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聲音中充滿了激動之情的道:「你有了脫身之法?」
「不錯!」
「如何脫身?」
「你不是說過只有死人才可以出這死牢嗎?」
「呢,確實如此!」
「辦法就在這上面:「
「你說說看?」
「在下曾修習過『龜息大法』……」
「有心人」驚奇的道:「什麼,你修習過武林失傳已久的『龜息大法』!」
「不錯!」
「我明白了,你準備以『龜息大法』,控制住全身經脈穴道,混充死屍,出這死牢,對不對?」
「你看這辦法可行得通?」
「可以,不過……」「怎麼樣?」
「死屍拾出死牢,例須由監決人點死屍的死穴,以防萬一!」
「姑娘大概不諳這『龜息大法的奧妙,行此法時,全身經穴對閉,氣血已停止運行,與死人無異,除了被分屍或利刃穿刺心臟,余皆無礙!」
「你這『龜息大法』能維持多入時間?」
「在下練此法時間不久,大概十天決無問題:「那太好了,三天足夠,在第三天的中午,我會把你從墳中掘出!」
「姑娘大德,在下謹先謝過,第三日正午,我會自動甦醒!」
「我現在要立即去向『失魂人』覆命,就此一言為定,記住,假如有人送食物來,你千萬不能吃,食物中有制命的毒藥,同時,你須裝出武功全失的樣子,不能露出破綻,否則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在下記住了,還有一事請教?」
「什麼事?」
「失魂人是否是令師?」
「這個……」
「有心人」似乎在考慮該不該答覆韓尚志這個問題,半晌才道:「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她是我母親!」
「失魂人是令堂?」
「不錯!」
「在下屢蒙賢母女大恩,粉身難報!只是在下不明白,賢母女為什麼會對……」
「這個將來你會明白的,現在時間緊迫,我該走了!」
說完,聲音頓杏。
韓尚志激動得渾身發顫,他無法揣測「有心人」母女為什麼如此關心自己?同時他聯想到自己毒逾蛇蠍的母親.心裡又是一陣刺痛。
就在「有心人」的聲音消失後不久,牢壁起了—陣吱吱之聲,厚重的牢門起了,接著魚貫走出十—個人。
兩支火炬,被點燃了插在壁問,狀同地獄的死牢,布起了一層黯淡的光,照著牢中情形厲鬼的囚犯,反而更顯陰森恐怖。
這真是一間人間地獄!
韓尚志打量來人,先頭一個正是那俊美而略顯陰蟄的少教主,後面是兩個彪形大漢,再後是八個手拿食物的黑衣漢子。
八個黑衣漢子進牢之後,立即擺開三十二個大碗,然後把飯菜盛滿。
韓尚志不禁打了』個寒顫,暗道:「時候到了,這三十一個死囚將結束這悲慘的生命,這真是慘絕人寰的行為,我韓尚志能脫出生天,誓非摧毀這個「天齊教」不可。
那少年教主目光掃遍全牢,然後停在韓尚志的面上,目光中隱泛陰殘之色。
韓尚志不由怦然心驚,他想做什麼?難道他要報復失敗之辱?
心念之中,那少教主已走近他身前!
少教主陰笑一聲,用腳一踢韓尚志道:「小於,你想不到吧,本少教主現在要照樣把你打得口吐鮮血!」
說完舉起掌來!
韓尚志登時七竅冒煙,正待……耳邊突然響起「有心人」的話:「……你必須裝出武功全失的樣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他按住心火,別過頭去。
「小於,冷面大俠,看著我!」
韓尚志真想給他一掌,但,生死攸關,目前他必須活下去,無數的事待他去完成,他不能小不忍而亂大謀,他屈辱的轉過頭來。
少教主手掌一晃,「拍!拍!」韓尚志臉頰下挨了兩下重的,登時口血飛濺,眼中金星亂冒,忍不住脫口道:「有一天我會殺你!」
「拍!又是一掌重的!
韓尚志不敢運功抵擋,怕露出破綻,這一掌打得他幾乎當場暈絕,血沫又告飛進而出,流得胸前一片濕濡。
少教主得意的一笑道:「你敢再說一遍?」
韓尚志怨毒地瞥了他一眼,不再開口,心裡可是比死還難受。
少教主不屑的道:「冷面人,你要殺我,可惜你沒機會了,永遠的!」
韓尚志當然明白他話中所指,這些劊子手是來執行死刑的。
兩個彪形大漢一揮手,八個黑衣漢子,立即把飯菜在一個囚徒面前放了一碗。
所有的囚犯,眼中閃爍著貪饞的光芒,想是餓極了,搶起碗來一陣狼吞虎煙。
韓尚志在心裡暗歎了一聲,緩緩拿起碗來……
顧盼之間,慘哼之聲此起彼落,所有的囚犯,一個個眥牙裂嘴,在原地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韓尚志乘少教主等人目注其他囚犯之際,迅快的把那碗含有劇毒的飯菜,向身後垃圾之中一潑,然後的摔碗,手腳伸動了幾下,便寂然僵臥。
少教主再次環視死屍一周,悄然退出。
八個黑衣漢子,隨即從牢角拾出四塊大木板,把死屍平伏在木板之上,每塊木板排。
列八具,不多不少,恰好二十二具,然後兩人抬一塊,由兩個彪形大漢前引,走出牢門。
一路穿行過數條石砌遂道,不久之後,升上地面,來在一個偏廳之前。彪形大漢之一,高聲道:「恭請監決驗屍!」
一個黃衣老者,從廳中步出,行近死屍之前,在屍身的「命門穴」上各戳—指!!
「抬去掩埋!」
「遵命!」
一行人抬著死屍,緩緩離開。
「連環套」外,一片荒林之中,這時,已掘好了一個大坑,一行人來到坑邊,放落木板,然後把屍體一具接一具的拋人坑中,掩上了土,離開了。
在這片荒林之外,一座高崗之上,坐著一個矯小的人影。
她是誰?
正是死裡逃生的小叫化東方慧。
她坐在這裡,已足足有兩個時辰,遲滯而紅腫的雙目凝視著無盡的蒼穹,腦海裡是一片空白,似乎這世間的一切。對她都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太陽已升高了數丈,她像是夢囈般的喃喃道:「卯時已過,志哥哥完了!」
接著她站起身來,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志哥哥,你在那裡,你為什麼離開我!啊!
志哥……你在那裡?」
一個幽靈般的聲音接口道:「你的志哥哥嗎?他在……」
東方慧大吃一驚,這聲音好熟悉,張目四顧,荒草,亂石,什麼也沒有。
「你是誰?」
「我們曾談過話,不久之前:「
「你……
你是『失魂人』?」
「不錯!」
東方慧心頭驚地想起不久前「失魂人」對自己下過的警語:「……東方慧姑娘,慧劍斬情絲……多情自古空遺恨……如果你不聽忠告的話,將在情海之中滅頂……」難道她未卜先知?難道她已預知這可怕的事實?……
「失魂人,我記得曾被天齊教主的夫人『賽嫦娥王翠英』所制,是您救了我?」
「不錯!」
「東方慧在此敬謝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言謝!」
「我想請問您—件事?」
「你說好了?」
「我那拜兄冷面人現在何處?」
「他嗎?……他……」
東方慧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陰影,全身透過—陣從未有過的寒意,急聲道:「您知道他的下落?」
「知道:「
「他現在何處?」
「他……死了:「
東方慧身形一個踉蹌狂呼道:「志哥哥死了?」
「東方姑娘,不要太激動,他是死了!」
東方慧宛若大海失足,焦雷貫頂,身軀連晃幾晃,跌坐在地,靈魂似已離開了她的軀殼,在虛無飄渺之間晃蕩,浮沉!
她心許的人,竟然死了!
她夢囈般的道:「不!他沒有死,我的志哥哥沒有死.他不會死!」
「失魂人」一聲長歎道:「可是,他真的死了!」
「您親眼看到?」
「是的!」
「您不救他?」
「我無能為力!」
東方慧全身起了一陣痙攣,面孔在不斷的抽搐,芳心盡碎,沼水,—滴滴……像決了堤般的傾瀉而下。
她感覺生命已失去了意義!
終於一—
「哇!」的一聲,她哭出聲來,—聲聲如猿啼巫狹,怪婦孤舟,摧心斷腸,只哭得天愁地慘,日色無光,令人不聽!
聲嘶了!
淚盡了!
湖水變成了紅色,那是血,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從眼角滲出。
最後一一
變成了無聲的抽咽!
的確,生離死別、是人世間最淒慘的事,尤其是誓死相屬的愛人!
「失魂人」又是—聲淒然長歎道:「東方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該珍惜你的身體!」
東方慧緩緩抬起頭來,木然的望著天空,啞聲道:「他死了、我的生命之火,也告熄滅,還談什麼珍惜!」
「你錯了!」
「我……錯……了?」
「你應該接受這現實。這是命運的安排,沒有人能夠挽回!」
「是的,我接受這現實,我生不能與他比翼,願死後結為連理!」
「東方慧姑娘,你又錯了!」
東方慧木然的毫無表情的道:「我又錯了?」
「是的,你要以死相殆,足見你愛他之深,可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點,你這種行為,毫無竟義,是盲目的!」
「為什麼?」
「韓尚志只認你是他的拜弟,至死仍不知你是女兒身,更不知你疾心的愛上了他,你的愛是片面的,所以你的行為亦近盲動!」
東方慧芳心如割,這是實情,志哥哥始終不知道自己喬裝改扮,當然更不知自己的這片處女疾情,為什麼不早早的向他說明?為什麼?現在一切都晚了,可是,辦不到呀,志哥哥生平最恨女人,而且,而且自己的身世……
「失魂人」見東方慧久無動靜,又道:「東方姑娘,你以為我的話對嗎?」
東方慧慘然—點頭道:「很對,可是我志已決,心已死,無法再改變我的意願!」
「你決定要以死殉情?」
「是的!」
「韓尚志英靈有知,他贊成你的做法嗎?」
「萬事只求心安,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覺得該這樣做!」
「還有,據我所知,你還有老父在堂,他視我是他生命的一部份……」
東方慧驚得直跳起來,「失魂人」何以會知道自己的身世!難道她是神而不是人?
這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同時也不免太可怕了。
她自問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身世,連拜兄韓尚志在內,而「失魂人」突然能一語道出,她百思不得其解。
對,既已道出,她無法否認,駭然道:「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家事?」
「失魂人」輕聲一笑道:「我所知道的比你想像的還要多,現在你不必追問為什麼,反正我不會告訴你,問題是你是否該顧及養育之恩,同時你一死,你父將如何?」
東方慧芳心一陣絞痛,但仍堅決的道:「是的,我是一個不孝的人,但我情不能自禁!」
「好,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
「什麼事?我相信世間已沒有值得我東方慧去做的事了!」
「可是這件事除了你任何人也不能替代!」
「您說說看!」
「為你的志哥哥報仇!」
東方慧驚然而震,這話如醒灌頂,使她神思一清,不錯,自己該想到這點,替志哥哥報仇,否則他人死不瞑目。
「怎麼樣?」
「我……我想我自己早該想到的,謝謝你提醒,我還有三件事請教?」
「你講!」
「第一,您上次曾忠告過我,要我割斷情絲,否則會演成悲劇,是否指的就是現在所發生的事?」
「不是!」
「不是?難道……」
「這只是意外,我以前所說的是另一場悲劇,決對無法避免的悲劇,現在他死了,那悲劇也許不會再上演!」
「也許?人已死了,為什麼還有也許?」
「哦!我……我說錯了,不過實事奇幻莫測,誰也無法對某件事作決定的斷語!」
「您的話令人莫測高深?」
「現在也許,將來並不!」
這答覆仍是一句莫測高深的話,東方慧極想發現對方停身之所,但那聲音似遠又近,答東又西,使人無法捉摸。
「第二,殺死志哥哥的兇手是誰?」
「這個……當然『天齊教主』是元兇,他手下的爪牙只能算是幫兇!」
「天齊教主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這問題恕我不便答覆,我想武林中恐怕還不會有人知道,你說第三吧?」
「第三,志哥哥的遺體現在何處?」
「前面疏林之中,那一堆新土便是,與他同一遭遇的共三十一人之多,被籠統埋在一處!」
東方慧身形搖搖欲倒,但她已沒有淚,因為淚已流盡了,虛弱的道:「就在前面林中?」
「不錯!」
「他死狀很慘嗎?」
「不,正好相反,很安樣,他是被毒死的,『天齊教』以上體天主為標榜,在教中依教規處決人時,不流血,不殘肢!」
「我要去看他最後一眼!」
「姑娘,依我看不必了?」
「不!」
「我還有句話再告訴你,你必須以替他報仇為重,不可糊塗輕生!」
「這點我明白!」
「再就是以你現在的功力,連教中的黃衣高手恐怕都對付不了。更談不上報仇,所以建議你回家再練絕藝!」
「回家?這一點我慎重考慮!」
「好,你可以走了,我也該走了!」
「前輩,大恩大德,今生不能報的話,只待來生結草啣環以報了!」
沒有回音,想是「失魂人」已經走遠了。
小叫化東方慧走後,五丈的一塊怪石之後,鬼魁般的冒出一個人影,幽幽一歎之後,自言自語的道:「我這樣對嗎?不!這樣做是對的,雖然我傷害了一顆癡情的心,但,總比預見將來發生的悲劇好得多。」
那人影,又似幽靈般的消失。
東方慧一適奔進疏林,果見一堆略見隆起了新土,方圓三丈。
「這就是志哥埋骨之所了!」
眼前一黑,她栽倒在那堆新土之上。
久久之後,又告悠悠醒轉,嘶聲道:「志哥,數日之隔。競成永訣,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斯!」
風吹荒林衰草,發出一片悲淒的沙沙之聲,像是與這癡心女子同聲一哭。
她俯伏在那堆新土之上,過度的悲哀,使她全身麻木,她像是癱瘓了,她在忍受著戳心刺肝的痛楚,她沒有哭,只是嘶啞的微微抽搐,呼喚!
「志哥!志哥!你聽見我的聲音嗎?……」
句句斷腸癡心語、使人不忍卒聽。
「志哥,我要再看你一眼,讓你的容貌在我的心板上更清晰些,我要為你做一個墓,不,是我們兩個人的,待我為你報了仇之後,我就來和你—起死!」
她搖晃著站起身來,定了—會神、開始掘開那維新土。
一尺!
兩尺!
五尺之後,屍體出現了,橫七豎八,亂堆在—起。
她翻揀著每一具屍體,枯澀紅種的雙眼。使她幾度認錯了屍身,最後,她找到了,她把他翻轉,面目如生,死狀安祥,只少了一口氣。
她輕輕地撫著他的臉,淚水,徐徐滲出,滴在他冰冷僵硬的面上!紅的,那不是淚、是血,她的淚早已流盡了。
「志哥,志哥,為什麼不回答我?志……哥!」
「志哥,你知道我偷偷地愛著你嗎?你知道我心中早巳矢志終身相屬了嗎?志哥,你回答我呀!為什麼不開口?」
「你不知道的,我是女子之身呀,志哥,我愛你,從第一眼看到你起!」
「你知道,一定的,你的靈魂一定有知,你是恨女人,可是求你,別恨我,志哥,當我倆在『鬼堡』之前,江灘石上結盟的時候,你曾答應,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拋開我、現在,人間天上、可是你仍須守住你的諾言:「「志哥!我悔恨沒有早告訴我是女兒身,但我怕失去你呀!」
「志哥!還有你的仇……啊,我不願說,我愛你,這就夠了!」
語語血淚,句句斷腸!
韓尚志平板的臉孔,一如他生前的冷漠,只是更蒼白些。
東方慧抱起韓尚志屍身,慘白的唇瓣,印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志哥,我幻想著有一天我倆互相依偎,喁喁情語,現在……如願以償了,可是,你……已不再睜眼,你冰涼得可怕!」
她抱他僵直冷硬的屍體,出了土穴,把土還原,然後,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向那她方才停身的山崗。
她揀了一處平陽之地,把他的屍身輕輕放下。
「志哥,就是這裡,你滿意嗎?」
她抓下頭上既髒且亂的假髮,露出如雲秀髮,抹去了臉上的藥膏,一個美如天仙的面龐出現了,接著,她腿下破檻的外衣,出現苗條的身段。
「志哥,這就是我,這就是你的慧弟,你看呀!為什麼不睜開眼來,志哥,你曾說我的名字有點像女人,我原本就是女人呀!」
「志哥,小叫化從此死了,世間再沒有小叫化其人,我要以本來面目出現江湖,我活下去的目的是要為你報仇,我要『天齊教』付出百倍的代價!江湖中沒有人認識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出過江湖,這是第一次,但我易了容!」
「我該叫什麼?……未亡人!對,未亡人:我是你的末亡人!」
—陣喃喃低訴之後,她開始以掌力劈墓穴,片刻工夫,已掘成了一個徑丈的深坑,然後她把韓尚志的屍身,平放在坑底的一側,空下了另一邊,喃喃的道:「志哥,這一邊是我的!」
她凝注著韓尚志冷僵的面龐,一目不瞬。
這是最後一面,以後,時間會把屍身改變成枯骨。
西邊天上彩霞抹,天,已接近夜的邊沿。
東方慧再一次吻了韓尚志的面龐,如果不是為了報仇,她真想就此和他同眠不起。
「志哥!別了,但我向你說再見,不久,我就來永遠陪伴你!」
她艱難的出了墓穴,尋到幾塊石板,小心翼翼的堆砌好,蓋上,然後覆土!
墓前,她堅了一聲墓碑,用大力金鋼指,並排刻上:
「冷面人韓尚志,小叫化東方慧之合塚」十五個大字。
她笑了,是慘然的笑!
紅霞已收,夜幕低垂。
東方慧拜倒墓前,眼角再度滲出了血水,祝禱道:「志哥,別了,你英靈有知,保佑小妹早日替你了此血仇,實現同墳之願!」
祝畢,站起嬌軀,淒聲高吟道:「萬丈情絲已寸斷,莫教空山泣杜鵑……別了,志哥:「
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這一天中午時分,韓尚志的墓前,出現了兩個神秘的女人,兩人都面蒙白紗,從裝束和身材上可以看出是一個少女和一個中年婦人。
那少女首先開口道:「媽,這東方慧可算是個癡心女子,她在碑上刻了兩個人的名字是什麼用意?」
中年婦人道:「她準備替他報仇之後,一死相隨,生不同裳死同墳!」
「媽,你為鬼堡何不告訴她真相?」
「不能,目前的悲劇還可設法防止,如果讓她知道真相、後果就難料了!」
「可是她報仇的對象……」
「孩子,她不可能完成報仇之願的!」
「為什麼?」
「她目前的身手,闖蕩江湖則可以,如談報仇那就差得遠了,她唯一的可走途徑,是回家去再練絕技,但她—回家,就無法再脫身……」
「這又為什麼?」
「她是背父逃出來的,回家之後,她父親勢必不再讓她出來……」「那樣會不會發生更不幸的後果?」
「希望不會!」
「希望不會?」「那就是說可能會發生的了?」
「成份不大!」
「媽,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為了防止更大的悲劇!」
少女搖了搖頭,聲音突然變得激動的道:「媽,您這樣做,必有深意?」
「當然!」
「對於東方姑娘和韓尚志的來歷。我是否可經知道得清楚一點?」
「不!孩子,到時候我會告訴你!」
中年婦人聲音中充滿廠淒黯之慨,少女似不滿意她媽媽對她的神秘態度,不再開口說話,墳場時陷入—片死寂。
「孩子,把墓打開!」
「媽,我忽然覺得有點怕!」
「怕什麼?」
「如果說萬—他不會醒轉,就此長眠……」
中年婦人,似乎一震,道:「不會的,『龜息大法』乃上古奇學,不會出差錯的!」
「我始終認為當初太過冒險了—點?」
「我何嘗不知道,可是如果我不顧—切的救他。後果實在不堪設想。那我十多年來的苦新孤詣,合垢忍辱,將全部付之東流!」
「媽,您為什麼對女兒還要如此諱莫如探?」
「事情有—天你會知道,現在告訴你有害無益!」
「媽,您看這姓韓的……」
「怎麼樣?」
「他……可算是人中之龍……」
「孩子,你莫非對他有意?」
少女低下了頭,撫弄衣角。
中年女人突地厲聲道:「孩子,不可以,決不,記住,你不能對他稍動情感,決不可以、別問為什麼.將來你會知道,現在一切要聽我的去做!」
少女默然挪動嬌軀,走近墳台,纖掌連揚、土石飛揚之中,墳墓立被震開、她下去揭開石板,韓尚志面目如生,靜靜的躺在穴中。
「孩子,抱他上來!」
「媽,我……不!」
「為什麼?」
「我不要抱他!」
「可是在不久前。他受傷之時,你已抱過他了!」
少女返身出了墓穴、她不願抱韓尚志的屍身。為什麼?因為她媽媽不許她愛他,不許她動情感,少女的心是微妙的。
中年婦人「嘿!」的歎了—口氣,入穴把韓尚志的屍體托了出來,然後對少女道:
「現在把墳墓還原!」
「為什麼?」
「東方慧可能會再來探墓的,不能露出破綻!」
「可是韓尚志將來仍要出現江湖,難道……」。我自有安排!哦!孩子,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不該要東方慧回家!」
「為什麼?」
「會壞了大事……
我得另想辦法,阻止她回家!」
少女知道即使問媽媽也不會告訴她,乾脆不聲不晌,用掌風把那墳墓還原。
中年婦人把韓尚志的屍身,平放在陽光之下,母女倆焦灼的坐在—旁,靜觀其變。
空氣在靜寂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母女兩不時的望著日影。
午時正,韓尚志仍僵直的躺在那裡,毫無甦醒的跡象。
「媽,您看……」
中年婦人搖搖頭默不作答,顯然她相當焦急。
驀在此刻
破空之聲,倏告傳來!
母女倆人,陡地站起身形,只見數條人影,向這高崗之上馳來!當先的是一個持劍少女,後面五個黑衣人,似在追逐前面的那少女。
中年婦人一把包起韓尚志的屍身,急聲道:「我們暫避—下!」
母女二人,以極快的身法,隱人一塊巨石之後。
被追逐的那少女,似乎後力不繼,才登崗頂。就被身後的五個追上,雙方立時動了動手。
五人之中,一個是鬚髮如蝟的獰惡老者,另四個是黑衣壯漢。
那少女生得花容面貌,清麗脫俗,但此刻衣衫不整,釵橫發散,狀極狠狠。
「好丫頭,竟敢公然窺探『連環套』,真是自己找死,看你能飛上天去!」
喝聲如雷之中,那獰惡老者—連攻擊出了三招,迫得那少女手忙腳亂。
四個黑衣漢,各佔一個方位,以防少女溜走。
那女子嬌喝一聲:「惡賤,姑娘與你拼了!」
手中劍一輸疾攻,勢如狂風驟雨,那鬚髮如猖的老者,不禁被迫退了三步,但那少女這一輸攻勢,乃是拚命而發,攻勢一過,立時嬌喘連連。
那老者獰笑一聲,連劈九掌,掌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
就在老者九掌拍出之間,一聲慘號過處,那少女疾退八尺,櫻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人也跟著坐地上,無限怨毒的道:「姑娘我死後變厲鬼也要報仇!」那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夫就讓你變厲鬼吧!」
大踏步便向那少女欺去。
巨石之後,中年婦人悄聲向那少女道:「斃了那五人,不留活口!」
少女以驚駭的口吻道:「斃了他們?」
「不錯!」
「為什麼?」
「別問,以最快手法斃了他們」
「他們是……」
「快去!」
鬚髮如猥的獰惡老者,已欺到那少女身前,巨掌一揚,拍向那少女的天靈……
「住手!」
嬌喝聲中,一條人影橫空而來,場中五人同感一震。
那老者不期然的收手後退:連來人的面目尚未看清,一股強猛絕倫的勁道,已罩身而來,老者這一駭非同小可,心知來人功力極高,忙迫之中,身形橫移五尺。
他這才看清來的是一個白紗蒙面少女,暴喝一聲道:「你是誰?竟敢……」
白紗蒙面少女更不答話,不待對方說完,雙掌再度拍出,快逾電閃,奇詭絕倫。
那老者要想退身,已是不及,一橫心,雙掌猛迎……
「砰!」挾以一聲慘哼,那老者口血飛濺,連退數步之後,—屁股跌坐地上。
四個黑衣壯漢,齊齊暴喝—聲,飛身撲上。
白紗蒙面少女冷哼了一聲:「找死!」
身形如魅,掌出如幻,四聲慘號過處,四具屍體,橫陳當場。
那老者亡魂皆冒,厲吼—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與『天齊教』為敵!」
白紗蒙面少女聞言怔得一怔,驀地欺身出掌,迅快厲辣的疾劈而下,「噗!」挾以半聲慘號,那老者被—掌劈得腦血飛進,倒臥血泊之中。
那受傷的少女,此刻搖晃著站起身來,朝白紗蒙風少女一福道:「吳小眉敬射救命之恩,請問姐姐上姓大名?」
「我叫有心人!」
吳小眉不由一怔,這名字好怪。但又不便說什麼。
「有心人」輕聲—笑道:「你覺得這名字不倫不類是嗎?」
吳小眉汕汕一笑、不置可否。「有心人」從懷中掏出一粒丸藥,遞與吳小眉道:
「這是療傷聖品,你先吃下!」
吳小眉稱謝接過放入口中。
有心人這才沉聲道:「吳姑娘因何被『天齊教』不追截?」
吳小眉芳容一黯,恨恨的道:「為了向該教索仇!」
「仇?什麼樣的仇?」
「先父八義幫主吳由道,因『天齊教』主壽誕之期,未曾備禮來賀,被該教道席堂主『彩蝶李芸香』率領高手殘害並割去首級,先父好友『江南七怪』也被李芸香所殺,我此來是為了報仇為!」
「天齊教高手如雲。連環套天生奇險,姑娘要報仇的話,需要慎重行事,否則只是無謂冒險罷了、依我之見,還是暫時離開為上,如果你的形跡落入該教人眼中,後果就很難說了!」
「多謝指點,我也深知功力太差,變不上報仇,但,為人子女者,那能忍得下這般深仇大恨,是的,吳小眉將訪名師,習絕藝……」
「姑娘志行可嘉,此地距『連環套』不遠,為了安全,你還是動身……」。
吳小眉一眼瞥見不遠處的墓碑,芳容大變,慄聲道:「韓尚志,韓相公他死了?」
「有心人」一震道:「你認識他?」
「是的,不久前我曾在江中把他打撈起來!」
「你救過他?」
「是的,他……他怎會埋骨此間?還有小叫化東方慧……」
「那是他的女友!以死殉情!」
吳小眉嬌軀了兩晃,秀目滿蘊淚水,盈盈欲滴,淒然道:「想不到他競死了,請問他命喪何人之手?」
「這個我也不甚瞭解,姑娘是不是也曾愛過他?」
「我從江中把他救起,曾在我國中養息了三天!」
吳小眉的淚水、終於滾滾落粉腮。
「有心人」芳心深處,起了—種酸酸之感。
吳小眉芳心大慟,他第一個屬意的男子,竟然已經物化,這確乎是她連做夢也估不到的事,而且還有女子為他殉情,自朝思暮想,到頭來是一場春夢,怒幽怨的長長—聲歎息,再度向「有心人」稱謝了一聲。彈身奔下崗去。
「有心人」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急忙回到那方巨石之後,只見好母親「失魂人」抱著韓尚志的屍體,木然呆坐,淚水,濕透了衣襟。
「媽!怎麼樣?」
「恐怕……沒有……指望了!孩子,我半抱恨終生!」
「有心人」默然,她不懂母親對韓尚志何以如此關切,有逾骨肉。而且竟然說出了抱恨終生的話,令人莫測。
突然
「失魂人」激情的大聲道:「他快要甦醒了,謝天謝地!」
「媽!真的!」
「是的,他的體溫已逐漸回復,我覺出他的心在跳動!」
母子倆緊張地注視著韓尚志,只見他僵直的身體,漸見軟化,鼻息有聲,面色也趨紅潤,「失魂人」喘了一口大氣,把韓尚志放落地上,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動作看得「有心人」惑然不已。
「孩子,他……交給你了!」
「交給我?」
「不錯!」
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有心人」,然後附耳輕語—陣,悄然逝去。
一聲長歎。韓尚志悠然醒轉、翻身站了起來,一看「有心人」在側,忙施禮道:
「在下謹謝姑娘救命之恩,容異日再為報答!」
「有心人」噗嗤一笑道:「如何報答?」
韓尚志不由語塞,面紅過耳,好半天才道:「目前當然無從說起!」
「如果你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呢?」
「這個……這個……不可能吧!」
「好了,現在家母要我轉告……」
「令堂呢?」
「剛剛離開不久!」
「她不願見在下之面?」
「不是,她有事先離開,她要我轉告你,從現在起『冷面人韓尚志』就算不在人世了,你的身世,不能向任何人道及,除了……」
韓尚志駭然驚怪道:「除了誰?」
「鬼堡主人血骷髏!」
韓尚志面色大變,一連遲了三個大步,道:「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家母叮囑要你拜訪『鬼堡」,「把『血骷髏』挫骨揚灰!」
「有心人」搖搖頭道:「你錯了,家母此言,必有用意!」
韓尚志眼光倏地觸及不遠處的五具屍身,駭然道:「那些屍身是什麼人?」
「天齊教下!」
「傷在姑娘之手?」
「不錯,他們在追截一個女子,恰好追到此地來,對了,你是否認識一個叫做吳小眉的女子?」
韓尚志大驚失色道:「認識,她怎麼樣了?」
「你愛她嗎?」
這話問得韓尚志一怔,惑然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我看你的著急樣子,順口問問而已:「「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她一筆恩沒有報……」
「她走了,她知道你已不在人世!」
「姑娘對她說的?」
「你自己到前面一看就知!」
韓尚志一飄身,離開巨石,前面赫然一座新墳,走到墓前一看:
「冷面人韓尚志,小叫化東方慧之合塚。」
心頭邃然一緊,這是什麼回事,難道拜弟東方慧……想到這裡,不由連打了兩個寒噤,轉頭向「有心人」道:「姑娘,這墳墓……」
「小叫化給你立的!」
「怎麼碑上刻了兩個名字?」
「她要與你生不成雙死成對呀:「
「什麼?他……他……他……」
「別緊張,她還沒有死,她要替你報仇完之後,才會來與你同墳!」
韓尚志可沒注意到「有心人」話中的語病,否則他會有所發現,當下感動得滴下了英雄之淚,激動的道:「慧弟義薄雲天,我韓尚志何幸,得此生死之交!他人呢?」
「我不是說她已經離開了嗎?」
「他怎麼會為我造墓立碑呢?」
「她後你一步,來到『連環套』,被教主夫人所制,家母救了她,她親眼見你的屍體,悲傷欲死……」
「他以為我真的死了?」
「當然!」
韓尚志頓足道:「姑娘為什麼不告訴她實話?」
「這當然有原因,日後再說吧!」
「在下想現在知道?」
「對不起,歉難從命!」
韓尚志嚥了一口口水,心裡對「有心人」母女的事的神秘,恨得牙癢癢的,但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無法發作,只好強按住性子,道:「我會找到他的,天涯海角,我必須找到他!」
「有心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扔與韓尚志道:「閣下,從現在起、冷面人韓尚志不在人世。這個可以幫助你改頭換面!」
韓尚志伸手接住,口裡卻道:「大丈夫光明磊落,為什麼要掩藏本來面目!」
「有心人?」沉聲道:「如果你想報仇的話,最好是這樣做「可是令堂『失魂人』卻又要我對『鬼堡主人』可以道出身世。我的仇人就是『鬼堡之主』呀,這不是多此一舉?」
「—點也不多餘,你日後白知,目前你立即去拜訪『鬼堡主人』……」
「拜訪我的仇人?」
「你不能如此斷言,我再向你提出忠告,家母對你十分關懷,她此舉當然真有深意,如果你不照她的話做、你的仇恐怕報不了!」
韓尚志困惑了,以「有心人」母女的過去作為而言,「失魂人」再三要自己這樣做,必有用意,但太令人費解了?
「有心人」嬌軀一挪,道:「韓尚志,信不信由你,我要走了!」
說著—彈身,電閃逝去。
韓尚志怔在當地,做聲不得,事情發展得離奇突兀,使他如處五里霧中,的確,「有心人」母女的作為,神秘得使人感到恐怖。
「好,我就試上一試,拜訪『鬼堡主人』,看有什麼奇跡出現!」
他毅然的頓了頓腳,下了決心,打開「有心人」給他那個小包,裡面是一個假髮套和一張人皮面具。
他戴上假髮,套上面具,飛馳下峰。到溪水邊一照,自己變成了—個病容滿面的少年人,禁不住啞然失笑,心付,我該有個名字配合配合這付尊容才對呀?……病……病……
病神,對,病神!這名字不錯,我就以「病神」之名出現江湖!
他狂嘯一聲,順著山腳奔去,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我必須先設法找到拜弟東方慧要緊,他一心以為我已不在人世,別弄出不堪設想的事來,但,天涯茫茫,何處去尋找他的蹤跡呢?」
沉思片刻之後,自言自語的道:「有了,丐幫耳目遍天下,我只消找到老哥哥『南丐』傳下—今,何愁找不到,『鬼堡』之行,暫緩—步吧!」
心念之中,掉頭朝南奔去!
正行之間。只聽一聲淒厲刺耳的怪嘯,遙遙傳來,韓尚志不期然的剎住身形,又是一聲厲嘯傳來,聽聲辨向,似發自右面的林中。
韓尚志—彈身,捷逾星飛的向那林中射去。
人林之後、遊目四顧,奇怪,竟然不見半個人影,而那歷嘯之聲,也不再發出,他自問決沒有聽錯,而且自己聞聲而至,也不過眨眼間事。
韓尚志轉念一想,還是辦自己正事要緊,管它厲嘯是何人所發.轉身正待出……
突然一
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娃兒、別走!」
聲音之冷,有如發自玄冰之窟,令人不寒而慄。
韓尚志陡吃一驚,轉過身來,目光所及、依然一無所見,不由脫口道:「你是誰?」
「我嗎?哈哈哈哈……」
聲音似在十丈之內發出。奇怪的是竟然聞聲而不見人,韓尚志不由寒氣大冒,心想,莫非碰見了鬼了?當下再次大聲喝道:「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老夫以為將含根九泉了,想不到臨死之前,會碰上你這娃兒,真是天有眼,娃兒,你決不能走開!」
韓尚志在對方說話之時,全神專注發聲方位,但,他失望了,仍然不得要領,心中駭異萬分,對方如果不是鬼,定有隱身之術,好奇之心不由大熾,再次道:「你到底是誰?」
「老夫魔魔尊者!」
「魔魔尊者?」
「不錯!魔魔尊者,又稱『魔中之魔』!」
韓尚志心付,聽這名號,決不是什麼好來路,還是走為上策,自己待辦的事太多,何苦與這「魔中之魔」瞎纏!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在下要事在身,失陪了」
「娃兒,你千萬不能走!」
韓尚志置答罔聞,彈身……
「娃兒,難道你見死不救?」
韓尚志彈起的身形,又落回地面,心想,見死不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魔中之魔」還要待人救不成?隨道:「魔中之魔,什麼見死不救?」
「一言難盡,慢慢再說:你先弄開這大石頭!」
「在大石頭下?」
「不錯!」
韓尚志一看,果然距自己六丈之外,有一方徑丈大小的盤石。
「你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石頭之下!」
「你怎麼會被壓在石頭之下?」
「噫!你這娃兒怎地如此多話,你先弄開石頭再說也不遲呀!」
韓尚志不由氣往上衝,冷哼—聲道:「閣下脾氣不小,你另請高明吧,在下沒工夫!」
「魔中之魔」著急道:「娃兒,你不能走,你一走老夫準死無疑!」
韓尚志又好氣又好笑,無可奈何的道:「只消移開大些就行了?」
「昭!你娃兒能否用掌力在一掌之內把這石頭擊碎?」
韓尚志冷笑一聲道:「閣下是要考在下的功夫?」
「不是考,這其中有道理、你只說能不能?」
「試試看吧!」
韓尚志走到大石之前、略一打量,雙掌貫足畢生內力,沉聲道:「閣下注意,在下要發掌了!」
了字出口。雙掌平推而出,他得靈龜輸人以百年功力,這挾畢生功力而發的一掌,其勢豈同小可,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過處,逕丈大石,被震得四分五裂,朝四外散了開去,石頭之下,竟然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一個毛茸茸的怪頭,朝洞口伸了出來。
韓尚志駭然退了三個大步,仔細一看,竟是一個長髮紛披,與鬚髯虯結在一起的老人頭,毛髮之間,射出兩縷精光,顯見這「魔魔尊者」內力已臻至上之境。
「哈哈哈哈:天意!娃兒,你這一掌足有五百年功力,確出老夫意料之外,看來是一假其緣,合該老夫五行有救!」
說完,又是一陣震天的哈哈狂笑,震得韓尚志耳膜如割。
「閣下就是『魔魔尊者』?」
「難道還會有假?」
「以閣下的雙目看來,不至於推不動一塊巨石吧?」
「娃兒,進洞來!」
說完,頭一縮,隱入洞中。
韓尚志在好奇心的鼓舞下,略一猶豫之後,就向洞中躍落,洞並不深,僅有兩丈,落地之後,橫裡向內仲入三丈,一個赤身露體的怪人,正盤膝坐在洞底,雙目炯炯的瞪視著韓尚志。
「娃兒,過來,坐下!」
韓尚志不禁有些發毛,但仍走過去坐了下來。
「娃兒,你滿面病容……」
「在下生來如此!」
「你叫什麼名字?」
「我……病神!」
「病神?哈哈哈哈,你真的叫『病神』?」
「信不信在於閣下!」
「好,不管你是什麼神。都無關宏旨,碰上你是天意,你可肯替老夫完成一件心願?」
說著以一種期待迫切的眼神,注視著韓尚志。
韓尚志奇道:「什麼心願?」
「去鬥一個人!」
「替你去鬥一個人?」
「不錯!」
「你自己為何不去?」
「魔魔尊者」悲論的—笑道:「你看!」
韓尚志順著對方眼光一看,只見這怪老人給一雙腿已然乾枯緊縮,殘廢了,心中不期然的生起一縷側隱之心,但目前這自稱「魔魔尊者」的怪老人、一無所知,當然不敢驀然答應、略一沉吟道:「在下想先明瞭閣下的生平!」
「娃兒你是剛出道的雛兒?」
韓尚志微覺不悅,冷冷的道:「不錯,出道未久!」
「這就難怪了,否則豈能不知老夫之名,老夫雖號稱『魔魔尊者』,但武林中均稱老夫為『魔中之魔』……」
「那就是說閣下的生平作為較之—般武林邪魔更甚了?」
「武林中是非很難分明,比如說『血骷髏』……」
「什麼,血骷髏?」
「不錯,鬼堡主人……」
韓尚志強忍住激動的情緒,道:「怎麼樣?」
「武林中視他為不可一世的魔尊,其實不盡然!」
韓尚志一聽對方提自己的血海仇人,心中激動非凡,血脈憤張,恨火熊熊,但因他面戴人皮面具,所以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當下緊迫著問道:「何以見得?」
「血骷髏剎人盈千,便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韓尚志想起自己全家二百餘口盡成枯骨的慘劇,不由恨恨地哼了聲道:「殺人還有苦衷?」
「昭,他殺的皆是可殺之人,當然其中難免有誤殺,但那不能怪他,總是被殺者自取若禍!」
韓尚志本想脫口質問,自己一家滿二百餘口難道是該殺還是誤殺,但他終於忍住了他不願露出身世,心想看樣子這「魔中之魔」若非與「血骷髏」是一丘之貉,就必與他有所淵源,不然不會替他辯護,何不乘探聽一下「血骷髏」的秘密,轉口道:「閣下對於『鬼堡主人』似乎知之甚詳?」
「魔中之魔」毛茸茸的腦袋連點道:「不錯,老夫敢說武林中知曉內幕的,除了老夫外,沒有第二人!」
韓尚志心中一動,道:「閣下可肯為在下一述?」
「這個……娃兒,恕老夫無法應命!」
「為什麼?」
「老夫已有諾言在先,決不洩他行藏,武林人一言九鼎!」
韓尚志心中一涼,道:「閣下不願說,在下當然沒有理由相強,就此告辭!」
說著站起身來,向洞外就走……
「娃兒,你不能走2」
話聲中,一脫絕強的吸力,把韓尚志走了三步的身形,硬生生吸回原地,韓尚志被這種絕世神功,驚得冷汗直冒,但他狂做成性,反而怒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能走!」
「我為什麼不能走?」
「你要代老夫完成一椿心願,去鬥一個人!」
「在下沒有這閒工夫!」
「你狂得可以!」
「談不上,這是在下本份!」
「你不答應?」
「歉難從命!」
「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韓尚志重重地一哼道:「辦不到!」
身形再移,這一次他用出十成功力,挪動腳步,但,仍然不濟事,背後的那股吸力,強勁得駭人,他又被拉回了原地。
「娃兒,你答不答應?」
「不答應!」
「你敢再說一個不答應,老夫一掌活劈了你?」
韓尚志肺都幾乎氣炸,傲然道:「不答應!不答應!……」
「轟!」一道駭人的輕風捲處,韓尚志被震得凌空撞向進口迎面的洞壁,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這一下震得骨痛如折,血氣翻騰,眼前金花亂冒,但他倔強的蹩住一口氣,搖晃著站起身來!
「娃兒答不答應?」
「不答應!」
「你不怕死?」
「死豈能威脅得了我『病神』!」
「魔中之魔」頹然一聲長歎道:「娃兒,老夫算是服了你,你過來我們慢慢的談!」
韓尚志冷若冰霜的道:「沒有什麼好談的!」
「老夫傳你絕世神功,使你成為武林特出的高手?」
「在下不希罕!」
「你不學也得學?」
「世間沒有這種規矩!」
「你不想成為人上之人?」
「想也不會拜你為師!」
「你錯了,老夫並非是收你為徒,傳你武功的目的是要你替老夫完成一椿心願,彼此互不相欠!」
「可是在下沒有這個興致!」
「娃兒,老夫今天決不放你走,老夫不願埋恨千古,同時除了你,再沒有人能一斗『血骷髏』了!」
韓尚志心頭大震,霍地移身上前,激動至極的道:「什麼,閣下要在下去斗『鬼堡主人』?」
「不錯!」
「在下答應了!」
「魔中之魔」大感奇怪,為什麼一說出去斗「血骷髏」這娃兒馬上就答應,兩隻懾人的眸子,迫視在韓尚志的面上,一不稍瞬,久久,他什麼也看不出來,「病神」的臉上,除了病容之外,木然任何表情,冷漠得令人股慄,只是從對方的聲音和目光中,他覺出了些異樣,不由脫口道:「病神,你恐怕是老夫生平所見第一狂傲,第一冷漠的人了?」
韓尚志一懾心神,淡淡的道:「在下生性如此!」
「現在你可安心坐下來聽老夫從頭一談了?」
韓尚志依言坐下。
「魔中之魔」賂作思索之後,不放心的道:「娃兒,你真的答應老夫去斗『鬼堡主人』了?」
「不錯!」
「你也接受老夫傳藝?」
「這個……」
「不必這個那個,憑你的功力,與『血骷髏』相鬥不啻以卵盤石!」
韓尚志暗自點頭,這是實情,記得不久前獨闖「鬼堡」,連對方人影都不見,只一道寒飆,搖搖捲來,就把自己震飛江心之中,只好答道:「依你吧!」
「魔中之魔」哈哈一笑道:「倆兒,你能替老夫了此心願,老夫至死感激你!」
「這是交易,閣下不必說感激的話!」
「呢,你真是冷傲的可以,現在言歸正傳……」
「請講!」
「為了一口氣,老夫被因在這地穴之中四十年……」
韓尚志不由咋舌道:「四十年?」
「四十年?」
「不錯,還差十天,整整四十年……」
「究竟為了什麼呢?」
「四十年前,『血骷髏』現身武林,殺人如麻,功力蓋古凌今,大有使武林步上末日之勢,武林中連他的真面目都不知道,別論與他抗衡了……」
「哦!」
「老夫出道比他早了十年,博得『魔魔尊者』的稱號,但大部份人背後卻稱老夫做『魔中之魔』,『血骷髏』現身之後,江湖中傳出,一魔出,一魔消的流言……」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血骷髏』一出,老夫這『魔魔尊者』就要被除名的意思……」
韓尚志大感振奮,這倒是一件武林典故,接口道:「事實如何呢?」
「你別急,聽老夫慢慢道來,武林人對這一個『名』字,看得比生命還重,老夫一氣之下,決心找『血骷髏』一斗……」
「後來呢?」
「血骷髏神出鬼沒,要找到他確屬不易……」
韓尚志忍不住接口道:「何不適到『鬼堡』找他?」
「那時還不知他是『鬼堡』主人!」
「鬼堡門頭,不是分明繪著一個血紅的骷髏頭?」
「那是以後的事,那時僅有『鬼堡』的名稱,你聽我說下去,我找了他三年?才在此地碰上他,雙方激戰了千多招……」
「結果呢?」
「老夫被打得口吐鮮血……」
韓尚志不由駭然,這「魔中之魔」能與「骨骷髏」斗上千多招,功力之高,可想而知,當下喘了一口大氣道:「閣下輸了?」
「不錯,但,老夫不認輸!」
韓尚志幾乎失口笑出聲來,與味盎然的道:「不認輸?這話如何講法?」
「魔中之魔」激動的道:「論招式,老夫與他半斤八兩,但他練了一種絕世神功,叫『金剛神功』,週身不懼掌指兵刃,所以……」
「所以閣下打他不倒?」
「昭,當時老夫聲言非要練成一種神功,破他的『金剛神功』……」」
韓尚志精神一震道:「閣下練成了?」
「你聽我說,經這麼一打,我們反成了朋友,他坦然說出他的一切……」
「閣下全知?」
「你別高興,我不會告訴你的,有機會你自己去發掘,於是老夫就地掘了這個地穴發誓要神功有成,才離開這土穴,一呆就是四十年,我成功了,但我也完了!」
言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韓尚志對「魔中之魔」這種決心,感到由衷的欽佩,改口道:「老前輩這種精神,晚輩無限欽佩!」
「娃兒何前踞而後恭?」
「晚輩在明白真相之後,理應如此稱呼!」
「魔中之魔」接著說道:「我練成這種功夫叫『洞金指』……」
「洞金指?」
「不錯,五丈之內,施出這指功,可以洞金裂石,自信決對可以破『血骷髏』的『金鋼神功』不幸的是在練功之時,不慎走火入魔,下肢成殘,無法遂再鬥之願,近來,下身已逐漸麻木,自知不久人世,所以切望能逢有緣之人,代我完成這四十年未了的心願……」
韓尚志訝然道:「血骷髏既然與老前輩有這約言,為什麼不來踐約?」
「他不知道老夫埋隱在這土穴之中!」
「哦!老前輩發那嘯聲……」
「老夫之意是能引人前來!」
「難道這多是時日,就沒有一人聞嘯聲而來?」
「有,很多,但都不是練這神功的材料!」
「老前輩又何以能斷定晚輩……」
「老夫在洞口隙縫之中,看出你人林之勢,功力已有相當火侯,而且年紀不大,所以才出聲招呼你,當你走近時,更看出你根骨不凡,之所以要你三掌碎巨石,目的是試你的功力,到了什麼火候,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有這高功力,老夫所測不差,你定是獲得什麼靈丹妙藥之助,否則何來近百年內力?」
「老前輩說對了!」
「好,老夫也不想知道你師承來歷,目的只是要你代我了這心願,現在老夫先傳你『魔魔掌法』,這是老夫獨門之學,學會了再練『洞金指』!」
「這需要多長時間?」
「以你原有造詣而論,三天足夠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消逝。
三天的最後一天,韓尚志已全部領悟了「魔中之魔」所傳的「魔魔尊法」和「洞金指」這兩種震古爍今的奇功。
「魔魔掌法」分為吸、震、攻、守,四個部分,其中攻守兩部,玄奧絕倫,攻,如駭電奔雷,勢可撼山栗岳,守、如金城湯池,任你多凌厲的攻勢,也難越雷池一步。
韓尚志三天習練下來,對這「魔中之魔」的怪老人,產生了深深的情感!
當然,他不知道「魔中之魔」在未隱遁之初,聲名之盛,不亞於當今的「血骷髏」,仇家,也可說遍地皆是。
韓尚志心切拜弟東方慧的下落,心急如焚,「鬼堡」之行,倒是一舉兩得,自己正要聽從「失魂人」的叮囑,一訪「鬼堡」,當即向「魔中之魔」道:「老前輩,在下要告辭了,一定完成老前輩的願望就是!」
「魔中之魔」,沉思了半響之後,道:「娃兒,雖說你已練成了『洞金指』恐怕功力還嫌不足,四十年的歲月不算短,焉知『血骷髏』的功力,精進到什麼地步,這樣好了,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韓尚志可明白對方話中之意,急搖手道:「老前輩,這使不得!」
「魔中之魔」不理會韓尚志的話,雙掌一伸一劃,一道強猛的勁道,把韓尚志的身形,波到他的身前,伸手一按,韓尚志身不由主的坐了下去,一隻手掌,迅速的按上了他的「華蓋穴」。
「娃兒,凝神一志,閉目垂簾,以本身真元接引!」
話聲中,一股暖流,已透過「華蓋穴」滾滾而下。
韓尚志可明白此中厲害,這時已是欲罷不能,只好運起本身真元,接引源源而來的真元內力。
他得「地脈赤泉」脫胎換骨,又得靈龜輸功,任督早通,這一接受「魔中之魔」的內力,如水之就下,江河之歸宗,迅納即融,但週身仍汗出如藩。
那消片刻工夫,便已完成輸功之舉。
手掌從「華蓋穴」上移去,他再運功一周天,翻身起立,只見「魔中之魔」全身疾顫,搖搖欲倒。
韓尚志心中大是不忍,一股內疚這念,油然而生,若不是因為「鬼堡主人」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他決不會答應「魔中之魔」的要求,而現在,對方為他付出了這麼高的代價,把本身真元,輸送給他,他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魔中之魔」緩緩睜開眼來,眼中神光,業已消失,氣息微弱的道:「娃兒,現在你體中已具有相當於二百年精修的功力,是武林中史無前例的事,無論『血骷髏』功力精進到什麼程度,不足為慮了!」
韓尚志眼神一黯,歉然道:「老前輩,晚輩覺得問心有愧!」
「為什麼?」
「晚輩與『鬼堡主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既然接受了老前輩……」
「什麼?你與他有仇?」
「是的,但晚輩自誓,決不以老前輩所傳神功,作為報仇的工具!」
「魔中之魔」頓了一頓之後,哈哈一笑道:「娃兒,老夫佩你的武林本色,由此也足表示你心地淳厚,老夫的神功真元,倒是深慶得人了!」
韓尚志突地雙膝一跪……
「晚輩早先為獲『靈龜上人』所遺功力,故在禮上尊他為先,實則晚輩並無師承門派,今承老前輩成全,敬請允許定師徒之分!」
「這……這……好!徒兒,為師的滿足了!」
韓尚志行了三跪九叩之禮,站起身來。
「魔中之魔」激動得渾身疾顫,老淚盈然,他做夢也估不到能得如此傳人。
「徒兒,為師的時日不多了,希望你在十天之內完成為師的這件心願,去約鬥『鬼堡主人』,為師的靜待好音!」
「徒兒遵命,還有……」
「一切留待人回來之時再談,現在你立即起程,不過有三件事你必須記住?」
「待兒敬候吩咐!」
「第一,你到『鬼堡』之時,只消高吟『一魔出,一魔消,魔中之魔會一吳』,堡中自會接待,否則『鬼堡』一向不許人窺視……」
韓尚志茫然的點了點頭道:「請問第二件?」
「第二,此約純係意氣之爭,雙方無仇,不許你以神功傷他,事先必須說明,點到為止!」
「徒兒記下了,這第三呢?」
「第三,不許你利用這機會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