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劍集 第二十二章、深山索仇
    「血牡丹」的標誌會突然出現,的確出人意料之外,在一般江湖人的心目中,這曠代女魔僅是傳言中的人物,放眼武林,老一輩的人物中,見過她的寥若晨星,新一代的,就根本不必提了。全場,只有方玨一個人心裡篤定,他只感到意外,並不驚恐,因為他的姑姑南宮芳婷便是「血牡丹」的傳人,上一次「王者之劍」的爭奪戰中,「血牡丹」出現過一次,結果灰衣蒙面人得到了劍身,而方玨卻得到了真正有價值的劍鞘寶藏,現在,「血牡丹」第二次出現。灰失蒙面人大感驚疑,因為「血牡丹」兩次出現,都有方玨在場。難道這當中有什麼文章?,抑或「血牡丹」是為「王者之劍」而來?老學究與「土行仙」乘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於「血牡丹」的機會,立即與方玨重行會合在一起。方玨目注那朵大紅花,心中不無忐忑,他不知來的是「血牡丹」本人,還是姑姑南宮芳婷。「斷腸花」慢慢靠近灰衣蒙面人,惶惑地道:「怎麼辦?」灰衣蒙面人沉聲道:「我在懷疑這朵花的真假!」「哇!」一名武土像突然犯了癲症似地狂叫一聲,身形蹦起老高,然後摔落地面,當場氣絕。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恐怖的氣氛立時瀰漫全場。死亡的陰影。罩向每個人的心頭。人人亡魂,人人自危。「血牡丹」究竟如何殺人,數十年來,是—個可怕的謎。毫無考慮,灰衣蒙面人舉手做了一個手勢,率先彈起身形,其餘的紛紛行動,剎那間走個罄盡。

    場中,只剩下方玨,老學究和「土行仙」三個人,另外是幾具死屍。

    氣氛迫得人鼻息皆窒。「土行仙」緊張地道:「我們走吧?」老學究也附和著道:「我們走!」「血牡丹」突然出現,必非無因,方玨仗著南宮芳婷的關係,對這恐怖的人物,並沒別人般的顧忌,心意數轉,從容地道:「兩位請先離開!」「土行仙」與老學究同感一震,齊聲道:「你呢?」方玨不便抖露實情,含糊地道:「兩位別管,請急速離開!」兩個都是老江湖,知道方玨此舉必有原因,互望—眼之後,縱身馳離,眨眼消失在濃濃的月色中。現在,只剩下方玨單獨—個人了,他在等待,等待情況的發展。

    突地,一個女人的聲音起自身後;「孩子,我們又見面了!」方玨猛可裡—震,回轉身,站在眼前的正是南宮芳婷,忙施禮道:「姑姑,我早料到是您!」口裡說,心裡兀自震顫不已,他無法想像這位姑姑是如何現身而使他一無所覺,更迷惑的是剛才沒現形而殺人的—幕。使得灰衣蒙面人與「斷腸花」那等人物都望風而逃。南宮芳婷撿起那朵大紅花,揣入懷中,然後才正色道:「孩子,李筱娟是怎麼回事?」方玨心頭一顫,道:「李筱娟……姑姑認識她?」南宮芳婷「唔」了—聲,道:「我在前面不遠處碰到她,她光哭,不說話,要我問你。」方玨深深透了口氣,把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南宮芳婷盛怒道:「我早知道剛才就不會讓那幫人走,真該殺!」方玨不解地道:「姑姑與李筱娟是什麼關係?」南宮芳婷沉聲道:「幾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我認識了她,很喜歡她的靈慧,曾有意收她為徒,可惜她已經有了師門,結果她拜我做乾娘,我指點過她武功。」方玨大感意外,驚聲道:「她是姑姑的乾女兒?」南宮芳婷點點頭道:「不錯,照你剛才這麼說……你應該娶她才是!」方玨俊面緋紅,道:「姑姑……我……是救人……」

    「這我知道,不過你與她肌膚相親,她勢不能再嫁別人。」

    「這……」

    「怎麼,你不喜歡她?」

    「不是不喜歡,只是……」

    「只是因為她幾乎受辱,身體曾入了人眼?」

    「不,我沒這種想法,這不是單方面的問題……」「孩子,她是我乾女兒,你是我侄子,我可以做大半的主。」

    「她知道姑姑跟我的關係?」

    「剛剛才知道。」

    「她師父『玉羅剎』不會答應。」

    「為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師門的恩怨。」

    「噢!好,我會查清楚,不過……你得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這不是兒戲的事,三言兩語便可決定,但,他欠李筱娟人情是事實,而且,在感覺上他知道李筱娟早已對他有意,深深一想之後,道:「姑姑,等我考慮好了再說如何?」南宮芳婷沉聲道:「可以,我不能強迫你,在原則上,你是不是同意娶她?」方玨點點頭,表示默認。南宮芳芳婷笑笑道:「那好,我得去追她,以防她想不開而發生意外!」方玨道:「姑姑請便吧!」南宮芳婷閃射而去。方玨突地想起,沒把查到「丹陽子」這回事告訴姑姑,但人走了已經來不及了,轉念一想,不共戴天的血仇,還是自己獨力去完成才是,不必假手於任何人。於是,他動身踏上征程,目的地是武陵山陰風谷。

    東方的天邊,已現出了魚肚白色,曉風拂面生寒,天快亮了。一路之上,他心裡感到非常的不寧靜,李筱娟的事使他不安,依理,這是門好親事,可是下意識中意覺得不大自然。

    這一天,方玨來到了武陵山,照著「半半和尚」的指示,越山渡澗,幾歷艱辛,總算找到了這人跡不到的陰風谷。巨峰夾峙,林木榛莽,落葉積層不知有多厚,一望而知是個原始絕谷,若非「半半和尚」指示,怎麼也找不到這種鬼地方。山高谷邃,一片陰森。方玨振起精神,穿林人谷中,一路用劍斬荊除籐。越深入,越陰暗,林木漸稀,代之的是崢嶸怪石,兩旁的峰勢逐漸合攏,最後,變成了暗無天日的窟窿,也可以說變成了一個大石洞,陣陣陰風,從內湧出,方玨仗著功力深厚,倒還支持得住,好不容易走完這一段窟道,忽地重見天光,眼前是一片數畝大的谷地,四壁巨峰插立,人像置身子—口碩大無朋的井底;「丹陽子」會藏身這種絕地,實在是無法思議的事,更使人不解的是「半半和尚」怎麼會知道「丹陽子」存身之地?踏入谷地,方玨遊目四顧,發現靠壁腳的地方有一座石屋,由於苔蘚覆蓋,與巖壁渾如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他的心情開始激動,血海仇人就在眼前,從上次奪劍之役,對「丹陽子」的身手,他毫無顧忌。他一步一步欺向石屋。石屋沒有門,只開了個方洞,向內看,隱約可見爐鼎等物。方玨直逼門洞邊,先鎮定了一下,然後開聲道:「有人麼?」連叫三遍,毫無反應,方玨緊握著劍,戒備著進入石屋,目光掃處,不由頭皮發了炸,忍不住驚叫出聲,在靠側方的石榻上,赫然橫陳著一具白骨骷髏,骨架完整。方玨不由心裡發毛,寒氣股股直冒。這具骷,死亡當在數年以上,當然絕對不會是「丹陽子」,因為「丹陽子」不久前曾現過身,那「丹陽子」人呢?從石屋內的情形看,已經很久沒生人住過。方玨窒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他發現壁上似乎刻有字跡,不由心中一動,走過去,用手拂淨苔痕,字跡顯明出來,筆劃歪斜,彷彿頑童的手筆,從刻痕可以看出是用劍尖一類利物刻的,寫的是:「余也不幸,誤收孽徒,飼狼反噬,滅祖欺師,如有俠義同道過此,伏請誅殺逆徒姜世華,九泉之下,曷勝其感。」後面署名丹陽子盲殘絕筆:最後是年號。方玨頓時激顫萬分,這具白骨骷髏,即是「丹陽子」的遺骸,為逆徒殘害,那出現江湖的便不是真的「丹陽子」,從年號看,他被害在二十年前,當然不會是血案兇手。不久前在峰頭上爭奪「王者之劍」,那威嚴的黃衣人,經老學究指出是「丹陽子」,是誤指還是真假之間形貌相似?江湖傳言,「王者之劍」最後是落在「丹陽子」之手,而「丹陽子」死於二十年前,這怎麼解釋呢?這樣看來,真正的「丹陽子」人死了還蒙上不白之冤。除非能找到他遺言所指的逆徒姜世華,否則無法揭開謎底。徒勞往返,使方玨感到無比的沮喪,情況意外地發展,僅有的一條追兇線索也斷了,事情發展到這地步,除了離開,還有什麼好說的。死者為尊,這是一項道德傳統,方玨面對「丹陽子」的遺骸作了一個揖,祝禱道:「後學南官方玨,機緣湊巧,得悉前輩未了之願,當盡力完成,使前輩得以九泉瞑目。」祝畢,又恭敬地作了一揖。於是,他又奔向出山的路。

    方玨志切親仇,一鼓作氣而來,結果徒勞跋涉,在心情懊喪之下,連走路都沒精神了。

    夕陽銜山,距出口的埡口還有一程子路,看來非到天黑之後不能出山。

    正行之間忽見一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飄然迎面行來,步履輕健,一望而知是個高手,方玨不由心中一動,這中年人不帶行囊,衣著也不類山居人,何以在這種時分人山?心念之間,雙方已經照面,方玨拱手道:「朋友何往?」中年文士深深掃了方玨一眼,冷冷地道:「回山!」說完,擦身而去,方玨下意識地怔住,只見一矮小身影,如飛而至,臨到切近,看出來的竟然是「土行仙」,不由大喜過望,忙迎前道:「前輩怎麼來了?」「土行仙」止步,道:「老夫算準你必走這一條路……」說著,目光四下—溜,又道:「你看見有人打此地經過麼?」方玨心中一動,道:「有個文土裝束的中年人,剛剛……」「土行仙」急聲道:「快去截住他,快……」方玨愕然道:「截住他?」「土行仙」頓腳道:「快呀!別讓他走脫了,有話等會兒再問,快!」方玨滿頭玄霧,但看「土行仙」著急的樣子,知道必有原因,當下不再多問,車轉身,展足功力追去,捷如鬼魅狂風。中年文士此刻也正加速飛馳,但較之方玨,便差多了。方玨彎過峰嘴,發現中年文士的身影約在二十丈外,立即把速度加到極限,幾個起落,超越對方,前衝七八丈,剎勢回身,大喝一聲:「站住!」中年文士停了身形,寒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方玨根本不知道「土行仙」為什麼要自己截留對方,索性直說道:「沒什麼,請朋友略為停留。」

    「為什麼?」

    「有人要見朋友。」

    「噫!你……是不是江湖盛傳的『白儒』?」

    「正是在下!」

    「對不起,區區沒空!」說擺欲行。方玨揚掌道:「朋友走不了的!」中年文士色厲內荏地道:「你意欲何為?」方玨淡淡地道:「說過受人之托留駕!」說完,手掌徐徐放落。「土行仙」也已匆匆趕到。中年文士側身一掃「土行仙」,慄聲道:「你閣下原來是盯蹤區區來的?」「土行仙」目芒一閃,道:「對朋友你的易容之術感到興趣,想知道你的來路。」中年文土面色大變,向後一挪步,大聲道:「你老偷兒在胡扯些什麼?」「土行仙」大叫道:「喲哈,有意思,我老偷兒一向眼皮子最雜,竟然看不出你是何許人物,而你卻能一口說出老夫的來歷,好,現在老夫請教你的上下,如何?」中年文士冷哼了一聲道:「這不是無理取鬧麼?」「土行仙」道:「隨你怎麼說,我老偷兒定要知道你的來路。」中年文士道:「如果區區不說呢?」「土行仙」打了個哈哈道:「你看行嗎?首先『白儒』就不會放你走!」中年文士狠盯了方玨一眼,道:「白儒,咱們素昧平生,河井不相犯,這算什麼?」方玨可不知該說什麼好,到現在他還不明白「土行仙」阻截對方的原因,但他相信「土行仙」不會無故放矢,內中必大有文章。「土行仙」再次哈哈—笑道:「你再不識抬舉,我老偷兒可要不客氣了,我問你,你在山外那套行頭是哪裡來的?」中年文土臉色慘變,厲聲道:「什麼行頭?」「上行仙」道:「少裝蒜,這種鬼門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老偷兒,我是說把你放在懷中的那些勞什子東西抖出來看看。」方玨如墜五里霧中,他完全不懂「土行仙」弄什麼玄虛。中年文土猛可裡彈身,朝旁邊縱去。「土行仙」的身法可真不賴,只一閃,便截在頭裡,一杖橫出,中年文士被迫落回原地,「土行仙」斜睨著中年文士道:「你要是逃得了,我老偷兒從此改名換姓,這樣好了,你先把外衫脫掉,怎麼樣?」中年文士似已極怒,暴喝一聲,揚掌攻向「土行仙」。「土行仙」滴溜溜滑了開去,口裡道:「我老偷兒除非萬不得已,不和人動手,你省了吧!」中年文士橫眉豎目,胸部起伏不已。「土行仙」突從懷中掏出—個小包,道:「這是你的東西不錯吧?」中年文士頓時目瞪如鈴,栗叫道:「你什麼時候動的手腳?」「土行仙」嘻嘻一笑道:「小意思,就是你在山澗中淨面,說是碰見鬼的時候!」說著,抖開小包,東西散落地上,赫然是假髮、假須、面具等易容之物。中年文士駭極連連後退。「土行仙」臉孔一沉,道:「你為什麼要冒充『丹陽子』?」方玨觸電似地一震,全身的血行驟然加速起來,星目閃射出恐怖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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