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 正文 第二十章
    要在此刻,忽見一條淡淡的影子,繞場閃晃,光天化日之下,當然不是鬼魅,但如果是人,卻又看不清楚,的的確確是個影子。

    由於影子在飄閃,連目光都跟不上。

    人,能有這種身法,僅只是那麼短暫的一剎那,堪堪讓人轉一個念頭。

    院地邊上,靠廟門處,多了一個人,面孔黧黑,身著一襲灰衫,額角有個核桃大的肉瘤,那份形像給人以一種詭秘之感。

    田宏武不期然地脫口叫了一聲:「影子人!」

    一點不錯,來的正是那神出鬼沒的「影子人」。

    「仙猿公」目中稜芒一閃,道:「好哇!『影子人』,上次在此地本教使者『突眼無常』受傷,便是你搗的鬼,你來得太好了!」

    說完,目光掃向四名手下,大聲道:「你們還等……」

    下面的話嚥住了,那神情,像一個人正在興頭上突然發現了可怕的東西。

    田宏武這才發覺那四名偉岸如金剛的漢子,全被點了穴道,原姿不變,但呆如木雞。

    這一手,的確令人咋舌。

    怪異的現象,使朱媛媛不期然地垂下了劍,轉身面向「影子人」。

    「影子人」哈哈一笑道:「老猴子,區區敢打賭,『追魂劍』出了鞘,你就得重新投胎。」

    「仙猿公」鼓起了腮幫子,那樣子真的像只老猿公了,口裡暴喝道:「老夫要活撕了你!」

    「影子人」毫不在意地道:「可是你一點機會也沒有!」

    田宏武沒了顧慮,便篤定了,從容不迫地拔出了神劍「影子人」大聲道:「田老弟,你不能殺他!」

    口吻有些像童梓楠。

    田宏武大感困惑,不知「影子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仙猿公」在關外是人見人怕的人物,怎能受得了這種揶揄,怒哼了一聲道:「先劈了他再找你!」

    旱煙杯一提,兜頭罩臉地所向田宏武,這看似近於「獨劈華山」的一招,中間卻藏了無數的變化。

    劍芒閃處,驚呼隨起。

    田宏武的劍尖,抵上了「仙猿公」的心窩,若不是「影子人」先交代了一句,「仙猿公」

    真的要躺下了。

    「仙猿公」的臉孔起了扭曲,鷹勾鼻子歪在一邊,他一輩子沒碰上過這種事。

    「影子人」冷陰陰地道:「區區說的不錯?劍一出鞘,你準沒命。」

    朱媛媛面上綻開了笑容,虛懸的心,完全放下了。

    「影子人」大步入場,逐一解下四大漢的革囊,褪去了他們握著毒砂的手套,動作快而利落。

    「仙猿公」臉孔變成了紫醬色,額上青筋股股突起,他憤怒得要發狂,但劍指心窩,他連動都不能動,只有瞪眼的份兒。

    「影子人」把革囊手套一股腦兒扔到院角的古井裡 然後掌劈井沿封掩,完事之後,抬了抬手,道:「老猴子,你過來,我有句話告訴你!」

    田宏武收劍退了兩步,心裡驚怪莫明。

    「仙猿公」飛身掠到「影子人」身前抖手就是一煙桿。

    桿出人杳,「影子人」已站到了他身後,怪聲道:「老猴子,是區區替你說的情,你不能以怨報德呀……」

    「仙猿公」氣呼呼地回過身,一對眼珠子幾乎要突出眶子外。

    「影子人」口唇連動,不知對「仙猿公」說了幾句什麼話。

    「仙猿公」大聲道:「是真的?」

    「影子人」道:「假不了的,別那麼大聲。

    「仙猿公」轉身遙遙望著田宏武,眼中那股怨毒的煞氣,竟然消失了。

    「影子人」抬抬手,道:「田老弟,朱大小姐,我們該走了!」

    田宏武與朱媛媛雙雙回劍入鞘,茫然舉步,走向廟門。

    朱媛媛低聲道:「『影子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田宏武搖搖頭,道:「不知道!」

    會合了「影子人」,來到廟外,「影子人」道:「田老弟,有件大事你得馬上去辦」

    田宏武一靂道:「什麼大事?」

    「影子人」道:「待會再告訴你,我們得立刻上路。

    田宏武心想,定是因為朱媛媛在旁邊,所以「影子人」才不便說明,略一躊躇之後,目注朱媛媛道:「朱姑娘,你最好立即回堡,在下隨這位兄台去辦件事。」

    朱媛媛很不情願地道:「你忘了你是本堡總管?」

    田宏武笑笑道:「不會忘記,事完我就回堡。」

    朱媛媛抿了抿嘴,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好,記住這句話,我先走!」

    說著,彈身馳離。

    田宏武目送朱媛媛離去,才開口道:「辦什麼大事?」

    「影子人」用手指遠處的樹林,道:「到那邊再告訴你!」

    田宏武懷著茫然的心情,隨「影子人」奔到林中。

    「影子人」以沉重的話語道:「貴友『宇內狂客』胡一奇,已經落入了『化身教』的人手中……」

    田宏武登時心頭劇震,慄聲道:「什麼時候?人在哪裡?」

    「影子人」道:「是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我因為要趕來看這邊的情形,所以沒法分身救他,該教一向手段酷毒,若不設法救他,後果不堪設想」

    田宏武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人被帶去了哪裡?」

    「影子人」道:「出開封城向北去的,我們分頭去搜探。」

    田宏武挫了挫牙,不遑再問別的,彈身便奔。

    奔了一程,他突地冷靜下來,由開封北去,最大的鎮市是黃河邊的柳園,如果對方過了河,便難找了。

    「化身教」的總舵在關外,不可能把「宇內狂客」直送關外,對方派遣高手入關的目的,是查當年龍使者被害的公案。

    他們抓到「宇內狂客」很可能就在附近嚴刑逼供,如何才能找到對方臨時落腳的地點呢?

    這麼一想,身形便不期然地緩了下來。

    突地,一個市井無賴打扮的漢子,朝他奔了過來。

    田宏武見對方來得古怪,不由止住了腳步。

    那漢子奔到近前,打了一躬,道:「秘探頭目汪二參見總管!」

    田宏武一聽對方自報秘探頭目,不禁大喜過望,抬了抬手,道:「汪頭目,你替我辦件事……」

    汪二畢恭畢敬地道:「聽候總管吩咐!」

    「最近開封城有什麼外來的扎眼人物沒有?」

    「有的,是關外口音!」

    「知道他們落腳的地點麼?」

    「這個……不太清楚,好像在柳園附近一帶。」

    「你立刻傳令弟兄們與我查個明白,注意別驚動對方,我現在赴柳園,有了消息,馬上回報!」

    「遵命!」

    汪二行了一禮,掉轉頭疾馳而去。

    田宏武心下踏實了些,繼續走他原定的路線,一路上他在想,「宇內狂客」到登封王家莊查他親生女兒的下落,定是回頭來找自己,才落人對方的手中,不知他查到什麼線索沒有?

    「影子人」與「復仇者」一樣的神秘,今天要不是他趕來,後果還真難料,不知他對「仙猿公」說了些什麼,把「仙猿公」給鎮住?

    他把自己的劍帶走,換了這把寶刃,說是受人之托,這使人想不透,如果說與「復仇者」

    有關,但童梓楠說過不認識他,可惜沒多久的時間問這件事。

    傍晚時分,到了柳園,他先在街上繞了一圈,以便於「風堡」的密探與自己聯絡,然後在正街揀了間大館於打尖,選了個臨街的當眼座頭,要了酒食,自斟自飲,他在表面上似乎很悠閒,但內心卻焦急如焚

    他怕「宇內狂客」在對方嚴刑之下會喪失了生命。

    雖然已命令堡裡的密探調查,但不一定靠得住。

    酒至半酣,忽見密探頭目汪二出現酒座旁的窗外,田宏武急聲道:「怎麼樣?」

    汪二道:「查到了,對方人數不少,落腳在鬼谷祠裡!」

    田宏武精神大靂,雙睛一亮,道:「鬼谷詞在哪裡?」

    汪二道:「出鎮順河西行五里,附近沒人家,很容易找。」

    田宏武站起身來,摸了個小銀錠子放在桌上。

    汪二又道:「總管還有什麼吩咐?」

    田宏武道:「你辦事很能幹,設事了,你去吧!」說完,匆匆出了酒館,照汪二所說的路線奔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鬼谷祠,矗立在黃河邊一個土阜上,包裹在密密的林木裡,夜間遠遠望去一團黑,祠裡供的是鬼谷子的神像。

    此刻,只不過是初更時分。

    神殿前的廊沿上插了兩支松油火炬,照得院子一片通明。

    走廊上七八個人據桌而飲,每個人都長的惡煞凶神相,桌上除了竹著與酒碗,別無器皿,菜餚都是用蕉葉擺放的,一望而知是從遠處攜來的現成東西。

    靠右邊的廊柱上,縛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老人,一顆蓬頭,垂在胸前,上衣已被撕去,沒有一寸皮肉是完整的,慘狀使人不忍卒睹。

    坐在上位的一個是枯瘦如柴的白髮老人,雙睛突出似金魚,另一個是五旬左右的肥胖老者。

    其餘的都是中年漢子,戾氣十足。

    肥胖老者開口道:「這老狗真能熬刑,死不肯吐實。」

    金魚眼老者陰森森地道:「我不信他是鐵打的,倪老三,倒碗酒去潑潑,看他說不說!」

    一名漢子應聲離座,滿滿倒了一大碗酒,走近廊柱,就碗吮了一口酒,朝那被縛的老人身上噴去。

    皮肉寸傷之下,被烈酒一噴,那份痛楚,自不待言。

    老人的身軀抽扭了數下,連哼聲都沒有。

    那漢子一口接一口的噴去,酒水流在地上是紅色的。

    噴完了酒,那漢子一把揪住老人的亂髮,把頭抓了向上,看了看,回頭道:「稟使者,恐怕要斷氣了!」

    金魚眼老者咧了咧嘴,道:「他死了還有同夥,一個一個抓來問」

    肥胖老者道:「除了『追魂劍』,還有什麼同夥?」

    金魚眼老者道:「還有一個叫『影子人』!」

    肥胖老者抬頭望了望廊外的夜空,道:「奇怪,秦護法到藥王廟收拾『追魂劍』那小子,怎麼……」

    金魚眼老者像被人在屁股上猛刺了一針似的跳起身來,慄聲道:「就是他!」

    在座的,全跟著站起身來,只見院地中央站著一個白衣書生,手橫連鞘劍,斜佩錦囊,面上一個大疤,十分搶眼。

    肥胖老者驚聲道:「他就是你說的……」

    金魚眼老者接口道:「追魂劍!」

    肥胖老者慄聲道:「難道秦護法他們制不了他?」

    說著,一腳朝後踢開椅子。

    六名大漢齊齊迫向院邊。

    來的正是田宏武,他的目光注視地望向廊柱上縛著的老人,他一眼便已認出是「宇內狂客」胡一奇。

    他雙目盡赤,殺機如狂,口裡喃喃地道:「來遲了一步!」

    說完,緩緩拔出神劍,一手執鞘,一手橫劍,赤紅的雙目,轉向了廊沿上的八人。

    血紅的疤,血紅的眼睛,面上的肌肉陣陣抽搐,完全是一副瘋狂的樣子。

    此刻,誰望他一眼,都會畢生難忘。

    六名大漢想是凶殘慣了,雖然面帶驚容,但戾氣不減。

    肥胖老者一揮手,道:「排化身劍陣!」

    六名漢子各出長劍,射入院中,各佔方位,把田宏武圈在核心。

    田宏武兀立如山,一目不解地狠盯著廊上的兩老,他開了口,聲音之陰冷,令人聽了不寒而慄:「你們殘害了『宇內狂客』,要百倍付帳!」

    金魚眼老者正是「化身教」使者之一的「突眼無常」,不久前在藥王廟中,他曾傷在田宏武的劍下,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只見他突眼一翻,道:「小子,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呢?」

    田宏武咬著牙道:「來殺人!」

    肥胖老才瞪眼道:「小子,你碰到本教護法『仙猿公』一行沒有?」

    他心目中的意思是「仙猿公」一行被殺的成份不大,很可能是錯過了,所以試探著一問。

    田宏武語如冰球似的道:「死了你就明白!」

    「突眼無常」獰聲道:「韓堂主,這小子狂妄得緊,用不著多費唇舌,我們殺了他吧。」

    肥胖老者暴喝一聲:「上!」飛身入院,別看他癡肥臃腫,身法還真利落,輕如飄絮,竟然落地無聲。

    「突眼無常」也跟著掠入場中。

    六名持劍大漢,突地開始互換位置,不停地換,越換越快,使人眼花綻亂,最後六人六劍,幻成了無數人影,分不情虛實,閃亮的劍芒,交織成了一圈光牆,旋轉,穿插,閃動……

    「突眼無常」與肥胖老者的身影被劍陣隔住?看不見了。

    田宏武大是心驚,猛省自己為何不早下殺手?心念動處,神劍盲目地揮了出去,「嗆哪!」是兵刃折斷掉地的聲音,但還是看不清人影,仍然是一圈影子與劍光的組合在飛旋閃動。

    數縷指風,扶尖銳的破空聲激射而出,田宏武急施展師傳絕技「封天閉日」,護住全身。

    「叮叮!」連響,是指風融在劍身上的聲音。

    敵明我暗,只有挨打的份,完全失去了主動,這樣打下去,非栽不可。

    由於化身劍陣不停地旋動,眼神心神,大受牽制。

    田宏武心念電似一轉,仗著手中神劍無堅不摧,掄動之間,朝一個方位疾射過去。

    這一著棋子落對了,慘號與兵刃摧折之聲齊發,眼前眩目的現象倏告消失,他已衝出了劍陣之外。

    六名大漢三人折劍。

    一人被攔腰斬成了兩段,肝腸血水,散撒一地。

    「突眼無常」與肥胖老者也現了形,呈現犄角之勢站在陣外。

    五大漢驚惶失措,再凶殘的人也膽寒了。

    田宏武恨毒攻心,殺機衝陣,只略略一窒,彈身揮劍。

    「哇!哇!」慘號激盪夜空,血水噴濺如雨。

    也只那麼一殺那,剩下的五名大僅消失了,剩下狼藉的殘膠斷體和血。

    肥胖老者狂吼一聲,揮掌撲出。

    「突眼無常」怪叫一聲:「當心,追魂寶刀……」怪叫著,雙掌遙遙推向田宏武後心。

    田宏武揮劍迎向肥胖老者。

    「哇!」慘曝再起,有如牛吼,肥胖老者雙臂齊折,「砰!」一聲滾倒地面。

    「突眼無常」劈出應援的一掌,正正所中了田宏武後心,一陣氣翻血湧,使他蹌出了四五步之多。

    如果換了功力稍差的高手,勢非躺下不可。

    等他回過身來,「突眼無常」業已越屋而遁。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目光掃向殿廊,登時傻了眼,「宇內狂客」竟然失了蹤影,一個垂死的受刑人,說什麼也不能自己行動,要就是被「化身教」的人帶走,要就是被人救走。

    他彈身掠上殿廊,柱子邊剩下些割斷的繩索。

    當然,他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宇內狂客」是姨父生前至交,一心要為「鳳凰莊」復仇,雖然沒有成事,但這一份義氣已彌足珍貴了。

    他慌亂地前前後後接了一遍,什麼端倪也沒有,一顆心直往下沉,如果被「化身教」的人帶走,是準死不活的了。

    搜尋無著,他只好出祠。

    「田老弟,這邊來!」聲音發自側方的林木中。

    田宏武立即聽出是「影子人」的聲音,不由心中一喜,趕緊奔了過去,暗黑的林陰裡,「影子人」傍樹而立,他腳前橫躺著一條人影,不用問也知道是誰了。

    「原來是兄台救他……」

    「唉!多此一舉!」

    「為什麼?」

    「嚥了氣了!」

    田宏武全身一麻,豆大的淚珠,滾落腮邊,咬牙切齒地道:「我非把這幫子豹狼殺盡誅絕不可!」

    「影子人」道:「結果如何?」

    田宏武恨恨地道:「剩一個『突眼無常』,被他溜了。」

    「影子人」幽幽地道:「這梁子結深了,對方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你……」

    田宏武望著「宇內狂客」的屍身道:「我正希望他們來找,來一個殺一個。」

    「影子人」沉重地道:「老弟,別小覷了對方……」

    田宏武心傷「宇內狂客」的慘死,正在恨毒頭上,脫口便道:「我一點也不在乎。」

    「影子人」吁了口氣,道:「老弟,記取藥王廟的教訓,當你存心要殺人時,多一句話都不要說,在敵對的情況下,不是殺人便是被人殺,別給敵人機會。」

    田宏武俠然道:「小弟謹受教!」

    頓了頓,又道:「對了,在藥王廟裡,兄台對『仙猿公』說了些什麼,他竟然消失了敵意?」

    「影子人」神秘地道:「江湖道上,智計第一,鬥力次之!」

    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田宏武也學乖了,別人不願意說的事,最好別追問,單單童梓楠,就不知保留了多少秘密。

    「影子人」又開口道:「我到這洞裡時,你正好突破『化身劍陣』,料你足可應付,所以先救人,帶到此地時,他還沒斷氣,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開口說話,可是他說的我聽不已 是要轉告你的……」

    田宏武激動地道:「他說了些什麼?」

    「一共只兩句話,連不起來……」

    「怎麼說?」

    「第一句話是……『王大娘早巳物化!』」

    「另一句呢?」

    「趕赴寶鼎庵殺玉,玉什麼不知道,他突然斷了氣。」

    田宏武皺緊了眉頭,第一句他懂,王大娘既已物化,他親生女兒的下落無從查探,這第二句,寶鼎庵在伊陽,是他愛侶方玉芝削髮的地方,殺玉是什麼意思?

    苦苦想了半晌,就是想不出來,暗忖:「他遺言是要自己趕快去,必是急事,到了地頭,自然知道,用不著費神去猜。」

    心念之中,朝屍身半跪道:「胡前輩,晚輩一定遵遺言去辦,同時繼續查個千金的下落!」

    祝告完起身,淚水又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影子人」道:「怎麼樣,懂麼?」

    田宏武想到這是「宇內狂客」的私事,不便公開,含糊地應道:「大體上是懂了!」

    「影子人」沒有追問究竟,又道:「你做何打算?」

    田宏武毫不猶豫地道:「當然照遺言去辦!」

    「影子人」點子點頭,道:「那你就去吧,他的後事我來料理。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小弟有句話如骨鯁在喉,知道兄台必不會相告,但又忍不住不問……」

    「影子人」道:「說說看?」

    田宏武揚了揚手中劍,道:「這柄仙兵的來歷?」

    「影子人」笑笑道:「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你說對了!」

    田宏武有些牙癢癢地,但也無可奈何,抱拳道:「胡前輩的後事,既然兄台願意料理,小弟告辭了!」

    說完,向西偏南奔去。

    人的心士就是如此,一個問題便在心頭,說過不去想,又憋不住不去想,他又苦苦思索「宇內狂客」的第二句遺言,可借只是半句話,殺玉兩字之下,當然還有下文。

    不用說,想了還是白想,根本參不透那半句話的含意。

    到了中平,田宏武買了匹坐騎,直放伊陽。

    這一天,來到地頭,向路人打聽了寶鼎庵的所在,然後叩馬直趨。

    這是座十分清幽的尼庵,松柏間雜著修竹,入目一片青翠。

    田宏武在離庵不遠的路樹上拴好了馬匹,然後徒步叩門。庵門側方的林蔭下,已先有三騎馬,兩名隨從模樣的少年,在樹下打盹。

    田宏武不禁心中一動,不去驚動他們,悄然掩入庵門。

    當門是護法韋陀的神龕,轉過神龕,是一個植有花草的院子,迎面便是佛殿。

    田宏武站在青磚鋪砌的院地中央,正待開口……

    「阿彌陀佛!」佛號聲中,一個中年女尼,從側方廂房現身,正是那俗名方玉芝的「了因師太」。

    田宏武心頭一震,陡地想起對方的名字中有個玉字,難道「宇內狂客」要自己來殺她?

    這太不可能了,記得「宇內狂客」曾願意自殺以償對她的虧欠,怎麼會又要自己趕來殺她呢?

    不可能……

    心念之中,只好先打招呼:「師太別來無恙?」

    「了因師太」面孔冷若冰霜,寒颼颼地道:「少施主言而有信,自動獻人頭來了?」

    田宏武打了一個冷顫,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不知該如何是好?

    「了因師太」接著又道:「還有胡一奇的頭呢,帶來沒有?」

    田宏武又是一顫,說不出話來。

    如果「宇內狂客」遺言的本意,是要田宏武來殺方玉芝,那是為了什麼?他曾準備以死來酬卻對她的虧欠,現在卻要殺她,是什麼重大的原因使他起了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死了,去問誰?

    如果不照辦,對不起死者,如果照辦,如何下手?

    「了因師太」厲聲道:「為什麼不說話?你當初以人頭作保證,如果證實了胡一奇的確是狼心狗肺,你負責獻上兩顆人頭……」

    出家人說出這種血淋淋的話,令人駭異,可以想見恨一旦生了根,要想消除是多麼困難,連四大皆空的佛門弟子都辦不到。

    田宏武期期地道:「胡前輩已經死了!」

    「他早該以死贖罪!」

    「師太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死於公道者的義劍之下!」

    「什麼公道者?」

    「了因師太」冷極地一笑,道:「你且先說他是怎麼死的?」

    田宏武神色一黯,道:「胡前輩是死於『化身教』的酷刑之下」

    「了因師太」不屑地一披嘴,道:「可借你遲來了一步,謊話不生效力了。」

    田宏武驚聲道:「這話怎麼說?」

    「了因師太」道:「他的死是你親眼看見的麼?」

    田宏武斬釘截鐵地道:「不錯,晚輩親眼見的,而且還當場殺了幾名劊子手。」

    「了因師太」目芒連閃,冷笑了數聲,道:「說的很動聽,可惜有人比你先到一步,人是他殺的,代價是公道。」

    田宏武想起了庵外的馬匹,脫口道:「誰?」

    「了因師太」道:「告訴你無妨,『玉面貓』伍廷芳。」

    田宏武全身觸電似的一震,他突然明白了,「宇內狂客」說的玉,是指「玉面貓」,不是方玉芝。

    因為玉是頭一個字,伍廷芳趕來此地,歪曲事實,有什麼企圖?這早該想到的,「宇內狂客」曾提過伍廷芳的名字,當年他是追求方玉芝最力的人。

    他的雙眼睜大了,臉上的劍疤也發了紅。

    「了因師太」道:「怎麼樣,很意外是麼?」

    田宏武激越地道:「伍廷芳人呢?」

    「了因師太」回顧廂房道:「伍施主,請出來對證一下!」

    房裡沒有回應,「了因師太」再叫一遍,還是寂然,一個倒彈,到了門邊,朝裡一望,驚聲道:「人怎麼不見了?」

    田宏武驚呼一聲:「他想開溜!」轉身奔出庵門。

    三騎馬業已舉步徐馳。

    田宏武大喝一聲:「站住!」閃電般飛掠過去,截在頭裡。

    馬上人兩個是方纔所見在樹下打盹的隨從少年;當先的是個藍衫中年,長的一表非凡,標準的美男子,人如其號,他是「玉面貓」無疑了。

    那中年美男子面色大變,一催坐騎,想從斜裡衝過去。

    田宏武照馬頭就是一掌,悲嘶聲中,馬兒伏倒地面,馬上人離鞍飄起,足方站地,田宏武已迫到他身前,寒聲道:「你就是『玉面貓』伍廷芳?」

    「不錯,你……你是『追魂劍』田宏武?」

    「說對了!」

    兩匹隨從的坐騎,衝出去數丈,又勒了回來。

    「了因師太」也已現身當場,以不自然的聲口道:「伍施主,你為什麼要走?」

    伍廷芳期期地答不上話來。

    田宏武冷聲道:「姓伍的,在下受人之托找你辦件事……」

    伍廷芳慄聲道:「辦什麼事?」

    田宏武冷冷吐了兩個字道:「殺你!」

    伍廷芳面皮一陣抽動,道:「受何人之托?」

    田宏武咬牙切齒地道:「胡一奇前輩臨死遺言,要在下趕來此地殺你。」

    伍廷芳目珠一轉,道:「姓田的,區區殺他,為了替『了因師太』討公道……」

    田宏武怒吼道:「你放屁,胡前輩是被『化身教』毒刑逼供弄死的……」

    說到這裡,突地想到伍廷芳怎會知道胡一奇必死,而來此地造這謠?心念數轉,忽有所悟,大聲又道:「原來你也是『化身教』一分子,好極了!」

    伍廷芳向後退了一步,拔劍在手,獰聲道:「區區不否認,你敢殺人麼?」

    田宏武神劍連鞘一拱,道:「一百個敢!」

    伍廷芳挫牙道:「那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了因師太」的臉色變了又變,厲聲道:「伍廷芳,到底胡一奇是怎麼死的?」

    伍廷芳半側身道:「師太,你到底要聽誰的?他是要代胡一奇報仇……」

    田宏武狂聲道:「伍廷芳,你敢再信口雌黃,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慢慢死。」

    伍廷芳冷陰陰地道:「別人目中無人,你以為區區就殺不了你麼?既然你與胡一奇是一路的,區區就成全你吧!」

    說完,又朝「了因師太」道:「師太,我殺胡一奇,是為了替你抱不平,我並非有什麼企圖,你現在已經是出家的人了……」

    他仍想煽惑「了因師太」與他聯手對付田宏武。

    「了因師太」心思可縝密,冷靜地道:「剛才你為什麼要逃走?」

    伍廷芳窒了一窒,道:「因為他是本教的重要敵人,還有公案待訣,我得找人對付。」

    「了因師太」道:「這麼說來,你是怕他?」

    伍廷芳啞口無言,一張臉脹得通紅。

    「了因師太」接著又道:「你見我時,並沒說你是『化身教』的人?」

    伍廷芳道:「這是秘密。不必告訴你。」最後一個你字剛剛離口,手中劍突然向「了因師太」迅快狠辣刺到,令人咋舌。

    這一擊,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了因師太」在毫無防範之下,只有抽身暴退。

    田宏武反應神速,手中劍連鞘點向伍廷芳的後心。

    伍廷芳夠狡猾,劍招沒發實,突地變勢問向「了因師太」的側方,反手就是一掌,幾個動作,快得像一個動作。

    「了因師太」後退的身形,被掌力震得向前踉蹌,正好迎上田宏武點來的劍,雙方是急勢,反應再決也沒有改變情勢的餘地。

    田宏武亡魂大冒,硬生生把劍頭偏向側方,只差那麼一丁點,險極地從「了因師太」胸前滑過。

    「了因師太」業已驚叫出了聲。

    伍廷芳乘這一瞬之機,業已掠出了六七丈。

    田宏武大喝一聲,旋風般追了下去。

    那兩名隨從,拍馬驟馳而去。

    田宏武提足了十二成功力,兩個起落,與伍廷芳馳成了並肩,手中劍連鞘橫掃,「鏘!」

    地一聲,伍廷芳身形一斜,速度銳減,田宏武超前回身,又是一劍。

    伍廷芳慌亂格拒,當場被震退了三步。

    此地距離護庵的林木已有五六丈之遙,兩名隨從遠遠地又勒住馬朝這邊望,「了因師太」

    也趕了過來……

    田宏武不再說話,欺身橫劍,這種招式,詭異極了,沒見識過他出手的人,誰也不知道這便是追魂殺手。

    伍廷芳厲哼一聲,揮劍疾刺,他以為對方托大不拔劍,是以存有幸念。

    一聲慘叫,伍廷芳撒手扔劍,坐了下去,頸旁靠肩胛處,血湧如泉。

    田宏武為了要澄清事實,留他活口,所以劍鋒偏向側方,否則伍廷芳的喉管已被切斷了。

    「嗆!」地一聲,田宏武半離鞘的劍,歸入鞘中。

    「了因師太」卻已被這駭人聽聞的劍術驚呆了。

    遠處兩名隨從,在伍廷芳慘叫坐地之後,拍馬狂馳而去。

    田宏武著眼道:「姓伍的,要想痛快死,便實話實說……」

    伍廷芳肩胛骨已被切斷,裂開了一個大口,皮翻肉轉,血還不停地冒。

    田宏武怕他失血而死,飛指點穴,替他止住血流。

    伍廷芳咬著牙道:「要殺便殺吧,天下雖大,沒你們藏身之地。」

    田宏武冷冰冰地道:「那是另一回事,現在你回答問話,支吾一聲,便賞你一劍。」

    伍廷芳怪叫道:「休想老子回答你半句話,寸磔寸剮也不過是一死。」

    田宏武伸劍一點,道:「姓伍的,現在你想自殺也辦不到了。」

    說著,拔出劍來。

    伍廷芳頓時面現死灰,目中的怨毒凝聚成了形。

    田宏武並非凶殘的人,但他想到「宇內狂客」慘死的情狀,那股子恨,不打從一處來,一挫牙,道:「第一句話,胡一奇前輩落入你們手中之後,你料他必死,從他口裡知道師太的住處,所以趕了來,對不對?」

    伍廷芳抗聲道:「老子不知道!」

    一聲慘叫,田宏武在他身上刺了一劍。

    「你再說不知道?」

    「不……知道!」

    「哇!」又是一劍人肉寸許。

    「了因師太」面孔泛了青,她睜眼望著沒開口。

    田宏武連目芒都變成了赤紅色,厲吼道:「說!」

    伍廷芳面目淒厲如鬼,狂叫道:「小狗,你會死得更慘,化身教』沒寬容過別人」

    田宏武氣極,連刺了三劍。

    伍廷芳還是不招認,他準備熬到死。

    田宏武用力一頓腳,道:「好,你不說,我也不殺你,點你的『腦戶穴』,讓你變成白癡,再斬斷你雙足的腳筋,讓你現世一輩子。」

    說完,伸指作勢

    「了因師太」閉目搖頭道:「少施主,且慢,貧尼想透了,不願再造這冤孽,放他走吧!」

    田宏武激越地道:「不成,他沒理由活下去,胡前輩死的太滲,慘不忍睹!」

    伍廷芳突地狂笑起來,那笑聲簡直比哭還難聽十倍,好像不是發自人的口,久久,才斂住笑聲,喘息著道:「我說,我說……小子,你說的不錯,正是如此!」

    田宏武厲聲道:「當年對師太暗下毒手,嫁禍胡前輩的可是你?」

    伍廷芳喘息了一陣,道:「不必問,我全說,我恨她,她竟然愛上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人,而且還懷了孕,所以我要殺她!」

    田宏武緊迫著道:「當年留在現場的絲絛玉墜是哪裡來的?」

    伍廷芳道:「付代價請人從胡一奇身上弄來的!」

    「了因師太」雙睛睜大了,眼角還有兩顆淚珠,身形搖搖欲倒,目光很奇特,不知是恨還是怨。

    田宏武又道:「你來此的目的何為?」

    伍廷芳抬眼望著「了因師太」,陰惻惻地道:「本來要殺她……」

    田宏武道:「為什麼又沒下手?」

    「我臨時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

    「為了她,我遠走關外,痛苦了半輩子,我要她痛苦一輩子……」

    「這話怎麼說?」

    伍廷芳又笑了,沒有發出聲音 但那笑容充滿了陰毒殘忍的意味,使人看了不寒而慄。

    田宏武大聲道:「說下去?」

    伍廷芳挫了挫牙,道:「她與胡一奇生了個女兒……」說了半句便住口了。

    「了因師太」面孔倏呈慘白,身形連晃,幾乎無法維持站立之勢。

    田宏武打了一個冷顫,道:「那女孩落在你手裡?」

    伍廷芳點了點頭。

    「了因師太」蹌前了一步,淒厲地道:「她人在哪裡?」

    伍廷芳陰毒地笑了笑,道:「師太,方玉芝,你大概算得到她早已成人了,是麼?」

    「了因師太」激越萬狀地道:「你……你……把她怎樣了?」

    伍廷芳道:「不怎麼樣,我可以告訴你,她長得和你年輕時一樣美……」

    「了因師太」語調變成了哀求似的道:「告訴我,她……現在哪裡?王大娘說,她被人帶去收養……」

    伍廷芳自顧自地道:「她不知道身世,因為沒有人告訴過她,你見了她也不會認識,因為你從生下她之後,就不曾再見過她。嘿嘿嘿嘿……」

    田宏武忍不住了,栗喝道:「伍廷芳,你不痛快地說出來,我可要讓你不痛快了?」

    伍廷芳翻眼道:「你解了我的穴道我就說。」

    田宏武眉毛一挑,道:「辦不到,你故意危言聳聽,想求解脫,是麼?」

    伍廷芳又喘息了一陣,道:「小子,隨便你使什麼手段,老子絕對不說。」

    「了因師太」歇斯底里地道:「田少施主,他跑不了的,依他吧?」

    田宏武無奈,只好點開了他的穴道。

    伍廷芳又笑了,他這種笑,使人感到有說不出的可怕。

    「了因師太」迫近他身邊,顫聲道:「說呀?」

    伍廷芳肩胛前已被田宏武的神劍斬斷,又連續挨了五六劍,雖然已止了血,但失血仍然不少,已漸呈不支之勢,他強撐著,以惡毒的聲口道:「方玉芝,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訴你,讓你在恨與痛苦中過下半輩子,你女兒是我養大的,出落得像一朵花,哈哈哈……

    她陪我睡覺……這叫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了因師太」兩眼發黑,幾乎栽了下去,臉孔扭曲得失了原形。

    田宏武目眥欲裂地吼叫道:「你根本不是人,是禽獸,你沒有人性!」

    伍廷芳笑著,喘息著,接下去道:「我玩膩了,把她賣入青樓,當婊子陪陪千千萬萬人……」

    「了因師太」眸中迸出了瘋狂的芒影,手掌暴揚……

    田宏武忙抬手道:「師太,先別殺他,得追出令千金的下落。」

    伍廷芳咬著牙道:「我會說出她的下落麼?做夢!哈……」

    笑聲剛出口,立即中斷,他的口鼻裡溢出了鮮血,這狼子已經自斷經脈,一絲殘笑,僵在灰敗的臉上。

    他是美男子,但靈魂卻醜惡無比。

    「噗!」地一聲,他的腦袋在「了因師太」的掌下開了花,屍身伏栽下去。

    「咚!」「了因師太」跌坐地上,口裡喃喃地道:「佛祖慈悲,弟子罪孽深重了!」

    田宏武一看清形不對,她似有意要自決,悲劇可不能再延續下去,大聲道:「師太,他的話九成是假的,不可相信,他的目的是要折磨你,如果確有其事,一定查得出來……」

    「了因師太」抬起失神的眼道:「如何查法?」

    田宏武說這話,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但為了怕她尋短見,義形於色地道:「晚輩曾對胡前輩的遺體許下諾言,一定要找到令千金,伍廷芳是『化身教』的人,如果他真的把個千金從襁褓撫養到成人,這時日不短,平日與他接近的人,一定會知道的,不難查出。」

    「了因師太」無力地道:「可是……她還像人麼?這都是我的錯……」

    田宏武正色道:「師太不必自責過深,這完全是造化的安排,晚輩確信令千金無恙,試想,如果事實真如伍廷芳說的那樣,他撫養她,不能不見人,總有個名份稱呼,二十年的歲月,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做那樣的事,不怕公論麼?人總是人,不是真正的禽獸,他做不出來的,師太如果信以為真,便上他的當了。」

    「了因師太」閉了閉眼,道:「但天下之大,哪裡去找,碰上了也不認識啊!」

    田宏武道:「師太,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定能骨肉重逢的,令千金背上的胎記,便是線索,晚輩盡全力去查,師太安心修持,聽候佳音吧!」

    「了因師太」的情緒稍稍平復,顫聲道:「胡一奇臨死還說了些什麼?」

    田宏武整理了一下思緒,道:「胡前輩遇救時,已是奄奄一息,只交代了王大娘物化,女兒下落無從探查,要晚輩來此間殺伍廷芳這兩樣事,不過,當時的事,晚輩略有所知,他並非負心,而是別有苦衷……」

    「了因師太」黯然頷首道:「你說下去?」

    田宏武道:「當年,他是去赴『化身教』一個叫龍使者的死亡約會,論功力,他沒有活路,為了怕連累師太,所以他才狠心不告而別,結果碰到一位受過他的恩惠的人暗助,他殺了對方,但他自己重傷將死,臥床數年,才告痊癒,可是他來尋找帥太時,已經人去樓空,他藉酒裝狂,其實內心痛苦無比……」

    「了因師太」流出了痛淚,顫抖著道:「不要說了,這是命!我……錯恨了他二十年,現在,一切都歸於虛空了。」

    田宏武感到一陣鼻酸,紅著眼道:「令千金定能珠還合浦,佛性即人性,師太當不願再演悲劇,請等待吧!」

    頓了頓,又道:「伍廷芳兩名手下兔脫,對方必不干休,為防未然,師太宜變遷修真之所,不知尊意如何?」

    「了因師太」默然了半晌,才沉聲道:「好,以後找貧尼可到漳州梵音庵!」

    田宏武點了點頭,道:「師太現在收拾一下,立即離開此地,善後晚輩會清理。」

    「了因師太」站起身來,合十宣了聲佛號,蹣跚回庵而去。

    田宏武把伍廷芳的屍身拖離現場,在附近掘了個土坑,把他掩埋了,搬了幾塊大石頭,壓蓋在上面,然後回頭去牽坐騎。

    他心裡想,現在與「化身教」已經成不兩立之勢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倒是如果伍廷芳說的全是事實,「宇內狂客」的女和已被賣入風塵,該怎麼辦?

    這是個相當嚴重的問題,的確費思量。

    首先,第一步,是要設法從「化身教」人的口中,探查伍廷芳是否收養過女兒,如果證實確有其事,便麻煩了,人被賣入青樓,當然是在關外的成份居多,那得遠赴關外。

    如果證實伍廷芳信口胡謅,王大娘已經過世,天涯茫茫,哪裡去找人呢?

    僅有的一點線索,是女孩背上的胎記,在外面是絕對看不到的,有等於無。

    愈想愈發不是路,心裡也愈加茫然。

    唯一的一絲希望,是被賣在開封洛陽一帶,憑藉「風堡」秘探之力,或可能查出端倪,但這太渺茫,近乎奇想。

    他解下馬匹,正待上馬,忽然發現馬鞍上插了個封口的竹筒子,另外附了張字柬,不由大感惑然,取下字柬一看。

    只見一上面寫的是:「就近赴南召參與劍會,殺會主之後,留置竹筒,鞍袋內有面具衣物,速行改裝。

    後面署了「復仇者」三個字。

    這是怎麼回事?

    「復仇者」怎知自己到了此地?

    劍會、會主、竹筒,又是什麼回事?

    他震驚得全身發顫,看來這些東西是「復仇者」乘自己埋葬伍廷芳時暗暗留置的,竟然還為自己準備了易容改裝之物。

    是了,那會主定然也是黑名單上列名的仇人!

    想到這裡,不由精神大振,這一次,算是自己替小秀子一家刃仇的破題兒第一遭,除了這原因,「復仇者」決不會要自己去殺人。

    他抓起竹筒,真想打開來看看,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把竹筒塞入錦袋裡。

    他匆匆上馬離開。

    劍會,每三年舉行一次,目的是以武會友,切磋劍術。

    每一屆的會主,例由上屆公推或公聘,本屆會主是上屆推定的,由北六省著名的威武鏢局總局主「一柱掣天」黃鎮山擔任。

    地點在南召城外的范家集廣場,用意是為了紀念百年前功在武林的「劍主之王」范耀。

    會期一共是三天,最後一天的末場,照例由會主親自出台接受挑戰,這場壓軸戲,是每屆劍會的高潮。

    在會期前半個月,各地劍手便已陸續來到,使其名不彰的南召,成了臥虎藏龍之地,當然,來的人並不一定都露面出手,大部分是來湊熱鬧的,小部分則想藉這個機會露臉成名,只有極少數才真正地是存切磋琢磨之心。

    今天,是第三天,午正過場,一共比賽三場。

    三棒鑼響,六名裁判就了位,左右各三,劍會揭開了序幕。

    台上打的熱鬧,台下也吵的熱鬧。

    如果沒有特殊的好手上場,台下的聲浪是無法平息的。

    前兩場,在喧天鬧地的情況下平平而過。

    眾所矚目的壓軸戲開始,會主亮了相,聲浪頓時乎息了,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那三丈方圓的敞台上。

    北六省的總局主,氣派果然不同凡響,態度從容,不怒而威。

    「一柱擎天」黃鎮山,年紀在六旬上下,一臉的福泰相,綢衫曳在腰間,扎膝褲,高腰白襪,薄底快靴,手提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目光徐徐掃瞄全場一周,然後倒劍把,行了個羅圈禮,洪聲道:「多謝各位高朋貴友,遠道光臨,為劍會增輝,依照定例,這場壓軸戲由老夫來唱,接受三位朋友挑戰,套言不敘,現在就請第一位朋友賜教?」

    台下起了一陣「嗡嗡!」聲。

    沒有幾下真工夫的人,是不敢上台丟人現眼的。

    一條青影,從人叢中衝起,筆直地拔升三丈有多,然後凌空變勢,如飛燕般斜斜掠向會台,在離檯面丈許高下時,妙曼地一旋,改為頭下腳下,輕輕落在台上。

    台下響起了一聲轟天采。

    上台的是一個青衫中年,風度極佳,他先朝台下作了個羅圈揖,然後從容不迫的朝會主黃鎮山拱手為禮,朗聲道:「龍門弟子古劍青,拜領會主高招!」

    黃鎮山哈哈一笑道:「名門高弟,果然不同凡響,老朽幸會,請!」

    古劍青道了聲:「不敢當此謬讚!」緩緩拔劍,站在下首位置,氣定神閒,又道:「請賜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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