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劍集 第十七章、強中之手
    灰衣蒙面人冷冷地道:「不,這小子剛剛狂稱霸劍無敵,本座要他死得心服口服,同時還要留他一口氣問話。」蒙面婦人突地回顧王上駟等人道:「你們下去!」王上駟等躬身而退。方玨更加駭異,這蒙面婦人能對分舵主發令,身份絕對不低,她到底是誰?她剛剛說不必費手腳,指的是用毒麼?或者她有什麼獨特的殺人手法?難道她還強過灰衣蒙面人?不可解,無從想像!蒙面婦人略略挪開數尺,冰聲道:「好吧!看看『武林至尊』調教出來的,到底有多大道行!」抱元守一,方玨的心神全貫注在劍上,生死是另一回事,「武林至尊」的名頭可不能蒙污。這是他第一次以「王者之劍」的絕招對付敵人。人劍氣意已化合成為一體,那份氣勢,完全無懈可擊。這一擊,可以想見必然是石破天驚,高下立判。一招如果不能制人,那就要受制於人,因為霸劍僅僅只有一招。時間與空氣暫時凝結了。灰衣蒙面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只能神會的壓力在不斷加強,這使得他駭異,他體味出對手的功力已達到迫人神志之境。也就在灰衣蒙面人心意微動之際,方玨捕捉了這極端細微的時機。「呀!」栗叫聲中,方玨出了手。灰衣蒙面人也放出了蓄足的銳勢。金鐵振鳴,劍光乍閃即逝。極短暫的一瞬,場面回復死寂。雙方的劍仍揚著,保持原來的起手式,似乎沒有動過,但只有一樣,灰衣蒙面人持劍的手,從下臂到手背被劃破了尺長一道口,衣袖裂開,皮肉翻轉,鮮血汩汩下滴。他蒙著面,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一對眸子,全是駭芒。死寂中,蒙面女人突地厲吼一聲,彈身,揚掌,隔空揮出,又迅速地退回原地。這是做什麼,方玨沒體會出來,因為這一掌,毫無勁道,像是虛勢。也就在心意轉動之間,方玨突然感到全身的血管急遽擴張,逆血湧向上盤,不由心頭劇震,忙運心法將猛烈衝擊的逆血壓了下去,但緊接而來的是暈眩,有一種喝了過量烈酒的感受,他意識到著了陰毒道兒,但猜不出到底是什麼。灰衣蒙面人緩緩收劍。蒙面女人像是在等待某種情況發生,靜立不動。氣氛在詭秘中帶著恐怖。暈眩之感愈來愈重,逆血似有阻遏不住之勢,方玨意識到情況相當嚴重,他必須及早離開再做別的打算。於是,他收回劍,轉身,向堡門走去。灰衣蒙面人慄聲道:「他怎麼不倒?」蒙面女人陰陰地道:「看他能走出多遠!」方玨努力振作精神,大步前行,出了堡門,立即加速身形,如一縷輕煙般飄去,一口氣奔出了七八里,身形滯了下來,他感到一顆腦袋似要爆裂開來,逆血上衝,有控制不住之勢,視線也開始模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送命麼?蒙面女人那一掌到底是什麼邪門手法?他一再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他必須把東西交給鏢頭,因為他曾答應過替他索回暗鏢的。眼前出現鎮集的影子,方玨愈來愈不支了。

    一條人影迎了上前。方玨止步,努力振作。來人正是那受囑在中途等候的震遠鏢局的總鏢頭封雲華。方玨知道那一對蒙面男女一定會尾躡而至,以目前情況,勢將自身難保,不待對方開口,立即取出木匣拋了過去,咬著牙道:「快走,別走大路!」封雲華喜極欲狂,他並未十分希冀暗鏢真能得回,想不到這素昧生平的白衣書生果然辦到了,當下激越萬狀地道:「少俠,老夫……」方玨發了急,暴喝道:「快走,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封雲華窒了一窒,意識到必有原因,不敢再多說了,身形—起,道:「少俠義行,我封雲華沒齒不忘!」聲落,人已沒道旁林中。方玨的劍尚未歸鞘,他以劍尖拄著地面,支持住將倒的身形,腦海裡一片渾噩,但他仍繼續以得自「王者之劍」的玄妙心法控制住狂動的氣血。

    一條人影逼近身前。模糊中,方玨辨認出來的赫然是那掌毀「偷生客」之墓的神秘女子。方玨茫然望著對方,緊咬著牙,身軀在發抖。神秘女子驚「噫」了一聲道:「你怎麼回事?」方玨沒開口。神秘女子仔細端詳了方玨幾眼,慄聲道:「你離死不遠了!」方玨只覺有指風襲上身來,神智一模糊,栽了下去。

    密林中,方玨躺在地上,雙眸緊閉,面如白紙。神秘女子不斷用指戳他的穴道,似乎相當吃力,額上儘是汗珠。方玨的面色逐漸回復,呼吸開始粗重。神秘女子最後在方玨的「志堂穴」上重擊一掌,然後住了手。方玨悠然醒轉,深深吐了口氣,身形蹦了起來,駭然望著眼前的神秘女子,努力想了想,才開口道:「是芳駕救了在下?」神秘女子冷漠無表情地道:「不錯,你暫時可以不死!」方玨一震,道:「暫時,什麼意思?」神秘女子道:「因為我只能做到這一步,暫時保住你的生機,生與死,那得看你的造化如何。」方玨睜大了眼,芒然不解地道:「看在下的造化?」神秘女子道:「你現在能活著,是莫大的造化,至於能否繼續活下去,也得看以後的造化。」方玨道:「在下不懂。」神秘女子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方玨駭然大震道:「在下……中了毒?」神秘女子冷漠如故地道:「嗯!不錯,你中的是毒絕天下的『毒中之毒』!」如遭雷擊,方玨狂叫道:「毒中之毒?」他陡然明白過來,在周家堡那蒙面女人施的是「毒中之毒」,難怪對方語氣中,似斷然肯定自己必死,看來,毒殺黃蕙芬的胞兄黃韜的兇手,是那蒙面女人無疑,而在山中驚鴻一瞥的蒙面男女,也是這一對,可是,神劍幫的弟子被毒殺於山中,而灰衣蒙面人自承是神劍幫的太上護法,女的也是他—道,為何毒殺自己人?神秘女子又道:「誰下的毒?」方玨搖頭道:「不清楚對方來歷,是個蒙面女子!」口裡說,心裡卻在想:「這女子竟然能解毒中之毒,實在驚人,自己沒口鼻溢血而死,也真是造化,可是她說自己是否能活下去,還要看造化,什麼意思?」神秘女子眸光一閃,道:「你中了劇毒,而能沒橫屍當場,這份內功修為,確實難能可貴。」方玨打了—個冷顫,他算是完全明白過來了,中毒之後,逆血上衝,如果不是以玄妙的心法逼住,必已口鼻溢血而死,心念之中,道:「芳駕已經解了在下身中之毒?」神秘女子道:「我說過只是暫時保你不死,解毒我無能為力,僅是用獨門手法和藥物制住毒勢,時間不會太長,至多三天。」心頭一涼,方玨脫口道:「三天,三天之後還是要死?」神秘女子道:「看你的造化吧,現在跟我走!」

    「跟芳駕走?」

    「不錯!」

    「為什麼?」

    「我師父要見你,我已經找了你很久,幸而湊巧碰上。」

    「令師是誰?」

    「見了面就知道,現在不必問!」

    方玨困惑莫名地道:「令師為什麼要見在下?」

    神秘女子道:「什麼都不要問,到了地頭你就會知道。」方玨突地想到這女子會使「斷玉手」奇功,而師父生前曾交代不許與會使「斷玉手」的人為敵,看來她師父與自己恩師之間,必有某種難以想像的關係,心念之中,道:「好,在下隨芳駕去見令師!」神秘女子前導,方玨後隨,奔的是荒野,根本沒有路,地點越來越荒僻,入目儘是不毛之地,天色昏黑下來,估計至少疾馳了七八十里地。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森林。神秘女子緩了身形,道:「到了,就在前面林子裡!」方玨「唔」了一聲,不想多問,問也是白費。神秘女子又道:「對了,我忘了問你,查到『偷生客』的蹤跡沒有?」方玨淡淡地道:「—點端倪都沒有,但在下無論如何要找到他的。」

    「你還記得我們的協定?」

    「當然!」

    「很好,我們進林子去!」

    兩人進入林子,黑魃魃陰森森有如鬼域,神秘女子走的路線很怪,分明無阻,她偏要繞開,分明不通,她卻強行穿過,左繞右折。盡在林子重迂迴,逐漸,方玨憬悟了,這片黑森林,已經過人工佈置,是一座不知名的奇陣,心裡想到了,卻沒開口,不過.免不了有些忐忑。一盞白紗燈吊在林木間,照見了磚牆,門扉,白晃晃的光焰,淒森的環境,使人產生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到了門邊,神秘女子在門上叩擊了三下,然後推開門扇,裡面一片漆黑,不見燈火,但可以看出是一幢很考究的精舍。神秘女子示意方玨進入大門,然後反手關上,道:「你在這裡候著!」說完,姍姍進入精舍。方玨站在小院裡,心裡激奇不已,這種地方而有這種建築,住的該是什麼樣的人物?目光無目的地掃瞄之下,他發現精舍側方有間石屋,圓頂,有門無窗,活脫脫像一座大墳墓,令人看了心裡發毛。精舍突地亮起燈火,陰森森之氣消除了不少。神秘女子站在門邊,招手道:「進來!」方玨懷著不安的心情,緩步走了過去,跨人門檻,一看,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一個白髮老太婆端坐在居中椅上,皺紋不多,但臉孔蒼白冷硬有如殭屍,尤其一雙眸子,更加冷得怕人。神秘女子在方玨身後道:「上坐的就是家師!」方玨凜於師父的遺言,對能施展「斷玉手」的,不許為敵,而且要尊敬,當下恭施了一禮,道:「老前輩相召,有何指教?」

    「你是古立人的傳人?」聲音冷得不帶半點活人味。

    「是的!」

    「什麼名字?」

    「方玨,外號白儒!」

    「古立人躲在什麼地方?」

    「這個……恕晚輩無法奉告。」

    「什麼,你不說?」

    「晚輩先請教老前輩尊稱。」

    「少廢話,回答老者的問話!」

    方玨不能違背師命,「武林至尊」臨終交代不許說出他的情況,當下沉緩地道:「無法奉告!」白髮老嫗面皮抽了抽,眸中冷芒大盛,怒聲道:「你真的不說?」她發了怒,聲音反而悅耳些,不像剛才那樣冷得刺耳怵心。方玨還是同樣一句話:「無法奉告!」白髮老嫗聲音一寒,道:「你會後悔莫及!」方玨心思一片狂亂,他不明白,對方只追索師父的下落,而不肯說出原因,灰衣蒙面人如此,現在,眼前的老嫗也是一樣,只有一個解釋,為了仇,在經過若干年之後,他們自忖已經有索仇的能力,所以出面了,心念之中,咬咬牙道:「老前輩準備如何對付晚輩?」白髮老嫗道:「用不著,你已經身中奇毒,活不了多久。」方玨冷傲地道:「生死由命,晚輩不在乎。」白髮老嫗反而怔了怔,口氣一變,道:「如果你說出古立人的下落,老身替你解毒。」這句話相當有力量,方玨不禁心頭一動,但想到師父的遺命,萌動的意念又消失了,他不能為了求生而背師命,數歷死劫,他對生死二字已經看得很淡,搖搖頭,平靜地道:「晚輩認命了!」

    「你……寧願死?」

    「死固然可怕,但天下有比死更重要的東西……」

    「那是什麼?」

    「信守與服膺!」

    「好哇!原來古立人要你保守他的行藏,你敢再說一個不字?」

    「不!」

    白髮老嫗似已怒極,如銀白髮蓬立而起,雙手一合一放,人坐著沒動。方玨知道對方施展的是「斷玉手」,但格於師命,他沒反抗,這門功力,由老嫗施展,比之神秘女子,情況便迥然不同了,勁氣觸體,立如萬劍穿身,方玨倒退了兩步,拚命咬住牙不使哼聲出口。白髮老嫗厲喝道:「扣牢他!」神秘女子伸手將方玨雙臂反扭住。白髮老嫗起身迫近,抬右手,曲指如鉤,冷森森地道:「老身先抓碎你的臉!」方玨全身一顫,怒瞪雙目,狂聲道:「儘管下手!」白髮老嫗緩緩伸手抓向方玨面門,口裡道:「老身警告過你會後悔!」方玨亢聲道:「沒什麼好後悔的!」白髮老嫗厲哼一聲,指爪抓落。指甲尖端業已刺入面皮,但沒有抓落,白髮老嫗厲喝道:「你說是不說?」方玨業已橫定了心,咬牙切齒地道:「晚輩如果不是格於師命,老前輩不見得如此容易得手。」白髮老嫗冷僵的面孔一變,道:「什麼師命?」方玨道:「他老人家嚴命,不許與能施『斷玉手』的人為敵,而且要尊而敬之。」白髮老嫗松指後退,慄聲道:「是真的?」

    「一點不假!」

    「老身不信,他……他的目的是想借此保你的命。」

    「信不信在於老前輩!」

    「老身不信!」隨著喝話之聲,一掌揮出,用的不是「斷玉手」。方玨慘叫一聲,口血飛進,但他被神秘女子牢牢扣住,沒有栽下,眼前是一片黑,全身功力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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