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廟,自從原來住持的老道師徒被「化身教」使者「突眼無常」殺害之後,香火已斷,近日又恢復了香火,廟裡來了兩名老道。
時方過午,兩老道在殿前的階沿上閒聊。
其中一個在補綴道袍。
殿西廂房裡,靠窗的桌邊,坐著一個面帶劍疤的白衣書生。
他,正是「追魂劍」田宏武,他被軟禁在此地已經三天了,因為他有與「復仇者」同路之嫌。
所以用他作餌,引誘「復仇者」上鉤。
如果他真的是「復仇者」同路人,「復仇者」必然會來救他,四大堡的高手,便可乘機撲殺。
如果不是,他仍可繼續擔任「風堡」的總管。
他望著窗外斜移的日影,心裡焦灼如焚,他的想法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復仇者」救他出去,乾脆抖明身份,憑功力快意恩仇。
另方面,他又祈望「復仇者」識破這詭計,不要露面,他知道四大堡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來了很難倖免。
朱媛媛每天來看他一次,事關殲敵大計,她不能因兒女之私而放他。
當然,她是晚輩,想放也辦不到,她唯一的盼望是事實證明田宏武無辜,否則她的一片癡情就要幻滅了。
她剛離開設多久,田宏武獨坐窗前,皺著眉苦想。
在感覺上,他像是一頭猛獸被關在鐵籠子裡,時時有亟欲發洩的衝動。
如果他不是被獨門手法制住了功力,早就破籠而飛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起自院中:「兩位道爺,好啊!」
田宏武心中一動,隔窗望去,來的同樣是個白衣書生,正是小師妹上官文鳳,她怎麼會找來的呢?
他的心不由狂跳起來。
如果她被拉在這潭渾水中,如何是好?
兩老道齊齊抬頭打量了上官文鳳一眼。
那縫補道袍的放下手中活計,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打了個問訊,道:「無量佛,施主是來求籤的麼,本廟藥王簽可真靈驗,少施主……」
上官文風搖手道:「不,道爺,小可是來找人的!」
老道「哦!」了一聲道:「找人……找誰?」
上官文風道:「小可來找一個叫『追魂劍』田宏武的年輕人,聽說他在這裡當了道士……」
老道再次打量了上官文鳳一眼,道:「他是小施主的什麼人?」
「小可的師兄!」
「啊!師兄弟!」
「他真的當了道士了?」
「不,還沒參祖拜師,正在考驗當中。」
「他人呢?」
「哈,就在那邊廂房裡!」
說著,用手一指。
上官文鳳拱手道:「承教了!」
匆匆舉步,走向廂房。
田宏武起身站列門邊。
上官文鳳高聲叫道:「五師哥!你……怎麼想到要做道土?」
田宏武啼笑皆非,苦在心頭,他知道這是四大堡故意放的空氣,目的在招引「復仇者」,當下訕訕一笑道:「請進來再談!」
上官文鳳嘟著嘴,進入廂房,與田宏武雙雙坐在桌邊。
老道故作不經意地換了個位置,坐到殿廊盡頭的階沿,靠近廂房之處,繼續補綴他的道袍。
田宏宏武開口道:「小師弟,你怎會找到這裡來?」
上官文鳳道:「外間盛傳你因為情場失意,要皈依三清當道士,我聞訊才找了來看看的。」
田宏武苦笑著道:「這是訛傳,我是來躲清靜的。」
上官文鳳深深往視了田宏武一眼,幽幽地道:「這就好了,可把我急壞了,好端端的當什麼道士,師兄,你為什麼不去求醫復容,司徒姑娘不是贈你錦囊了麼?」
田宏武冷漠地道;「我已經習慣了,一點疤痕算什麼!」
上官文鳳啄嘴道:「為什麼要這樣固執?」
田宏武道:「這事慢慢再說,師弟,你走吧!」
上官文鳳面色一沉,道:「你不高興與我見面?」
出宏武深深吐了口氣,道:「師弟,我怎會不高興見你面呢?只是……我目前有事,沒工夫……」
上官文鳳道:「談幾句總礙不了你的事,對了,你那未婚妻找到了沒有?」
田宏武想也不想地脫口便道:「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話出口才覺得懊悔,小師妹知道之後,將更加緊纏,但出口的話,是無法再收回去的了。
上官文鳳驚聲道:「什麼,死了?」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情場上的男女。
上官文鳳並沒有同情的悲哀表現。
她停了停,又道:「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躲到廟裡來的,師兄,我……很為你難過!」
這句話有幾許真實,只有她自己知道。
田宏武傷感地搖了搖頭,道:「師弟,你為什麼不回南方?」
上官文鳳眉毛一挑,道:「你在北方一天,我便一天不回家!」
這句聽似任性的話,含了無限的癡情。
田宏武抬眼望了望殿階上的老道,突地把心一橫,道:「師弟,你走吧!」
上官文鳳的眼睛紅了,咬了咬牙,道:「記住,你是第二次趕我走!」
田宏武苦於無法說明一切,只好硬下去道:「你本就不該來的!」
上官文鳳臉都變青了,手按桌沿,站起身來,道:「好,我走,田宏武,你聽清楚了,我一輩子恨你。」
田宏武淒苦地一笑,道:「恨吧,恨得愈深愈好,反正我是被逐離師門的人……」
痛淚,在上官文鳳的眼眶裡滾轉,她忍了又忍,但淚水還是滾落粉腮,她忘了自己是男裝,厲聲道:「我要殺你!」
田宏武一聲長歎,道;「死在你手裡也好,殺吧!」
上官文鳳的淚眼裡進出了殺機,右掌緩緩揚了起來。
田宏武紊上閉上了雙目,他穴道被制,功力全失,這情形與當初馬公子毀他的容時是一樣的。
所差的此刻他心中沒有恨意。
那原來坐在殿門口階沿上的老道,突然來到門邊,冷冰冰地道:「姑娘……」
上官文鳳陡地回身道:「誰是姑娘?」
老道咧嘴一笑,道:「好,算你是位少俠,你準備殺他滅口麼?」
上官文鳳擦去了淚水,道:「滅口,什麼意思?」
老道陰陰地道:「沒什麼,你既然來了,就留下陪他!」
上官文鳳愕然望著老道,完全弄不情是怎麼回事?
田宏武知道事情已經糟了,但他無能為力,只好眼睜睜地望著,悶聲不響。
上官文鳳突地拔出佩劍,厲聲道:「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道嘿嘿一笑道:「把劍收起來,這裡沒你動手的餘地。
另一個老道不聞不問,仍在補他的道袍。
上官文鳳恨田宏武對她無情,一肚子氣無處發洩,怒哼一聲,惡狠狠地朝老道劃去。
她是「屠龍手」上官宇的女兒,一代宗匠之女,功力自未可小覷。
老道一個倒彈,到了院子裡,身法利落極了。
上官文鳳跟蹤追出,「呼!」地又是一劍刺了出去。
嘿嘿冷笑聲中,老道側身旋了開去,反手就是一筆,隱有雷鳴之聲,悶哼傳處,上官文鳳連打了幾個踉蹌,口角溢出了血沫,白衣前襟,頓時綴上了鮮紅的花朵,面孔立呈蒼白了。
田宏武兩步跨到門邊,暴吼道:「你敢傷他,我會宰了你。」
老道斜起眼,不屑地道:「你現在連螞蟻都揉不死。」
田宏武面上的劍疤漲成了紫色,他的確是無能為力。
老道怪笑了一聲,舉步朝上官文鳳迫去,口裡道:「乖乖留下,就免得吃苦頭!」
上官文鳳厲哼了一聲,使出了家傳殺手。
剎那間一連所出八劍,老道擺殘荷似的在劍影裡閃晃,肩頭上仍挨了一劍,是皮傷,略略見紅。
就在上官文鳳招式使完微滯之際,老道雙手齊伸,手法詭厲到了極點。
「嗤啦!」挾以一聲尖叫,上官文鳳跌跌撞撞地斜出了七八步才穩住身形,她的劍已到了老道手中,胸衣被撕裂露出了緊身大紅襖,一張臉紅成了柿子。
老道哈哈一笑道:「看你就是個雌兒,你還嘴硬,好極,今晚不寂寞了。」
上官文鳳羞憤欲絕,臉孔扭曲得變了形。
田宏武在暴怒之下,忘了功力被制,厲喝一聲,撲出廂房門,「砰!」然一聲,摔倒階沿之下,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老道摸了摸肩頭的傷痕,扔掉奪來的劍,陰陽怪氣地道:「妞兒,有你好看的!」
說著,又舉步前欺。
田宏武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 眼前還在冒著金花,眼望小師妹受辱,但卻一點辦法電設有。
就在此刻,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倏地傳來:「老道,找死麼?」
老道一驚止住腳步。
一個黃色宮妝美女,姍姍朝大門那邊移了過來。
田宏武精神為之一振,來的赫然是與小師妹演假鳳虛凰的「辣手仙姑」司徒美。
但意念一轉,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如果司徒美發現上官文鳳是易釵而弁,欺騙她的感情,她不殺她才怪。
但情況又出人意料之外,司徒美意態從容,口角還含著微笑,停在上官文鳳身邊,上官文鳳也沒有驚恐這狀。
老道嚥了泡口水,道:「妙,又是雌兒!」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老道的臉上,老道連退了三步,左半邊的臉登時腫了起來。
田宏武不禁駭然,他只覺眼一花,司徒美仍站在原地,看不出她這一記耳光是怎麼打的?
老道目中突射獰芒,咬著牙道:「小妞,你是找……」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還夾著哼聲,老道滿口鮮血,從口須直往下滴,以他的身手,竟然避無可避。
司徒美面不改色,微笑著開了口。
「老道,你會死得很慘!」
笑態十分迷人,但話聲卻叫人不寒而慄。
田宏武鬆了口大氣,他是第一次見識「辣手仙姑」的身手。
有她出面,小師妹便不會有問題了。
另一個補綴道袍的老道,可無法再裝聾作啞了,彈身奔入場心。
司徒美關切地望著上官文鳳道:「你傷得重不重?」
上官文鳳氣呼呼地道:「傷倒不要緊,只是……」
司徒美笑著道:「我會替你出氣,啊,原來你是來找他?」
說著,掃了田宏武一眼,又道:「他怎麼了?」
上官文鳳這才想起剛剛田宏武摔了一跤,不由皺眉道:「我也弄迷糊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是在城裡聽人說他要當道士,所以才巴巴地趕來。」
兩老道互使一個眼色,雙雙暴起撲擊。
司徒美輕笑一聲,雙袖交叉一揮,悶哼傳處 兩老道倒飛八尺之外。
「砰砰!」兩響,跌坐地面,不知傷在何處,但再也掙不起身來,批牙咧嘴地滿眼駭怖之色。
司徒美從容地移步拉起上官文鳳被奪的劍交在她的手裡,道:「鳳妹,你看他剛才是用哪只手抓破你的衣衫,把它卸下來。」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卻充滿了濃重的腥味。
那被打耳光的老道,本來紅腫的臉孔,頓時扭成了一個怪形。
上官文鳳接過劍,真的迫向前去。
女人多數心胸窄,有了報復的機會是不願放過的,如果換成了田宏武,他就不會這樣做的,因人成事,有失武士的風度。
田宏武忽地感覺體內的真氣開始流轉,功力竟然恢復了,不禁大感困惑,用心一想,想通了。
剛才那一跌跌的好,誤打誤撞,解了獨門手法的禁制,這實在是無巧不成書了,登時驚喜欲狂。
但他仍沉住氣不動,因為現在已經不需要他出手,而且他知道暗中隱伏的高手即將現身了。
上官文鳳欺到了老道身前,劍尖指著對方的右臂,森冷地道:「是這隻手不會錯的吧?」
老道慄聲大吼道:「你真的敢?」
上官文鳳餘憤未消,咬牙道:「沒什麼敢不敢的!」
要在此刻,一個宏勁的聲音道:「且慢動手!」人隨聲現,來的是個舊衣敝履的中年文士,一副窮愁潦倒相,唯一使人震驚的,是那雙眸子,兩眼開合之間,精芒迫人。
上官文鳳不期然地收斂後退了一步,兩眼瞪著這窮酸模樣的中年人。
司徒美淡淡一笑道:「閣下不是『雲堡』呂大總管麼,怎麼沒落了?」
中年文士拱手一揖,道:「區區正是呂文煥,姑娘說笑了,兩個牛鼻子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姑娘,請姑娘高抬貴手。」
司徒美道:「怎麼,閣下要代他倆講情?」
呂文煥賠著笑臉道:「不敢,請姑娘抬抬手!」
司徒美秀眉一挑,道:「本姑娘說出的話,從不收回!」
田宏武心想,司徒美的祖母是「武林王母」,與四大堡的主子「武林至尊」齊名,所以姓呂的總管如此低聲下氣,可能是惹不起。
兩老道登時傻了眼。
那挨打的老道脫口栗呼道:「姑娘是……是『辣手仙姑』?」
司徒美連眼睛都不轉地道:「你現在知道遲了!」
兩老道坐著的身形發起抖來,額頭上滲出了大粒的汗珠。
呂文塊大聲吆喝道:「不中用的東西,還不向司徒美姑娘請罪?」
兩老道就坐著之勢,伏下上半身,連連叩首。
司徒美「哦!」了一聲道:「原來他倆是貴手下,怪不得沒有做道士的樣子,我不作興這一套,我妹子不能平白受欺侮!」
呂文煥深深望了上官文風一眼,道:「原來是令妹,這兩個東西真該死!」
司徒美道:「該死可是你閣下說的?」
呂文煥再次長揖道:「是該死,姑念他倆不是明知故犯,姑娘就決了他們這一遭吧。」
司徒美沉吟了片刻,道:「算了,既然你閣下求情,要他倆自廢一臂!」
兩老道頓時面如土色,但目中卻泛出了恨芒。
自殘一臂,她說來像是兒戲。
呂文煥期期地道:「請姑娘看在上一代的交情份上……」
司徒美聲音一冷,道:「這樣處置,已經是留了請了!」
呂文換面色變了又變,最後,轉向兩名假扮老道的手下道:「你們自己動手吧!」
田宏武看著反而有些不忍,如果是動手過招,傷殘不算回事,但要兩個活生生的高手,自殘一臂,就近於酷虐了。
「辣手仙姑」不但手辣,心也夠狠。
老道之一狂聲道:「呂總管,這是命令麼?」
呂文隨臉上的肌肉微起抽搐,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然而他不能不下這樣的命令,如果反抗的話,後果將更嚴重。
兩老道對望一眼,咬牙切齒地自點殘穴。
呂文煥苦苦一笑,道:「司徒姑娘,設事了麼?」
司徒美若無其事地道:「暫時算沒事了!」
她導演了這幕慘劇,竟然而不改色。目光一轉,轉到了田宏武的身上,又道:「他怎麼回事?」
呂文燒眉頭一緊,道:「他目前的身份是『風堡』總管,司徒姑娘可以不必過問。」
上官文鳳驚聲道:「什麼,他又回去當了總管?」
這檔事她根本不知道。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在下的事不勞旁人過問!」
他功力已復,膽氣也就豪了。
他不願假「辣手仙姑」之手而脫困。
同時,四大堡以他作餌,只是姑妄試試的一步棋,對方並未確知他是「復仇者」的同路人。
現在他的想法又不同了,自己在藥王廟當道士的風聲傳出去,「復仇者」會有反應的,反正功力已復,應該靜待下文。
如果亟謀脫身,恐怕壞了「復仇者」的策略。
他盡量隱藏目神,怕對方發覺他的功力已復。
愛與恨是一物的兩面,不是愛便是恨,再沒別的,尤其在男女相愛的過程中,反反覆覆,在愛與恨裡翻滾。
現在,上官文鳳深深恨田宏武的無情,猛一跺腳道:「我們走,別管他!」
司徒美偏起頭道:「你不是很愛他麼?」
卜官文鳳憤憤地道:「我恨他!」
司徒美搖搖頭道:「我真不懂,好,我們走吧!」
上官文鳳紅著眼,狠狠地盯了田宏武一眼,略為整理了一下撕裂的衣衫,與司徒美揚長而去。
她似再無牽掛,其實芳心已經碎了。
兩女離去之後,呂文煥才轉向田宏武道:「田總管,你我身份地位相等,事逼處此,不得不然,這一點請你諒解!」
說完,挪步走到兩老身邊,「嗨!」了一聲道:「你倆太冒失,需要出手時,自然有人會現身,為什麼違令與人動手?惹了別人還有可說,惹了『辣手仙姑』,不死已算命大了,事情發生了,便無法挽回,只好認命,現在進去歇息吧!」
兩名老道敢怒不敢言,勉強掙起身來,蹣跚入內去了。
田宏武也轉回他所住的廂房,他需要冷靜地想一想,以決定該採取什麼行動。
廟院,又恢復了原來的沉寂。
口口 口口 口口
夜色迷茫,田宏武沒燃燈,孤寂地兀坐窗前,他想:「兩個扮老道的廢了手臂,沒人料理飲食,看來今晚得挨餓了。」
一想到俄,肚子裡便打起雷來,馬上感覺餓得難受。
正在此刻,廟門方向起了低沉的喝話聲:「什麼人?」
「送飲食的!」
「什麼身份?」
「旋風武士!」
「口令?」
「三星拱照!」
「進去!」
田宏武吞了泡口水,暗忖,還不錯,有人送飲食來。
顧盼之間,腳步聲來到窗前,他探首窗外,只見一名武士裝束的漢子,提著個竹籃子,東張西望。
田宏武忍不住道:「在這裡!」
那武士道:「怎麼不燃燈?」
說著,進入房門。
田宏武的目力此時當然也恢復了,藉著窗外透進的天光,辨物十分清晰,他曾當過武士統領,對每一個武士都很熟悉,看這眼前武士,卻是個陌生面孔,不由心中一動,正要開口。
那武士口裡輕「噓!」了一聲,取出一份食物,放在桌上,道:「田總管,這份是您的!」
說完,又以極低的聲音道:「什麼也別問,只回答我的話,你沒事麼?」
田宏武登時激動萬狀,他聽出是童梓楠的聲音,想不到他能混了進來,當下也以極低的聲音道:「我沒事!」
「聽說你功力被制,用作釣餌?」
「是的,但誤打誤撞,已經恢復了!」
「好極了,你要忍耐,他們不久會放你,以後再不會對你起疑心,記住,武士趙標是聯絡人,我走了,廟裡廟外,隱伏了數十高手,都備有火器,一切留心。」
說完,又放大了聲音道:「另兩份是道爺的!」
童梓楠走了,田宏武激動得忘了肚子餓,暗忖:「幸好今天下午自己沒魯莽行事,否則便真的誤事了。
他摸黑吃了飯,上床養神,現在,他寬心大放,什麼也不必去想了。
第二天早晨,他起床不久,朱媛媛便到了,一進門便笑吟吟地道:「田總管,這幾天委曲你了!」
田宏武淡淡地一笑,道:「請坐!」
朱媛媛道:「我是特來解你禁制的!」
田宏武故意吃驚地道:「解禁?難道已經證明……」
朱媛媛道:「不錯,已經證明你不是『復仇者』一路的。」
田宏武道:「是怎麼證明的?」
朱媛媛粉腮一變,咬著牙道:「昨晚三更,『火堡』執法陸大中又遭『復仇者』殺害,有人聽到陸大中以你的生命作要脅,但對方根本無動於衷,還說,願意殺自己人,無妨多殺幾個。」
田宏武心裡十分明白,這是「復仇者」的手段,故意把眉一皺道:「有人聽到他說話,無法阻止他殺人麼?」
朱媛媛道:「他的行動有如鬼魅,連影子都不曾發現。」
驀在此刻,一聲暴笑,起自院中,接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追魂劍,出來領死!」
田宏武與朱媛媛齊齊吃了一驚,想不到警戒剛剛撤除,便有人尋來挑戰。
兩人舉目朝院地中望去,只見來的不止一個,共有五人之多,四個是中年漢子,體態偉岸,像廟裡塑的四大金剛。
另一個是穿著羊皮短褂的卷髮老者,手中持著一根大而無當的旱煙袋,足足有四尺長,粗如鴿卵。
朱媛媛蹩眉道:「來的是何許人物?」
田宏武搖頭道:「不認識,從來沒有見過。
朱媛媛道:「可是對方指名叫『追魂劍」』
田宏武道:「出去一問便知道了!」
朱媛媛略一思索,道:「我先替你解除禁制,你在裡面調息一陣,我暫時出去應付,這解法是簡堡主臨時指點的,現在你坐到床上。
田宏武的功力早已恢復,但還是不動聲色地依言上床趺坐。
院子裡又傳來喝聲:「追魂劍,龜縮著就能完事麼?」
朱媛媛在田宏武身上連點數指,事實上是多餘的,但她哪裡會知道,點完,匆匆現身出門。
四中年漢子之一「咦!」了一聲道:「怎麼是個小娘們?」
另一個道:「我見過這娘們,是『風堡』的大小姐。」
穿著皮襖的老者,舉步迎向朱媛媛,掀了掀鷹鉤鼻子,道:「你是開封一帶無人不識的朱大小姐?」
朱媛媛頷首道:「不錯!」
頓了頓,又道:「請問閣下是何方高人?」
穿羊皮襖的老者大拇指一翹,冷冷地道:「老夫來自關外,人稱『仙猿公』而不名。」
朱媛媛登時粉腮大變,她對此公是久聞大名,在關外是婦孺皆知的恐怖人物,心狠手辣,關外武林人聞其名而喪膽。」
關外是「化身教」的天下,而此公是該教三大護法之一,形成他生殺予奪,為所欲為,心知今天的事問題大了,當下強持鎮定,抱拳道:「原來是護法尊者,失敬!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仙猿公」大剌剌地道:「你沒聽見麼,老夫找『追魂劍』田宏武那小兔子。」
朱媛媛想裝個笑臉也裝不出來,寒著臉道:「大護法找他何事?」
「仙猿公」道:「不關你事,最好別過問。」
朱媛媛道:「他是本堡總管,我不能不問!」
「仙猿公」長眉一緊,道:「什麼,他是『風堡』的總管?」
話鋒略頓,又道:「不管他是什麼身份,老夫非收拾他不可,叫他出來,你走開。」
朱媛媛心裡很著急,硬起頭皮道:「他與大護法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
「仙猿公」強橫地道:「要你別過問,老夫是看在四大堡的頭子份上對你如此客氣,否則……」
朱媛媛任性的老脾氣又發作了,柳眉一豎道:「否則怎樣?」
「仙猿公」冷哼了一聲道:「惹火了老夫便休想活!」
朱媛媛心裡明白,自己說什麼也不是此公對手,如果各堡的高手沒撤走,還可以聯手對付他。
現在只剩自己與田宏武兩人在廟裡,田宏武禁制初解,功力可能打了折扣,即使不是這樣,田宏武也未必是對方的對手。
如果田宏武見機,乘此刻悄悄溜走,問題便好解決了,但怎麼通知他呢?
心念未已,只聽「仙猿公」大聲道:「去揪他出來,別讓那小子溜了!」
四名偉岸的漢子,立即開始挪步……
朱媛媛心下一沉,正待不顧一切加以阻止。
一個冷而宏的聲音道:「閣下大言炎炎,不知道害臊麼?」
田宏武手提長劍,昂首大步出房,四大僅停了腳步,田宏武才跨入院地,四大漢「唰!」
地散開,把他圍在當中。
「仙猿公」上前兩步,用旱煙桿一指田宏武道:「小子,聽清楚了,乖乖回答老夫的問話,一句廢話也不許說,否則的話有你瞧的,你與本教叛徒古亦明是一夥?」
田宏武道:「不是!」
「仙猿公」目芒一閃,道:「不久前你曾在這廟裡劍傷本教一位使者,對麼?」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有這回事!」
「仙猿公」又道:「本教另一位使者『老童子』失了蹤,人到哪裡去了?」
田宏武心頭一震,暗忖:「人是自己殺的,大丈夫敢作敢當,照理應該承認,但當時自己出手,是為了救老道古亦明與『宇內狂客』,這柄神劍又是『影子人』給自己的,朱媛媛又報了自己是風堡的總管,事請的起因是當年該教的龍使者被殺。如果承認了,勢必株連許多人,同時也影響自己的復仇行動,古亦明師徒慘遭殺害,足可抵消了,還是暫時不承認的好。」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閣下問在下,在下去問誰?」
「仙猿公」獰聲道:「小子,你死也脫不了干係,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說完偏了偏頭。
四大漢突地向後彈開丈許,各從懷中取出一隻鹿皮手套套上,然後探手腰間,田宏武不禁大驚失色……
他這時才發現四大漢腰間都挎著一個革囊,既然帶上了手套,不用說是準備施用毒砂一類的東西。
朱媛媛也告花容失色,慄聲道:「如果傷了他,四大堡絕不甘休!」
「仙猿公」冷森森地道:「那是另一回事,你別大呼小叫!」
說完,獰視著田宏武道:「你還說實話吧!百毒砂著肉即糜,除非你願意變成一堆爛肉?」
田宏武一看形勢不由著了急,四大僅佔了四個方位,如果撲去「仙猿公」的話,不一定毀得了他,自己非中上毒砂不可。
如果不出手,難道束手待斃?
朱媛媛面色沙變,但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田宏武心念疾轉:「目前只有冒險突出四大漢所佈的毒砂陣一途,如果以快速的動作撲向『仙猿公』,毒砂不是普通暗器,發時會佈滿一個特定的空間,近距離纏住『仙猿公』,對方投鼠忌器……」
念動之間,閃電般射向「仙猿公」,快得不能再快。
他這著意外的棋,果然收了效,四大漢揚起手來,他已經撲到「仙猿公」身前,一招「投環飲刃」勒向對方。
四大漢子手是揚起了,但卻不敢撒出毒砂來,不管在任何方位,都難免要傷及「仙猿公」。
「仙猿公」也大感意外,但他的反應相當神速,幾乎像發自本能般地橫煙管疾封,脆厲的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
田宏武不由駭然,這一招竟然傷不了對方,自己使的削鐵如泥的寶刃,對方的煙桿竟無損。
不知這桿煙管是什麼東西打造的。
但他絕不敢遲疑,他不能讓四大漢有撒毒砂的機會。
「仙猿公」當然也吃驚不小,這是他平生極少碰上的強勁對手。
又是一陣金鐵交鳴,雙方交換了一個位置。
「仙猿公」僅能自保,沒有反擊的餘地。
四大漢遙遙圍住四個角落,伺機出手。
這一變動位置,朱媛媛恰在「仙猿公」的身後,她不計利害,「嗆!」地一聲拔出劍來出手便攻。
「仙猿公」回過煙桿,朝後揮掃,腳步一挪,身形轉到側方。
三人成鼎足之勢。
「鏘!」地一聲,朱媛媛的劍反蕩回去,人也退了兩步,但她隨即又迫了上前。
四大漢手揚著,仍設機會撒毒砂。
田宏武迅快地劍突左手,握住中段,略微向後,右手抓緊劍柄,他準備施展第三式「飛瀑流舟」,取「仙猿公」的性命,口裡大叫道:「朱姑娘,你趕快退出圈子。」
朱媛媛不假思索地說了一聲:「不!」
田宏武不由發了急,如果「仙猿公」一倒地,四大漢必然撤出毒砂,自己還可藉一瞬之機脫身,朱媛媛在圈子內決無法倖免,當下聲色俱厲地道:「要你退出去,快!」
朱媛媛揚著劍,準備出手,相應不理。
田宏武再次道:「你想同歸於盡麼?」
喝聲變成了吼聲,如果不是情急,他當然不能以這種態度語氣對待她。
照理,她是仇家之女,死了不足惜,但,他不能這樣做,那有虧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