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維道激動地道;“娘,這叫天從人願,有這位異人出面援手,其事必成!”
“我放心了,不過,孩子,他為什麼肯施援手呢?”
“也許基於俠義二字!”
“但願沒有其他原因。”
“娘說這話,是因為他是一個‘空字號’人物?”
“有一點!”
“娘,信人則不疑,除非有什麼蛛絲馬跡。”
“你自己謹慎就是,我們走吧!”
母子倆雙雙上道,深夜趕奔了數十裡,約二更時分,南宮維道在他義母殷殷叮囑下,奔上回程,四更將盡,道旁趁早行腳的小店業已開門應客,他飽餐了一頓,另帶了些備份,急急回奔。
天色微明,他回到了昨晚母子歇憩的林中。
他,必須等待“一枝梅”的進一步消息,於是,他揀了一蓬濃密的樹叢,定下心來,運功療傷。
旭日照林,他功定醒轉,發覺懷中有一張字條,不由心頭大震,暗忖: “一枝梅”行事真是神出鬼沒,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行屍武士已由控制者率領,於天明離此,下落不明,此莊院在對方秘密監視之中,距莊三裡之上谷祠,有十二名丐者,即負責監視此地,可即往料理,然後開始汝之行動,如有情況,老夫當隨時通知。”
落款是一枝蒼勁古雅的臘梅花。
南宮維道大喜如狂,立即整裝,向柬上所說的土谷祠奔去。
這小去處視線開朗,尋土谷祠並不難,奔了一程,果見一間破落的小廟堂,坐落在離大路不遠的田野間。
廟門口,有兩個蓬頭垢面的乞兒在曬太陽。
南宮維道頓足,稍頃,裝著悠閒的樣子,瀟灑地走了過去。
快到柯前,兩乞兒低低驚呼了一聲,站起身來,其中之一,結結巴巴地道:“公子……這……地方很齷齪!”
南宮維道爽朗地一笑道:“兩位是丐幫弟子?”
“是……是的,公子有何指教?”
“此地一共有多少貴幫弟子落足?”
“十……三個!”
“全在嗎?”
那丐者一怔神,另一個搶著答道:“朋友也是江湖人?”
南宮維道業已看出這兩名乞兒果然是喬裝的,有的地方隱約露出白肉,當下又是一笑,溫和地應到:“不錯!”
“此來有何指教?”
“完成一件心願!”
“什麼心願?”
“在下每到一個地方,必要濟僧,布道,濟乞!”
“哈哈,朋友,幫有幫規,朋友既是江湖人,請到敝分舵吧!”
“不,在下要親自施捨。”
“什麼事?這位……”隨著話聲,走出一位老丐。當他目光觸及南宮維道的面孔,下面的話突然咽回去了,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兩丐之一施了微禮,道:“稟頭目,這位朋友定要施捨。”
“什麼,施捨?”
“是的,弟子已請他有事可以直接赴分舵。”
老丐異樣的目光掃了南宮維道幾眼,不自然地道:“朋友如何稱呼?”
“在下行善向不留名!”
“好意心領,請到別處去吧,我們不要施捨。”
“那不行,在下是立了心願來的!”
老丐眼珠轉了幾轉,道: “如此,老化子代表弟子們接受!”
“在下要一一親自施捨。”
“用不著。”
“在下言出必行,從不更改!”
說完,舉步向祠門走去,三丐臉色同時一變,那老丐似要出手阻攔,但又不敢的樣子,這一遲疑,南宮維道已踏入祠中,三丐只好跟在後面。
老丐大聲嚷道:“朋友,請尊重敝幫規矩!”
南宮維道頭也不回地道:“這一點在下曉得的!”
祠裡尚有八名乞兒,聞聲而出,一湧上前,及至看清了來人,不由得都面上變色,有的沉不住氣,竟驚呼出了聲。
南宮維道默默一點人數,道:“十三個,一個不少!”
為首的老丐栗聲道:“朋友,什麼意思?”
南宮維道語帶深意他說:“沒什麼,在下來得早,各位還沒出去做買賣,不然,少了一兩個豈不費事!”
“費事?”
“當然!”南宮維道臉一沉,接下去道:“閣下身居何職?”
“頭目!”
南宮維道雙目悠然抖露出一片凶光,寒聲道:“在下有要事待辦,各位也不必再演戲了,准備自衛吧!”
他邊說邊緩緩抽出鐵劍。
十幾名丐者,一看情況不對,紛紛後退,一個個面目失色。
那為首的怪叫道:“朋友,為何與丐幫作對?”
南宮維道冷笑了一聲,道;“丐幫,各位真的是丐門弟子嗎?”
“為何不是?”
“怕是‘金龍幫密探’吧!”
眾乞兒面如土色,再向後退。
老丐強辯道:“朋友,這話從何說起?”
南宮維道一抖鐵劍、斷然道:“自衛!本人要出手了!”
老丐轉身疾退,其余手下紛紛轉身圖逃……
南宮維道劍出如電。
“哇!”的一聲哀嗥,為首的老丐栽了下去。
其余十二名手下,豕突狼奔。
南宮維道如魅影般繞場一轉,所有的人,全定住了,接著,“砰!砰!”連聲,一個接一個地栽了下去。
全場,一共十三具死屍。
猩紅的血,映著初升的日光,分外刺目。
突然,他發現了一件意外的事實。有幾具死屍腰帶上竟佩有自己從“金龍幫”人身上所獲同一式樣的香囊。頓時心中一動,遍搜死者,果然每人都佩有這東西。
“香囊,難道是金龍幫弟子的標志?”
不對,這東西以前從未發現過,那是什麼道理呢?
他皺眉苦思,聯想到了“行屍武士”,他靈機一動,突然明白了“行屍武士”數次不對自己與義姐南宮倩下手,必是這香囊的緣故,因為姐弟身上各帶了一個。
完全不錯,“行屍武士”憑這香味,判定敵我。
這一意外發現,使他興奮異常。
於是,他把香囊如數摘下,放入錦袋之中,此間事算是圓滿解決,這些死屍如何處理呢?躊躇了一陣之後,他穿行祠內一周,無意中發現側方天井中,有一井。
忽然得計,立即動手,把屍體一一拋入井中,然後推倒一堵牆,連井掩蓋起來,這樣,可以延緩對方發現這事實的時間,為自己爭取行事的時間。
事畢,正要離開,忽然一個聲音道; “不死書生, 你行事倒很干淨俐落!”
南宮維道脫口叫了一聲:“黑衣蒙面客!”
人影一閃而現,一點不錯,正是那神秘的“黑衣蒙面客”。嵩山腳下的一幕,倏映心頭。“黑衣蒙面客”為“金龍幫”張目,侵犯少林,在嵩山腳下不期而遇,以一招“倒轉乾坤”,略勝對方半籌,對方立即認輸而退,並說這是踐己諾言,替該幫效最後一次力,這個謎底,一直不曾揭曉,不想對方會在此出現。
“閣下,久違了?”
“彼此,彼此! ‘不死書生’在短短時日之內, 已經名震武林!”
“好說,閣下有何指教?”
“印證劍術!”
南宮維道開懷大笑道:“打架麼?”
“印證而已!”
“閣下定參悟了什麼神奇劍法?”
“談不上神奇,略有心得而已!”
“閣下專為此來?”
“可以說是,但碰上卻是沒想到的!”
“如何印證法?”
“你仍使當初那一招,看本人能破解否!”
“點到為止?”
“當然!”
南宮維道暗忖,武人好勝,當下一笑道:“使得!”
“黑衣蒙面客”拔出長劍,擺開架勢,沉聲道:“請!”
南宮維道徐徐拔出“公孫鐵劍”,作出起手之式,氣納丹田,心神歸一,道:“請!”
兩人凝神對視,南宮維道感覺對方果然氣勢較前大不相同,當然不敢大意輕敵,全神貫注,准備應付一擊。
約莫半盞茶工夫,對方氣盛神充,完全無懈可擊,但對方既言破解那一招“倒轉乾坤”,當然自己該先出手。
心意微動之間,“公孫鐵劍”挾全力劃了出去。
一陣連珠密響,劍氣四溢,雙方各退了一步。
“黑衣蒙面容”收劍歸鞘,頹然一歎道:“我仍然不如你!”
南宮維道倒很佩服對方的武士風度,同時也震驚於對方在短時間內,劍術如此精進,當下也收了劍;誠懇地道: “閣下已破區區這一招‘倒轉乾坤’,就事而論,閣下勝了!”
“哈哈哈哈,老弟,你風度很好!”
“這是事實。”
“老弟,我這一招守中有攻,但最後一式攻勢,卻為你招式所制,無法施展,這不是仍不如你嗎?”
“閣下坦白得可敬,令人心佩。”
“此事不必再提了,老夫此來,尚有件事相告!”
“哦!”
“黑衣蒙面客”緩緩摘下蒙面黑中。
“呀!”南宮維道驚叫一聲,連退數步,激動的渾身直抖,這情況是他做夢也料想不到的,所謂“黑衣蒙面客”竟然正是尤小芬的師父“神針射斗周礎”。
“神針射斗周礎”蓬亂的須發陣陣拂動,宏聲道:“孩子,你很意外?”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周前輩,晚輩做夢也估計不到!”
“神針射斗周礎”突地神情一黯,道:“聽你母親說,你認識小玉?”
南宮維道如中蛇蠍般的一震,栗聲道:“小玉?”
“是的,你認識她?”
“認識!”
“你喜歡她?”
南宮維道陡然省悟,顫聲道:“小玉是令千金?”
“神針射斗周礎”眼圈一紅,道:“不錯,但老夫對她未盡父責,實在不配以父親自居。”
南宮維道頓時思緒如潮,他想到了小玉, “金釵魔女”山中相遇,要“金釵魔女”交出小玉的白發老太婆,她自是周礎的老娘無疑,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神針射斗周礎”泣然淚下地接著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小玉?”
南宮維道點頭道:“是的,晚輩一直在找她!”
“什麼,你在找她?”。
“是的!”
“她……已不在她母親身邊?”
“出走兩年多了……”
“啊!可憐的孩子,她因何出走?”
南宮維道臉一紅,囁嚅地道;“聽說是下山找晚輩。”
“她很愛你?”
“是的!”
“沒有下落?”
“這……目前出了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
“前輩可知道‘赤後門’這一門派?”
“曾聽說過,怎樣?”
“赤後門主之女,據周伯母說她就是小玉,晚輩也曾不止一次見過她,她確是小玉沒錯,可是她矢口否認,還向周伯母下手……” ’“神針射斗周礎”驚呼道:“有這等怪事?”
“晚輩想不透其中道理!”
“莫非是生相酷肖,而非小玉本人?”
“晚輩也這麼想,但周伯母認定是她,判斷可能被藥物或某種邪門手法,迷了本性,喪失記憶!……”
“這怎麼可能呢?”
“她也能使金釵,手法與周伯母一樣!”
“啊!”
“神針射斗周礎”像寒瘧似的抖了起來,悲聲道:“我離開她母女時她太小,即使見了面,我可能也不認識,但她怎會入‘赤後門’而又做了少門主呢?”
“該門是由女的一派繼承,留女不留男,作風十分邪惡!”
“不可能啊!莫不是她娘思女心切,江湖中不乏先例!”
“哦!”
南宮維道原來的想法動搖了,周礎的說法頗合情理,面貌酷似,金釵手法,當是一種罕見的巧合,那女子一切正常,並不像心神被控制的人,同時,以控制心神的手段,而使一個外人繼承門派,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她娘現在何處?”
“目前不清楚!”
“唉!”
“前輩,晚輩誓要揭開這謎底!”
“神針射斗周礎”炯炯目光,直照在南宮維道面上,久久,忽然臉色嚴肅地道:“孩子,我把她交給你了,我本來不配說這樣的話,但,我為了求其心之所安,不能不說,望你善待她!”
南宮維道激動而堅定地道:“周伯父,我會的!”
“很好,老夫算少了一番掛牽!”
“晚輩有些事……未盡釋然……”
“哪些事?”
“晚輩本不當問……比如周伯父當初為‘金龍幫’效力……等等!”
“好,來,我們到後面僻靜處談談!”
一老一少,來到柯後林蔭中,揀了個干淨地方坐下, “神針射斗周礎”面上一片激動之情,良久無語,看來他在抑制心中的情緒,南宮維道也緘口不出一聲。
氣氛顯得十分沉悶。
不知過了多久,周礎才悠然開口道:“孩子,真是不堪回首話當年啊!”
南宮維道同情地點了點頭,他無法想像這老人將要說出怎樣驚人的故事,他們夫婦的結合、分離等等,都是耐人尋味的謎。
“神針射斗周礎”又停頓了一會兒,才又啟口道:“老夫講個故事給你聽!……”
“晚輩洗耳恭聽!”
“從前有兩個師兄弟、師兄為人剛直不阿,嫉惡如仇,而師弟則工於心計,野心勃勃,有梟雄之風,雖說兩人性格不同,但卻親如手足,同食同眠,倏忽八載,師父一病不起,撒手西歸!“師父在臨終時,把師弟托與那師兄……”
“他們師父一定極愛那師弟?”
“不,師父早年喪偶,只留師弟這個獨子!”
“哦!原來如此!”
“師父死後,那師弟性格大變,專橫任性,但師兄因受有托孤之重,處處忍讓,才算相安無事,有一次,師兄弟結伴游三峽之勝,邂逅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而後呢?”
“不幸師兄弟同時愛上了那少女。”
“種下了不幸之因?”
“聽老夫說,那少女也因師兄弟倆英俊瀟灑,無分軒輊而難以決擇……”
話鋒至此一頓,老臉上浮起一層薄暈。
南宮維道知道周礎在說自己的故事,但只不知他是那師兄還是師弟。
“神針射斗周礎”情緒復又激動,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接著道:“那師兄念及師恩深重,有心成全師弟,於是借故出走!
“不以兒女之私而害義,可佩!”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由於做師兄的這一避開,反而促使那少女專情於那師兄,竟不顧少女矜持,移樽就教。”
“那位做師兄的獨獲美人青睞,艷福不淺。”
“神針射斗周礎”苦苦一笑道:“哪裡是什麼艷福,是艷禍呀!”
“後來呢?”
“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那位做師兄的與那少女緣定三生了?”
“是的,他們結為夫婦了,可是那師兄卻因此而愁苦不已……”
“為什麼?”
“師弟遷怒於他,師兄弟反目。”
“那師弟未免太沒有風度!”
“也許是,但師兄卻以不能善始全終師命而自苦。”
“那後來呢?”
“那師弟的性格變得更加可怕,流入了殘狠暴戾。”
“罪過並不在於師兄,是那做師弟的不明理,不近情,那位少女捨彼而就此,可謂慧眼識人!”
“但誰也沒有得到幸福,最苦的是那師兄,他總覺得對不起過世的恩師。”
“因為他為人誠厚,才會有此等想法。”
“在某一次機會中,雙方不期而遇,師兄求師弟諒解,恢復和好,但那師弟卻不死心,仍癡愛著那業已為人母的女子,聲言此生不得到她決不甘休!”
“無理!”
“那女的因這不如意事,使夫婦之間落落寡歡, 已隱忍了數年,現在雙方瀆面相逢。便質問那師弟為何要破壞別人家庭安寧?”
“他如何說?”
“神針射斗周礎”沉痛地道: “他答應得很干脆,毫無掩飾,只簡單幾個字……”
“幾個什麼字?”
“他說,因為你太美!”
南宮維道不自覺地憤然道:“無恥加無賴!”
“神針射斗周礎”眸中突現淚光,久久才動情地道:“那女子個性十分剛烈,知道常此以往、後患無窮,立時做了最殘酷的決定……”
南宮維道心頭一震,脫口道:“什麼殘酷決定?”
“神針射斗周礎”雙目圓睜,一字一字地道:“自毀容貌!”
“呀!”
南宮維道驚叫一聲,激動地全身發抖,他驟然明白了,那師兄便是周礎本人,所謂美如天仙的少女,就是現在奇丑無比的“金釵魔女”,她所做的決定,的確夠殘酷二字,但,仔細說來,根本不必如此,太過分了。
“那喪心病狂的師弟是誰呢?”
周礎閉上雙目,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把虯髯牽扯得蓬然亂動。
南宮維道也感覺到對方此刻內心的痛苦,低頭不作聲。
這的確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足足一盞茶工夫, “神針射斗周礎”才睜開眼來,臉上一片慘痛頹喪之色,以低沉暗啞的聲音接下去道: “自此以後,師兄弟算是情斷義絕!”
“這樣的師弟應該早早斷絕的!”
“但師父的遺命如何交待?”
“他已成人自立了,做師兄的也已情至義盡!”
“不!你錯了,孩子……”
“周伯父的說法呢?”
“做師兄的該貫徹初衷,不與那女子結合。”
“男女之情,是絲毫不能勉強的,縱令當初做師兄的犧牲到底,捨己為人、但那女的未見得肯嫁給那師弟!”
“孩子,你說得對,但師兄卻無法諉過。”
“周伯父的想法太固執!”
“神針射斗周礎”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孩子你猜那師弟後來怎樣?”
“怎樣?”
“變成了一個惡魔,使整座武林變色,同道切齒,天怒人怨!”
“這是作孽。”
“反過來,師兄夫婦,倍感痛苦,人生樂趣,斷送無遺!”
“那師兄就是周伯父?”
“神針射斗周礎”哼了一聲,道:“不錯!”
南宮維道緊迫著問道:“那師弟是誰?”
“你該想得到的!”
“這……”
“他就是當今梟雄,武林禍魁金龍幫主朱自信。”
“朱自信!”
南宮維道大吼一聲,陡地站起身來,臉上充滿殺機,激憤之情,溢於言表,身子也劇顫起來。
“神針射斗周礎”強作鎮定,道:“故事尚未說完。”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請說下去!”
“有一天,朱自信突然出現在我夫婦隱居之處,首先,他承認自己的過錯,請我夫婦饒恕,然後,他提出一個要求,請我助他達到領袖北方武林的願望……”
“狼子野心!”
“老夫當然拒絕,同時勸他以蒼生正義為重,但忠言逆耳,他根本不接受,反責老夫毫無師門之情,老夫看在先師份上,明知不當,但答應替他辦十件事,事完師兄弟從此蕭牆陌路,他答應了……”
“啊!”
南宮維道算是揭開了一個謎底,周礎以“黑衣蒙面劍客”的身分出現,原來是為踐這不義之約。
“小玉的母親力阻,但老夫執意要如此做,於是她一怒之下,帶小玉而去,這……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但十件事之約,到了嵩山之戰才算完成。”
說到這裡,兩行老淚流了下來。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朱自信曾派人要周伯父的命?”
“是的,因我站在‘宏道會’一邊!”
“周伯父的作為,令人欽敬……”
“且慢說這句話,我已改變了主意!”
“改了主意?”
“嗯,他不仁,我不可無義,他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但我不能與他為敵,公義私情,二者不可兼,我……只有引退,從此埋名。”
南宮維道沉默片刻,道:“與周伯母一道……”
“神針射斗周礎”把手急搖,站起身來,淒然道:“不,我無面見她母女。”
南宮維道一愕:“周伯父不念父女夫妻之情嗎?”
“唉!你……不懂!”
“小玉何辜?”
“就算她命運如此吧!”
“周伯父……”
“老夫該走了,願你好自為之!”
說完,彈身越起,一閃而逝。
南宮維道不由概然長歎,江湖中為什麼這多離奇而殘酷的故事呢?仔細想起來,他的確不能不走, 自己與小玉將來可能結合,而朱自信是自己必殺之人,他將何以自處呢?
只是苦了小玉母女,這悲劇表面上結束了,其實仍未結束。
周礎離去多時了,但那淒楚的故事,仍索繞在南宮維道心頭。
數聲斷喝,劃空而過,南宮維道下意識地心頭一震,猛省自己尚有要事待辦,這耽擱,耗去了一個時辰,當即重振精神,起身離祠,朝莊院奔去。
這莊宅是他的家,但他對它是這樣的陌生。
到了莊內,他一陣盤算之後,繞莊一周,探明了地形,然後,他決定先從莊後著手布陣,逐步布設。
他照師父當年困“白發紅顏”的陣勢規格再加以改變,這樣,較之原陣更玄妙,更嚴密。
到黃昏時分,完成了莊後的部署,現在,如有敵人侵犯,莊後這一帶等於成了禁區,誰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他巡視了一遍自己的傑作,然後滿意地進入宅院中,饑腸轆轆,要找吃的恐怕不易,天明前帶上的一份備糧,早在午時用盡了,由於工作艱苦,肚子餓得特別快。
剛入後門,忽見正屋廳中桌上排了些酒菜。
他既驚且喜,進去一看,桌上還留了字。
“無敵蹤;食後如有余力,可繼續工作。”
又是一枝梅的傑作。
南宮維道內心有說不盡的感激,這神秘人物古道熱腸,設想還如此周到,如果沒有他,要想完成布設,可真不易。
他坐下來,飽食一頓,精神也恢復了。
憩息了半個時辰,他又重新開始工作,布置右面的一方,這一面,木石奇多,可以利用,只須加以增減搬動,事半而功倍,不到半夜便已完成。
他不眠不休,繼續進行左邊的工作。天明,左邊也告完成,但人也疲累不堪了。他入莊把昨晚吃剩的飯菜,草草果了腹,然後,在偏院屋中尋了張整潔的床倒頭便睡。
他預計再有一個白天的時間不受干擾,完成莊前布設,便大功告成。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正值好夢方酣之際,一聲大喝,把他從夢中驚醒:“有人到訪!”
南宮維道一骨碌翻身起來,卻不見半個人影,他機警地穿窗而出到了院中,依然毫無動靜,心想,奇怪,莫不是夢魔?
心雖如此想,人已朝前院撲去。
一個青衣蒙面婦人,正在向前院撲去。
南宮維道一閃現身院中央,冷聲喝道:“尊駕何方高人?”
“是你!”
“你……是……哦!周伯母!”
來的正是“金釵魔女”,可能為了那張丑臉、才蒙起面來。
“怎麼回事,這裡沒有人?”
南宮維道答非所問地道:“伯母!”
“為什麼?”
“周伯父昨天午前走了!……”
“金釵魔女”明顯地一震,栗聲道:“你說什麼?”
“小侄說周伯父走了!”
“哪個周伯父?”
“神針射斗周礎!”
“金釵魔女”連退數步,雙眸露出兩道淚光,顫聲道:“他……他也在你們會中?”
“是的,已經很久了。直到昨天,小侄才知道他的身份!……”
“他說了些什麼?”
“他向小侄講了一個故事!……”
“全告訴你了?”
“是的!”
“他走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他說從此埋名!”
“哈哈哈哈………”
“金釵魔女”突然縱聲狂笑起來,笑聲淒厲,令人不忍聞聽,這不是笑,是哭,另一種形態的哭,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愁苦,哀怨……”
南宮維道聽過了故事,當然體會得出她此刻的心境。
久久,“金釵魔女”才止住笑聲,淒厲地道:“他知道我會來而走的嗎?”
“不,周伯父不知道,但……他知道小侄與小玉之間的感情,他要小侄……”
“怎樣了”
南宮維道俊面啡紅地道:“善待小玉!”
“金釵魔女”冷漠地道:“他居然還記得有個女兒!”
南宮維道誠摯地道:“伯母,周伯父也相當痛苦,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別對我說好聽話,他走時還說些什麼?”
“周伯父說他沒有面目見您和小玉!”
“好!好!很好!哈哈哈哈……”
“金釵魔女”又瘋狂地笑了起來,但眸中的淚水卻如斷線珍珠般的滾滾而落。
南宮維道不由呆了。她當年美如天仙,為了家,為了丈夫,為了求一個安寧的生活,她不惜毀容,然而,她得到的是什麼?
“維道,我活下去只為了小玉!……”
“伯母,這點我知道。”
“我要去找……她……”
“伯母,何處去找?”
“赤後宮!”
南宮維道大吃一驚:“伯母,太冒險了!”
“沒有小玉,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伯母,如果萬一,赤後少主不是小玉呢?”
“是的,她是的,誰說不是,她只是本性迷失。”
“伯母,即使她真的是,但赤後宮並非善地,而且她已不認得伯母……”
“金釵魔女”厲聲叫道:“就讓她殺了我吧!”
南宮維道正色道:“伯母,不可,請容我一段時間,小侄必澄清這問題!”
“金釵魔女”悲憤地道:“孩子,我度日如年啊!”
“伯母,小玉夠淒慘了,請不要再制造悲劇……”
“天啊!”
“萬一赤後少主不是小玉,伯母豈不遺恨終生,如果是,有一天,她心神恢復,又將如何?”
只見“金釵魔女”俯首垂淚,激動的情緒,似乎已平復了許多。
南宮維道接著道:“伯母,請留此安身,小侄誓必還您一個小玉!”
“金釵魔女”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道:“孩子,你使我不得不答應!”
南宮維道轉換了話題,道:“伯母,那位徐郁之……”
“我們中途分手。”
“哦!請您歇著,小侄要立即辦件事!”
“什麼事?”
“布陣!”
“布陣?”
“是的,作為本會同胞隱蔽之所,以免四處亡命。”
“我幫你……”
“怎好勞動伯母?”
“不說那些,我對此道完全是門外漢,但可以出力。”
“好,就有勞伯母了,這樣可以提前完成!”
“說動手就動手!”
兩人出莊,南宮維道因勢利導地規劃了一番,留了三道陣門,主陣門仍在入莊大道上,其余左右各二門。
有了“金釵魔女”助力,速度便加快了。
日頭偏西時分,大功接近告成,僅剩下陣眼中一根巨樁未栽。
“金釵魔女”幫著掘孔,南宮維道扶樁。
正當南宮維道扛著巨樁,走向陣眼之際,遠遠只見道上兩條巍然巨影,腳不點地的冉冉而至。
南宮維道一眼瞥見,不由大急,忍不住叫了一聲:“行屍武士!”
“金釵魔女”驚聲道:“什麼行屍武士?”
南宮維道拼全力把巨樁拋到穴孔邊,急聲:“伯母,請快掘。”
彈身出陣向兩個“行屍武士”迎去。
這陣眼中的木樁如不栽下,全陣不起作用,如讓兩怪物侵入,勢必將前功盡棄;而他深知這些怪物的功力,要擋駕根本辦不到,只有盡力而為了。
轉眼間,雙方接近。
“行屍武士”舉扦暴揚,但隨即又放落下來。
南宮維道忽地靈機一動,准備耍一記花招,行通與否,便不得而知了。
他身邊帶有十幾個香荷包,香味自是十分濃烈,這是怪物停手不攻擊的原因。他用手朝側方一比, 口裡大叫道: “追!追!”
兩怪物遲疑地望了望手指方向,又回目死盯住南宮維道。
四道閃閃的綠光,使南宮維道心裡直發毛,如果兩怪同時出手,後果很難預料。
為了留有余地,他閃退數丈之外,試探著又道:“對頭已朝此方向逃跑,請兩位速追。”
這話意外地發生了效果,看來兩怪不能說,但能聽,只見兩怪對望一眼,口裡各自“唔!唔!”了兩聲,電閃般奔離。
就在此刻一個黃袍老道,倏然出現、嘿嘿一聲怪笑道:“小子,你就是‘不死書生’?”
南宮維道一轉身,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這老道的長相,令人不肯多看一眼,多角形的臉,加上似乎長錯了位置的五官,給人一種如逢毒蛇之感。
“不錯,閣下……”
“你竟敢對本道長的武士施詐?”
“好哇!原來那些怪物是你這牛鼻子操縱的。”
“你死期到了!”話聲未落,他便撮口發出一聲尖厲的長嘯。
南宮維道立即意識到這老道在召怪物回頭,事實已不容他做任何考慮,如果兩怪回頭,或者其余怪物聞聲而到,場面便無法收拾了。
急迫中,南宮維道霍地拔出“公孫鐵劍”猛然刺出。
老道獰笑了一聲,袍袖一樣,一道絕強的罡風,把鐵劍震得偏向一側,另一只袍袖跟著揮出,疾勁無倫的罡風,把南宮維道卷得一個踉蹌。
南宮維道為了爭取時間,竭盡畢身真力,揮劍凌空撲擊,這一撲之勢,猶如閃電劈雷,驚人之極。
黃袍老道不敢硬接,鬼魅般向側方彈開支余,撮口又是一聲厲嘯。
南宮維道意識到這老道身手相當不凡,並非三招兩式可以收拾得下,時局緊迫,不能再一招一式的拼斗,轉念間,他伸手囊中,摸出一支金釵,身子再進,右手一招“倒轉乾坤”,左手照周小玉所傳的手法發出金釵。
悶哼聲中,黃袍老道暴退數丈,獰聲吼道:“小子,有你受的,你就是造就‘行屍武士’的上選之材!”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但已無暇多想,掉轉頭朝陣門方向射去。
“金釵魔女”迎在陣門處,大聲道:“怪物回頭了!”
南宮維道急叫一聲:“用金釵阻住那老道!”
黃袍老道胸有成竹,並不迫來。
兩座黑塔似的身影,由遠而近。
南宮維道閃電般奔向陣眼,抱起那木樁,向己掘好的洞穴栽落……
同一時間,兩名“行屍武士”在黃袍老道的指使下,撲向陣門, “金釵魔女”以特殊手法連珠發出十余支金釵,這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奪命金釵對“行屍武士”絲毫不起作用,紛紛彈落地下。
“金釵魔女”見阻不住,不禁脫口發出一聲驚呼,疾退數丈。
兩怪物撲入陣門,說也奇怪,就在那三丈方圓之地團團亂轉起來。
“金釵魔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知道奇陣已生妙用。
南宮維道雖說適時完成了陣眼最後布置,但也緊張得出了—身的冷汗,繼續填穴洞,使木樁牢固。
也就在這轉眼之間, “金釵魔女”發覺眼前景物大變,入目盡是巨峰莽林,不辨東西南北,她也陷入了陣勢之中。
正在遲疑之際,南宮維道出現眼前。
“孩子,真是好險!”
“僥天之幸!”
“這奇陣的確奧妙無窮,我在什麼地方?”
南宮維道拉著她走了數步,幻象盡消,只是些參差縱橫的木石,那兩名“行屍武士”仍在原地奔躍跳縱,像發了瘋似的。黃袍老道在陣門前雙腳暴跳,氣得七竅冒煙。
“金釵魔女,栗聲說道:“何不除了這兩個怪物?”
南宮維道緊鎖雙眉道:“對方刀劍不傷!”
“你的劍不是寶刃嗎?”
“是的,全力出手,或能奏效,但對方的身手太驚人,出劍必須在一丈之內,但這樣的距離,彼此互見,對方必然還擊……”
“啊!你看?”
南宮維道抬眼一看,只見陣門外赫然又來了一雙“行屍武士”,身軀比困在陣內的稍矮,但獰惡之狀則—樣,全身漆黑,目閃綠光。
“金釵魔女”驚聲道:“不知這種怪物一共有多少?”
“目前還無法知道。”
“這兩個如何處置?”
“困住他,除非對方不飲不食,否則兩天便可甕中捉鱉!”
“好辦法!”
黃袍老道帶著兩名稍矮的“行屍武士”退到稍遠的林蔭下,似乎在思考對策。
南宮維道沉聲道:“伯母可知道這牛鼻子來歷?”
“金釵魔女”搖了搖頭,道:“不曾見過……”
“‘行屍武士’這一名稱呢?”
“也沒聽說過。”
“伯母,我們進去吧,可以高枕無憂了!”
兩人回到莊中,在正廳內坐下。
南宮維道感到無比的快慰,這艱巨的布陣工作,能在短時內順利完成,當然這得歸功於那神秘的“一枝梅”。如果沒有那神偷暗中助力,要想順利完成可真不容易。
“金釵魔女”突然問道:“我想到了一個人……”
南宮維道一愕,道:“伯母想到了誰?”
“就是那黃袍老道……”
“啊!他是何來歷?”
“崆峒派一向以邪術異端見稱於江湖,我曾聽說過該派出了一個邪門好手,叫做‘魔魔道人’,這驅使‘行屍武士’的可能是他!”
“魔魔道人!”
“這魔頭一向活躍在關外.不知怎地為‘金龍幫’所羅致?”
“朱自信為了要君臨武林天下、無所不用其極……”
“你知道朱自信的出身來歷?”
“周伯父已經對小人說過了!”
“金釵魔女”淒厲地道:“不要提他!”
他,指的當然是周礎,話頭是她提的,卻又不許人提到她丈夫,實在令人啼笑皆非。但,南宮維道知道她的心境,她是一個不幸的女人,集恨、怨、慘於一身,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到底是天妨紅顏?還是紅顏有其薄命之因?
假設是無鹽、模母,遭遇再慘,有人會為她慨歎嗎?
他想不透這道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金釵魔女”頓了一頓,接著道: “你准備如何對付朱自信?”
南宮維道不假思索地道: “為了武林公義,我要殺他,為了血海深仇,我要殺他!”
“是的,我這一問是多余!”
“若非朱自信,伯母沒有今天的悲慘遭遇,伯母對他……”
“我願看他遭報。”
“哦,伯母,我們有件事須立即做!”
“什麼事?”
“畫陣圖,否則自己人無法進出這莊院。”
“對了,連我也無法行動。”
南宮維道去別的屋中尋了紙筆,先畫了一張略圖,標明進出之法,然後遞與“金釵魔女”,道: “請伯母幫忙照原樣描繪!”
他自己也動手繼續繪制,半個時辰左右,兩人合描了三張。
天色將暮。
“金釵魔女”自動尋到廚房,發現貯存的糧米食物不少,忙生火舉炊。
南宮維道帶了兩幅陣圖在身上,到外面巡視,—方面,他要查看黃袍老道和那些怪物的動靜,莊內已無所謂,莊外來的人如不明就裡,可能遭害。另一方面,他想聯絡一下那神秘的老偷兒,他知道陣勢會阻隔了對方。
到了莊外,舉目望去,不由大吃一驚,陣內已沒有那兩名“行屍武士”的影子。
是被什麼人救走的呢?
憑“行屍武士”本身,如無援手,是無法自脫的。
這入陣救人的人,顯然懂得奇門之術,不然無法入陣門救人,只是不知對方道行的深淺。
不過,他有自信,要找一個能自由進出奇陣,並能破壞此陣的高手恐怕很難,事實說明,對方可能略通皮毛,所以不曾有進一步的行動,加以兩“行屍武士”被困之處,在陣門之內不遠,此陣的奇妙,尚在進一層之內。
他到現場察看,果然不出所料,跡象顯示,對方連試探進一步的表示都沒有。
遙望陣外,已不見黃袍老道人的蹤影,不知是離開了,還是隱伏在近處。
他考慮了一會,從側面靠林處出陣,一閃沒入林中。
身剛入林,立即聽到“一枝梅”蒼勁的話聲: “小子,你現在才出來?”
南宮維道心頭一喜,急聲道:“對不起,使老前輩久候!”
“你弄了這勞什子陣勢,老夫只好望莊興歎了!”
“晚輩已繪了圖形,老前輩一看便知……”
“這才像話!”
“晚輩先謝過援手之德!”
“不必,是老夫自願的。”
“老前輩可肯現身一見?”
“目前還不行!”
南宮維道吁了一口長氣,對方不願現身,當然不能勉強。
“這陣圖如何交與……”
“傻小子,你放在地上不就行了,老夫會自己拿取!”
南宮維道取出一張陣圖與一個香囊,道:“老前輩,這陣圖熟記之後可毀去……”
“這不用吩咐,老夫想得到。”
“還有這一個香囊……”
“怎樣?”
“是取自對方死者身上之物,佩上這物,‘行屍武士’便不侵犯!”
“好哇!這倒是件稀罕事。”
南宮維道把陣圖和香囊放在腳前地上,又道: “老前輩,對方離去了?”
“嗯,不過會再來的!”
“本來已有兩名‘行屍武士’被困陣中,不知……”
“被一個黑袍老者救走了,說是什麼太上護法。”
“哦,這晚輩知道。”
“對方在陣外巡視了很久才入陣帶人出來,看樣子十分勉強,並不怎麼內行。”
“老前輩尚有什麼指示?”
“暫時沒有!”
“晚輩告退!”
“慢著!”
“老前輩尚有吩咐?”
“你知道那牛鼻子的來歷嗎?”
“聽說是崆峒派‘魔魔道人’!”
“對了,正是他,這牛鼻子,那些怪物全是他一手操縱的。”
“是,晚輩盡力設法!”
“你們會中是否以三環做暗記?”
南宮維道一震,道:“是的,是以三環為記!”
“如此,你立即趕往十裡外的宋家店,,可能有人等你聯絡。”
“啊!是!”
“你可以走了!”
南宮維道對這神秘人物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他的熱忱更是感激萬分,當下急急回頭入莊,向“金釵魔女”說明了自己的去向,連飯也顧不得吃,便趕奔宋家店。
到了宋家店,已是萬家燈火時分。
這小鎮離許州不遠,市面倒也熱鬧。
南宮維道沿街而行,卻未見有三環暗記,經受不住腹如雷鳴,只好暫入小店打尖用飯。身剛入座,小二笑嘻嘻地端上一杯茶,擺了杯筷,哈腰道:“公子請稍坐,酒菜隨即送上!”說完,轉身到別座去了。
南宮維道不由大為疑惑,小二不問客人菜式,用酒還是用飯,只說酒菜隨即送上,這算什麼規矩?難道這小店全是定食的嗎?但又不對,小二此刻正在對一個剛入座的客人大背其酒經菜譜,這使他好不納悶, 自己並非熟客,難道小二認錯了人?
不久,一個穿藍布長衫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恭敬地一揖道:“公子一路辛苦!”
南宮維道愕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中年人用手指在桌面上畫了個三環記號,哈哈一笑道:“公子健忘,鄙人是此間掌櫃!”
南宮維道恍然大悟,這店是自己人所開的,這一下倒是撞上了,當即一笑道:“是,是,在下一向事不經心!”
掌櫃哈哈一笑離開,隨即有小二端上了酒菜。
南宮維道開懷暢飲,飯罷, 已是起更時分。店內人多眼雜,難得沒有“金龍幫”的暗探在內,正盤算如何與掌櫃的聯絡之際,小二上前收拾殘桌,低聲道:“街尾右側藥王廟!”
南宮維道立即會意,起身離店,朝街尾方向走去。一路之上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提高警覺,以防有人盯梢。自己無所謂,如果讓對方知道這小店是“宏道會”的人所開,勢必被毀。行人漸稀,燈火寥落, 已經到了市邊。
向右一看,一座黑呼呼的廟影呈現在十丈外,有一條小路與道相連。
南宮維道筆直前行,約莫超過半裡路,才繞了一個大彎,折向藥王廟,如鬼影般閃入廟中。
前後一片黑,僅大殿上露出昏黃的燈光。
殿內供桌前的蒲團上,一個非道非僧的怪樣老者坐著打瞌睡。
南宮維道隱在暗處呆了片刻,卻不見那小店掌櫃出現,全廟靜寂如死,似乎除了廟祝之外,再無旁人,這廟祝是自己人嗎?
從廟祝那昏聵的身影看來,似乎不是武林人。
南官維道守候了一會,不耐煩起來,正待閃身而出,突然,一陣吃吃的女人蕩笑之聲從側廂中傳出。
廟中何來女人笑聲?
難道這藥王廟是藏污納垢之所?
小店掌櫃的要自己來此,目的何在?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了南宮維道心頭。
他幽靈般地閃了過去, 目光掃處,不由頭皮發炸,只見廂房門外的階沿下,橫躺著三具屍體,兩老一少,全是道家裝束。
南宮維道憑著視物如晝的目光,看出這三名道士是中劇毒而死,因為他們身軀卷曲,皮膚發紫。
是什麼人下的手?
房內,傳出了女人浪聲浪氣的話聲:
“親哥哥,滋味如何?”
一個頗不陌生的男子聲音道:“你的感覺呢?”
“我嗎!快活死了,喲,別那麼大力……”
“你實在是個妖狐,嗯!……”
“格格格格……”
“我有點怕!”
“怕什麼?”
“你師父!”
“那糟老頭子說什麼也不會到這裡來!”
“我們……趕快結束,辦正事去吧!”
“親哥哥,我教你一套新花樣,包管你欲仙欲死!”
“真的?”
“來!這樣……”
接著是男女雙方不堪入耳的蕩笑聲,喘息聲……
南宮維道七竅冒了煙,原來是一雙男女在做那不可告人的事。
一陣極輕微的風聲倏然傳來,以經驗判斷,來人身手高得驚人,如換了別人是無法發覺的。
他一閃身,隱入屋角。
一條人影,如飛絮般瀉落,正好停在南宮維道方才的位置。
房內,那不堪入耳的穢語浪笑,頻頻傳出。
“親哥哥,如何?”
“好……極了……只是……太吃力……”
“虧你說出這等話。”
“好妹妹,你是……要—次吃飽嗎?”
“格格格格……”
“好了!”
“不!再來……”
那不速客是一個禿頂老者,鷹鼻獅口,體形壯碩,眉毛已白,看來年紀至少在七十以上,雙目在暗中發出閃閃碧光。
“給我老人家滾出來!”
房中傳出兩聲驚呼,聲音頓息。
禿頂老者再次暴喝道:“滾出來,老夫事先警告,別妄圖逃走!”
“砰!”冷笑聲中,禿頭老者倏然消失,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站住,不許動!”
顯然,逃者被截住。
南宮維道飛身上屋,掠到交錯的簷角。
廂房後,是一個雜草蔓生的小園,再過去便是圍牆。
一勇一女,衣衫不整,並肩而立,身軀在簌簌發抖,禿頂老者站在兩人面前,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南宮維道定睛向下俯視,待看清那一男一女之後,不由心血沸騰。
那女的赫然是“金龍幫”屬下“玉蝴蝶潘巧巧”,以毒蚨傷人的妖婦。
男的,卻是“雙龍武士”副統領之一的“金剛王吉”。
禿頭老者陰森森地笑了一聲,獰視著“金剛王吉”道:“你是吃了天雷豹膽,竟敢染指老夫愛徒?”
“金剛王吉”打了一個哆嗦,顫聲道:“不……敢……”
禿頂老者又是一聲毛骨悚然的冷笑,道:“你已做了,還說不敢?”
“請……太上護法……饒小的這一遭!”
“嗯!”
“金剛王吉”噗地跪了下去,語不成聲的道:“謝……太上……恩典,小的發誓以後不敢。”
禿頂老者碧光妁妁的眸子,一掃“玉蝴蝶潘巧巧”,又回過目光道:“王吉,你知罪了?”
“是,……是潘護法強迫……”
“啊!是她強迫你與他做風流事?”
“這……這……”
“你們來往多久了?”
“只……這一次!”
“嗯!很好,老夫想你下次也不會了!”
“決不敢了!”
“起來吧!”
南宮維道不由感到一陣惡心,身為“雙龍武士”副統領,在“金龍幫”中,地位還高過一般堂主,論功力,在江湖道上雖不算拔尖一流,但也足以使一般武林人物不敢正眼相覷,而現在,在禿頂老者之前,他卻像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金剛王吉”站了起來,他那魁梧的身子似乎也變小了。
“玉蝴蝶潘巧巧”喚了一聲:“師父!”
禿頂老者哼了一聲道:“你想怎樣?”
“玉蝴蝶潘巧巧”粉腮一白,側臉道:“王吉,你可以上路了!” 。
“金剛王吉”躬身一禮,轉身……“哎”一聲長長的慘叫,龐大的身軀栽了下去,頓時口吐白沫,滿地亂滾,喘息如牛。
南宮維道不由心頭劇震,駭然不已,他根本未見禿頂老者出手。
“金剛王吉”口裡發出陣陣淒厲的慘號,滾扭了一陣,突然發狂似的用手在身上亂抓,只片刻功夫,衣衫盡碎,皮碎血流,但他仍拼命地撕抓,抽扭。
轉眼間,他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
這情景使南宮維道觸目驚心。
禿頂老者不是已饒了他嗎,怎又暗中下這狠手。
這的確比殺他要殘忍百倍。
慘號變成了牛喘。肚破腸流。
最後,奄奄一息,剩下四肢在抽動。
南宮維道心思,這手段雖嫌殘酷,但對待一個寡廉鮮恥的敗類並不為過,不知這禿頂老者將要以什麼手段對付他的門徒“玉蝴蝶潘巧巧”?
禿頭老者吐了一口唾沫在將死的“金剛王吉”身上,然後轉頭向“玉蝴蝶”道:“徒弟,你過來!”
“玉蝴蝶潘巧巧”轉過身來,前移了兩步,淫媚風騷之氣已蕩然無存,像一頭狼爪下的綿羊。
“師父!”
“小乖乖,你與他一路吧,做一對地下鴛鴦……”
“師父,徒兒一時糊塗,被他所惑。”
“不是你勾引他?”
“玉蝴蝶潘巧巧”雙目垂淚,可憐兮兮地道:“師父,是他……勾引我!”
禿頭老者怒吼一聲道:“現在已死無對證,依老夫看來,是你動的邪念……”
“我沒有!”
“別強辯,憑這小玩意,他敢動你?”
“師父……”
“你連兩三天都耐不住,這樣貪饞?”
這話,出自一個做師父的口中,令人作嘔。
他們師徒是什麼樣的師徒,不問可知了。
南宮維道殺機如潮湧。
禿頭老者伸手一抓, “玉蝴蝶”向後一縮, “嗤!”衣襟被整幅撕落,顫巍巍的乳峰彈了出來,竟是全身赤裸。
這不堪入目的一幕,把南宮維道肺都幾乎氣炸了。
天底下竟然有這等怪事,蕩婦,淫蟲,竟盜用了神聖的師徒名份。
他一咬牙,飛身……
“噓!”
身後一聲輕噓,衣角竟被拉住。
驀然回首,只見那廟祝竟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正待開口,風聲響動,那淫蟲帶著“玉蝴蝶”越牆而去。
南宮維道不由心火大發,怒聲道:“什麼意思?”
那廟祝一抹臉,變了形象,低聲道:“暫勿撩撥他!”
這廟祝,赫然是“野和尚”改扮的。
南宮維道吃驚地道:“原來是師伯!…
“孩子,我們就在此地談談吧!”
“想不到師伯在此……”
“聽吳弟媳說,你要布陣護莊,情形怎樣?”
“已大功告成!”
“哦,好,我們可做根據地了。”
“我義母他們呢?”
“尚在百裡之外!”
“師伯一人來此?”
“嗯,目的是要找你!”
“鎮內那小店……”
“我們的人,如何入莊?”
“侄兒已繪有陣圖,可供指引……”
“附近情況如何?”
“行屍武士出沒無常……”
“這……”
“侄兒已有解決之道。”
“噢?”
南宮維道自錦袋中取出十—枚香荷包,同時把來路與作用說了一遍, “野和尚”范文昭聽得直搖頭,連道: “怪事!怪事!”
“師伯可以聯絡會中人分批進莊,但行動一定要隱秘,不能讓仇家密探探知,否則香囊也無效。”
“這我知道,‘行屍武士’一共多少?”
“已露面的四名!”
“難對付麼?”
“全身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功力高得驚人,根本就不是人。”
“那是怪物了?”
“可以說是!”
“怪物必有人操縱驅使了?”
“崆峒‘魔魔道人’!”
“啊!那肆虐關外的惡魔,你……怎知道?”
“是‘金釵魔女’說的!”
“她……”
“她現在莊中。”
“對了,你可見到‘神針射斗周礎’?”
南宮維道神情一黯,道:“走了!”
“野和尚”,驚聲道:“走了?”
“是的!”接著,南宮維道把周礎所講的故事略述了一遍。
“野和尚”歎息了一聲道:“我們失去了一個有力臂膀,但他的處境值得同情,也令人惋惜!”
“師伯,那三名道士怎麼死的?”
“中了劇毒!”
“玉蝴蝶的傑作?”
“嗯,那賤女人在房外灑了劇毒,三道士不明究竟,聞聲前去察看,觸毒而亡,我來不及阻止。”
“師伯為何阻止侄兒向對方下手?”
“你知道那老者是誰?”
“他是誰?”
“野和尚”范文昭道:“你聽說過‘鬼見愁’其人否?”
南宮維道駭然大震道:“鬼見愁?”
“不錯,當世第一個毒道高手!”
“阿!”
他立即想起了倒臥路旁的高手奚有為,據奚有為說,他中的是“神仙倒”劇毒,當世能施此毒的,只有“鬼見愁”一人,是自己以血把他救活的、這蓋世毒物被“金龍幫”所網羅,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遭劫。
如此說來,“鬼見愁”的確是集“淫”“毒”“殘”“狠”之大成,怪不得不見他出手,“金剛王吉”便自裂身慘死。
錯了,不該放過他。
師伯該知自己不畏劇毒,這個機會一錯過,再找他便難了。
“行屍武士”,再加上“毒”,比數百高手更要可怕。這兩物不除,根本別談復會報仇,武林天下必將步入末日之途。
“金龍幫幫主朱自信”能利用這等窮凶極惡之輩,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奸雄手腕也著實令人震驚。
“野和尚”繼續道:“孩子,別懊喪, ‘鬼見愁’不單是毒道魁首,身手也相當驚人,你當時如果出手,未見得能除他師徒,但身份一露,對方勢必傾力對付,本會弟子多數在這一帶活動,必將首遭其殃。”
南宮維道頷首道:“是的,,侄兒並不懊喪。”
“復會報仇是大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故必須謀定而後動,切忌作孤注一擲之冒險,你以為如何?”
“師伯說得是!”
“你下一步如何行動?”
“侄兒准備在莊院附近接應自己人入莊,事畢之後,首先謀求解決‘行屍武士’之策,以及對付‘鬼見愁’之道,這兩件大事必須先辦妥。”
“孩子,這工作相當艱苦……”
“是的,但非做不可……”
“再從長什議吧!”
“師伯是傳消息還是親自帶領會友?”
“看來要親自走一道!”
“大概要兩三日才能回來吧?””嗯,大概是,你現在乘夜回莊去吧!”
“此地善後……”
“會有人清理的。”
“如此,侄兒告辭……”
“你去吧,謹慎小心。”
“謹尊師伯之教!”
說完,從屋面飛出廟外。此時,三更已過,鎮上的燈火,已寥如晨星,他已無回鎮的必要,當下繞鎮而過,直朝莊院方向奔去。
單“行屍武士”已夠困擾,現在又加上一個毒物“鬼見愁”,這使南宮維道心頭感到無比的沉重。
約莫五更初起,南宮維道抵達莊院之前,他先隱入莊前林中察看動靜。
四周靜寂如死,只有風吹樹梢的“絲絲”聲。
突然,數條人影,繞莊院外圍,從側面奔了過來,當先的看似一個女人。
南宮維道不由心頭一動。
來的一共五人,當先竟然是“玉蝴蝶潘巧巧”,隨在其後是四名“雙龍武士”,看情形,對方必有所圖謀。
五人徑朝林中奔來。
南宮維道立即閃退,借樹隱身。
五人到林中停下身子,距南宮維道隱身之處約四丈左右。
“玉蝴蝶潘巧巧”首先開了口:“目前形勢已經偵察清楚,只待明晚動手了!”
武士之一道:“怕的是‘不死書生’阻撓。”
“他如現身,自有‘行屍武士’對付!”
“但據說‘行屍武士’不傷他?”
“這是他從死者身上取去香藥所致,此事不中慮,‘魔魔道長’已有安排。”
南宮維道心頭大震,不知對方明晚要采取什麼行動?“魔魔道人”已有安排是什麼意思?香囊之事已被對方覺察,必謀對策,三日內,會中人便要分批入莊,這實在令人憂慮。
另一武士道:“稟護法,方才據報,附近所伏暗探,全部離奇失蹤!”
“玉蝴蝶”驚聲道:“全部失蹤?”
“是的,卑屬判斷可能是‘不死書生’下的手!”
“嗯!這得徹查!”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這准是“一枝梅”那怪人下的手。眼下該怎麼辦呢?一舉而拼殺五人,恐怕不易辦到,“雙龍武士”身手不弱,首先對付“玉蝴蝶”,四武士勢必不戰而逃,如果從不同方向逃遁,便難以一一追殺,總有一二個漏網,而聽對方口氣, “行屍武士”尚潛伏附近,一鬧開來,對方的陰謀便無法獲悉了,即使擒到活口追問,必屬徒然,對方又會改變計劃。
“玉蝴蝶”一抬手,道:“我們走吧,天快亮了!”
南宮維道轉念一想,決不能放對方走,殺一個算一個。
“玉蝴蝶”這類女魔也是相當可怕的人物,記得在江邊“野鴨渡”,連師伯范文昭都幾乎遭她毒手,若不乘機除去,將來會中人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其害。
轉念間,正待現身出手,身後不遠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頓時心頭一震,下意識地想到了“行屍武士”,立即回身探察,那聲音又停止了。
只眨眼工夫,“玉蝴蝶”一行五人已飛掠而去。
南宮維道運足目力,仍然什麼也沒有發現,不由大感惶惑,,那聲音分明是高手行動的聲音, 自忖決沒聽錯,怎會沒了影子呢?
突然,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到莊後林中來!”
南宮維道一聽,是“一枝梅”的聲音,料他阻止自己現身,必有用意,當下,毫不猶豫地朝莊後方奔去。
顧盼之間,來到莊後林中,直覺地先去察看那暗道出口,一切並無異樣, 自己所留的警告暗記也還在, 目光掃處,忽然、發現石頭腳邊放了四個瓷壇,不禁大感奇怪,伸手去……
“一枝梅”的聲音倏忽傳來:“別碰它!”
南宮維道驚得一縮手,道:“這是什麼東西?”
“劇毒!”
“毒?”
“一點不錯!”
“怎麼回事?”
“慢慢告訴你,你方才看到那五個人了?”
“是的!”
“你猜他們准備做什麼?”
“晚輩也正為此而感到不解。”
“對方准備在這莊院四周布毒!”
南宮維道這一驚非同小可,栗聲道:“布毒?”
“一點不錯,你布的奇陣阻止了對方,對方便在外圍布毒陣以阻止你們進出,這著棋很妙吧?”
“這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幸虧老前輩識破了這奸謀,不然後果太可怕了,難怪對方說明晚采取行動……”
“對方此來,便是偵察地形,以便布毒!”
“剛才是前輩發出聲響,阻止晚輩現身出手?”
“不錯。”
“為什麼?”
“如不讓對方遂願,另出花樣,豈不防不勝防。”
“可是毒陣一布,這莊院豈不變成死地了?”
“當然不會!”
“晚輩不懂?”
“你看到四個瓷壇子了?”
“是的!”
“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四個同樣的瓷壇……”
“不是說裡面是毒嗎?”
“對呀!”
“晚輩更不解了?”
“是老夫發現了對方的毒謀,所以想辦法把對方的四壇藥調了包……”
南宮維道更加駭然,激動地道:“調包?”
“不錯,是老夫的拿手好戲!”。
“對方在使用時如發現調了包,豈不……”
“很難發現,因為這太出人意料之外。”
“晚輩是說啟壇之後?”
“不會。首先,四個壇子外型完全一樣,而裡面的東西也一樣,所差的只是那調包的毒藥毒不死人!”
“怎麼會呢?”
“那只是河沙,不是毒藥!”
“哦,晚輩明白了,對方的毒藥與沙一樣?”
“對了,毒沙,把毒摻和在沙裡。你想,任何毒藥,能煉成一小瓶已經不易,哪來四大瓷壇之多,這是因為那‘玉蝴蝶’在向四名助手講解撤布的方法,並開壇取出給他們觀看,被老夫看到,所以才想出了這調包之法……”
“啊!”
“對方布毒之後,以為有險可憑,監視必然松懈,這對你們會中人行動有極大好處,故老夫當時阻止你現身出手!”
“老前輩設想周密,晚輩十分佩服。”
“不必給老夫戴高帽子,因為是你,否則老夫不會管這閒事。”
南宮維道愕然道:“晚輩什麼值得老前輩如此錯愛?”
“一枝梅”哈哈一笑道:“當然有道理,以後你會知道的!”
“何不現在示知?”
“不行,時間未到!”
南宮維道十分困惑,但對方不肯說,他也無可奈何,本來“一枝梅”在伸援手之初,他便感到意外;這一說,顯然內中還有文章,只是對方決無惡意或陰謀罷了。
“晚輩有個疑團, 已憋了很久,不知當不當問?”
“說說看?”
“老前輩曾取走少林寺僅剩的三粒‘大還丹’?”
“噫,你怎麼知道?”
“晚輩有次到少林寺,適逢外敵侵擾,晚輩伸手管了閒事,受了點傷。少林掌門人欲以‘大還丹’相贈,才發覺已被老前輩取走……”
“哈哈,取走,你怎不說偷走呢?”
南宮維道面上一熱,道:“者前輩留有字柬,顯示明人不做暗事,說取走並無不可!”
“別給老夫面上貼金,留了字還不是偷?並未得物主許可呀!”
“但仍不失光明。”
“算了吧,要光明就不偷了!”
“老前輩取走‘大還丹’必有重大用途?”
“你說對了,為了救人,不得不如此!”
“啊!但不知救的是誰?”
“—個遭遇奇慘的同道,老夫從墳墓中救他出來……”
“墳墓中?”
“不錯,他是被人活埋的!”
南宮維道打了一個冷噤,栗聲道: “活埋!什麼人施這殘酷手段?”
“赤後門!”
南宮維道不由心頭劇震。
“赤後門?被活埋的是誰?”
“雲中鶴東方英!”
“啊!”
南宮維道驚呼一聲,全身發起抖來,淒慘的往事湧上心頭。
自己著了“赤後門”的道兒,被帶入宮,拒絕招贅之議,被囚入地牢,巧逢“雲中鶴東方英”,利用他費了十年時間掘成的百丈地道得以逃生。
東方英是當今門主的丈夫,為了想改變人神共憤的門規而被囚。
他之所以被活埋,不用說是受了自己之累。
由此他聯想到了酷似周小玉的“赤後五世”。
“雲中鶴東方英”沒有死,這困人的謎就可揭開,如果“赤後五世”是東方英與“赤後門主”所生的女兒,她便不是小玉。
“你難道認識他?”
“豈止認識,他老人被活埋是為了晚輩……”
“哦!對了,他曾說過救了一個少年出獄,原來就是你。”
“如果他不被老前輩所救,晚輩罪孽就深重了!”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假使老夫不到嵩山後峰采藥,便碰不到此事,如果少林不發生意外,老夫也很難得手“大還丹’!”
“啊,老前輩取丹之日,也就是晚輩到少林寺之時?”
“大概前後差不了多少時候。”
南宮維道激動不已地道:“不知東方前輩現在何處?”
“可能在沁陽—帶!”
“沁陽?”
“不錯,他說要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他是一家之長?”
“白鶴幫幫主!”
“這幫派仍存在嗎?”
“早就被‘金龍幫’吞並了!”
“那他清理什麼門戶?”
“現在的‘金龍幫’沁陽分幫幫主‘飛天小神龍張之凡’便是他的傳人!”
“那他……”
“白鶴幫是張之凡那不肖拱手讓與‘金龍幫’的,不然他怎能當分幫主!”
“東方前輩不是功力盡失了麼?”
“大還丹起死回生,活了他的生機,老夫助以一臂之力,便使他前功盡復。”
“哦……不好!”
“什麼不好?”
“金龍幫高手如雲,東方前輩要清理門戶,恐怕凶多吉少!”
“老江湖自有他的打算、可為則為,決不致魯莽行事,這可不必替他擔心,臨別時,老夫也以此相囑!”
“晚輩要去找他……”
“何事?”
“一方面叩謝當年救命之恩,一方面或為他盡一分綿薄,另外想請他老人家證明一件事!”
“什麼事?”
“當今的‘赤後門’少主是否是他女兒!”
“何時動身?”
“等敝會中人入莊安居之後!”
“嗯,天快亮了,你入莊歇慈吧,把這四壇毒藥搬入廟中藏好!”
“何不毀了?”
“將來也許有用!”
“這……”
“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屑於利用這劇毒之物。”
“晚輩是有這意思,不過……東西是老前輩得來的,老前輩有權決定!”
“老夫很欣賞你的為人。你走吧,東西由老夫銷毀。”
“如此,晚輩告辭!”
南宮維道回到莊中,不願驚動“金釵魔女”,隨便揀了間房安歇,此時距天明已不遠,他也無心睡覺,跪在床上運本門心法調息。
紅日滿天,他收功出房,到了前面正廳,見“金釵魔女”正默然孤坐。蒙面中已除去,那奇丑的面容使南宮維道為之心顫。那是她不幸的標志啊!
“金釵魔女”起身道:“孩子,你回來了?”
“是的!”
“你怎麼一去不返,我擔心……”
“小侄是到宋家店聯系會中人!”
“哦!結果如何?”
“已見到我師伯范文昭,大約明後天他們便可到來!”
“金釵魔女”幽淒地一笑,道:“孩子,我要走了!”
南宮維道一怔,道:“伯母要去何處?”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伯母原來答應小侄留在此間的?”
“我不想見任何人……”
“這一點,小侄可以安排……”
“聽我說,這一天一夜,我突然想透徹了,夫妻、母女,一切都是空的,爭來爭去,爭的是一口氣,得到的又是什麼?我所遺憾的是身為江湖兒女,不得不走上這詭譎而悲慘的道路,何苦呢。”
這一席話,出自“金釵魔女”之口,南宮維道並不怎樣驚奇,因她本是一個命運乖殲的女子,他只感到有些鼻酸,不知是同情她,還是替自己可憐。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恨生為江湖兒女”,一句話道出了江湖人的心聲,身不由己啊!
他感到無話可說,但又不能不說。
“伯母已絕意江湖?”
“可以這麼說。”
“小玉呢?”
“金釵魔女”一怔,隨即淒涼地一笑: “她有她自己的命運,她長大了,做母親的不能保她一輩子!”
南宮維道的確詞窮了,無可奈何地道:“不錯,可是……”
“孩子,正如你昨天所說的,比如我死在她手裡,或死在‘赤後門’人手下,又怎樣?我想不開,走極端,結果是什麼?”
“伯母的想法完全改變了!”
“如果我早想得開,悲劇不會發生,也不致落得如此下場。我所愛的人呢?我犧牲自己,得到的代價是什麼?孤苦伶仃,無盡的悲哀……”
她的眼睛濕潤了,奇丑的面容在抽搐。
南宮維道知道勸也無用,黯然道: “如果小侄尋到小玉,何處去見伯母?”
“金釵魔女”淚水滾落腮邊,久久,才幽幽一歎道:“她如果願見我一面,到從前的地方來!”
“伯母一定要走?”
“我為什麼要留下?”
一句話反問得南宮維道啞口無言。怔了片刻,才道:“伯母何時動身?”
“現在!”
“有什麼教言沒有?”
“金釵魔女”閃動著帶淚的目光,道:“只一句話,你如果真的喜歡小玉,將來你們如能結合,望你善始全終。”
南宮維道激動地道:“小侄發誓做到!”
“好!我放心了!”
“小侄送伯母一程……”
“不必了!”
“此地仍在對方監視之中。”
“哦!”
南宮維道懷著異樣的心情,伴同“金釵魔女”從後面出莊,然後穿林疾奔,一口氣行了四、五裡,料已超出了“金龍幫”的監視范圍,才停下身形。
“孩子,你可以回頭了。”
“再送伯母一程……”
“不必!”
“對了,有件事忘了稟告伯母。”
“什麼事?”
“關於小玉的……”
“噢,你說吧!”
“有一個人,可以證明‘赤後五世’的真正身份!”
“誰?”
“赤後門主之夫,‘雲中鶴東方英’老前輩!”
“什麼,東方英是‘赤後門主’的丈夫?”
“只有他可以證明此事!”
“金釵魔女”欲言又止,最後道:“你何時去辦此事?。
“待這裡的事有了安頓之後,立即動身!”
“好……你……我希望有個好的結果。不過,如果證明了她是小玉,而她的心神受制,如何使她復原呢?”
“小侄不計任何代價,務必使她復原!”
“但願天可憐她,如果她不是呢?”
“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孩子,我很感激你,我……得上路了,你回去吧,珍重!”
“伯母不說再見嗎?”
“未來的誰也料不定,說與不說都是一樣,我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急掠而逝。
南宮維道呆望著“金釵魔女”消失的方向,報以一聲長歎,自言自語地道:“這悲劇該結束了!”佇立了片刻,他掉頭奔回莊去。
到了莊後林中,正待入陣進莊……
一陣風聲響動,他機警地回過身來,不由大驚失色,一座黑塔似的“行屍武士”矗立身前。
南宮維道自恃自己身上帶有香囊,不予理睬,正想轉身……
“呼!”的一聲,“行屍武士”手中的鐵扦如電攻出。
他驚駭不已,拔劍應攻已來不及,一個倒彈,閃電般退了八尺,鐵扦擦衣而過,分厘之差就要喋血。他立即意識到香囊已不發生作用,原來昨夜“玉蝴蝶”所說的另有安排是這麼回事。
“行屍武士”一擊不中,呼地又沖上前去。
南宮維道來不及多想, “公孫鐵劍”霍地握在手中,不待“行屍武士”出手,鐵劍挾全身功力猛然攻擊。
震耳金嗚聲中,南宮維道虎口發麻,連連後退。
“行屍武士”如電撲上。
“嚓!”地一聲, “行屍武士”的鐵扦插入樹身,約一尺左右。
南宮維道心知對方不可力敵,乘對方拔扦之際,一躍三丈,進入陣中。
“行屍武士”拔出扦來,眼前失去了對手, 口裡發出一連串的怪叫,那聲音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南宮維道拭了拭額頭上的冷汗,眼巴巴地望著陣外亂轉的“行屍武士”轉了一會,掉頭隱入林中。
南宮維道懊喪地進入莊內,忽地暗道一聲:“不妙!”香囊既已失效,師伯他們如果來此途中碰上“行屍武士”,後果不堪設想,必須適時通知他們。看來又得要跑一趟宋家店……
最好的辦法是能在自己人進莊之前,誘走這些怪物,如何著手呢?莊中只有他一個人,連個商量的對象都沒有。
他進入正廳中坐下,忽發奇想,不知“一枝梅”那神秘人物此刻可在莊中,找他商量也許有辦法,一人不敵二人智。於是,試探著大聲道:“老前輩!”
空屋之內,響起了一陣“嗡嗡!”的回聲。
他覺得很可笑,像這種交往的方式,在武林中恐怕是空前絕後。
但事實卻又出乎意料之外,上屋中竟然傳出“一枝梅”的應聲:“娃兒,什麼事呼喚老夫?”
南官維道心花大放,他有一種沖入房中看看對方真面目的沖動,但他終於抑制住這足以引起對方反感的念頭,歡然道:“晚輩有事與老前輩商量!”
“何事?”
“晚輩入莊,碰到‘行屍武士’突擊,證明香囊已不發生作用!”
“哦!這是意料中事,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對方當然要發覺的。”
“晚輩不知該如何接應自己人入莊?”
“何時可到?”
“明晚或後天!”
“這個……無妨等上一晚,看今晚對方布毒之後做何行動,只要‘行屍武士’撤離,其余的便不足慮了!”
“是的,看來只有這麼辦!”
“不過,這並非根本解決之道!”
“晚輩正為此而困惱,怪物不除,威脅太大,即使能入莊,也將被困住而無法行動,僅食物的供應,就是問題!”
“老夫已想了很久,問題的關鍵在於‘行屍武士’的來路,依常理而論,世間決不可能天生這怪物, ‘崆峒’派邪僻之徒代有所出,這些怪物說不定是武林高手被邪術所制,而做了屠殺的工具,根本解決之道在查明底細,才能謀求對策。”
“晚輩想起來了, ‘魔魔道人’曾對晚輩揚言‘你是最理想的行屍武士人選’,老前輩所料不差,這些‘行屍武士’必是正常武士被邪門手段所改變而成。”
“如能活捉‘魔魔道人’,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晚輩盡力—試……”
“這得等機會,剛才聽你與‘金釵魔女’談到‘赤後門’少主的事!”
“是的,她認定‘赤後五世’是她出走了數年的女兒!”
“這似乎不可能。”
“晚輩想法也是如此,但令人困惑的是太酷似了!”
“對方反應如何?”
“她要殺她!”
“你說要去找東方英證實?”
“是的!”
“江湖詭譎萬端,不知毀了多少無辜的人!”
“從古如斯,為之奈何?”
“你去找個地方多養養神吧!老夫要困了!”
約莫二更時分, “玉蝴蝶潘巧巧”率同四武士進行布毒的工作。顯然,她沒有發覺四瓷壇已被調包。
南宮維道在陣內冷眼旁觀,好幾次他忍不住要現身出手,但想到“一枝梅”的警語,又按捺住了。
足足一個更次,對方才退走。
南宮維道立即動身;疾奔宋家店,到達小鎮,那小酒店業已打烊,他越屋而入。
“什麼人?”
“是我!”
“哦!少主!”
掌櫃的中年人迎了出來,恭施了一禮。
“弟子馮上駟,請少主到屋裡坐!”
“好!”
“少主想必未進餐?”
“嗯,還沒有!”
“弟子令人准備,請隨弟子到後房!”
馮上駟先請南宮維道進入店後上房,然後通知手下立即整備酒菜,又入房來。
南宮維道一看桌上有現成的筆硯,馬上尋了張紊箋,揮筆疾書:“對方已發覺香囊之秘洩露,改變策略,故前所交香囊已失效用,請改為集中入莊,路線采用莊後暗道,並請留意平安號志。”寫完折好,道:“請立即派人把此紙條送與我師伯范文昭!”“弟子遵命!”馮上駟持條出房。小二把酒菜端入房中,南宮維道無意細酌,在馮上駟作陪下小飲了三杯,便即用飯,飯罷動身返莊,順便帶了些酒食回去。
他把酒食放在廳中桌上, 自去別屋安歇。當然,這些酒食是特別帶給“一枝梅”的。
第二天,整個白天在枯寂中過去。
入夜,“一枝梅”傳來消息,“魔魔道人”率同四名“行屍武士”撤離,但仍有數十武士留下監視莊院。
南宮維道心頭一松,這是自己人轉移入莊的好機會,那批監視的暗卡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問題是師伯他們會不會在今夜趕到?
他巡視了一遍進莊的道路,摸清了監視者的位置,同時做了平安的記號,然後,他隱伏在來路上等候,以便接應。
三更時分,十余條人影朝莊院方向撲來。
南宮維道迎了上去,一看,來的是師伯范文昭、義姐南宮倩和她的愛人韓小虎,另外的他不認識,看來是本會弟子。
范文昭顯得有些緊張地道:“如何?”
“可以順利入莊,是否我們的人士到了?”
“十裡外待命,沒有敵人監視嗎?”
“有,小侄立即清除,請師伯聯絡後面的人,盡快地從暗道進莊!”
范文昭回頭道:“小虎你回頭聯絡!”
“是!”
韓小虎應了一聲,如飛而去。
“進莊了!”
“不見敵方行動?”
“孩兒已安排妥當,今夜之前大概不會發生情況,後面還有人麼?”
“就到了,五六十位!”
“請娘先入莊吧,孩兒在此接應!”
“後面有馬匹糧秣,必須要由莊門進入。”
“不妨事。”
“如此我們先走!”一行人又奔莊後面去。
南宮維道繞至莊前,巡視了一遍,又回到原處,不久,最後一批人馬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