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維道忽然想起了義母董淑筠一再交代的話,脫口大喝一聲:“住手!”
中年婦人一震,停掌不發。
周小玉眉頭一皺,道:“什麼意思?”
南宮維道沉聲道:“由我親自處置!”
“很好!丁香主,你退下!”
中年婦人收手退後。
南宮維道一閃而前,點倒朱文華,回顧王蓉蓉道:“請王姑娘看住他!”
王蓉蓉應了一聲,移步到朱文華身邊。
周小玉妙目流波,一掃王蓉蓉,道: “不死書生,她是你什麼人?”
南宮維道微微一愕,隨即道:“本門弟子!”
“沒有其他關系?”
“沒有!”話答得十分干脆。
“我們的事如何說?”
“依你呢?”
“立即隨我回‘赤後宮!”
“我還有事待辦!”
“你別想賺我!”
南宮維道早有成算,自己冒生命之險,赴大別山“西歸谷”,求得“五色蘭實”,目前最要緊的是與“百花婆”見面,請她合藥,使小玉恢復自我,該采取什麼行動呢?“百花婆”的藥物是否已采齊,合藥需要多少時間?
如果現在劫持小玉,會不會弄巧成拙?
心念之中,漫應道:“我不會騙你!”
“真的?”
“不過有一點……”
“什麼?”
“我曾經毀過貴門的孟津城‘怡紅館’,殺太上,你母親能放開這過節嗎?”
“這個,小意思,只要你答應入贅本宮,一切過節都可揭過!”
“那好極了,我們約個時間地點見面?”
“你自己到‘赤後宮’來,怎樣?”
“好,一言為定,一個月之內我必來!”
周小玉面上綻開了迷人的笑靨,柔聲道:“你不能失信!”
南宮維道斬釘截鐵地道:“當然!”
“你目下何往?”
“辦事!”
“辦什麼事?”
南宮維道暗忖,看這中年婦人,必是成了精的狐狸,若不把話說明,使對方起疑,勢必費事,心念之中,但然道:“在下可以公開他說,要與‘金龍幫’了斷怨仇!”
周小玉秀眉一挑,道:“本宮可以派人助一臂之力……”
南宮維道急搖手道:“好意心領,在下決不接受任何外力支援,誓要自行了斷。”
“該幫高手如雲,還有‘行屍武士’做驅策……”
“我不在乎!”
“事必凶險……”
“那是無庸諱言的!”
“你的確不要助力?”
“敬謝!”
“好!記住一個月之約,我在宮中等你!”
“我會來的!”
“珍重!”
“再見!”
周小玉深深地看了南宮維道一眼,不勝依依之情。一名紅衣少女,牽來馬匹,小玉上了馬,嫣然一笑,揮揮纖手,與手下絕塵而去。
南宮維道若有所失地呆在當場。
王蓉蓉困惑地道:“少主,怎麼回事?”
南宮維道愴然一笑道:“她是我青梅竹馬之交!”
“她不是‘赤後門’的少門主嗎?”
“不錯!”
“那怎麼……”
“赤後無後,她被選為繼承人,本性已被藥物迷失,忘了本來面目,我正設法使她恢復自我……”
“啊!這真是聞所未聞的怪事,少主一月之內要赴‘赤後宮’?”
“當然要去,事情必須徹底解決!”
“不太危險嗎?”
“凶險不計了!”
“這姓朱的小子怎麼處置?”
“帶回本會總舵!”
“途中必有截擊!”
“這不足慮,現在由我看著,請你到附近鎮市設法雇輛大車……”
“好,我馬上去!”
王蓉蓉彈身馳離,南宮維道提起朱文華,隱入道旁林中。
身方隱好,九騎駿馬,疾奔而至,為首的是總教習文雷生,余八名為“雙龍武士”,唏聿聿一陣馬嘶,全停在道中,文雷生發話道:“奇怪,怎不見少幫主一行的蹤跡,分明是從此道下來的?”
一名“雙龍武士”突地驚聲道:“此地有打斗的痕跡!”
文雷生大喝一聲:“下馬察看!”
九人翻身下馬,文雷生察看了一遍現場,道:“先在附近搜看,兩人往前追查!”八名“雙龍武士”中的兩名,重新上馬,馳向前道,另六名分朝不同方位,展開了搜索。
“哇!”一聲慘號,發自道旁,緊接著又是一聲。
分散的武士,紛紛回顧,向慘號聲傳處奔了過去。
文雷生原本站在道中,聞聲之下,面色大變,一個箭步,到了林緣,舉目向內察看,除了兩具手下的屍體,一無所見。
四名武士齊集在他身邊。
“你們兩人一路,從左右包抄,本座居中!”
“遵命!”
四名“雙龍武士”分成兩撥,分朝兩邊,向林中搜去,義雷生自居中路,步步為營,緩緩迫入。到了兩具屍體之前,俯身察看,兩武士是死於一種至高掌力,都是七孔溢血,別無外傷,長劍在鞘,看來死者根本沒有抗拒的余地。
從死狀判斷,下手的人功力極高,不由使他心裡發毛,“雙龍武士”身手並非泛泛,竟然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這未免太駭人了。
心念未已,左方傳來了兩聲慘叫。
文雷生心頭劇震,拔劍撲了過去,一看,又是兩具屍體,死狀與前者一樣。
“哇!哇!”右方又傳慘叫。
不用看,六名手下已經全部被毀。
文雷生頭皮發炸,驚怖至極地掠出林外,回到官道之上,栗聲道:“林內是何方朋友,請現身答話?”
“區區在此!”
語冷如冰,發自身後。
文雷生靈魂出竅,電閃回身,一個錦衫書生,兀立兩丈之外,對方何時到了身後,他竟惆然未覺,不禁脫口驚呼了一聲:“不死書生!”
南宮維道嘿嘿一笑道:“正是區區在下!”
就在此刻,車聲轔轔,王蓉蓉駕著一輛雙套馬的篷車,緩緩馳來,顧盼間到近前停住,南宮維道問道:“這馬車是租的嗎?”
“高價買的!”
“可曾碰到兩騎……”
“有,已攔在路邊了!”
文雷生見南宮維道只顧與王蓉蓉說話,以為有機可乘,閃身便遁。身形甫起,只覺後領一緊,被硬生生拍落地面,接著全身一震,功力遽失。
“不死書生,你……”
文雷生面似巽血,目眥欲裂地道:“你可以殺我……”
南宮維道冷哼一聲道:“我不殺你,要你駕車!”
說完,一晃而沒,這種幽靈似的身法,使文雷生目瞪口呆。不久,去而復返,脅下夾了一個人。
文雷生栗叫一聲:“少幫主!”
南宮維道掃了他一眼,冷酷地道: “為你們少幫主駕車,不冤吧?”
文雷生面孔起了陣陣的抽搐,堂堂“金龍幫”武士總教習,竟然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便被廢了功力,誰能相信。功力喪失,比死還要悲慘。
突然,王蓉蓉驚叫一聲:“有人來了!”
文雷生扭頭一看,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你死期到了!”
南宮維道轉身面對來路不由寒氣大冒,只見一行數十余騎,如一條巨龍,從官道上滾滾而來,當先兩座黑塔,如行雲流水般飄掠。
王蓉蓉驚叫了一聲:“行屍武士!”
南宮維道當機立斷,把朱文華朝地上一摜,順手拿過文雷生的長劍,遞與王蓉蓉,沉聲道:“王姑娘,用劍制住這小子,我來對付!”
王姑娘接過長劍,劍尖抵住朱文華心窩。
只這眨眼工夫,對方已臨近前,只見一個黃袍老道,越眾而前,一揚手臂數十騎停了下來,這老道正是“行屍武士”的驅策者崆峒“魔魔道人”。
兩名“行屍武士”手握鐵扦,眸中綠光閃閃,令人不寒而栗。
南宮維道兀立道中,俊面如秋霜。
一名黑袍老者,叩馬上前,栗聲道:“是他! ‘不死書生’……呀!少幫主被執。”
這老者,赫然是總管邱大器。
南宮維道一眼望去,盡是“金龍幫”有地位的高手,這是怎麼回事?還有“行屍武士”開路,莫非是知道朱文華被“赤後宮”選中,不惜盡出高手,以謀對付?
這倒是一個上好的機會,如能毀了這批高手, “金龍幫”的力量等於失去了一半。
“魔魔道人”陰森森地道:“邱總管,請速通稟幫主!”
邱大器一躍下馬,步行向後奔去。
仇、恨、怨、毒,一股腦兒沖上頂門,收討血債的機會來了,只是太突然了些。
“魔魔道人”下了馬背,用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所有的高手,紛紛下馬,閃掠之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一頂黑呢大轎,由八名壯漢扛著,冉冉而至,直到圈內停下,八名壯漢退到轎後,總管邱大器在轎前躬身道:“稟幫主,請尊裁!”
南宮維道面對血仇魁凶,心中有一種發狂的感覺,仇與恨在血管裡急速地奔流,身軀因過分激動而簌簌發抖。
“現在,能天從人願嗎?”
他忽然想起來了, “金龍幫主”每年出巡分幫兩次,當初在總舵伺候少幫主時,便已知道規例。
轎簾一掀,一個錦袍老者,現身出來,他,正是幫主朱自信。
南宮維道目中暴射出寒光,多少時日以來,他等待的便是這一天。
金龍幫主朱自信雙目抖露出恐怖殺機,直照在南宮維道面上,一瞬不瞬,所有在場的高手,全都虎視眈眈,似一群擇人而噬的猛獸。
場面充滿栗人的恐怖殺機。
朱自信終於開了口:“道長,怎不令武士出手?”
武士,指的是兩個“行屍武士”。
“魔魔道長”陰沉沉道:“少幫主在對方手中!”
朱自信面色連變,最後,一字一句地道:“一切不計,下令吧!”
此言一出,滿場皆震,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凶殘如虎狼,尚且不食子,何況是人,但他竟下令一切不計,的確駭人聽聞。
王蓉蓉厲叫道:“朱自信,你連兒子的命都不要了?”
“你又是誰?”
“黑衣幫幫主王永年的遺孤!”
“哈哈哈哈,好極了,今天正好可以斬草除根!”
“朱自信,姑娘要把你挫骨揚灰……”
“白日做夢!”
“我先殺這狼子……”
“盡可下手,你會死得很慘。”
“魔魔道人”尚在猶豫,遲遲沒有向“行屍武士”發令。
南宮維道目眥欲裂地大吼道:“朱自信,血債血償,你的時辰到了!”
朱自信不屑地哼了一聲,道: “不死書生,你談什麼血債?”
南宮維道咬牙切齒地道: “宏道會死難的英靈正在看著你!”
“嘿嘿,你何苦替人賣命!”
“賣命!朱自信,聽清了,區區便是會主遺孤南宮維道!”
“呀!”此言一出,引起了一陣驚呼。
金龍幫幫主朱自信老臉一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栗聲道:“你……說什麼?”
“小爺是‘宏道會’索血討債人!”
“當年吳方所獻的是假的?”
義父“流雲雙劍”吳方捨子救孤的忠義之行,又一次在心中激蕩,雙目登時變成赤紅,像是要噴出血來。
朱自信手指王蓉蓉制住的朱文華,栗聲吼道: “那他是……”
語方出口,立覺失言,趕緊剎住。
南宮維道可把“那他是……”三個字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有如暴雷,電殛在他心上,呼吸血行在剎那間全停止了。
朱文華不是他兒子,怪不得他要去犧牲他。
朱文華便是當年吳方所獻的嬰兒,他沒有被殺,被養大成人,還做了少幫主。
南宮維道眼前冒出金星。
一個久蘊心中的謎底,終於揭曉了。
養母董淑筠數次保全朱文華,而且一再交代不許傷他,必要時保護他。
他強暴了尤小芬,小芬竟聽從養母,不尋死覓活。
他,原來是養父母救自己所捨棄的親骨肉啊!
太不可思議了,真是皇天有眼,不絕義人之後。
金龍幫幫主朱自信戾氣大盛,暴喝一聲:“道長,還不下令!”
“魔魔道人”口裡發出一串怪聲,兩名“行屍武士”如僵屍般開始移步。
王蓉蓉驚叫一聲:“少主,小心!”
南宮維道大聲道:“王姑娘,不論情況如何,不要傷朱文華!”
口裡說話,雙目並未離開兩怪物,他伸手悄然自錦袋中取出從“杳杳真人”處求來的制“行屍武士”的藥瓶,暗自袋中彈去瓶塞,這不經意的動作誰也沒注意。
兩個怪物,在距南宮維道丈許之處,鐵扦暴揚。
南宮維道心頭大感緊張,萬一“靈藥”不靈,兩名“行屍武士”聯手一擊是相當駭人的,如果自己失利,王蓉蓉與朱文華就危殆了,朱文華的來歷被“金龍幫主”自己無意戳穿,他只有殺之一途。
“行屍武士”鐵扦並未出手,如兩段焦木豎立不動,眸中綠光黯了下去。
這情況,顯示出藥力發生預期之效。
南宮維道電閃般拔劍猛刺。
兩聲有如狼嗥般的怪吼,黑血進濺,龐大的身軀, “砰砰!”栽倒。
“呀!”
驚呼雷動,所有在場的全部面目失色。
刀劍不傷的“行屍武士”竟然在一個照面下被毀。
“金龍幫主”不可一世的氣焰被現實熄滅了,代之的是無名的震驚與憤怒。
“魔魔道人”見費盡心血煉成的殺人工具被毀,氣極欲狂,拔劍猛擊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自得“杳杳真人”授藝,功力已進了一步,大非昔比,迎著“魔魔道人”撲擊之勢,劃出一招,以攻應攻。
“哇!”的一聲慘叫,“魔魔道人”倒了下去,不再起來。
“金龍幫主”暴喝一聲:“上,全部格殺!”
這命令,自然包括朱文華在內,一律格殺、
南宮維道心念電轉, 目前保護朱文華,較之報仇還要重要,如果朱文華有失閃,將百死莫贖,他是義父母的骨肉啊!
於是,他急退到王蓉蓉身邊,飛指解了朱文華被制穴道,大叫一聲:“你倆突圍,我來掩護!”
四下的高手,蜂湧而上。
朱文華尚未十分明白事實真相,但他已親耳聽到他父親朱自信連他也格殺的命令,他沒時間去想,也無時間表達意見。
南宮維道把左手藥瓶納回袋中,大喝一聲,閃電般揮掃靠林子方面的敵人。
他這一出手,已用上了全力,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立即有三名高手,橫屍劍下。
包圍圈裂了一道口。
“走啊!”
栗叫聲中,返身迎擊襲來的劍掌。只一照面,又有兩人栽了下去王蓉蓉與朱文華彈身掠向樹林。七八條人影,彈身截擊,南宮維道施展“杳杳身法”,鬼魅般繞了一圈,七八條人影,有的尚在半空,立被掃得零落四散,王蓉蓉與朱文華沖入林中。
金龍幫主朱自信怒發如狂,閃電般飛掠人群頂頭,劃空撲入林中,看來他有心不放過朱文華。
南宮維道注意力從未放過朱自信,也立即跟著閃電迫擊,他的身法,在場的高手根本無法捉摸,簡直與幽靈無異。
朱自信的功力,著實驚人,只眨眼工夫,他竟然追上了王蓉蓉與朱文華,獰笑聲中,首先出手抓向朱文華。
朱文華栗呼一聲:“你不是我父親?”
身形朝旁邊閃了開去,但他的身手朱自信了如指掌,如影附形而上,朱文華避無可避,駭極亡魂。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南宮維道如魅影般撲到,鐵劍疾揮而出。
朱自信如不撒手,朱文華固難幸免,他本身勢必傷在鐵劍之下,情勢所迫,他只有先求自保,閃電般彈開兩丈。
南宮維道大叫一聲:“你們速離。”
鐵劍一橫,截住“金龍幫主”正面。
王蓉蓉與朱文華再度彈身逸去。
“金龍幫”高手,紛紛撲入林中,在南宮維道身後圍成一個半弧。
金龍幫主朱自信須眉俱張,雙目的殺機,似已凝聚成形。
南宮維道面對血海仇魁,那份怨毒之情,就非筆墨所能形容了。
“朱自信,‘宏道會’這筆血債你該償還了……”
“小子,只要你有種討取,本座決不會吝嗇。”
“天道好還,小爺誓要血洗‘金龍幫’!”
這句血淋淋的話,,出自“不死書生”之口,其份量是相當嚴重的。
金龍幫主朱自信緩緩拔出腰間佩劍,做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起手式,任何行家一看,就知道這梟雄的劍術造詣,已到了驚人之境。
南官維道可絲毫不敢大意,立即凝神聚氣,抱元守一,他是第一次與對方交手,孰優孰劣,尚未逆料,但他已下了決心,今天非收拾這梟雄不可。
雙方展開架勢,如山般對峙,兩方面都無懈可擊。
所有的目光,全被釘住在場中央。
“金龍幫”自開幫以來,幫主親自出手應敵,是絕無僅有的事。
雙方都抱了致對方死命的決心,是無形的氣勢,令人心神俱懾。
足足盞茶工夫,場中靜得落針可聞。
有的高手,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呀!”
暴喝聲打破了死寂,但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分不出是誰先出的手,劍氣爆空,一陣連珠密響,人影霍地分開,只這一個照面,雙方劍刃交擊了十余下之多。
所有在場的高手,無不驚極喪膽。
這一擊,南宮維道信心陡增,他覺出自己的功力,決不亞於對方。
栗喝再起,雙方分而又合,疊出了一幕驚心動魄的殊死之搏。
尖銳的劍氣嘶空聲,裂人耳膜。
分不清招式,辨不清人影,仿佛是鬼巽神號,天地變色。
每一個人的心神,全卷進狂濤駭浪之中。
似乎一切都瘋狂了。
慘哼聲起,人影驟分。
驚呼聲震撼了林野,金龍幫主朱自信面似巽血,喘息如牛,前胸已被劃開了尺長一道口,鮮血汩汩而冒,那劍口正好斷了繡在袍上的金龍頭。
南宮維道一抖手中鐵劍,字字如鋼地道:“朱自信,我要你一寸寸地死!”
一陣如雷狂吼,在場的高手,紛紛彈身搶攻。這些都是幫中有數的高手,功力並非泛泛,南宮維道經劇戰之後,內元損耗不少,要應付這數十高手的聯攻,決不輕松,但在仇與恨的支持下,他一切不計了。
殺!殺!殺!
他腦海中只有這麼一個意念。
慘號!
暴喝!
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填上,一波又一波。
場面完全瘋狂了。
除了血,還是血!
慘酷的畫面,層層疊出。
南宮維道陷入了真正的瘋狂的狀態。
人影逐漸減少,最後失去了搏殺的對象。
他轉動著赤紅的雙目,現場遺屍達三十余具之多,活的,已不知逃向何方,遺屍中沒有朱自信,顯然,他見勢不佳,率領殘余人馬溜走了。
南宮維道恨恨地跺腳,一陣筋疲力竭之感,襲上身來,眼前冒出金星,他以鐵劍拄地,支持住搖搖不穩的身形。
他想,如果對方戰至最後一人,結局是什麼便難意料了?
以一人之力,獨對全幫精英,實屬駭人聽聞。
這一仗,顯示出了他超人的功力,也為報仇提供了保證,“金龍幫”中,尚有一個不易應付的,他是“毒道”魁首“鬼見愁”,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也不敢碰他。
已知“行屍武士”一共有四個, “魔魔道人”已死,剩下的兩個怪物,無人駕馭,將成為該幫的累贅。
忽地,他想到王蓉蓉與朱文華,兩人不知逃到哪裡,這地區,全屬“金龍幫”的天下,如再遭攔截,後果堪虞。
想及此點,立即重振精神,准備去尋找……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一閃而現,赫然正是王蓉蓉與朱文華。
南宮維道一喜,道:“你們仍在附近沒有遠離?…”
王蓉蓉目光一掃遍地積屍,道:“少主功力蓋世……”
“過譽了,我擔心你們被截擊!”
“我做過密探,對逃避敵人耳目這一點是學有專長的!”
“啊!我小看姑娘了!”
朱文華滿面鐵青,神情卻帶沮喪, 目注南宮維道,栗聲道:“南宮少主,我不明白……”
“什麼?”
“我父親竟然要取我性命!”
“朱自信並非你父親!”
朱文華震驚地退了一步,激動地道:“他不是我父親?”
“不是!”
“我是他的螟嶺義子?”
“也不是!”
“那……是什麼?”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沉聲道:“他是你血海仇人!”
朱文華全身一顫,雙目圓睜。
“這……怎麼會呢?”
“你曾聽說過當年‘流雲劍客’之一的吳方,出賣少主的故事嗎?”
“聽說過,怎樣?”
“你是吳方的親生兒子!”
“我是……我是吳方的兒子?……我是姓吳?”
“一點不錯!”
“這其中的因由……”
“流雲雙劍客一捨死一捨子,為了要救‘宏道會’遺孤。”
“你?”
“是的!”
南宮維道把前後的經過,說了一遍,朱文華頓時淚落如雨,愴呼道:“我竟然認賊作父……”
南宮維道也垂淚道:“兄弟,義父與范師怕的天高地厚恩情,我……粉身難報,俠義之行,前無古人,足可范式千秋。”
“那我該叫吳文華……”
“是的,該復姓歸宗!”
“我娘現在五女店中?”
“是的,娘在那邊,她早已懷疑你的身分,只是沒能確切證明,這好,你回入她的杯抱,也可稍慰她破碎的心靈,兄弟,我們這就走……”
吳文華突然以手棰胸,慘然道:“少主……”
“你叫我大哥吧!”
“大哥,我不敢見娘!”
“為什麼?”
“我……我做了天理不容的壞事,就尤小姑娘……”
“兄弟,此一時,彼一時,你怎麼不見娘,娘所望於你的,是善待尤姑娘,以贖前愆,相信你會得到寬恕!”
“我……是人嗎?”
“兄弟,當它是一場惡夢吧!”
“大哥,你幾次不殺我……”
“是娘吩咐,我直到今天才明白!”
“啊!”
一旁的王蓉蓉,也跟著陪了落淚,她,他,他,全是劫後孤雛啊!生為武林兒女,實在是一大不幸。
吳文華向空中一揮拳,咬牙切齒地道:“我要報仇!”
南宮維道劍眉一揚,道: “兄弟,時辰已經到了,等見到娘與范師伯他們之後,便開始行動,你當然是一分子!”說著,轉向王蓉蓉道:“姑娘,馬仍在嗎?”
“仍在道上!”
“我們走!”
“乘馬車目標大顯眼!”
“我正要殺敵人!”
“好吧!我們走!”
三人出林上道,坐入馬車,由王蓉蓉駕車,循官道奔去。
意外地一路平靜無事,次晨直達“五女店”。
車抵莊外林中,王蓉蓉驚叫一聲:“行屍武士!”
南宮維道成竹在胸,聞聲並不驚恐,用手拍了拍吳文華的肩頭道: “兄弟,你安坐車中,我去除那兩個怪物……對了,這些怪物一共多少?”
“四個!”
“那這是僅存的兩個了?”
“是的,這兩個是負責監視這莊院的,大哥何以能搏殺‘行屍武士’?”
“我有制他們的藥物。”
“哦!這就難怪了,這等怪物力大無比,刀劍難傷……”
“呀!”地一聲驚叫,王蓉蓉從前座倒撞入車廂,粉腮一片煞白,兩聲悲號傳處,馬車劇烈地震蕩了一下,幾乎翻轉。
南宮維道疾飛出車外,一看,不由寒氣大冒,兩個“行屍武士”如鐵塔般矗立車前,兩匹馬的頭,已被搗成稀爛,腦漿迸濺了一地。
兩怪物一見有人現身,立即轉回,面對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先取出藥瓶,把瓶口朝向兩怪物,然後拔出“公孫鐵劍”。
的確是一物必有一克,皮堅肉韌的行屍,一嗅到這藥物,立與常人無異,和前兩個的情況一樣,眸中綠光首先消失。
南官維道見藥力奏效,大喝一聲,揮劍猛掃。
兩聲不似發自人口的慘嗥破空而起,兩怪物幾乎不差先後 地倒下去。
王蓉蓉與吳文華雙雙彈身而出,看現場慘像,悚栗之情溢於言表。
就在此刻
“娃兒,你真是福大命大,活著回來了!”
一個蒼勁而熟悉的聲音,自林內傳出!
南宮維道一聽是“一枝梅”的聲音,不由大是高興,欣然道:“老前輩別來可好?”
“老偷兒一向無災無病!”
“此地情況如何?”
“外甥打燈籠照舊!”
“百花婆前輩……”
“她等你已有半個月,此行一切如願?”
“是的。”
“好!你入莊去罷,莊內人望眼欲穿了!”
“是!”
“噫!你怎帶著那小子……”
“他是我養父母的親骨肉……”
“是!是!我聽你養母提到這件事,證實了嗎?”
“證實了。”
“唉!人生如戲,你們去吧!”
南宮維道招呼王蓉蓉與朱文華,直朝莊宅奔來,陣內哨上,早已發現了南宮維道一行三人,急速報了進去,三人才穿過護莊奇陣,范文昭董淑筠等已迎了出來。
范文昭連聲哈哈大笑,顯示出內心的高興已達極點。
南宮維道行了禮,介紹了王蓉蓉。
董淑筠粉腮蒼白,一目不瞬地注視著吳文華,淚水在眶內打轉,身軀抖個不住。
南宮維道一拉他的手,道:“兄弟,這是娘!”
朱文華一個虎撲,伏跪在董淑筠腳前,只喚了一聲:“娘,兒不孝……”便已泣不成聲。
場面突兀而感人,很多人根本不明真正內情。
董淑筠雙腿一軟,坐下地去,抱住兒子的頭,痛哭起來,這痛淚,已隱忍了十多年,現在才一古腦兒傾瀉而出。
南宮維道含淚點了點頭,用手一指王蓉蓉道:“倩姐,這是王姑娘,交給你了!”
南宮倩微微一笑,上前執著王蓉蓉的手,道:“來,我們先進莊,你一定很勞頓了!”
王蓉蓉溫順地笑了,由南宮倩攜著,穿過人群,向莊內而去。
現場仍被一種異樣的悲哀氣氛所籠罩,除了母子倆的哭聲,什麼聲息也沒有,最後,范文昭開了口:“弟妹,這是喜事,別傷心了,到莊中再談!”
董淑筠母子站起身來,拭干了淚痕,董淑筠政聲道:“孩子,你明白事實經過嗎?”
“維道大哥已告訴孩兒了!”
“你恨父母嗎?”
“不,父母的作法,上感天神,下范武林,做兒子的感到驕傲。”
“孩子……只是苦了你……”
“娘,孩兒現在不是很好嗎?”
“當初你父曾給你起名芳剛……”
“芳剛!”
“是的,從現在起,你是吳芳剛……”
“孩兒記住了。”
“我們走!”
莊內大張盛宴,一方面祝賀吳芳剛董淑筠骨肉團圓,一方面慶賀南宮維道此次大別山之行如願以償。
席間,南宮維道敘述了痛殲“金龍幫”高手,及盡毀“行屍武士”的經過,聽得人人振奮,歡聲雷動。
席散之後,由董淑筠帶著吳芳剛,范文昭南宮維道陪同,去見小芬的父親獨臂老者尤允中求親,一幕悲劇,以喜劇結束,只待報仇復會事畢,便擇吉為吳芳剛與尤小芬成親。
經過三天整的計劃與准備,第四天,全莊高手傾巢而出,分數批暗渡黃河,然後向“金龍幫”總舵進發。“百花婆”留在莊中合藥。
約四鼓時分,數約五十的精揀高手,分頭在距離總舵五裡左右伏好。
行動經過繽密策劃,迅速而隱秘,竟瞞過了那些耳目機靈的密探。
按計劃在天明時發動攻擊,在進攻之前,南宮維道必須先完成一項任務,便是設法先除去老毒物“鬼見愁”,此獠不除,勢將無法避免可怕的犧牲。
南宮維道憑借其神出鬼沒的身法,進入“金龍幫”的總舵, 這地方,他是輕車熟路,一切新增的布設,業已由吳芳剛詳細指明,所以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森嚴的戒備,對他直如兒戲。
他進入堡牆之後,折向東南角的一幢別院,這是吳芳剛指點的“鬼見愁”住處。
老毒物性喜漁色,所以獨處僻室,這給南宮維道以極大的方便,由於他自恃“毒道”聖手,院外毫無戒備。
南宮維道幽靈般逾牆入院,只見花木掩映中一幢精捨,窗戶透出昏黃的燈光,想來老毒物此刻正做其邯鄲大夢。
“噓!”南宮維道大吃一驚,目光四掃,卻不見人影,耳畔忽聽到一個聲音:“娃兒,你遲了半步!”
“是‘一枝梅’老前輩嗎?”
“不錯!”
這老偷兒的行動,的確神鬼莫測,計議時他未參與,但卻先來了。
“老前輩知道這裡住的是誰?”
“老夫生平最恨的人‘鬼見愁’!”
“晚輩要先除此毒物……”
“老夫正為要看他斷氣而來!”
“晚輩要動手了……”
“慚愧,老夫怕毒,只能旁觀。”
南宮維道閃身靠近精捨,就窗戶一看,登時俊面發燒,殺機立起,只見房中一張竹榻上,一個禿頂老者,半絲不掛,懷中摟抱一個精赤條條的女子,好夢正酣,那情景簡直不堪入目。
他咬牙切齒,輕輕扒開虛掩的窗戶,如狸貓般飛入房中。
“鬼見愁,納命!”
老毒物可真靈警,縮做一團,雙手亂抓,卻找不到遮掩之物。
南宮維道狠盯住一絲不掛的“鬼見愁”,冷冷地道:“老毒物,你就如此去見閻王,赤身來,赤身去。”
“鬼見愁”禿頂發了光,雙目有如洞裡赤練,獰聲道:“好哇!原來是你這崽子,老夫要把你化為膿血,方消心頭之恨。”
“你做夢!”
“鬼見愁”雙掌一揚,什麼也不見,但卻有異味撲鼻,南宮維道暗驚對方竟能隨時隨地施毒,但他自知有避毒之能,根本不放在意下。“鬼見愁”看情況不對,老臉登時大變。
南宮維道閃電般揚掌劈去。
這一掌用了十二成真力,施的是“杳杳真人”所傳的“摧心罡煞”,他必須一擊成功,如被老毒物逸脫,整個計劃便要受到影響。
“鬼見愁”絕未想到這是獨門殺手,以為是普通內家掌力,立即揮掌迎擊,待到發覺擊出的掌勢如泥牛入海時,已來不及應變。
慘哼聲中,口鼻溢血,人也搖搖欲倒。
“兔崽子……你……使的是……什麼掌功?”
“摧心罡煞!”
“摧心罡煞!”
最後一個“煞”字還未出口,人已倒地氣絕。
那女子早已嚇成半死, 口裡“唔!唔!”的像是想呼救,卻叫不出來。
“一技梅”的聲音在窗外道:“順便打發了她吧!”
南宮維道回身彈出一指,半聲悶哼,但已了帳。
“一枝梅”又道:“出來吧,這房裡齷齪!”
南宮維道啟開了門而出,到了花徑上,只見一株花樹之間似有人影晃動了一下,不禁下意識地激動起來, “一枝梅”到底什麼長相,從未見過,如果自己此刻施展“杳杳身法”的話,老偷兒決無法遁形,但……這樣做對嗎?
心念之間,對著那黑影發話道:“老前輩肯出真面目嗎?”
“一技梅”哈哈一笑道: “老偷兒如無此意, 豈會露出形跡。”
南宮維道欣然道:“老前輩是有意故露形跡的?”
“當然!”
“請現身吧!”
“你盼望了很久了吧?”
“是的,從第一次聞聲時。”
“嗯!不過……天下任何事只要一拆穿了,便不值半文。”
“為什麼?”
“你本來見過我的!”
“哦!這……晚輩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就別想了,你看我是誰?”
隨著話聲,一個老者,已幽靈般飄到他前方。
“呀!是奚老哥!”
南宮維道的確做夢也想不到神秘莫測的“一枝梅”,是自己以血救活的路倒老人奚有為,難怪他如此為“宏道會”的事出力,他是心存報恩!
“如何?很失望吧?”
“不!小可十分高興。”
他拾回了以前的稱呼,救治奚有為的一幕,又重映心頭。
“難得虎穴中有這個兔窩,讓我們自在地談話……”
“對了,老哥上次中的‘神仙倒’劇毒,現在‘鬼見愁’已魂歸陰府了,到底老哥是如何招惹上老毒物的?”
“一枝梅”嘿嘿一笑道:“是老哥自找的!”
“願為小可一道嗎?”
“正是為了要告訴你,否則我不會現身。”
“噢!”
“老哥不敢吹噓功力,但輕巧之技能,敢說當今武林中還沒見蓋過我的,不然怎能做妙手空空的行當……”
“這點小可完全折服!”
“不必,你新學的身法,可能是唯一與老哥我頡頑的。”
“不敢!”
“我栽在‘毒’上,是大意失荊州……”
“此話怎講?”
“我當初為了要找一件物事,而潛入此間,東西順利得手,卻幾乎送了老命,若非小兄弟你救治,死定了。”
“是什麼東西?”
“一枝梅”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布包,解開來,赫然是一柄鑲金嵌玉的短劍。
南宮維道雙睛一亮,道:“是一件寶物嗎?”
“當然,不但是寶物,而且是聖物……”
“啊!聖物?”
“對方在劍柄上塗了‘神仙倒’劇毒,老哥我不察,險些送命。”
“現在仍有毒嗎?”
“已經處理過了。”
“這短劍寶在哪裡?”
“切金斷玉,吹毛得過!”
“又聖在何處?”’
“一枝梅”高揚執劍的手,肅然道:“你跪下!”
南宮維道大感驚愕,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枝梅”接著以沉重的口吻道:“這短劍是‘宏道會’表征聖物……”
南宮維道全身一震,跪了下去,俊目泛出異彩。
“一技梅”續道: “當年你義父吳方,連同親子一齊獻與‘金龍幫’,老哥我盜此劍的目的是想以此激勵‘宏道會’那批遺老,滅此朝食,再宏武道,想不到碰到你,這是天意!”
南宮維道激動萬分道:“老哥哥,小兄弟無話可說,完全心領!”
“現在物歸故主!”
“敬領!”
南宮維道雙手接過,站起身來,黯然落淚,這是父親的遺物,然而父母的音容,在腦海中是一片空白,連想都無從想起,遭難之際,他才是一個嬰兒,這是最大的痛苦,而這痛苦將伴隨到生命的終結。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色。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時辰到了!”
“一枝梅”點了點頭,沉聲道:“小兄弟,預祝武道宏揚,魔焰永滅!”
“謝老哥金口!”
“你珍重……”
“什麼,老哥要走了?”
“不,我還要在暗中盡些力,不過,事完之後也許不再見你。”
“老哥哥……”
“小兄弟,‘一枝梅’真面目,只一人知道,希望不再有第二人知道,現在我們辦正事,照計劃,第二部行動是舉火為號,外攻裡應,對嗎?”
“是的!”
“你見機而為吧,要緊的別讓元凶漏網,放火的事交給我!”
南宮維道還想再說什麼,“一枝梅”已晃身而沒。
工夫不大,紅光突起,火頭竟有三處之多,剎那間,人喊馬嘶,警號大鳴,整個總舵,沸騰了起來,院門之外,步聲雜亂,但卻無人敢闖入來。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該先采取什麼行動?
院門起了敲擊聲,一個聲音倉惶地道:“太上!太上!有警,幫主請太上速移駕籌商對策去!”
南宮維道心念一轉,拔了門閂,閃到花蔭之下。
一個老者,推門而入,在花徑上走了四五步,便停了下來,再次重復剛才的話。南宮維道閃電出手,那老者才出口一半,悶哼半聲,僕地而亡。
約莫半刻工夫,又一名年輕武士,匆匆奔至,一腳踏在屍體上,不由驚極而呼,但呼聲未出口,劍氣業已臨身,就這樣糊裡糊塗步先前那老者的後塵。
南宮維道靈機一動,用腳踢開屍體,然後退回精捨門邊。
他判斷“金龍幫主”朱自信目前最有力的幫手,當推“鬼見愁!”,他派人兩請不至,必然會自己前來。
慘號分從不同方位斷續傳來,不用說,這是“一枝梅”的傑作,故意擾亂對方心神,使他們先疲於奔命。
這小院是非奉命不許擅入的禁地,所以盡管外面鬧得沸反盈天,卻無人敢朝這裡闖,連探頭一望的人都沒有。
一條人影,悄沒聲地撲到精捨門前,干咳了一聲,道:“本座親臨候教!”
南宮維道自暗影中幽然而現, 口裡冰寒地道: “朱自信,小爺候駕多時了!”
“金龍幫主”駭然劇震,連退三步,栗聲道: “小子,你……”
“老毒物已先你一步見閻王了,朱自信,十多年前的血債,今天了結。”
“金龍幫主”一聽“鬼見愁”已死,登時涼了半截,論功力,幫主准也不是“不死書生”的對手……
南宮維道恨滿心頭,仇焰似火,決不讓對方有任何脫走或狡詐的機會,“公孫鐵劍”一揚,發動狂攻,劍勢有如江河倒轉,怒海鯨波。
“金龍幫主”探劍迎去。
雙方展開了拼命之戰。
總壇高手,聞聲蜂湧而至,一時卻插不上手,只在四周圍住,南官維道攻勢如駭電奔雷,招裡套招,式裡藏式,使對手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他不能給對方任何機會。
四下仍有零星的慘號聲,但卻沒有搏擊的聲息。
“金龍幫主”朱自信急欲脫身,但被劍勢裹住,生死一發,連喘一口氣都不能。
這是一場武林中難見的劇斗,凶險到了極致。
三十招一過,朱自信已險象環生,情勢岌岌可危。
新的火頭不斷增加,由於無法全力撲救,總舵已成一片火海。
那批高手不能袖手旁觀,暴喝聲中,四人出手夾擊。
南宮維道一柄鐵劍全力施展,大有鬼哭神號之勢,仗著“天蠶衣”的護體,對其他方位的襲擊,不大理會,全神仍放在朱自信身上。
場面只四個字可形容:“地慘天愁!”
“哇!”地一聲慘哼,朱自信連連踉蹌倒退,錦袍一片殷紅。
南宮維道轉身猛掃,聯手的四人,有兩人栽了下去,另兩人攻勢為之一窒。立即有六名高手,彈身搶攻……
“住手!”
這一聲暴喝,有如九天雷震,所有在場的,耳膜欲裂,南宮維道乘這瞬息之機,一把扣住了朱自信,驚呼聲中,所有高手全被震住了,像是驟雨乍停,場面霎時寂然。
遠遠傳來了喊殺之聲,栗人心神, “宏道會”的高手,已趕到發動攻擊。
南宮維道俊面紅得像塗了血,鐵劍橫架在朱自信頸上。
朱自信戾氣全消,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
“金龍幫”大勢去矣!
南宮維道厲叫一聲:“血債血還!”鐵劍一勒,切下了朱自信的人頭,提在左手,一腳踢開屍體。
在場的高手,如惡夢乍醒,發一聲喊,群起撲擊。
血腥的場面,再次疊出。
殺聲!慘號聲!加上火勢,猶如末日來臨。
南宮維道目赤似火,劍無空招,每出一劍,至少有一人倒下。持續了盞茶工夫,現場的對手剩下寥寥不足十名,一人動,數人隨,亡命般向小院外沖去,南宮維道如出籠猛虎,縱躍截殺。
搏殺的聲浪, 自遠而近,“金龍幫”武士,豕突狼奔。
首先沖到南宮維道身邊的是范文昭。
“朱自信呢?”
南宮維道一揚手中人頭,道:“在這裡!”
“好哇!殺!”
范文昭匆匆說了一句,又回身拼殺。
南宮維道一路殺了出去,騰騰的烈焰,迅速地吞噬著房捨,數丈之內,人不能近。到了大門,他返身堵截,見人便殺。
足足半個時辰,聲浪逐漸止息,由於火場不能停留, “宏道會”的高手們紛紛向門外集中,每一個都是血漬滿身。
血腥的場面,終於結束了,只剩下那批房捨,尚在烈火中顫動。
董淑筠母子、南宮倩、范文昭、尤允中、尤小芬……等齊齊湧向南宮維道,南宮維道高舉朱自信的人頭,淚落如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久久,南宮維道激動的情緒平息下來,把人頭交與吳芳剛,然後向范文昭道:“師伯,我方傷亡如何?……”
“七人受傷,沒有死亡!”
“啊!謝天謝地!”
董淑筠含淚道:“孩子,這像是一場噩夢!”
“娘,我……不知說什麼好!”
“此間事已了,下一步行動你有什麼打算嗎?”
“消滅各分幫!”
“不必了,各分幫會自行瓦解。”
“為什麼?”
“今天各分幫堂主以上的高手,全是在劫難逃,朱自信出巡失利,召集所有下屬聚議,我們發動得正適時。”
“哦!如此……我想即赴嵩山後峰谷,拜祭爹……”
“孩子,那是下一步,應該帶朱自信人頭,到陳留唐莊舊會址拜祭你父母及會中死難英靈才是!”
“悉依娘的意見!”
於是,由范文昭發令,傷者派人先行護送回五女店莊中,其余的取道陳留。
陳留門外八裡唐莊。“宏道會”舊址。
入目一片蔓草荒煙,斷瓦殘垣中,矗立著一座巨墳,墓碑上刻的是“宏道會會主夫婦暨死難弟子合墳”。
清香紙箔,素燭酒果,主要的祭品是朱自信的頭顱與三十余孤孽的血淚。
南宮維道與南宮倩悲痛欲絕。拜祭完畢,南宮維道、范文昭、董淑筠母子、尤允中父女,與南宮倩夫婦,轉赴嵩山,拜祭吳方,其余的回五女店。
途中,談到了神秘的“一枝梅”,南宮維道含糊以應,只說老偷兒事畢離去,沒留下任何話。
這天,到了登封城,一行人投宿客旅,准備次日入山,正在用飯之際,小二送進一個小包,說是一個老太婆要交給南宮少主。
南宮維道狐疑地接了過來,解開一看,是一個小瓶,另附有一張紙條:藥已合成,化水服用,祝鴛夢早諧。
南宮維道苦苦一笑,道:“百花婆前輩送藥來,她走了!”
“恐怕還追得及。”
“追到又怎樣,總不成留在會中。”
“奇人異行。”
南宮維道沉思片刻,道: “娘,范師怕,請先赴義父埋骨處,我隨後趕去!”
董淑筠一蹙眉道:“你要做什麼?”
“孩兒准備赴‘赤後宮’,此去正好順道。”
“你……—人獨闖?”
“孩兒與對方有約會,此去見機而行,諒不會有什麼凶險。”
吳芳剛想起與“赤後五世”的那一幕,不禁臉紅筋脹,垂下頭去。
范文昭沉聲道:“賢侄,你要特別謹慎!”
南宮維道欠身應道:“侄兒僅依吩咐!”
一想到小玉,南宮維道心急如焚,恨不能脅生雙翅,立即飛去。
董淑筠先微微一笑,才柔聲道:“孩子,你的事娘僅知道一鱗半爪,在座的全是家人,你願說出來嗎?”
南宮維道臉一紅,訕訕他說出小玉的一段故事,聽得眾人嗟歎不已,南宮倩一笑道:“弟弟,想不到你還是個多情種子……”
“姐姐取笑了。”
范文昭突然一擊桌子,道:“槽了!”
眾人齊吃一驚,甫宮維道劍眉一緊,道: “師伯想到什麼?”
“落在朱自信手中的那柄短劍……”
南宮維道急忙從錦袋取出短劍,道:“小侄已得回了!”
范文昭圓睜雙目,激動地道:“你……怎麼得回來的?”
“一枝梅前輩早已得手,是他在臨走時贈還的!”
“啊!真想不到!”
子夜剛過,南宮維道輾轉不能成眠,索興起床,留了字條,漏夜上路直奔嵩山後峰方向,他展開“杳杳身法”,速度快得驚人。
將近日中,他抵達“赤後宮”附近的山間,但“赤後宮”在何處呢?他上次是從地道逃生的,只能略辨方位。他登上了一座高峰,想找到當初的出口位置,但萬壑淒迷,根本無從辨識。
正自仿惶之際,一聲嬌笑,起自身側不遠,不由心頭一震,抬頭望去,登時心花怒放,只見小玉俏生生站在數丈之外,紅艷艷的服飾,配上瑩白的肌膚,手中拈著一朵映山紅,微笑迎人,直如仙女臨凡,美得令人目眩神奪。
“小玉!”
“什麼?”
“哦!少門主!”
“你很守信用,比預期的還來得快……”
“少門主仙姿,令我寢寐難忘。”
“咦!你……像是改變了!”
南宮維道緩緩移近對方身前,展顏一笑,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
小玉眉頭一蹙,道:“你不會弄出什麼狡猾罷?”
南宮維道暗吃一驚,此時如果應付不當,極可能另生枝節,當下放作坦然道:“你以為會嗎?”
“希望不會!”
“只你……少門主一人在此嗎?”
“唔!我很悶,出來散散心!”
南宮維道下意識地緊張起來,這是絕佳的機會,但如何才能使她服下“百花婆”調制的解藥呢?這是個難題,如果露出破綻,便前功盡棄了。
小玉癡癡望著他,眉梢眼角,泛散出無限風情,脆生生地道:“隨我回宮吧?”
“我們先談談不好嗎?”
“回宮也是一樣!”
“可是……總沒有兩個人單獨相對的好,而且,有些話我要先說明白!”
小玉把嬌軀朝石上一倚,嬌媚道:“說吧!”
南宮維道其實是在轉念頭,如何使她服下解藥,只好漫聲道:“門主真的不計當初我擊殺貴宮太上之仇?”
“只要你真心依順,可以揭過。”
南宮維道口裡唯唯而應, 目光四掃,苦思無計。突然,他一眼見不遠處一株青翠的巨松上籐蔓纏繞,籐上吊掛著一些拳大的果子,鮮紅欲滴,靈機一動,忽然得計。不經意地笑指樹頂道:“少門主知道這是什麼果子?”
“當然知道,漿果,很可口的!”
“采兩個解渴如何?”
“好呀!”
“我采那最高處的……”
“嗯!可以表現一下你的功力。”
南宮維道提氣輕身,如巨鳥般沖空而起,繞樹劃了一個半弧,又沖高了丈余,然後投入枝葉中,他迅速地把“百花婆”所合的藥,捏在手中,揀了兩枚又紅又大的漿果,輕輕捏破外皮,把藥霜灌了進去。兩枚灌過,然後飄然落地。
小玉笑吟吟地道:“好身法!”
“過獎了,嘗嘗看……”
“怎麼破了!”
“想是擦劃了一下。”
“哦,我看它是否熟透。”小玉接了一枚過去,就那裂白,湊近櫻口吃吸,南宮維道一顆心“怦怦!”直跳,怕她發覺有異味,不敢吃,還好,她沒有發覺異樣,吸完,扔去了皮殼,道:“噫,你怎麼不吃?”
“我……”故意一松手,漿果掉在地上,汁液流了一地。
小玉天真地拍手笑了起來。
南宮維道聳聳肩,故作無可奈何地一笑,心中卻十分緊張,怕此藥不靈。
小玉突地皺眉道:“我有點頭昏!”
“頭昏?”
“真的,莫不成這漿果壞事?但不可能呀,記得小時候我在山中常吃的……”小五顰眉蹙額道,雙手扶住倚身的巖石,南宮維道忐忑不安的靜以觀變,沒多久,小玉的眸中現出茫然之色,最後粉腮連變,突地凝視南宮維道。
“我……我……怎麼了?”
南宮維道喜極欲狂,藥力已經奏效,激動無比地叫了一聲:“小玉,記得你的道哥嗎?”
小玉粉腮大變,栗聲道:“是做夢嗎?”
“小玉,不是夢……”
“讓我想想……”
南宮維道移身過去,伸手捉住她的手,顫聲道: “小玉,記得過去嗎?”
“我……我想不起來了!我那年出山找你……被‘赤後宮’的擒去……”
“她們讓你服藥,喪失記憶,做了少門主,任由擺布……”
“我媽呢?”
“她仍住在原來住過的地方!”
接著,南宮維道把一切前因後果,扼要他說了一遍,小玉雙目一紅,哭出聲來,南宮維道情不自禁地把她摟在懷裡,軟玉溫香,舊夢算重圓了。
久久,小玉推開了他,粉腮紅得像柿子,幽幽地道:“道哥,這不是夢?”
“非常真實!”
“你,我,都變了,可又……都沒有變!”
“是的,我們的外表變了,長大了,小玉,我們的心沒變!”
“道哥,我們……怎麼辦?”
“我曾發過誓言,摧毀‘赤後宮’,同時也答應東方英老前輩除此邪派……”
驀在此刻,一陣郁雷之聲,隱隱傳來,愈響愈大,最後山搖地動,如千軍馬匹,奔逐呼嘯,周小玉花容失色,一把抱住南宮維道,口裡驚呼道:“地震!地震……”
兩人滾倒在地,魂飛魄散。
可怕的一刻過去了,兩人站起身來, “小玉,看,前面出現了一個湖……”
小王嬌軀抖個不停,很久,才定了神,顫聲道: “赤後宮完了,天滅地變,不毀自毀了!”
“那……那……陷落成湖的所在便是‘赤後宮’?”
“是的!”
“啊!多可怕,多不可思議……”
“道哥哥,如我們回宮,便……毀了!”
“我們走,赴另一約會!”
“什麼約會?”
“路上再告訴你!”
幽谷,茅捨。
茅捨之後,幾名男女環立,沒有任何聲息,氣氛有些異樣。
南宮維道與小玉並肩疾馳到現場,奇怪,似乎沒有人理會兩人的來到?南宮維道一個彈身,掠上前去,目光掃處,悲呼一聲,栽了下去。
場中是一具出土的石棺,棺邊,平臥著“野和尚范文昭”。
南宮維道悲呼一聲,爬在屍身上放聲大哭。許久,許久。
南宮維道悠悠醒轉,爬起半身,悲呼道: “范師伯怎麼……”
南宮倩淚痕未干,淒切地道:“范左輔自決全義,他……說……他等待的便是這一天!”
南宮維道俊面淒厲,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仰天悲歎道:
“天乎!天乎!何至斯極!”
谷底,隆起了一座巨墳,墳頭刻了四個大字: “俠義千秋!”
墓碑上刻的是“流雲雙劍客之墓”。下署“不死書生南宮維道泣立”。
宏道會重現武林,而會主卻是吳芳剛。
“不死書生”棄絕了江湖,不知所之。
日月流轉,世事滄桑,但“不死書生”之名,卻深深印在每一個江湖人的心底,“不死書生”的故事,代代流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