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大,整整三十天,東方白困住在徐家老店一籌莫展,自從假「須彌經」被「狐精」卓永年盜回之後,預期「黑蝙蝠」牟天會找上門,但一個月過去了,黑蝙蝠不但沒找上門,連影子都消失了,他放棄了麼?
如果黑蝙蝠放棄了「須彌經」而遠走高飛的話,要找他便如大海撈針了。
東方白急的不是對方要不要經,而是公孫彩虹贈送他的「天絲寶衣」他非索回不可。
同時促使他不能離開徐家集的原因是他不能放棄從「不為老人」身上追出「大化門」消失之謎,這是他出江湖的目的,他必須完成母親的道命。
一個偌大的門派會在一夜之間像空氣般消失,這在武林史上是空前的怪事,即使大化門之消失不與他有切身關係,單單為了好奇二字地也要追查,在他之前,已經有不少同道邊查過,但卻沒有下文。
「狐精」卓永年也同樣像沒頭蒼蠅般在集上和附近瞎撞了一個月,但連黑蝙蝠的氣味都不曾噢到,足智多謀的他,似乎也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
現在是二更初起的時分。
東方白一個人在房裡喝著悶酒。
卓永年推門進來,一對狐眼精光閃亮,似乎有了什麼得意事,一反他平日的沒精打采,他沒坐,扶桌而立。
「老哥,坐下來喝一杯!」東方白抬了抬手。
「不了!」卓永年居然見酒不喝。
「老哥探到了黑蝙蝠的線索?」
「沒有,這兔崽子十有九是離開徐家集了,他生來貪花好色離不開女人,我不斷明查暗探,自從我盜回假經那次事件之後,他不但在他的老相好小麻花那兒絕了跡,連桂花巷都不曾再踏進過一步……」
「老哥,別忘了他精於易容?」
「可是桂花巷這些日子沒來過生客?」
東方白住口不語,看樣子黑蝙蝠是真的離開徐家集了,江湖如此之大,要找他的確是難如登天,「天絲寶衣」尋不回將是終生之憾,不但辜負了公孫彩虹的心意,由於「天絲寶衣」的奇能妙用,更加助長了黑蝙蝠的為惡。
「還有樁新聞!」卓永年轉了話題。
「什麼新聞?」東方白心不在焉地反問。
「太王幫幫主丁天龍在集上遺留的別業已經賣給了一個由京裡來的富翁,聽說是得數二萬兩銀子作為補貼太王幫遣散弟子之用。」
「噢!這可是怪事,徐家集風水好麼,竟然巴巴地從京裡來此地置產,真教人想不透,那富翁什麼來路?」
「姓牛,傳說是專做山產皮貨發跡的。」
「老哥連酒都不喝,就是急著告訴小弟這兩件事?」
「不,這只是將話就話,找你有大事。」
「哦!什麼大事?」
「老弟不是千方百計要追尋『大化門』消失之謎麼?」卓永年抑低了聲音。
「對!」東方白精神陡振,瞪大了眼。
「現在有一點線索!」
「什麼線索?」東方白霍地站起身來。
「你現在馬上跟我去見一個人。」
「誰?」
「到時候就知道,我先走一步,以防別人起疑跟蹤,咱們在集子外汪老頭的菜園附近會合,行動力求秘密。」
「好。」
卓永年轉身出門離去。
東方白叫小二來收拾了殘桌,關門熄燈,裝著要上床就寢的樣子,靜候了片刻,確定房外沒有任何可疑的事物,然後結束一番,打開後窗,小心翼翼地離開客店,繞背巷朝郊外奔去,他無法揣測卓永年要帶他去見的是何許人物,但既然與「大化門」消失之謎有關,這的確是件大事,而且是他自已的大事。
夜色淒迷中,汪家菜園隱約的輪廓在望。
東方白不禁想起了賣花女小英,她是「坤寧宮」的弟子,被卜雲峰引誘而加以利用,結果喪生在狼心狗肺的卜雲峰劍下,菜園依舊,汪老頭卻已變成了孤寡,失去了賣花人,不知汪老頭是否還種菜兼蒔花?「噓!」
暗影中,卓永年逡到了東方白身邊。
「是老哥?」東方白明知是淮,還是問了一句。
「嗯!」
「我們要見的人在哪裡?」
「就在汪老頭的小屋裡!」
「怎麼沒燈火?」
話聲才落,只見隔著園圃的小屋突然映出了一小撮綠色光芒,距離遠,僅見綠光隱約地照亮了門窗。
「老哥,這……不像是燈火?」
「我看也不像,難道會是……」
「會是什麼?
「鬼火!」卓永年的聲音有些發顫。
「鬼火?」東方白意外地吃了一驚。
驀地,綠芒突然變成了強烈的藍光,像雷雨夜的電芒乍閃,又彷彿花爆噴射出的藍焰,相隔數十大遠,仍覺其耀眼生花。
「不好!」卓永年栗叫了一旯
東方白的心弦為之劇顫。
藍焰只那麼短暫的一閃便消失了,一切歸於黑暗,連原先的一點綠芒也不見了。
「老哥……」
「我們快去!」
東方白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隨著卓永年彈起身形,朝菜園小屋掠去,快得就像是鬼魅飄風,數十丈距離又三四個起落便到,兩人落腳在屋門之外,屋裡一片漆黑,發出「啊!啊!」的怪聲,聽來令人毛骨驚然。
「看!」卓永年用手一指。
東方白抬眼望去,只見一條頎長的黑影已到了菜園籬笆邊,飄起,越過籬笆,那簡直不像是人,因為再高的人也不可能有那麼長的個子,生仿傳說中的山魈木客,比常人至少要高出兩個頭,而且頭是尖的。
就這麼一轉念,怪影已經消失在夜幕裡。
「那是人還是鬼?」東方白想到卓永年說的鬼火。
「不知道,我們進屋去!」
近門處有天光,再裡面一片漆黑。
「啊!啊!」的怪聲已經停止。
卓永年晃亮火折子點燃燈火。
燈光照處,靠房門的角落裡躺了個土打扮的老者,一動不動,卓永年跨步上前,伸手在老者鼻間探了探。
「死了,是汪老頭!」
「是……怎麼死的?」
「不見血!」卓永年應了一聲,翻轉汪老頭的屍體,檢視了一陣,呼吸有些急促地道:「週身沒有傷痕!」
東方白瞪眼,轉動目光,「呀!」地驚叫出聲。
另一邊的角落,坐著一個老人,赫然是「擊石老人」。
東方白與卓永年雙雙欺近前去,這回是卓永年發出驚「呀!」。
擊石老人轉動著眼珠子,像一對死魚眼,沒有瞳光,他竟然已經變成了瞎子,兩個人連呼吸都窒住了。
東方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不為老人」,「擊石老人」現在的情狀完全和他一樣。
「老夫……怎麼看不見了?」擊石老人連連翻眼。
「前輩……」東方白不知如何說下去。
「是誰?」
「晚輩東方白和單大俠。」
「啊!」
「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使兩人怔住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擊石老人並非泛泛之輩,突然變成了瞎子,還死了個汪老頭,竟然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太離奇了?
好半晌,卓永年才開口,聲調相當地不自然,臉上也現出驚飾之色。
「前輩,您的眼睛……是剛剛失明的?」
「好像是!」又是一句離奇的回答。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這……老夫沒有一點印象。」
東方白緊蹙起眉頭,像是面對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可是老人除了言語離奇之外,神情卻完全是正常的。
卓永年搔了幾下頭。
「前輩,剛才我們在遠處發現屋裡出現了鬼火……」
「鬼火?」擊石老人身軀一震。
「是的,就像是荒丘古墓常見的陰磷鬼火,倏忽間,鬼火變成了很強的藍色光焰,我們趕到發現一個異乎常人的尖頭黑影逸去,進屋燃亮燈火,才發現汪老爹已經遇害,偏偏不見血,身上也沒有傷痕……」
「汪老爹死了?」擊石老人栗叫出聲。
「是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話本來是應該由東方白或卓永年提出的,現在卻由擊石老人間出來,實在不可解。
「前輩什麼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發生什麼事,只發覺兩眼突然失明了!」他的身軀開始抖動,臉上的肌肉也在抽搐,顯然內心相當激動。
這是不可思議的怪事,這種怪事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會引起莫明的驚恐和震撼的。
「前輩記得今晚的約會?」
「這記得!」擊石老人點點頭,突地圓睜無光的雙眼,以激越的聲音道:「你……剛才說你們看到鬼火?」
「是的,距離很遠。」
「這……應該不可能。」
「前輩說什麼不可能?」
「不為老哥也是同樣遭遇,但他記得當時情景。」
東方白心頭大震,原來「不為老人」雙目盲殘是與「擊石老人」一樣遭遇,起因是鬼火,鬼火到底又是什麼?
心念之中,目光望向卓永年,卻見卓永年在不斷點頭,看樣子這狐精似乎知道一些內幕。
「前輩今晚準備要告訴我們的是什麼?」
「你們願意為此盡力?」
「是的,這已不是一門一戶的事,而是武林的一樁公案,凡屬武林人,都有義務把此案追查個水落石出。」
東方白意識到所謂公案指的當是「大化門」之謎。
「那你們就去查鬼火!」
「查鬼火?」
「不錯,現在鬼火既已出現徐家集,就從此地查起,如果沒有頭緒,就到桐柏去,用裡裡有人會主動出面跟你昧 紓 籩碌那榭鱟看笙酪丫′私猓俊豹(原書為此亂碼)「是的,後輩略知梗概。」
「那你們走吧!」
「不!」卓永年搖頭道:「前輩雙目乍然失明,必然不能適應,而對方如此對待前輩必然有其目的,處境可以說相當危險,現在田後輩與東方老弟護送前輩到一個安全地方,我們才能放心行動。」
「什麼安全地方?」
「前輩去了就知道!」
「也好,那汪老爹……」
「汪老爹的後事會有人出面料理。」
「唉!他死得大冤,早知如此,不借他的地萬……」
擊石老人的瞽目中滲出了淚光。
東方白對目前情況還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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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卓永年語音凝重的道:「你來背負擊石老前輩!」
「好!」東方白不假思索地應承。
「我們馬上走!」
東方白負起了擊石老人。
卓永年扇熄了燈火。
星移斗轉,子夜已過。
東方白與卓永年匿身在離鬼樹林不遠的樹叢中。
「老哥,坤寧宮為什麼肯接納『擊石老人』?」
「當然是看在『不為老人』的份上。」
「小弟對眼前發生的怪事還不大明白?」
「老哥我正準備告訴你這一段秘辛,不過……有一個問題務必先請小老弟據實相告,這是我答應別人的條件。」
「老哥請講!」
「你探究『大化門』消失之謎的目的是什麼?」
東方白沉默了好一陣才悠悠開口道:「為了秉承先父的遺命,完成先母的心願。」
「老弟能說得明白些麼?」
「找一個人,此人與『大化門』關係密切。」
「什麼人?」
「這點恕小弟無法奉告。」
「好!現在讓老哥我向老弟說一段武林秘辛,這秘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頓了頓,才接下去道:「故事發生在十年前,有一個崛起中原武林不久的秘密門戶舉行一年一度例行的謁祖大典,所有弟子全部參與……」
「老哥,不要講故事,照實說好麼?」
「好,照實說,大化門,大化門循例舉行謁祖大典,門主以下所有弟子全部參加,」不為老人「身具少林弟子身份,不能成為大化門人,他在門中是客卿地位,是以不須參加大典,當大典進行時,他在壇外作安全巡察,忽然聽到壇裡傳出轟鬧之聲,他意識到發生了不尋常的消況,顧不得外人不得參與的禁令前去查看……」
說到這裡頓住,呼吸有些急迫。
「結果呢?」東方白候了片刻才發問。
「結果……他剛踏進總壇的街道,只見壇內一片混亂,象徵大化門的聖鼎正冒著……」
「正冒著什麼!」
「鬼火!」這兩個字他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
「鬼火?」東方由失口驚叫。
「不錯,是鬼火,他正驚惶失措之際,綠火突然變為極強烈的藍光,整座可容千人的大壇全被眩目的藍光籠罩,極短的時間,他忽然發覺兩眼已不能視物,猝然發生的巨大變故,涵養再深的人也無法鎮定……」
「啊!」東方白忍不住啊了一聲。
「急切裡,他憑記憶匿進一間附近壇邊的密室,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他證實自已雙目已殘……」
「再以後呢?」東方白下意識地一陣緊張。
「等他從密室出來,總壇已空,將近千名的弟子連門主在內,就這樣神秘地消失了,在外面擔任警衛的極少數弟子也四散而去,大化門從此消失了。」
「這……這……」東方白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像一則騙小孩的神話,而且是荒誕不經的神話,太離譜了。
接著又道:「老哥,要不是你親口說出,小弟我真不敢相信。」
「我在聽說之後,也是同感。」
「十年來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循麼?」
「沒有!」
「可是今晚在汪老頭的菜園……」
「對,十年來頭一次發現線索。」
東方白的心很亂,默然了老半晌,道:「老哥,小弟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不為老人的雙眼並沒瞎。」
「你何所據而云然?」
「記得小弟初臨聽竹居,向不為老前輩探問大化門之事遭拒,他老人家眼裡曾經射出十分怕人的線芒,當時沒去深想,後來也沒追問,認為這是個人的隱私,現在老哥這麼一說,小弟不得不提出來……」
「你說對了!」
「對了,什麼意思?難道說……」
「不為老人憑其本門至高心法,經過五年苦參自療,視力竟然恢復,但兩眼巳經變形,所以外表看去仍是瞽者,他也願以此掩飾,因為這樁奇絕千古的怪案仍是懸案,維持原狀,比較容易著手調查。」
「啊!」東方白深深點頭道:「大化門沒留下任何人?」
「可以說沒有。」
東方白心裡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接著道:「鬼火重現,我們該怎麼辦?」
「查,當初曾懷疑是天災,現在已證實是人為,我們先從本地著手查起,如果沒有頭緒,我們再赴桐柏。」
「到桐柏,為什麼?」
「有消息傳來,桐柏山中不止一次出現鬼火。」
「噢!」
「記得汪家菜園出現過的魅影怪人麼?」
「記得,那似乎不像是人。」
「就專注這條線索,我們晝伏夜出,分頭查探。」
「好!」東方白沉重地應了一聲道:「對了,老哥,還有個問題,小弟一直在想,卻始終想他不透……」
「什麼問題?」
「擊石老人被鬼火弄得雙目盲殘,他竟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而不為老人應該也是同樣遭遇,他卻記得當時事件發生的經過這……」
「照啊!這的確是個問題,我卻忽略了,難道……命石老人有什麼難言之隱,故意說不知道?他現在被安頓著跟不為老人在一起,這點我設法查明,他分明被鬼火照瞎了雙眼,卻斷然地說不知致盲的因由,根本說不過去。」
「老哥,還有……」
「還有什麼?」
「坤寧宮是否已經攪和在大化門的公案之中?」
「這個……」卓永年想了想才道:「坤寧宮是不為老人追究這樁奇案的本錢,目前我只能這麼告訴你。」
「可是奇怪……」
「又奇怪什麼?」
「小弟初到徐家集便與坤寧宮發生了摩擦,坤寧宮弟子被稱做『女執事』,江湖人聞名喪膽,而據小弟後來的觀察,坤寧宮除了有數幾個高級人物外,一般弟子的武功並不怎麼樣,勢力也不如想像之強,這不奇怪麼?」
「你知道了便不會奇怪。」
「小弟就是想不透。」
「那老哥我告訴你,坤寧宮的精英都已外出了。」
「噢!這為什麼?」
「散佈在外,查探大化門消失之謎的線索,老弟,我們現在跟她們是同路人,將來一定有機會碰頭,桐柏山出現鬼火的消息就是她們傳回來的。」
「啊,原來如此。」
「老弟,我們該……」
驀在此刻,一條黑影鬼魅般從不遠處橫裡飄過,尖頭長身,衣袂飛揚,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簡直就像是御風而行,絕不類一般江湖身法。
東方白與卓永年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
只在倏忽之間,黑影已經消失無蹤。
「老哥,你看到了?」東方白語音帶激。
「看到了!」
「黑衣怪人,我們追!」
「依對方的出奇身法我們追不上!」
「對方在此出現必有所為,追不上也要追。」
「好!我們分道去查探,記住,在事態未明之前,切忌打草驚蛇,在沒十分把握制眼對方之前,不要動手。」
「小弟理會得。」最後一個得字出口,人已如脫弩之箭般標射出去。
卓永年隨著彈身,取的是抄截方向。
東方白把功力提到了十成,流星過渡般越過草地,認準對方消失的方位,投林、出林,一口氣疾奔了兩三里,卻是一無所見,眼前是山麓,一些野草夾著零散的山石,稀疏的幾棵雜木樹,可以說毫無掩蔽。
他停下身來,竭盡目力搜索。
突地,他發現五丈之外兩個大石頭之間有一個古怪的黑影,活像一根燒焦了的樹樁,尖頭高出石頭頂約莫兩尺,要不是他見過黑衣怪人還真看不出來,最主要的標誌當然是那蚱蜢尖頭和長得不像話的圓筒身段。
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抽緊了。
雙方之間的一段是草地,他要現身立即就會被發現,想了想矮下身形,縮入一株小樹之後,從葉隙外望。
黑木樁兀立著,絲紋不動。
對方有所待麼?
東方白強捺住激盪的情緒,靜待其變。
足足耗了盞茶時間,東方白大感不耐,他想,猝然現身進擊,出手就用絕招,擺倒了對方真相便可大白。
東方已發白,晨風徐起,一個極刺耳的怪聲順風送來。
「乾坤大造,萬物之源!」
聽來是發自黑衣怪人。
緊接著,距怪人不遠的傳出應聲。
「四海同參,唯我為尊。」
東方白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一顆心也頓然收緊。
一條人影現身在黑衣怪人身前八尺之處,距離遠,天色又陪,看不清楚形貌,東方白現在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黑衣怪人突然舉起一隻手,手上有一面小小的三角皂幡,那樣子就像枯樹頭伸出的一根枝椏,葉子隨風飄動。
「乾坤金令!」黑衣怪人宣了一聲。
「弟子參令!」人影躬下身去。
皂幡收回,手垂落,怪人又回復樹樁形。
「使者有何指示?」
「立即追查『擊石老人』下落。」
「遵令!」人影直起身來。
東方白手心冒汗,原來黑衣怪人是不知名門戶中的使者,傳出了「乾坤金令」追查「擊石老人」的下落,對方的目的何在?
聽先前所念的四句詞,對方似有君臨武林天下之意,但江湖上又從沒聽過有關「乾坤」二字的門派,而大化門公案發生在十年前,看樣子是個神秘門戶。
「還有其他指示麼?」
「拿去!」黑衣怪人投手擲出一物。
受令者接住。
「重要指示都在上面,牢記之後焚燬。」
「遵令!」
「你可以走了,記住,洩密者死!」
「是!」受命者一晃而杳。
東方白身形一動正待撲去,一聲輕「噓!」傳自身後,不由窒了一窒,就這眨眼之間,黑衣怪人也幽靈般消失,根本看不清他的去向,回轉身,人已站在身邊。
「是老哥!」
「是我!」
「為什麼要阻止……」
「老弟,我說過不能打草驚蛇,目前我們對於對方可說一無所知,一露了形跡便會成為敵對狀態,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方行動詭秘,身法玄奇,說句洩氣話,以你我的能耐,要想憑身法便追,的確是差了那麼一點。」
這一點東方白不得不承認。
「黑衣怪人在此現身是傳達命令的,受命者究竟是何等人物?」
東方白目望空空,像是在自言自語。
「當然是黑衣怪人的同門弟子。」
「者哥聽說過『乾坤金令』麼?」
「頭一次!」
「應該是新崛起的幫派?」
「很難說,如果是秘密活動的門戶,只要不公開干預江湖是非,即使是老門戶你也無從知道,但從『金令』、『使者』這些名稱看來,對方絕不是小門小戶。」
話鋒頓了頓,又道:「我們表面上絕不能動聲色,只在暗中調查,目前既已知道對方與大化門消失之謎有關,就不能等閒視之而草率行動了,我們目前宜采以靜制動的策略。」!瀟湘書院!
「對了,老哥,那受命者會不會是『黑蝙蝠』?」
「為什麼會想到他?」
「從他來去的身法判斷。」
「不無可能!」卓眾年深深點頭道:「要是老弟的判斷正確,我們已經是敵對的雙方了,黑蝙蝠與卜雲峰是師兄弟,他倆當然是同路人,卜雲峰的屍體如不被對方發現,就會判定地失蹤,而失蹤與死亡幾乎是同一詞義……」
「帳會算在我們頭上?」
「那是必然的!」
「這麼說他們會主動找上門?」
「對,所以我說以靜制動是上策。」
天色已經發漾,山間的晨風拂在身上路透寒意。
「那我們走吧。」
「走!」
徐家老店。
東方白一覺睡到過了午,疲乏一掃而空。
店裡除了常住的少數客人外,過路投宿的早已離去,是以顯得很清靜,東方白高臥床上在冥想昨夜發生的連串怪事,鬼火、汪老爹之死,擊石老人失明偏又失去記憶,黑衣怪人、使者、乾坤金令、受命者……在腦海裡紛呈沓現,使得他心亂如麻,頭脹欲裂。
鬼火,應該是全部狀況的癥結。
當年大化門神秘消失源於鬼火,近千名弟子,是人,不是蟻蠅蟲豸,怎會消逝得不留任何痕跡殘渣?
「不為老人」與「擊石老人」先後是同樣遭遇,前者記得事發時的情況,而後者卻不知鬼火之事,為什麼?
桐柏山中出現鬼火不止一次,是神秘門戶的巢穴所在麼?
「坤寧宮」精英盡出,四處探求鬼火的謎底,而據卓永年說,該宮是「不為老人」追查這樁奇絕千古怪案的本錢,雙方之間該是什麼關係?
「坤寧宮」全屬女人,沒半個男人,為什麼甘為「不為老人」所用?
鬼火為什麼出現徐家集這種小地方?殘害「擊石老人」的目的又何在?
同樣的一條命,汪老爹當場死亡,卻留下「擊石老人」一條命,又為什麼?
黑衣怪人傳令追查「擊石老人」下落原因又是什麼?
他忽然想到如果不是自已和卓永年乍見鬼火立即撲向現場,驚走了黑衣怪人,情況可能不會是這樣。
……
他起身下床,草草漱洗,然後走到桌邊,一眼瞧見茶壺下壓了張字條,登時心中一動,拿起一看,不由駭然而震,字條上寫的是:「你已死了一次」六個潦草的大字。
字條是什麼人放的?
死了一次什麼意思?
是黑衣怪人方面找上門了麼?
他坐在桌邊發了會呆,把字條搓碎,口裡發出一聲冷笑,心裡想:「主動找上門,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小二推門進來。
東方白心裡只是一動,分明記得天亮回店之時,是拴了房門才上床的,想不到門卻是開著,這證明字條是偷偷放置桌上而並未經由小二之手。
「公子,你這一覺睡得可真飽!」
「唔!有人來找過我麼?」
「有!」小二很爽利地回答。
「什麼樣的人?」東方白稍微有些緊張。
「嗯!嘻嘻!漂亮極了,徐家集還不曾見過這麼……」
「你是說……是個女的?」
「對,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東方白困惑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該是誰?公孫彩虹已經落髮為尼,剩下的是公主小玲,可是不對呀!公主小玲怎會留「你已死了一次」的字條?
極可能是神秘門戶中人,想不到的是會是一個美麗少女……
「公子,那位姑娘跟您匹配,那可真是……」小二說到這裡發覺東方白凝重的神情,趕緊住了口。
「她進我房間?」
「這……難道她沒進房?」小二反問。
「我是問你有沒有看到她進我的房門?」
「公子不是在房裡麼?」
「我睡熟了!」
「哦!這……小的沒看到,那位姑娘問公子住的房間,小的告訴了她,沒跟進來。」小二囁嚅地回答。
「她什麼時候離開的?」
「這……小的正忙著侍候著食堂的客人,沒注意。」
「好,你可以走了!」
「公子的午飯……」
「噢,照平時的吧!」
「是!」小二哈腰退了出去。
東方白走到門邊,仔細察看,門上隱約留有撬痕,這證明那少女是撬門而入的,但手法很高明,痕跡不顯而且沒弄出聲音,否則自已睡得再熟也會驚覺。
的確,對方如果存心暗算自己很難倖免,真的是死了一次。
字條分明是示警的性質。
進房留字的究竟是什麼人物?
留字的用意是什麼?
有機會殺人而不動手,似乎不是敵人。
留字示警照理是友好行為,莫非真的是公主小玲所為?
假如她是為自已退敵留字,這個人可能丟大了。
步回桌邊,瞥見地下的碎紙片,不由亡敢大冒。
桌邊地上漱洗時潑了些水漬,那揉碎的字條遇濕全變成了黑色的紙片,這是字條塗了劇毒的表徵,用心夠惡毒。
此類劇毒沾膚即滲,東方白心念之間,抬起手細看觸紙的手指頭並無任何中毒跡象,默家經穴也沒異狀,這可就是怪事了?
用心一想,不山恍然,記得在桐柏山中,「三恨先生」曾經施術使自已具備辟毒之能,焉怪其然了。
看著紙片,額頭上沁出了冷汗。
這一來,又推翻了剛才對公主小玲的猜測。
現在可以斷定,已經遭逢了相當可怕的敵人,而這些敵人定然是「乾坤金令」轄制下的人物,如果不設法把態勢拉明,將一直處於被動的地位。
記得黑衣怪人在向受命者交代任務時,除了查究「擊石老人」的下落這一點外並未宣之於口,是以書面傳示,可能任務不止一項,而且又是極端機密,所以才採取這種方式,對付自己也是對方所接任務之一麼?
如果對方發覺自己沒死,又將採取什麼行動?
他不斷地在想……
小二送來了午飯,四菜一湯,外帶一壺酒三個饃。
他開始默默吃喝,心頭老大一個疙瘩。
「卡卡!」房門響起了敲擊聲。
「誰呀?」東方白抬頭,手扶杯子。
「特來拜訪,可以進來麼?」聲音清脆,似乎稚氣來脫。
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似乎男女莫辨,既是找上門的陌生客,東方白立即提高了警覺,略作考慮之後才開口,道:「請進!」
房門推開,一個勁裝疾服的年輕人步了進來,順手掩上門,衝著東方白抱拳道:「不知公子正在用膳,對不起,打攪。」
「好說!」東方白站起身來打量對方,第一眼,看對方眉清目秀,只是體型嫌單薄了些,再深注一眼,忽然發覺這年輕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當下一擺手道:「請坐!」
「不了,在下說幾句話便告辭!」
「哦!請教稱呼?」
「在下姓梅!」
「梅朋友!」東方白點點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對方,上午剛剛發生了下毒的事,他非謹慎不可,尤其這年輕人似曾相識,更引起了他的注意,略作沉吟之後,索性開門見山地道:「以前我們見過?」
「是見過!」姓梅的笑了笑。
「可是,在下卻想不起是在哪裡……」
「我是梅芳。」聲音放得很低。
東方白登時恍然,怪不得面孔這麼熟,原來她是「坤寧宮」四金釵之一的梅芳易釵而弁,她此來頗不尋常。
「哦!難怪如此眼熟!」
「以後請稱我梅老弟!」
「嗯!梅老弟。」東方白點點頭,他不明白梅芳何以要改扮男裝,想來必有重大原因,眼前必須要弄明白的是字條下毒之事,接著道:「你們公主來找過在下?」
「這……沒有呀!」
「沒有,那……」東方白倒是怔了怔。
「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聽小二說有位姑娘來找過在下,沒見面又走了!」他不想說出字條的事,頓了頓進:「你此來何事?」
「想知道卓大俠的行蹤。」
「找他有事?」
「非常重要的事。」
「哦!在下跟卓大俠是在天亮之前分手,|讀書論壇:http://210.29.4.4/book/club/|至於他的落腳處他沒說,在下也不甚了了,只約好有事他會主動聯絡。」
「他的落腳處小弟知道,本來約好今天午前在他住處見面,小弟去了直等到過午還不見人影,忽然想到他可能到公子這兒來,所以……」
「他沒來。」。「
「那可就麻煩了!」
「什麼麻煩?」
「找不到他的人,我們的行動便無法展開,這……」梅芳一臉惶然的樣子,搓著手道:「該不會出了意外?」
意外兩個字使東方白心頭暗地一震,他立即聯想到黑衣怪人和受命者,「乾坤金令」所指示的任務說不定就有對付卓永年的一條在內。
「卓大使原本落腳何處?」
「公子知道以前太王幫幫主丁天龍的住宅……」
「知道!」
「宅子已經換了主人,現在該叫牛府,他就住在牛府後花園圍牆之外的巷子裡從右首從頭數的第四間空屋。」
「好!」東方白默念了一遍梅芳報出的住址,然後才接著道:「在下去找找看,也許說不定他很快到這兒來,這……是你家公主所命麼?」
「是的!」
「你暫時回去,我碰到卓大俠會立刻轉告。」
「那就煩公子轉告卓大俠,就說我們已照他所擬訂的計劃開始行動!」
東方白點點頭,心裡卻在嘀咕。卓永年到底跟「坤寧宮」方面擬訂了什麼計劃,他怎麼一點口風都沒透?天亮前分手,現在已經大半天,他怎會失了蹤?莫非他已被「乾坤金令」方面的人所控制,但以他的能耐,應該不會。
就在此刻,一個嬌脆的聲音傳自門外:「東方公子在麼?」
很悅耳的聲音,又來了個女的。
東方白心中一動,以詢問的目光望著梅芳,意思是問梅芳是不是她的同伴,梅芳立時會意地搖了搖頭。
來的會是誰,是小二口中來訪過的女子?
東方由低頭掃了一眼桌邊地上發黑的紙屑,然後搶頭望著房門。
「是哪位?」
「小女子特來拜訪公子!」
東方白一聽,完全陌生的聲音,為什麼找上自己?他再次望了梅芳一眼,將頭微點,擠了擠眼,要她保持緘默,非必要不要開口。
「請進!」
一個小巧的身身影報門而入,是個面目姣好,體態豐盈的少女,素色短裝,看上去極富誘惑,圓亮而大的黑眼珠極快的一溜掃,然後衝著東方白福了一福,笑了笑,深深的酒窩充滿了女性的魅力,套句俗活,是個可人兒。
東方白是個鐵漢,性情也冷,但仍不免心中一蕩。
「對不起,不知道公子這兒有客人!」
「哦!不要緊,這位老弟正要走!」
東方白朝梅芳作了個眼色示意要她離開,他判斷這嬌媚的女子必是有為而來,很可能與字條塗毒有關,如果有第三者在場,談話行動都將很不方便,反正梅芳的來意已經說明。
梅芳很機伶,她沒理由賴下去,事實上她也不能久留。
「小弟告辭!」
「請!」
梅芳抱抱拳,轉身出門而去。
東方白抬手比了比桌邊相對的椅子,道:「姑娘請坐!」
「謝坐!」
「請問姑娘的稱呼?」
「小女子叫小雪。」
很好聽的名字,沒有姓,但仍然是陌生的。
「小雪姑娘,我們……好像沒見過面?」
「是的,不過……小女子認識公子,別人指點的。」
「哦!」東方白再深深打量了小雪一眼,人的確惹火,但神色之間卻很派,又道:「姑娘早上曾經來過?」
「是的,見公子好夢正酣,不好意思驚動。」
「還留了字條?」東方白的心緊了起來。
「是的,臨時向櫃上借的紙筆。」
東方白心裡冷笑,表面上仍若無其事。
「字條上寫的是什麼?」
「公子沒過目?」
「看過了,但不解其中之意、」
小雪的粉腮泛起極度困惑之包,難道「無腸公子」東方白虛有其表,實際上是睜眼瞎子,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懷疑歸懷疑,卻是問不出口。
「上面寫的稍後來訪,請屈候!」
「不對吧?」東方白的嘴角牽動了一下。
「不對?」小雪的兩眼睜得老大。
「姑娘去而復返,是想看看字條所發生的效力對不對?」東方白的眸子已迸出嚴厲之色,不瞬地望著對方。
「小女子……不懂公子的意患!」小雪一臉的茫然,看樣子她是真的不懂,如果是假裝不懂,那這女子的城府便相當可怕了。
「那太遺憾了!」了字聲中,閃電出手扣住小雪擱在桌面上的左手腕脈,人依然是坐著不動,兩眼已瞪圓。
小雪粉腮乍變,本能地一抽手,但已被扣牢。
「公子這是做什麼?」
「問你!」
「小女子不懂!」
「要在下點明?」
「是要請教!」
「你受何人指使向在下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