墳場。
破亭。
老小子半坐著靠亭柱上打盹,一個嬌俏健美的女子走近,仔細打量著老小子,似乎要從他身上打理出傳什麼東西似的。
老小子以夢囈般的聲音嘟濃道:「這小子野得不像話,三天兩頭看不到人影,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你就是老小子?」女子大聲說。
「誰?」老小子張開眼:「噢,原來是小妞,不賴,很有點練武的樣子,你怎麼知道我老人家叫老小子?」
「當然是人家告訴我的!」女人閃動著大眼睛。
「人家?哪個人家?」
「浪子三郎!」
「啊!」老小子坐直身形:「小小子告訴你的?」
「對!」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翠,三郎說要找他就到這裡,他同時也說了跟你老小子關係密切,找不到他找你也是—樣。」
「關係密切,嘻嘻!」老小子似乎十分得意這四個遼:「小小妞,你跟小小子是什麼關係?」
「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好到什麼程度?」
「好到可以嫁給他!」
小翠可是快人快語,任何—個黃花大閨女開不了口的話,她說來是那麼自然。
「好!聽你這句話,跟小小子是—副德性。」欣賞了她—番,又大搖其頭:「不對.不對,這當中有問題。」
「什麼不對?」
「他已經跟小浪女有了婚約,你又要嫁給他……」
「誰是小浪女?」小翠臉上變了變色。
「喏!」老小子連看都不看,反手往背後一指:「就是她,她比我老人家早到,不用主也是在找小小子。」
青衣蒙面女從—蓬荊棘之後現身,走近。
小翠上下打量了—陣,披了披嘴。
「你就是小浪女?」小翠的語氣頗不友善。
「不錯!」青衣蒙面女冷冷地回答。
「你跟浪子三郎有婚約?」
「可是說有,不過……目前尚在考驗階段。」
「考驗?」小翠像是不太懂這兩個字的意思。
「對!考驗他的心性,為人,以及對我的忠誠的程度,如果合格,我會考慮嫁人他,否則的話就拉倒。」
「考驗他……哼,你也配?」
「說話再客氣些?」
「已經夠客氣了!」
「哈哈!」老小子拍下手掌:「我們小小子不愧是人中之龍,居然有人為他爭風吃醋,我老小子與有榮焉!哈哈哈哈……」
他樂得只差沒手舞足蹈。
兩個女的同時白了老小子—眼。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的應該是十三公子。」青衣蒙面女聲音中帶著不屑。
「你怎麼知道?」
「聽口氣你是承認了?」
「我不否認!」」你能同時愛兩個男人?」
「—點不錯.我喜歡十三公子.也喜歡浪子三郎,兩個我都愛,順便告訴你,我打從小時候起,凡是我喜歡的東西絕不許別人碰.這句話你應該明白?」
「我非常明白,我要跟兩個男人洞房花燭,同時嫁兩個丈夫。」
青衣蒙面女的眼神裡充滿鄙夷之色。
「明白就好!」
「他們不會為你打架?」
「別人絕對會,只有他倆不會。」
「哇!哇!」老小子大叫:「小小妞,你這是什麼話,傳開來不知道要嚇死多少人, —女嫁二夫,你說得挺自然,浪子十三那猢猻我老人家可以不管,小小子可是我老人家準備傳衣缽的,你可不能亂來。」
「我才不亂來,不信你可以問三郎!」小翠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天地倒轉了麼?」老小於站起來直盯小翠。
「天地不會倒轉,太陽也不會打西邊出,你老小子大可不必擔這份心。」
老小子偏頭,想了又想,敲敲腦袋。
「我老人家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想,省得浪費精力。」
「也對,想不通就不要去想。」點點頭道:「你找小小子什麼事?」
「他是從來不失信的,我在跟他約定的地點等不到人,只好來他經常出現的地方找,既然沒影子,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小翠臉上浮出焦急之色
「不會,小小子比鬼還精靈,不會出事。」
老小於對浪子三郎似乎有極大的信心,語氣是篤定的。
小翠轉向青衣蒙面女。」為什麼要蒙頭遮臉,見不得人?」
「我不想跟你這賤人說話。」
「你罵我賤人?」
「罵了,怎樣?」
「隨便侮辱人就得教訓。」
「就憑你?」
「哼!」青衣蒙面女冷哼—聲之後,出手便攻,老小子搖晃著白茸茸的毛頭道:
「你們打可以,但是不許傷了對方,小小子要是知道兩個小妞為他打架,不知會樂成什麼樣子?」
嘻嘻一笑又道:「這叫走桃花運.走桃花運的人注定會倒楣,不是好事!」
青衣蒙面女與小翠打得難解難分,雙方旗鼓廂當,你來我往,誰也沒佔上風,不過雙方出手的招式玄奇詭辣.極為可觀。
老小子頻頻點頭,擊掌讚賞。
青衣蒙面女突然發動疾攻,八掌三腿兩指一氣呵成,把小翠逼得退兩步,她趁機改變招式,狀類蘭花拂穴手,但更奇詭。
老小子怪叫—聲:「好手法!」
就在老小子的叫聲中,小翠的嬌軀打了個踉蹌,她已經挨了兩指,但人沒倒下,反而借踉蹌之勢彈退五尺。
青衣蒙面女彈步急迫。
小翠凝立不動.單掌斜揚,像出創的架式。
老小子驚「咦」了一聲之後暴喝道:「住手!」這一喝有如九天雷震,令人耳鼓發麻,兩個不期然的收手。
「老小子,你到底幫誰?」小翠氣呼呼地問。
「我老人家誰也不幫。」
「那你吼什麼?」
「你們兩個再鬥下去可能兩敗俱傷,而為的是小小子,要是小小子我老人家做大不忠,隔岸觀火,算起帳來我老人家豈不慘了。」
「你說兩敗俱傷?」青衣蒙面女冷聲問。
「難道不對?」老小子翻起白眼:「你兩個都搬出了看家本領,功力火候也差不多,誰也贏不了誰,但彼此造成傷害卻是必然的,你倆同時愛上了小小子……」
「誰說的?青衣蒙面女否認。
「你們剛剛自己說的。」
「我收回我說的話。」
「好!」小翠大聲說:「老小子,你老人家作證,她收回她說的話,她不愛你那寶貝徒弟,這就沒爭頭了。」
「你們不能自己決定。」
「為什麼?」
「由小小子自己決定,他說愛誰就娶誰。」
「老小子!」青衣蒙面女語帶譏設:「你反那小小子看得多大?我只是欣賞他的伶俐會辦事,是很難得的跟班,誰嫁給他?」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不錯!」
「那好極了,以後再沒爭執!」
「沒爭執!哼,我不要,但也不許別人碰他。」
「喲!這是哪—門的理?」
「我這一門的!」
「你是把住茅房不許人拉屎!」
「這句話相當粗俗,也只有老小子能說得出口。
「哈!有意思。」
小翠拍手。
「別笑,你哭的還在後頭。」青衣蒙面女陰聲說:「既然愛的是浪子三郎,那就表示放棄浪子十三對嗎?」
「不對,我兩個都愛,一樣不許人碰。」
「你真的不要臉。」
「還想再一架?」小翠跨進—步。
「來呀,誰怕誰來著。」
青衣蒙面女也欺前一步。
「算啦!省省吧!」
老小子的聲音突地變得有氣無力:「小小子是人不是玩具,誰爭贏了就屬於誰,你兩個犯不著你死我活,到頭來說不定是一場空,有本領就用文的,我老小子活了這大把年紀還不曾聽說有女人用刀子討男人歡心的。」
兩人瞪眼無言。
就在此際.一條人影從矮樹叢後現出身來,停在距破亭子不到兩丈之處,是黑衣蒙面婦,看來她早伏伺在旁。
「你……」小翠說了一個字倏然住口。
「怎麼?你還記恨我?」黑衣蒙面婦開口。
「我……不認識你。」小翠鼓起腮幫子。
「無所謂,應家祠堂那一幕沒有重演的必要,你們兩個倒也不必再鬥,我來只是為了要告訴你們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浪子三郎已經落在人家手裡。」
青衣蒙面女目光連閃。
老小子似乎無動於衷。
小翠烏亮的兩眼瞪大。
「他落在誰的手裡?」
「對方來路不明.只知道浪子三郎被囚禁在赤山巖北面的靈感寺裡,很可能有生命危險,你們自己看著辦。」
說完,轉身飄然而去。
青衣蒙面女片言不發. 也轉身離開。
小翠喃喃道:「她為什麼會來傳這消息?」
老小子淡淡然地道:「當然是好心!」
小翠急轉身迫近老小子。
「老小子,你—點也不著急?」
「有什麼好急的,憑小小子那幾套居然會落在人家手裡,我老人家還真佩服能逮住他的那位仁兄,—定可以大大地揚名,你要是真的關心他就趕快去救他。」
「你不關心他?」
「我老小子並非不關心,只是對他放心。」
「老小子,三郎刁鑽古怪,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陰溝裡也有翻船的時候,何況江湖上人外有人……」
「我老人家說了,你擔心就快去救他。」
「我當然會去。」小翠說著正待轉身。
「慢著!」
「你還有話說?」
「有句話要問你,你把我老人家給攪糊塗了。」
偏起頭用質問的口氣道:「你說你愛浪子十三,也愛小小子,浪子十三那大小子我老人家見過,是很不賴,而我們小小也不差,你小小妞很有眼光,不過,你不能同時嫁給兩個男人對不對?你說,你到底選哪一個?」
「我說了,兩個都喜歡!」小翠抿嘴笑笑。
「不像話!」」我可不管像不像話。」
「小小妞.聽著,看你這副德性,跟我那小小子才真的是絕配.我鄭重告訴你, 不許你愛浪子十三那大小子。」
「哈!這才真的叫不像話,我的事你管不著.隨我自已高興愛怎麼做,要管你只能管浪子十三,我走了!」
一扭腰,彈射而去。
老小子搖搖頭,伸了個懶腰,口裡嘟噥道:「這小子無事也要找事.早晚—定會出事,讓別人磨—磨他也好,我老人家可以省些力氣,倒是那個穿黑衣服蒙臉的娘兒們到底是什麼路道,巴巴地來報這個信目的何在?」
說完,他也走了。
浪子三郎並沒被迷昏,在赤山巖土室裡,對方密集發射的黃色吹箭,不是見血封喉的毒箭,只是一種迷箭,在他身上不會發生作用,但他為了要達到目的,假裝與悟明和尚—同倒地。接著,他被後來出現的蒙面人點上了穴道,然後就被帶離,獨門手法制穴,他很費了一番功夫才衝開。
一路的經過他明白得很,也偷看到了靈感寺的大匾。
現在,他躺在一間相當潔淨的禪房時的禪床上,平滑細膩的床板上加上清涼,他感覺非常地舒適。
他救的計劃分為兩個步驟,第一步是設法被對方逮住,以便深入虎穴,他做到了。
第二步是隨機應變,找到石大公子家慶,現在,他在等機會。
由於對方懷疑他是「江湖第一人」江天尺的傳人,所以篤定對方不敢殺他,對這四十年前震顫江湖的江天尺,的確沒幾個人惹得起。
不過,他自己也起了疑心,到底老小是不是江天尺的化身?
禪房門開啟,有人步入。
浪子三郎瞇開一絲眼縫,看出來是被稱作巖主的蒙面人和悟明和尚。
「巖主,這小子早該醒了,怎麼還……」
「他在閉目養神!」
「嘻!」浪子三郎張開眼:「巖主,你說對了!」
悟明和尚陰森而惡毒的目芒直照在浪子三郎的臉上。
「小子,你很會裝!」
「廢話,我不休息,睜大眼等你們不成?」
「你怎麼不起來?」
「我高興躺著!」
悟明和尚揚手摑了浪子三郎一個耳光。
浪子三郎立即明白對方這一耳光的用意在於試探他被制的穴道是否仍然有效,幸而這早已在他計算之中,所以這一巴掌摑下他的身上毫無反應,只是怒目雙瞪。怪叫道:「臭和尚,你欠我的四腳帳不沒銷,現在又加—巴掌,將來一起算!」
悟明和尚陰笑道:「你還有將來麼?」
蒙面人立即揚手止住悟明和尚道:「悟明,別對他動粗,不然將來對江老前輩無法交代,你站開。」
悟明和尚退開兩步。
浪子三郎心裡暗笑,蒙面人在使詐術,故意認寫老小子就是江天尺,兩人一文一武唱作俱佳在測自己的反應。
「浪子三郎,咱們別傷和氣。」蒙面人平靜地說。
「和氣早就傷了。」浪子三郎憤憤地說。
「呃……這只是誤會。」
「你的意思是要放我走?」
「當然,當然,不過,話還是得先說明……」
「怎麼說?」
「你先後兩次到赤山奪的目的是什麼?」
「為了好玩。」
浪子三郎不假思索地說。
蒙面人和悟明和尚不由傻了眼。
突地,一個聲音從禪房壁間傳了過來:「浪子三郎,你識相些少耍刁,對你客氣是看在你身後人的身份上,不然—百個浪子三郎也化成灰了,說實話,你大鬧石家堡,兩闖赤山巖,定然有特殊目的,坦白說,絕不為難你!」
浪子三郎一聽就知道是另一個蒙面人的聲音,從他在土室中對眼前這蒙面人的語氣判斷,他的位份更高,說不定就是首領,而從石家堡得來的消息,對方是以石家慶為人質交換「玄功解」,他雖然否認,但事實俱在。
「為難我?嘿!我還沒被人為難過。」
「好,不用為難二字,你承認你是江老前輩的傳人麼?」
「我浪子三郎獨來獨往!」
這是模稜兩可的回答。
「浪子三郎,聽清楚,你交代了來路,要是我們彼此利益衝突,本人可以考慮退出,你好好想想?」
「你的意思是不敢與『江湖第一人』為敵?」
「對,本人承認。」
「如果我不是呢?」
「你總有個出身來路。」
「我不想說呢?」
「那將非常不幸。」
「威脅的話對我浪子三郎不管用的,你要我說來路,你自己為何不先交代?你要是怕,何以不立刻退出?」
「浪子三郎.你沒搞錯吧.你現在是我掌中之物。」
「我的腦袋清楚的很,絕不會搞錯事情。」
「你迫本人用非常手段?」聲音已趨嚴厲。
「呵!非常手段?少臭美,我是這方面的專家,你有什麼手段儘管抖出來,不過……我倒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
「彼此什麼都不要問,你放了石大公子,這筆帳—筆勾消,如何?」
「本人聽不懂你在胡謅些什麼,怎會扯上石大公子?」
「你太笨了,石大公子率人赴約,手下全撂在赤山巖,鐵證如山,你還說賴皮話,是欺我幼稚還是你太幼稚?」
「別人不能在赤山巖做案嗎?」
「能, 可是無法用吹箭殺人滅口。」
寂然了片刻。
「浪子三郎,看來你是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好,本人成全你……」
倏地.禪房門外傳來—個惶急的聲音。
「稟師父……」
「什麼事?」悟明和尚回答。
「有個少女闖寺,凶得很,已經……有八個師兄弟被害,沒人擋得住。」
「有這等事?」悟明和尚面目變色。
「什麼來路?」蒙面人急聲問。
「弟子不知道,說是……要找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怦」然心震,來的會是誰?怎會知道自己在這廟裡,是青衣蒙面女還是……」
「你們快去應付,這裡先擱著!」壁間傳聲不現形的蒙面人發出命令。
蒙面人和悟明和尚立即衝出禪房。
壁間聲音再傳:「你小子且候著,趁機會多想想。」
聽口氣人已離去,浪子三郎翻身坐起,心裡疾轉念頭:「不管來的是誰,反正自己是不必救的,何不趁這機會搜查—下石家慶的下落。」
他想到就做,一陣風般飛出一禪房,朝後進奔去,囚禁人質當然不會在前院。
大小僧捨佛堂連灶房膳堂全尋遍,沒任何發現。
突地,一個年輕和尚從一道偏門裡蹌蹌踉踉奔了出來, 口裡喃喃道:「阿彌陀佛,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保佑師祖脫苦脫厄……」
浪子三郎悄沒聲息掩過去,從後扼住年輕和尚的脖子。
「啊……啊……」和尚竭力掙扎。
「說,人關在哪裡?」
「你……你是……」
「快說!」
「你是……悟心小師叔?」
浪子三郎不由一愕,對方怎會認自己是悟心小師叔?
「唔!」他含糊地應了—聲:「快說?」
「小師叔,你……請放手,弟子……」
「說呀!」
「在……後園地窖。」
「帶路,不許回頭。」浪子三郎鬆開了手。
「是,我佛慈悲!」
和尚喘了口氣,在前帶路。
後園。
雜草叢生,花樹久未修剪,枝橫柯亂,入目—片荒涼。
花樹深處有間小佛堂,清煙伴孤燈,總算香火還沒斷。
浪子三郎在年輕和尚引導下進入佛堂。
年輕和尚打開了佛龕後的暗門,有石級通向下方。
「師叔!」年輕和尚突然回身:「呀!」
他驚叫出聲:「你……你不是小師叔……」
「是你叫我小師叔,又不是我冒充你小師叔。」浪子三郎一臉嬉容。
「你是誰?」
「天理人道流的開山祖師浪子三郎。」
年輕和尚目瞪口呆,他以為碰上了瘋子。
「快,帶路!」浪子三郎揮手。
「你……到底想做什麼?」
「救人!」
「救人?」
年輕和尚狐疑地望了浪子三郎幾眼,雙手合什,喧了聲佛號「阿彌陀佛」,然後舉步前導。
石級下降約莫丈許,一轉.—間地下室呈現。
「啊!」浪子三郎驚叫一聲呆住了。
半明不暗的燈光下,有張木板床,床上盤膝坐著—個枯瘦的老和尚,雙目無神,對浪子三郎的來到似乎視而不見,不起任何反慶,乍看之下,簡直就是尊木雕的神像,被香火薰得外衣人一色.生氣全無。
「怎麼回事?」浪子三郎期期地問。
「他是本寺住持師父悟因。」
「怎會住在這裡?」
「不是住,是被關在這裡,悟明大師步取代了住持的位置,佛門已經不再清淨,小師叔悟玄被迫出走,許多師兄弟也紛紛離寺,剩下的都是悟明大師叔的心腹,我……叫悟空,留下來服侍師父,每天擔心受怕……」
「哼!欺師滅祖,玷污佛門,該殺!」
「阿彌陀佛!」
「我明白了,我說話的聲音像你的小師叔,所以你稱呼我師叔對不對?」
「正是如此,施主剛說來救人……」
「不錯,人呢?」
「人?這裡只有家師,沒有別人。」
浪子三郎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說的人是石大公子,悟空和尚誤會是說他師父。
「和尚,你聽我說,我會替你們制服叛徒,你師父就可以恢復自由,現在我問你,石家堡新任家主石大公子已經被切一條腿,人關在什麼地方?」
「這……小僧不知道。」
「寺裡還有什麼隱密的地方可以關人?」
「除了這裡窖沒別的隱密地方。」
浪子三郎又傻了眼,他立即想到了闖寺的少女,現在不知情況如何,既然找不到人,還是先到外面去看看再說,心念之中道:「你等著,我去替你師徒辦事!」
「阿彌陀佛!」床上的老和尚有氣無力的宣了聲佛號。
浪子三郎轉身離開地窖。
大雄寶殿前的院子裡。
被稱作巖主的蒙面人與小翠在激鬥,蒙面人用劍,而小翠是徒手,劍招辛辣無比,每—式都有追魂褫魄的威勢,但小翠攻守自如,這顯示了她的功力非凡。
另一個蒙面人站在院角,彷彿在觀戰。
悟明和尚兀立在另—邊,口角有血痕,似乎受了傷。
地上橫七豎儲備擺了六具和尚屍體。
殿廊牆腳有近十名和尚分立警戒。
浪子三郎已來到 但沒露面。
「住手!」站在院角的蒙面人突然大喝了一聲。
場中的蒙面人立即收劍暴退。
院角的蒙面人入場。
「丫頭,話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你還想怎麼樣?」
「要人!」小翠雙手叉上了腰,—副嬌蠻樣子。
「告訴你此地沒有浪子三郎,你……」
「我一不—一信!」三個字分段說出。
「不信你又能怎樣?」
「我會殺光廟裡所有的活人,然後放把火把這座鬼廟燒成平地。」
「你有這種能耐?」蒙面人聲帶鄙夷。
「綽綽有餘,不但如此,我還要追到底,更多的活人會變成死人。」小翠這種口吻,實在叫人聽了不寒而慄。
「哈哈哈哈,丫頭,你真是狂妄得可以,聽著,你要為這六位枉死的弟子付出代價,你要是有膽量就報出來路,值得本人動劍的人不多,能死在本人劍下是一種榮耀,所以凡屬跟本人動手的都得留名。」
「呸!不要臉,你自己蒙頭遮臉見不得人,卻要別人報名,你也聽著,本姑娘殺人沒這麼多講究,要命就好了。」
蒙面人沉默了下來,小翠倒打的一記又狠又辣的釘耙擊中了他的要害,是以倉促間對不上活,不過,也只是極短的片刻,他冷笑一聲,陰森森地開了口一—
「丫頭,別逞口舌之利,本人現在就要你永遠閉上口。」
隨著話聲,長劍緩緩離鞘,毫光乍然沖空。
小翠立掌如刃,緩緩上揚,生仿出劍的架勢,大而黑的雙瞳閃出了青光,無形但卻又使人明白感受的「神」已凝聚在臉上,完全是上乘劍手出劍前的徵象,瑩白的玉掌也逐漸變為琥珀色,散放出一股肅殺之氣。
退開的巖主蒙面人不見其反應,但悟明和尚已經滿面悚然,顯出極度的不安,遠立的和尚也受到這股氣氛的感染而面目失色。
蒙面人透過面巾,眼光的目芒連連變幻。
「無劍之劍!」他脫口大叫出聲。
「你居然也懂?」小翠冷冷地說。
蒙面人徐徐退了數尺。
「姑娘是無劍山莊的千金?」
「少說多餘的廢話!」
「姑娘!」蒙面人的聲調緩和了下來:「本人對令尊柳老英雄一向崇敬,不想跟姑娘傷了和氣……」
「不打也可以,你先報來路,然後放出了浪子三郎。」
「本人蒙面有不得已之處,至於放人……」
「怎樣?」小翠緊迫不放。
「寺裡的確沒有浪子三郎。」
「那就動手吧!」
「姑娘,這樣好不好,本人不論上天入地,三天之內為姑娘找到浪子三郎,如何?」蒙面人作出委屈求全的姿態。
「不行,三天的時間足夠你們遠走高飛,我到哪裡找人?既然敢應承三天之內找到人,這表示你知道人在何處,何必繞這大彎子?一句話,立即交人,我不開殺戒,別的通通免談,什麼把戲都不必表演。」
詁已說絕,勢成僵局。
小翠的手仍然揚著沒放下。
蒙面人又一次沉默。
小翠眸光如冷電般一閃,腳步踏出……
驀在此刻
「慢著!慢著!」浪子三郎從側方大搖大擺地走進院地,人看上去完全不起眼,卻又那麼氣勢懍人。
所有的目光全發了直,有的驚「啊」出聲。
「三郎,你沒事?」小翠回過神來大叫出聲。
「笑話,我浪子三郎要是有事,天下大亂了。」
話說完,人已到了兩個蒙面人的側方三角點位置立定不動。
小翠狠盯向蒙面人。
「你主人不在寺裡,現在該怎麼說?」
「誰知道他從哪裡來?」
蒙面人目光游移在打主意。
「好傢伙!」浪子三郎豎起了眉毛:「你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把本祖師爺撂在禪房裡,說等你回頭再殺人滅跡,是本祖師等得不耐煩了才自己出來,公然說不知道從哪裡來,等著,有得你瞧的。」
說著,轉望另一蒙面人:「巖主,這裡不是赤山巖有洞可以讓你鑽,本祖師爺要一層一層剝下你的皮。」
「你敢跟你姑奶奶玩詐!」
小翠怒喝—聲,彈出。
蒙面人電閃到蒙到人身後位置截阻對方退路。
首當小翠之鋒的變成了巖主的蒙面人了,他舉劍迎擊,招式只展出—半,淒哼一聲,連打踉蹌。
小翠的手掌並未接觸到他的身體,但他的胸衣竟然裂開,鮮血直冒,與被鋒利的劍劃開沒有兩樣,太駭人了。
這就是所謂無劍之劍。
無劍之劍僅是內力的凝聚,竟然有這等威力。
「啊!」場邊的和尚們爆出驚呼。
小翠的手掌五指變為箕張微曲,凌空一抓。
巖主的面巾剝落,他半轉身。
「真的是你?」浪子三郎栗叫。
蒙面人一掌劈出,
浪子三郎暴喝—聲:「你敢!」急出—掌,但慢了絲絲,已無法阻住蒙面人。
「哇!」巖主口噴鮮血,栽了下去。
同一時間,蒙面人被浪子三郎從身後所發的一掌震得前衝丈許,不知是否受傷,但他已借這前衝之勢平地標起,越牆而去,其勢之快有如離弦的疾矢。
「他是誰?」小翠急問,手指地上的巖主。
浪子三郎不及答話,身形也隨之標起劃出。
悟明和尚扭頭急循。
其餘的各尚也紛紛逃去。
小翠站在原地沒動,她要救的人安然無事,心中殺念已消失大半;她並非嗜殺之人,否則這些和尚一個也逃不過劫數。
浪子三郎去而復返,神色有些沮喪。
「怎麼樣?」小翠迎上前。
「倒楣,外面的林子太密,被他溜了。」
「這死的是誰?」小翠再問。
「石家堡總管『萬事通』秋兆年。」
「這怎麼會……?
「我要查明真相。」
「逃走的蒙面人為何要對他下毒手?」
「滅口,那蒙面人可能就是操縱他的人,他判斷他已經逃不了,怕他供出內情,所以才狠心樣他滅口。」
「蒙面人是石家堡的人……」
「不是,姓秋的是叛徒,出賣了石大公子,我本來就是為了要救石大公子……」
「你……憑什麼要救石大公子?」
「有所為有所不為!」浪子三郎淒苦地一知。
「你怎麼會被他們逮來?」
「故意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說呢!」小翠笑了:「憑你的身手會被人逮住,真是個大笑活,好啦!沒事了,我們離開這鬼地方吧?」
「你是怎麼知道我被帶到這裡?」
「那黑衣蒙面婦人傳的消息。」
「是她?她怎麼會知道……」
浪子三郎搖搖頭,沒說下去,一臉的迷惘,突地,他遊目四掃,頓腳道:「我答應人家—件事還沒辦完,剛才站在旁邊的和尚呢?」
「溜了,你答應人家什麼事?」
「嗨!」浪子三郎目不一直。
悟明和尚明中了邪似的踉踉蹌蹌步進院子。
「三郎,這……」
「老小子,謝了!」浪子三郎朝空處高叫一聲。
「是老小子……」
「錯不了,別人不會演這麼精彩的戲。」浪子三郎很有把握地說。
「難道不會是那傳消息的女人?」
「小子,自己人不用謝了!」
空際傳來老小子的聲音。
「怎樣?我說的沒錯吧?」
浪子三郎得意地笑笑,迎上悟明和尚,一眼看出悟明和尚已被廢了武功。
雙立對立。
「嘿嘿!臭和尚,現在你沒什麼經念了,佛說有緣,咱可真的是有緣,你師弟悟玄跟我是俗家時的至產,你掌門師兄悟因是我方外忘年。」
悟明和尚面以慘變。
浪子三郎煞有介事地順口胡謅。
「還有你師侄悟空也跟我投緣,他們人呢?」
「……」悟明和尚瞠目結舌,汗珠子直冒。
「怎麼不開口?」
「貧僧……貧僧……」
「貧你個屁,你沒資格當和尚,會把菩薩給氣死,人的惡行比俗家人還要加三等,現在你說,那牽你們鼻子走的蒙面人是什麼路數?」
「貧僧……不知道。」
「我沒時間跟你蘑菇,快說?」
「貧僧委實……」
「哼!」小翠冷哼了一聲,纖指隔空彈去。
「啊!」悟明和尚慘叫一聲栽倒地面,翻滾扭曲,像一條頭上挨了一鋤頭的毒蛇,口裡慘哼不絕。
「你說是不說?我還有更好的讓你消受。」小翠寒颼颼地說。
悟明和尚抽扭滾動不停, 口裡溢出一堆堆的白沫,沾和了地上的土,變成了泥漿,整張臉五官不辨,灰以的僧袍綻開朵朵泥花,那慘哼聲比屠刀下被切斷脖子的豬羊還要難聽,簡直就不是人的聲音。
「小翠,你剝過羊皮沒有?」
浪子三郎眨眨眼笑著問。
「只是看過。」小翠會意回答。
「看過也行,那並不困難,現在們就來玩活剝羊皮,你從左腳開始,我剝右腳,可是要注意,皮不能破.得保持完整,不能帶肉,否則就算輸,來,我們開始。」
「施主,請……請看佛面,給我……一個痛快……」
「沒那麼便宜!」小翠大聲說。
「貧僧……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悟明和尚拚命擠出話來。
「小翠,我身上有好幾把刀,一把給你……」
其實,浪子三郎身上根本沒帶刀,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我……要是知道……不說,永墜十八層地獄……」
悟明和尚語不成聲,一個出家人發此重誓,還是真罕見。
浪子三郎皺了皺眉頭。
小翠也聳聳肩。
看來悟明和尚是真的不知道幕後人的身份,他倆都不是凶殘之輩,殺人有時是不得已,但折磨卻於心不忍。
「小子!」老小子從殿角轉了出來:「算了,反正他已經是廢人一個,佛門敗類交由佛祖自己發落吧!」
說完,轉向小翠道:「小小妞,解開他的穴道!」
小翠噘噘嘴,飛指金解了悟明和尚的穴道。
悟明和尚閉著眼喘息。
「臭和尚,我還有句話問你,希望你別再說不知道,你們把石大公子藏在什麼地方?」浪子三郎沒忘此來的目的。
「石大公子……已經……交到『陰陽童子』手上。」
悟明和尚睜開了失神的眼。
「什麼?交給『陰陽童子』?」浪子三郎栗叫。
「是!」
「為什麼?」
「這……罪僧不知道。」悟明和尚改了自稱。
「那下流胚子跟你們是一路?」浪子三郎很激動。
「罪僧所知道僅這—點,別的不明白。」
「那下流胚子落腳何處?」
「不知道,這些事……巖主比較清楚。」
「哼!石家堡著叛逆秋兆年已經被你們自己人殺了滅口,他清楚有個屁用,閻王老五就是問出來也不會告訴我,臭和尚,除了那蒙臉的王八蛋之外,你還見過什麼比較有地位有權威的東西?」
浪子三郎此刻完全收斂了嬉容,看起來很正經,但說話的口吻還是脫不了本來的習慣。
「沒有,罪僧見過最高的發號施令人,只有那蒙面人。」
「老小子,怎麼辦?」浪子三郎轉過面。
「離開這裡再說。」
「好吧!」說完又向悟明道:「臭和尚,聽著,處理善後,到地窖迎出你的住持大師兄,以後規矩規矩做個好和尚,要是被我知道你沒誠心悔改依就做壞事,我馬上送你進地獄,你失去武功是佛祖的慈悲,讓你好好安份修行。」
「阿彌陀佛,罪僧會澈悟懺悔,—心向佛!」
「這就好!」頭—偏向老小子和小翠道:「我們走吧!」
驀在此刻,一陣刺耳怪笑聲從寺牆之外傳進來,笑聲之難聽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誰聽到這種聲音都會來不及地掩上耳朵。
三人互望一眼。
「我去瞧瞧!」浪子三郎彈身飛標而去。
「我也去!」小翠跟著掠起嬌軀。
「那我老人家只好坐鎮了。」老小子望了悟明和尚一眼,就地坐了下去。
怪笑聲嘎然而止。
寺牆之外是廣闊的密林,黑壓壓遮天蔽日。
浪子三郎和小翠先後從不同方位投入林中。
由於笑聲已止,兩人都失去了目標。
浪子三郎並未深入,他從方才聽到的笑聲判斷,發笑聲之人的位置不會太遠,他除了運用銳利的目光之外,把聽力也提高到極限,默察任何細微的聲音,除非對方屏息不動,否則必會有聲響發出,他有把握捕捉。
他想,如果對方志在誘自己外出以施展詭謀,那可能便是蒙面人或是他的同夥,將計就計也許就是緝兇的一法。
「啊!」女人的尖叫聲傳來,就在側方不遠。
浪子三郎連意念都不轉便循聲撲去,—眼便發現數丈之外的樹下躺了個女人,他的心倏地下沉,他看出是小翠。
「小翠!」他大叫一聲,聲落人到。
「三郎,我……我……」小翠聲音帶哭,雙手摀住臉,再嬌蠻任性的女人也有其的脆弱的時候,尤其在危難時見到親近人。
浪子三郎經驗老到,他先用目光在四周搜索了一遍,然後才大跨兩步到小翠身邊,蹲下身去。
「你受作了?」
「我……看不見,臉上好痛,好痛!」
「你放開手,我看看!」邊說邊拉開小翠的手:「啊!」他驚叫一聲,心房頓時收緊,腦門嗡嗡作響。
小翠的美嬌容完全變了樣,眼睛、鼻子、腮幫焦爛了好幾塊,像被烈火燒焦,又像結痂的傷口被抓爛。
「我的臉……」小翠緊抓住浪子三郎的手臂。
「小翠,別急,有辦法的。」浪子三郎方寸又亂,但他不能不安慰:「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我……緊跟在你後面進這林子,什麼也沒發現,也沒見你的影子,我正想出聲叫你,突然飄來一陣水霧,火辣辣的象滾油潑在臉上,然後……就聽到你在叫我,三郎,我知道這是腐蝕的毒水,我的臉……我的臉是不是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
小翠猛搖浪子三郎的手臂。
「沒那麼嚴重!」浪子三郎全身在發麻。
「不必安慰我,我知道這輩子……」
「小翠,我們先回寺裡去!」
說著,抱起小翠,出林越牆回到寺中。
「怎麼回事?」老小子立即起身迎了過來。
「她受傷了!」
「啊!」老小子看了看:「毒辣!卑鄙!」
「老小子,我現在起要開始殺人了!」浪子三郎咬牙切齒。
「對方是誰?」
「暗算偷襲,不見人影!」
浪子三郎帶煞的目光射向木立的悟明和尚。
「臭和尚,用這種腐物之毒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悟明和尚顫聲回答。
「你要我撕了你?」浪子三郎頭一次發狠。
「小施主,罪僧不敢妄言,真的是不知道。」
「那剛才那種笑聲是你聽過嗎?」
「從沒聽過!」
浪子三郎目爆狂焰,他是真想殺人。
「小子!」老小子聲音也變得沉重起來:「我們先找個安靜地方,仔細替小小妞檢查一下傷勢,再想治傷的辦法,這小和尚看來是真的不知道,殺了他也無濟於事,走,不能耽擱時間,拖久了更糟。」
「好!」浪子三郎點頭。
小翠夠堅強,這麼嚴重的外傷,她沒有哼半聲,其實她真正的傷是在心底,一個心高氣傲的如花美女被毀了容,一輩子見不得人,這是永遠痛楚永遠醫不好的傷,她沒哼,但心裡在滴血,而—股子怨毒正在凝聚。
「小翠,是不是很痛?」
「不痛!」小翠咬牙有聲:「我只希望一點,兩隻眼睛還能看得見,我要看血,鮮紅的血,哈哈哈哈」
淒厲的笑聲有如巫同峽啼猿,笑中包含了無邊的恨。
「小翠,小翠,你不但會復明,還會復原。」浪子三郎雙目已赤,他內心的痛苦並不比小翠輕。
「三郎,復原?你能替我重新換一張臉?」
「只要一口氣在,天涯海角我會替你求醫。」
「除非你求到神仙,你相信有神仙麼?」
「相信,因為你!」短短一句話,表示了金石之愛。
「三郎!」小翠輕喚了一聲,發自芳心深處。
一老二少離開了靈感寺。
五天後。
離城十里二賢莊的趙寡婦家。
趙寡婦是外地人,十幾年前跟丈夫到二賢莊來落籍,大約是五年前,丈夫趙二虎一場急病歸陰,於是她成了寡婦,無兒無女,是個標準的孤寡,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不少人打過她的主意,但她矢志守節,為人也相當正派,聽說是刀馬旦出身,手底下有兩下子,一般人惹不起,久而久之,也就相安無事了。
最近,家裡住了個遠房侄女,算有了個伴。
而這個伴,正是養傷的小翠。
五天,小翠臉上的傷已經痊癒,只不過留下了可怕的惡疤,可以說面目全非,這樣子是不能出去見人的,堂堂無劍山莊的千多變成了疤面女,這可不是件小事,而她又是神鷹浪子十三的女友,行將引起的風波可想而知。
燈火初上的時分,晚餐已畢,趙寡婦在院子裡把在棚架上亂歇的雞一隻隻捉進籠子,這是每天天黑後必定的功課。
「大娘,忙啊!」一個瘦小的人影出現。
「哦!是三郎!」
趙寡婦迎過來,在衣兜上擦手。
「小翠怎麼樣?」
「在房裡!」搖搖頭又道:「唉!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變成這樣子,真是造孽,三郎,你不是說要……」
「是的,我就是要來告訴小翠,我準備明天一大早動身到五台山探訪『造化仙翁』,以他殘肢斷體都能接合的神技,消除幾個疤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等我找到人,是用藥還是施術再作定奪。」
「好!希望小翠能恢復容貌。」
「大娘,你忙,我……」
「你進去吧!」
浪子三郎匆匆進入堂屋,面向虛掩的房門在聲道:「小翠,我已經查出『造化仙翁』的仙洞所在,明天一早我就動身趕去求醫……」
邊說邊推開房門,一看,怔住,房內空空如也,沒有小翠的影子。
他想,人到哪時去了,去方便還是去透氣?等了一會,回頭向堂屋之外高聲叫道:「大娘,你快來!」
趙寡婦匆匆進入堂屋。
「怎麼啦?」
「小翠不在屋裡。」
「奇怪,她能到哪裡去?」
「會不會到後面茅房?」
「我去看看!」
趙寡婦去而復返,臉上現出了焦急之色,她跨入房中,東張西望了一陣,突然發現妝台上有張素箋,拿起一看,神色大變,脫口道:「她走了!」
「什麼?走了?」浪子三郎衝進房門。
趙寡婦把素箋遞還與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就燈下讀出聲來。
「三郎!別矣!緣來歌好合,緣盡自然離,比翼成虛妄,命途不可期, 自茲與君別,天涯只堪憶!盼珍重,毋復以無緣之人為念。疤面女淚留。」
讀完,剩下的是幻滅與空虛。
「她為什麼要走?」趙寡婦在自語。
「我一定要找到她!」浪子三郎淒苦地說。
「她會回家嗎?」
「不會,我瞭解她的性格,她倔強自負……」
「三郎!」趙寡婦皺起了眉頭:「我想,她不會放過仇家,所以不會離開太原,我和老小子會全力搜尋她的下落,你還是五台山去求醫,如果—切順利,你對她便有了交代,否則就算找到她也不能扭轉她的心意。」
「大娘說的是!」浪子三郎咬唇點頭。
「那你走吧!什麼都別想,只顧求醫。」
浪子三郎木木地望著小翠睡過的空床和撤了鏡子的妝台,像是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許久,才黯然轉身離去。
起更時分。
石家堡內庭燈火輝煌。
二夫人玉風,石家輝夫婦和月女在坐,每個人面上都籠罩著濃濃的憂憤和焦急,氣氛無比地沉重,彷彿是大禍臨頭的樣子。
「想不到對爹效忠了大半輩子的秋總管竟是內奸!」二公子石家輝拍打著椅子扶手:「幕後的陰謀者究竟是誰?」
「最可疑的是江天尺!」」二夫人沉重地說。
「可是江天尺又是誰?」真是那老小子嗎?」
「目前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救回家慶!」
「沒『玄功解』還能談什麼?」
「想不到這種事會發生在『天下第一家』!」一向極少問事的二夫人如萍幽幽開口:「大伯的斷腿被送回,下一步不知對方又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我不甘心!」月女咬牙切齒。
「爹難道不心疼自己的親生骨肉?」石家輝沉痛地說:「娘,爹到底是什麼打算?」
「他口不能言,我……怎麼知道?」二夫人咬唇。
「唉!」外面傳來一聲深長的歎息。
突如其來的怪歎,這種詭異的情況不時發生。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衝了出去,極快地從不同方向搜索了—周,但一無所見,簡直就像是在鬧鬼。
就在此際,中門邊一個聲音道:「回二公子的話!」
四人同時一怔,真有草木皆兵的況味。
「什麼事?」石家輝問。
「十三公子投帖拜訪。」
「什麼,這時候投帖……人在何處?」
「外客廳,由蘇管事陪著。」
「十三公子怎會突然來拜訪?」月女喃喃自語。
「家輝,十三公子對你有救命之恩,你應該見。」二夫人說,「我馬上到。」石家輝向中門外稟事的說。
「是!」稟事的退去。
「家輝!」二夫人又開口:「聽你們說,浪子十三功力驚人,但來路不明,他出現太原久留不去, 目的不明,雖然他曾經從『陰陽童子』手中救過你,感激之心不可,可是防人之心不能沒有,也許是他以退為進,你爹這一病倒,當年的仇家和別具用心的野心者都趁機而來,所以你必須步步為營,切不可掉以輕心。」
「是,孩兒知道。」
「連秋總管這等老人都會變心反叛,可見人心之險惡,輝哥。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在這節骨眼上,我知道我沒有什麼見識,但仍然忍不住要說。」如萍關切地說。
「如萍,你放心,我會注意。」
「二叔!」月女也接了口:「我會在暗中觀察,浪子十三如果別具用心,憑你我的眼睛多少會看出些端倪。」「多謝大嫂!」家輝深望了月女一眼,他對這美如天仙的大嫂常常會情不自禁。
「你可以出去了,別讓人家久候!」二夫人催促。
「我這就出去!」家輝理了理衣衫,舉步向外走。
石家輝進入大廳。
蘇管事告退。
雙方略事客套,話入正題。
「兄台連夜光臨,不知有何指教?」石家輝在座位上欠了欠身,面帶微笑,一副很謙恭的樣子。
「聽說令兄遭宵綁架,有這事麼?」
「是有這事!」石家輝臉上的笑意轉換成忿色。
「對方目的是什麼?」浪子十三鄭重地問。
「要以家兄交換『玄功解』。」石家輝用力咬牙。
「對方是什麼來路?」
「目前尚不清楚。」
「貴堡作何打算?」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浪子十三來意不明,而且『玄功解』尚無著落。石家輝是個很有城府的人,加上她娘她們一再叮嚀,他是謹慎再加小心,只要—句話說錯,便會招致意想不到的嚴重後果,但又不能不作答。
「當然是以救回家兄為第一要務,這件事……正與家人緊急商議之中, 目前還沒有定奪,不知兄台有什麼指教?」
很聰明,不作正面回答還來個反問。
浪子十三稍作沉吟。
「在下此來,是為了當初一念所留下的後果。」
「噢!」石家輝不解:「但不知……」
「當初在下一念存仁,放過了『陰陽童子』和那曾經為尼的玄玉,原希望他們從此回頭,以他的身手.未始不可為武林做些好事,想不到他怙惡不悛,究其實在下難辭其咎,故此特來造訪二公子以有所挽回。」
石家輝皺起眉頭,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兄台的意思是……」
「據在下所知,令兄已經落到 『陰陽童子』手中。」
「噢!」石家輝離座而起:「這消息正確?」
「絕對!」
「想不到 『陰陽童子』對『玄功解』仍不死心,哼!」頓了頓又道:「多謝兄台提供這線索,小弟會設法對信,石家堡豈可輕侮!」
「在下告辭!」浪子十三起身。
「小弟恭送!」
石家輝送浪子十三出堡。
浪子十三並不進城,走向曠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