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的兩人,就像兩片是無重量的樹葉一般,輕飄飄地向那充滿殺機的鬥場落去。他們一個是身材高大的紅臉老者,一個是滿面紅潤的老尼。
奇怪的是,這兩人一落場中,四下的群雄競身不由主地各自退後一步,舉起的兵刃和手掌也緩緩地放了下來。
紫虛上人合什低頭一拜,凌風道長等也紛紛稽首為禮。
武繼光不認識這兩人,但猜想其在武林的地位必定極尊,那紅臉老者目光四下一掃冷笑一聲道:「好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紫虛上人低低唸了一聲佛,沒有開腔。
紅臉老者慨然一聲長歎道:「眼看腥風四起,血而漫天,一場亙古未有的大劫殺已經來臨,身為武林領袖的七大門派掌門人,竟懵於此製造仇恨兇殺,真是可歎,可悲……」
紫虛上人愕然一驚道:「老前輩此話從何說起?」
老者微哂道:「發貼約人較技的可是七大門派掌門人?既然堂堂正正以武會友,何以又糾合多人,展開群打圍攻?你們可會想到這一場兇殺之後,該有多少人送命?等到你們雙方精疲力盡,劫運已成之時,倘再來一批人對你們攻擊,那時又怎生抵擋?……」
略頓一頓,又道:「老朽與神尼千里奔波來此,別無他意,只恐中原武林精英一晚之間,盡皆喪身泰山之巔。
紫虛上人駭然大驚道:「老前輩此話怎講?難道暗中有人對我等圖謀?」
紅臉老者此時正瞇著一雙老眼,向武繼光上下打量,對紫虛的話,就好像沒聽見似的。
峨嵋羅浮子突從懷內掏出一張紅帖,大步走到老人面前,不服氣地道:「此戰明是香車主人邀約,且廣邀武林人士前來觀摩,何以說是七派所約?」
站在一旁久未開言的老尼,忽然微笑接口道:
「道友請想,那位香車主人江湖遍地仇蹤,難道自找麻煩,邀約這麼多人來向他尋仇?
若說意欲揚名立萬,斗倒了你們七派掌門人,消息自然不徑而走,更不必事先張揚,此是老尼一點意見,道友以為如何?」
羅浮子十分迷惘地道:「那麼這帖不是他本人所發羅?那又是誰弄的玄虛呢?」
「貧尼之意,認為黃山論劍之期已不遠,那位香車主人如欲揚名盡可至黃山奪那天下第一高手的尊號,何必這時多此一舉?貧尼另行提醒諸位道長一事,你們可記得,當年黃山論劍,得到天下第一高手尊號的「楚長長鯨」陳子亮麼?」
「陳大俠偕同武當鐵木道長、青城凌霄劍容同赴漠北之約,一去永無消息,世人對此事多已遺忘,而貧尼與「綠林聖者」皆竊以此事為隱憂……」
紅臉老者此刻已轉身向七派掌門人大聲道:
「今晚之事,論起因如何?請看神尼與老朽的一點薄面,就此作罷,一切恩恩怨怨,容黃山論劍之時再說,或者另行授日了斷亦可。」
那旁武繼光這時已把事情經過聽了一個大概,突從懷內把衡山一鶴遞給他的那張紅帖往黑袍老者手裡一塞道:「這帖不是你發的?」
黑袍老者接過帖一看,臉上倏現怒容道:「什麼人大膽,竟敢戲弄老夫?老夫』符風』哪是什麼香車主人?」
繼光點頭道:「這樣說來,內中必有蹊蹺!」
黑袍老者倏然仰天一陣狂笑道:「老夫隱跡翠竹軒,數年來不問外事,想到居然有人放不過我,這一來老夫倒要看看,這暗中搗鬼的究竟是哪號人物?」
狂笑聲裡,身形倏起,恍若一縷黑煙,逕從群雄頂上飛過,一閃而逝。
繼光心裡一動,倏然想起一事,高喊道:「老人家慢走,我有話問你……」
腳下一點,跟蹤躍起,他此刻任督二脈已通,內力充沛,一躍就有七八丈高,空中腰一躬,頭前腳後,猶如掠空而過的魔隼般,俯衝疾瀉而去。
不料,躍下崖頭,四下一看,黑袍老者早已蹤影不見,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這老者的輕功神妙。
他既尋不著黑袍老者,便無法證實剛才心中所想的事,同時更暗暗奇怪,那一尼一老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一語解紛爭。
此刻,天已漸曉,朝霞從泰山之巔反射出萬丈光芒,絢爛至極。他又暫時拋去許多疑團,仍照原定計劃向京城趕去,他急須把邯鄲老人的丹藥和貝葉神功口訣傳給宮主莫丹鳳,以備她將來復仇之用。
到達京城,找了一個客店住下,當他懷著興奮而又惴惴不安的心情進入尚書府的後牆時,心臟竟不住地狂跳起未。
他的心情此刻混亂已極,心想假如宮主已經許配了人,那該怎麼辦?假如宮主見面竟不相認,又將怎麼辦?丹藥是給她呢?還是不給?
這座尚書府高大宏偉,樓台亭閣,花榭書軒,應有盡有,找了許久,竟沒有找到宮主的閨閣,心裡不由著急起來。
突然,他發現花園之內有一排獨立的精舍,隱隱有燈光射出,趕到近前一著,裡面的佈置既似女子閨房,又像公子哥兒的書房,但卻杳無一人。他看了一會,不敢進去。
驀地,一陣劍氣絲絲之聲傳入耳內,不由詫然一驚,暗道:「難道尚書府居然會有人練劍嗎?」
練武的人耳目極靈,一辯聲音,便知就在這精舍之後,立即雙掌輕輕一按,貼著房簷一翻,已輕如一片落葉飄到了精舍之後。這是一座極為幽靜的後院,也可說是花園中的花園。
當中草地上正有一個纖小身影在練劍,當他一眼看到這身穿紅綾緊身祆的窈窕身影時,心房竟不住噗噗狂跳起來,衝口而出喊:「……」
突然,下意識地趕緊用手把嘴安住,硬生生地把行將喊出口的聲音又嚥了回去。
只見這少女聚精會神地把劍勢使開,一招緊似一招,到後來,但見一片銀芒,裹著一條細影滿園流動好看至極。
繼光博通各派劍術,竟一時看不出這劍法的來源派系。只覺這女郎的劍術,輕靈有餘,渾厚不足,知道是因功力過淺的原故。
這時,那女郎的劍勢已緩慢慢了下來,陡的劍勢一收,銀芒尺斂,她左手劍尖拄地,右手美妙地掠了一下鬢邊亂髮,露出個得意的微笑。
突然,她發現一個俊美壯健的少年正靜立在一株海棠花下對著她微微地笑,一驚之下,嬌喝一聲道:「什麼人?」
長劍一圈,抖出一個碗大的劍花.但瞬又噹啷把劍扔下,只喊了一聲:「光哥……」
便乳燕投懷般直撲過去,一雙玉臂靈蛇般繞上了對方的脖子,而對方兩隻粗壯的鐵臂,也緊緊繞住了她的纖腰……
兩人默默地把無限的相思、難於描述的情意,都在這擁抱的剎那,用心聲傳播。
許久,許久,紅衣少女才夢囈般般地說道:「光哥,你想得我好苦啊!為什麼這麼久的時間不來看我?」
不用說諸位也知道,這光哥就是武繼光,紅衣少女便是莫丹鳳宮主了。
武繼光在這一剎那時間,就像整個的世界都屬於他的了。他意亂情迷地用手輕撫著宮主的秀髮道:「唉!我何嘗不想來看你啊!只因你是千金之體,一入侯門深似海,叫我這江湖游浪兒怎麼見得著呢?」
莫丹鳳噗嗤一笑道:「你現在不是來了嗎?」
「我……我這是冒險呀!」
「你近來功夫,好像進步多了。」
「你怎麼知道?」
「從你的眸子,從你剛才進來的輕功,我可以猜想得到。」
「那麼你又是怎樣學會武功的呢?」
「我麼?現在暫時不告訴你。」
莫丹鳳眼珠一轉,調皮地笑了笑。
繼光淡淡一笑,道:「不告訴就算了,我今天是替你送禮物來的。」
「什麼禮物?」
莫丹鳳閃著一雙烏溜大眼,驚奇地看著他。
繼光鄭重地從懷中把那顆丹藥取出道:「這是我先師遺留的丹藥,吃下可抵三十年苦練功果。」
「那你自己為什麼不吃?」
繼光微笑著搖頭道:「我已不需這個了。」
又附在她的耳朵慢慢地,一字一字,把「貝葉神功」的口訣,解說給她聽,直到她完全記熟,時間已經快近四更了。
繼光立起身來道:「我該走了,以後有機會我會來看你。」
兩人又緊握雙手,默然相對許久,武繼光方才狠心,飄身越過高牆,返回店內。
心願既了,武繼光興匆匆地,又復飛騎南下,此時他的腦裡已經存了許多疑竇,須得謀求答案!
第一、黑袍老者是否就是地靈教主之徒?白衣少女想必就是他女兒了,為什麼他常要駕著香車出遊?
第二、這次挑起七派掌門人和他決鬥的又是什麼人?似乎這人行蹤十分神密,而且懷有一種陰謀似的。
第三、邯鄲老人遺命,令他復興地靈門,這時是否把身份公開?抑或等見師父萬里雲煙陸通之後,再行商量。
一個人胡思亂想,久久沒有得到一個完滿答案,驀然……
一陣轔轔車聲急馳而來,等到他發覺,抬頭看時,一陣黃塵捲起,一輛華貴香車已擦身而過,隱約似覺駕車者是一個蒙面黑袍老者。
不由脫口驚叫道:「又是一輛香車?……」
帶轉馬頭,一陣急追,雖然他座下也是一匹強壯好馬,但和那駕車的馬比起來,實是差得太遠,眼望那輛香車轉過一座山嘴,便即不見,氣得他猛一按馬鞍,縱身飛起,展開輕功,疾往那山嘴射去。
進入山口,香車早已不見影子,傾耳細聽,也聽不見絲轔轔馬嘯之聲,不禁暗暗奇怪道:「難道這輛車子就停在這山裡,沒有再走?」
今天又忽然發現這蒙面黑袍老者,遂決心探聽一個水落石出。
這是一座極為荒涼的黃土山丘陵起伏,枯黃一片。循著那條山徑往前探索,山徑愈來愈狹,漸漸變成了一條羊腸小道,別說是駕車行走,就是一人一騎也不大容易通過。
一看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而香車卻是蹤跡不見。他原是一個意志極為堅強的人,心想:「我就不信你會飛上天去。」
倏地身法展開,捨路登山,疾向一座黑沉沉的松林奔去.這座松林疏疏落落,並不大密,卻是廣闊得很,搜索了一程,不見動靜。正待轉身回走,驀見白影一閃,他目光銳利異掌,已發現那是一個極其窈窕的身材。
心念一轉之下,忽地身法展開,虛空雙腳連蹈,疾逾電掣地平射過去,這宗地靈絕學「步步青雲」,確是神妙無方,身形雖然急如箭發,卻不帶一絲破空之聲。
他的動作雖是快捷無倫,但到達發現白影之處,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現,心中不覺暗罵道:「今晚真是見鬼了!」
只仔細察看了一番。不見動靜,驀然……
一陣淒絕人寰的慘嚎,起自右側,一驚之下,雙臂忽地往下一抖,平空拔起五六立高,腳尖點著樹梢只一彈,頭下腳上,身如箭發地向發聲處撲去。
身落林中。突然,四個道士的屍體橫陳地下,死狀猙獰,可怖至極!伸手一摸,屍體猶溫,知道剛死不久。藉著星月微光,仔細查看,只見每一具屍體的眉心,都有一條赤紅如胭脂的魚尾紋,一直延伸到臉頰。他不禁失聲吼道:「毒欲魔掌!這是地靈教的獨門功夫啊!」
他迅速地想到了黑袍老者符風,因為據他所知,江湖上會地靈門武功的只有他一個,一時熱血沸騰,狠狠地罵道:「好凶煞惡魔,有天碰到我手中,誓必替師門剷除這敗類。」
氣沖沖地跨步出林,突然,一絲破空之聲由遠而近,猝然腳步一窒。
呼,呼,兩條黑影,一閃而過,好快的身影,一晃眼工夫已出去了十餘丈。但就這一晃之間他已看清。那是一僧一道。
就這當地,人影飄飛,五條人影猶如並排射出的五支急箭,只幾個起落,已從面前呼地掠過,也向前面急馳而去。
心裡一動之下,暗暗吃驚道:「今晚這座荒山,真個風雲會,怎麼來了這許多高手?」
不用說,這些高手們都是追蹤香車來的羅!這一來,他倒想要探個水落石出不可,正自沉吟之際,陡覺一陣微風從後飄來,霍地一旋身,一股蝕骨陰風,已從斜裡當頭壓到。
此刻正是一腔怒火沒處發作,倏然一聲大喝,舉掌一揮,玄陰罡煞陰功聚發,疾如駭電地向暗中襲來的陰風迎去。
彭!一聲暴響之下,枝葉紛飛,一片丈餘寬廣的樹木,平平倒下。
但聽一聲驚呼道:「咦?……」
一條白影,驀地從折倒的樹叢中飛起,一掠而前,恍惚間直竄入林中。
繼光大喝一聲道:「站住!」
一掌在前,一掌護胸,穿林追入。只覺林中陰風陣陣,鬼影森森,竟不見一個人影。
事既離奇,地點又處在這杳無人跡的荒山,若是旁人,早萌退志,但他是個死心眼的人,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於是,掌上凝功,緩緩摸索,硬是把那座暗不見天日的密林穿過,出了密林是一條斜坡。
斜坡下,是一望無際一片水草茂密的沼澤地帶。
蘆花曠野,鬼聲魅影,令人不寒而慄!繼光咬著嘴唇,怔了一怔,暗暗忖道:「剛才的慘嚎聲,必是先前過去的那幾條人影,既已遇險,哪能見死不救?」
突地一咬牙,倏向沼澤中衝去,「平步青雲」輕功,端的神妙無比,腳尖又輕輕一點蘆葦,人已出去了十餘丈,幾個飄閃,便已到了蘆葦深處。
突然,一陣嗡嗡之聲,起自泥坑,黑雲般,湧到了一群小動物,那東西成千累萬,滾滾向身上湧到嗡嗡之聲,恍若雷鳴,剎時臉上,手上被它叮了好幾個疙瘩,一陣奇癢攻心,氣得他大喝一聲,呼呼二掌拍出,一時陰風起處,黑雲波分浪襲,這才看清,攻來的那些飛蟲原來是難以數計的毒蚊。
他一面出掌扑打蚊蟲,腳下卻一步也未停,仍然往前急奔。無奈蚊蟲越來越多,到後來幾乎像掉到墳坑裡一樣。
繼光越走越寬心寒,雙手不停地出掌揮打拍擊,總計前後至少也拍出了百多掌以上。
這時刻不但前行已經無路,而且黑沉沉的,仰手不見五指,心中不禁漸漸焦急起來,暗想:「今晚縱然不被這些蚊子咬死,也得累死。」
他因初出江湖,一切都不熟悉,這片泥沼,乃是太湖附近有名的「墳湖」,若是旁邊還稍微少一點,一入中央.準死無疑。
因為一面要揮掌驅蚊,一方面又要提氣飛行,有好幾次,他幾乎掉到泥坑之中。心裡一急,突然想起腰中還有二顆蟒眼珠.何不拿來照明?
於是,趕緊伸手從懷裡把蟒珠取出,立時一道冷艷艷的紅光衝起,照得方圓二丈之內光明如晝,同時更有一陣陣令人戰慄的寒氣冒出,冷得全身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說來也怪,蟒珠一經拿出,蚊蟲竟紛紛逃避,就和滾滾湯溶雪般,空出一片一丈方圓的空路,繼光一見大喜,脫口喊道:「原來你們也怕冷啊!」
他伸手從懷內把另一顆又取了出來,托在手中,緩緩前衝去,居然毫不費力地被他衝了過去,一躍登岸。
收起蟒珠,抬頭往前一看,不到百丈左右,便是一片青翠綠滴的竹林,按照剛才發出慘叫聲的方向,他估計那香車和黑袍老者,可能就在這片竹林中。縱身正待前趕,身後聚然轟雷似的一聲吼道:「乖乖,好厲害,差點要了我和尚的命!」
呼,呼,三條人影從斜裡直衝過來。一驚之下,單掌一圈,護住前胸。閃目一看,竟是一個叫化,一個頭陀和一個道士。這三個人他都曾在酒樓見過,只不知叫什麼名字。
仔細一看,幾乎要笑出聲來。原來這三人本就怪裡怪氣,一身衣服又髒又破。這時由墳湖竄出,臉上被叮得東一塊紅,西一塊腫,形狀更是滑稽可笑。
三人一見繼光站在那兒,不禁一驚道:「咦?魔崽子,你們在這裡?」
繼光面色一變,冷冷地道:「嘴裡放乾淨點!」
老叫化哈哈大笑道:「難道我叫化叫錯了?」
「若再不放等重些,莫怪我武某頂撞長者。」
那頭陀乃是有名的莽撞鬼,突然往前一趨身,大喝道:「先把你劈了,再找老的。」
呼地一掌,劈面推來,一股威猛無濤的內家掌力匝地捲到。
繼光冷哼一聲,蓄勁未發的手掌,陡地往外一翻,膨!轟地硬把這掌接下。雙方不自主地退後一步,繼光心裡有數,發出的掌力連五成也不到。
頭陽素以臂力雄厚、掌勁威猛馳譽江湖,見少年居然若無其事,硬接了他一掌用了六七成以上的掌力,不由驚駭無比地道:「咦?……」
大手一伸,又是一掌攻來.這掌力量已加了八成。
繼光急於進竹林看個究意,頭陀沒頭沒腦他向他發動攻擊,使他十分惱怒,雙掌一圈一抖,呼地平胸推去,陰風如濤,洶湧澎湃,轟然一聲響,把頭陀震得腳步踉蹌。蹬,蹬!
蹬!連退六七步。」
這頭陀吃虧在通過蚊湖時耗去真力太多,故被這一掌震得血翻氣湧,一口逆血,幾乎從嘴裡噴出。
髒道士見頭陀吃虧,怒吼一聲,縱身撲來,拳腳齊飛,剎那攻出一十七掌,踢出九腳。
這道士素以輕功卓絕馳譽江湖,出招快捷已極!疾如一陣飄風。
但見一條灰影,繞身突轉,上下飄飛,使人眼花繚亂。
繼光冷冷一笑,雙腿就如釘在地上一般,屹立如山,連封帶搪,硬把這一輪急攻化解,陣陣陰風,繞身發出,髒道士竟無法攻進一步。
髒道上又急又氣,怪嚷道:「我就不信,連你這魔崽子都收拾不了。」
掌法施開,呼呼風嘯,又快若飄風地疾攻二十一掌。這遭全力運轉,威勢更猛更疾,但見掌影飄飄,罡風如飆,迴旋急轉,剎那把繼光捲入一片掌山之中。
就這當兒,竹林突然傳來二聲絕慘呼聲,午夜荒山,倍感淒愴刺耳!
繼光不由大吃一驚,突然反守為攻,呼呼連攻七掌,就趁髒道士愕然驚退之際,身地突然脫出,急如箭發地向林中射去。
「平步青雲」輕功,快捷無倫,幾個飄閃,已到林邊,毫不遲疑地安林而入。
穿過竹林,頓覺眼睛一亮。這是一處栽滿奇花異草的花圃,亭台假山,小橋流水,甚是幽雅。花圃的中央,一座小小的精舍,紅牆琉瓦,翠竹扶疏,似是什麼高人逸士隱居的地方。
他這時急於救人,竟冒冒失失通過花圃、越牆而入。突然一僧一道橫臥院牆之內,俯身略一檢查,除了雙腳有泥污、全身只有臉有斑斑點點的紅腫疙瘩外,眉心也有一道赤色魚尾紋,一直伸延到臉頰。
這情形一望而知他們是通過蚊湖之後,來到竹林之中,被「毒焰魔掌」擊斃的,匆匆檢視了一番,怒氣勃勃地抬頭四下一瞥,不由掠呼出聲道:「啊!香車?……」
只見小院的左面,車蓬之內,竟赫然停著一輛豪華無比的香車。車廂之上,兩朵鮮艷的紅玫瑰隨風搖擺,和上次所見的竟然一模一樣。
既已發現車子,主人必定在裡面了。他也無心檢視,雙掌一挫,縱身往精舍內衝擊。進入廳堂,不覺又是一驚。原來,房內又倒臥著兩個道長和一個黃衫老者,死狀和外面的一僧一道是一模一樣。他雖不認識這些人,擔猜想必定都是七大門派的人。
這時,叫化、頭陀和髒道士也都已來到。一到院內,頭陀大聲吼道:「好狠毒的惡魔,還不與我滾出來!」
嗖!嗖!三人直向廳內撲來,看到地下的屍體,不由一怔。
繼光冷冷瞥了三人一眼,又繼續向內搜查,只覺這座精舍雖小,裡面卻佈置得潔雅豪華異常。
舉凡陳列的字畫、古玩,無一不是罕世奇珍,民間稀見的東西。兩廂是客廳和書房,大櫥小櫥,不知堆積了多少書籍。從窗戶向裡望去,書房之內懸有一軸二尺多長的美人現像。
畫中人清麗絕俗,高雅出塵,有一種令人可望而不可及之感。那美女的面貌酷似白衣少女,但年齡卻已逾花甲,顯然不是白衣少女的畫像。
因房門反鎖,不便擅入,又轉到後面一看,裡面是一座小小院落,也是杳無一人。藉著星光向廂房探視,裡面似是女子住的閨房。既然找不見人,只得又返身退出。
這時,叫化等正坐在廳堂談論,一見繼光出來,齊把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繼光沒有理睬他們,只是低頭不斷地思索著:
「香車、毒焰魔掌以及那美人畫像,既然都在此發現,這個地方必定是那黑袍老者的居處了,為什麼不見人呢?……」
突然,腦際靈光一現,暴吼道:「是了,必定是老魔見有許多人對他追蹤,便把他們引來這裡,下毒手把他們殺了,然後遠走高飛……好狠毒的手段啊!……」
他這裡一聲暴吼,倒把廳內三人嚇了一跳,老叫化閃著懷疑的目光,向他一瞥道:「小子!你是不是那魔頭的弟子?」
「胡說,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我師父是萬里雲煙陸通。」
叫化搔著頭上亂髮,一陣亂抓道:「這下倒把我叫化弄糊塗了,那麼你的武功為什麼和著魔鬼的一模一樣呢?」
「天下武功,萬派同宗,他會的難道我就不可以學?」
「好!現在我們不談這問題,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因在路上發現那輛香車,才追蹤來的。」
「那你也是通過蚊湖來的?」
「不錯。」
「唉!我們都上當啦!」
老叫化猛地一拍大腿?又道:「請想,那蚊湖儘是泥漿蘆葦,馬車就是會飛,也難通過呀!」
繼光滿面迷們地道:「那麼院內的那輛車子,怎麼來的呢?」
老叫化且不答覆他的問題,隨指著胖頭陀替他引見道:
「這位是『莽頭陀」、那位是「髒道士」,我叫化因為怪裡怪氣,江湖人都叫我「怪叫化」。我們三人並稱『風塵三友』,和萬里雲煙都認識。你既是他的門下,那我們都不是外人了。」
繼光—一見過禮後,指著那幾個死的道士道:「老前輩可認識死的這些人是誰麼?」
「怪叫化」微歎一口氣道:「院裡的那僧人叫「普濟」,是五台派掌門人,普靜禪師的師弟,道人是峨嵋五子之一的菜陽子。」
又指著廳中的兩道士及黃衫老者道:「這三位也是七大門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想不到都死在這裡。」
「莽頭陀」突然接口暴吼道:「你說不是那魔頭所做,那又是誰呢?」
「怪叫化」瞥了他一眼,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容我慢慢地說,你就明白了。」
「我剛才檢視那輛香車,見上面滿積塵土,並且車輪潔淨,顯然很久沒有用過,此其一;第二,據我所知,十餘年來,香車出現江湖,多半在春季,並且每年只一次,所走的路線,也沒有變更,何以今年屢次出現?此點也不無疑竇。
「再說老魔為人高傲無比,既發現有人追蹤,必定停車一決,怎麼會把人引到他的翠竹軒來?
「況且這座別墅既無機關又沒埋伏,是一個純粹的隱居地方,何必要讓人知道,引來許多麻煩呢?我猜想老魔必定因為某項急事,離開這裡了。」
髒道士接口道:「照你這般說來,是另有其人羅!」
怪叫化點頭道:「老叫化的意思認為有人暗中故意嫁禍於老魔。」
繼光突然大聲吼道:「不會的,一定是他,地靈門中的「毒焰魔掌」,別人絕對假冒不了的。」
怪叫化、髒道士一聽地靈門,不禁一齊驚奇地看著他道:「地靈門?……」
原因是地靈門五十年前曾在江湖顯赫一時,嗣後忽然銷聲斂跡,再沒有見過個門派出現,今天繼光突然提起這個門派,怎麼不使他們吃驚呢?
繼光自知失言,立即補充道:「這事若不是師父告訴我,我也不會知道。」
怪叫化等何等老練,察言觀色,知道這少年必定和地靈門具有很深淵源,因為萬里雲煙陸通,雖是江湖一位遊俠,武功閱歷,絕超不過風塵三友,風塵三友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絕不會知道。
當下也不說破,微微一笑道:「是麼?……」
繼光忽然又著有所思地道:「那麼在林中偷襲我的白衣女子又是誰呢?難道是她?……」
怪叫化接口道:「你是說那條白影麼?我們也是被她引來的呢!」
「她的面貌,是否和這書房的畫中人相似?」
髒道士怪眼一瞪道:「我們僅只看到一條淡淡的白影,至於她是什麼樣子,那只有天知道了。」
風塵三友中,以他的輕功最高,連他也沒逼上,別人更不消說了。
默然半晌,怪叫化忽然道:「娃兒,你最近可曾見到你師父?」
繼光搖頭道:「自去漠北後,迄今沒有消息。」
「他可曾談起,為什麼事去麼?」
「據說是為了一件關乎整個武林劫運的大事情。」
「嘎!……」
怪叫化霍地跳起身來,旋又長歎一聲,頹然坐下道:「這一來,恐怕陸老頭兒已是凶多吉少!」
繼光猛地往前一趨,一把抓住叫他的手臂,急急地道:「你說什麼?」
「唉!你難道沒聽說過麼?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楚水長鯨陳子亮偕同武當鐵水道長、青城凌霄劍客應約前往漠北,一去不返,你師父想必是為了探索此事去的。他僅只單人匹馬前去,其後果自然不難想像。」
繼光突然把手一鬆,暴吼道:「晚輩即日便起程,前往漠北找他老人家去。」
怪叫化驟然臉色一正道:「胡鬧!漠北遼闊千里,你往哪裡找去?再說,你師父既敢單人前去,必定有他的把握,你去不見有益,而且有礙事情進展,你最好等此時間再說。」
繼光還待說下去,髒道士早已怪嚷起來道:「老魔既已走了,我們還呆在這裡幹什麼呀?」
說話之間,莽頭陀已經捧著大肚皮,立起身來,連聲催叫,風塵三友中,除了怪叫化外,其餘兩人似乎對武繼光都沒有好感。
怪叫化見他們一疊催走,只得也立起身來,又再三叮囑繼光道:
「方今武林之中,劫運已起,一切務望小心,微一失足,必將遺成千古之恨。小俠既具這等身手,不難馬上在江湖嶄露頭角,到時切勿忘師門訓誡,慎之,勉之!」
繼光諾諾受教。
怪叫化一生滑稽突梯,從來沒有這般規規矩矩和人說過話,髒道士見後,不禁大笑道:
「今晚你哪來的這許多廢話呀?走吧!」
一路歪斜,倏忽之間已奔出了二十餘丈,接著怪叫化等也各把身法展開,急奔而去。
繼光自離開萬里雲煙陸通後,無日不想著師父。今日經怪叫化這般一說,不由又暗中替師父擔起心事來,很想即時去趟漠北,但想到怪叫他的話說得不錯,漠北遼闊千里,又往哪裡去找呢?
繼光又想到,江湖上近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他雖江湖閱歷甚淺,也已意識到事態嚴重,暗忖:
「我既得到了地靈真經和玉魄劍,邯鄲老人又命我繼任地靈教主,正應於此時做幾樁有益江湖之事,然後參加黃山論劍,奪取那天下第一高手的榮街,然後再藉機復興地靈教……」
想到這裡,不由雄山萬丈,把一夜奔波的疲勞都忘了,展開身法,趁著曉色迷濛,一路狂奔。
就這樣急奔了約有半個時辰,已繞出了群山環繞的深谷,到達平坦之地,當他縱身躍上一條廣闊官道之時,驀然……
呼地一聲.一條人影縱斜裡竄出,沉聲喝道:「娃兒,可曾見著我娟兒?」
驟然一驚之下,抬頭看時,竟是黑袍老者符風,當下不由一怔,但瞬即想到,他所稱的娟兒,大概就是白衣少女了,不禁沒好氣地道:
「就是那沒教養的野丫頭麼?昨晚無故偷襲了我一掌,又把我引到蚊湖,幾乎送命,我正要找她算賬呢!」
「嘎?……墳湖?」
繼光肯定地點了點頭,正待責問他昨晚行兇之事,而黑袍老者卻早已像一陣風般向群山中奔去,那神情似是焦急異常。
繼光聳了聳肩,沒有追趕,順著大道向一個小集市走去。他實在餓了,必須進點飲食,走入集市一看,這地方竟只有十幾家店舖,除了茶館外,並沒有飯館,只得選了一個比較避靜的座位坐下,泡了一蓋碗茶,要了幾個茶點,慢慢吃著。
突然,一陣駕鈴聲處,一匹快馬旋風般衝進鎮來,就在這家茶館門前停下,一個身著玄色箭衣的武生,匆匆跳下馬背,大步走進茶館。這人繼光認得,就是那次敗在自己手下的點蒼派七絕鳳尾鞭丁奉。
繼光不願惹麻煩,趕緊把頭別過,但卻早被他看見。這人不愧是個豪爽漢子,遠遠就雙手一拱道:「久違!久違!原來武兄也在這裡。」
繼光只得起身打招呼讓坐,這丁奉也確實直爽得緊,屁股還沒有坐穩,便又問道:「武兄是幾時回來的?那次壯舉,實使小弟佩服得緊。」
繼光微微含笑道:「小事一段,何足稱道?」
丁奉咕嚕咕嚕連喝了兩口茶,便拿起一個油餅送到嘴裡,一邊嚼著,一邊說道:「武兄一身絕技,可有意問鼎明年的天下第一高手麼?」
「丁兄取笑了,小弟哪有這本領?」
「像這種千載難逢的熱鬧,就是不參與,去觀摩一番,也可增長不少見識呢!」
繼光心裡一動,微微含笑道:「丁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可知這天下第一高手,什麼人最有希望?」
也許丁奉被他一恭維,引發了興致,大笑道:「論武功,小弟自問不如武兄,若說消息麼?倒確實比較曉得的多一點。」
稍頓一頓又道:「本來武林各派中,大家都公論以少林紫虛上人與峨嵋五子中的羅浮子為最高,但自出現那個香車主人於泰山之巔較技,香車主人以一故七,正自危急之時,又趕來一個魔崽子,武功竟不在老魔之下,而且握有中古奇珍金精玉魄劍。
「這魔崽子據說和武兄長得差不多,此人曾經獨闖衡山,掌震三元觀門樓,陰功碎匾,劍傷廿餘衡山門下,比老魔還要來得凶狠……」
丁奉越說越有勁,端起茶碗,喝了兩口,繼續又道:
「小魔崽子一到之後,觀戰的群雄頓起公憤,當時便準備發動圍攻,就在這個時刻,『綠林聖者』與「三光神尼』趕到,才算把這場風波壓下,兄弟因有事的在川境,沒有機會趕去,這些也只是聽說了一個大概。」
繼光聽說江湖上人都把他喊作魔崽子,不覺暗暗皺眉,旋又暗暗盤算道:
「照他這般說來,天下第一高手之爭,只有我和黑袍老者爭羅?如果他也是地靈門中人,那我又該怎辦?」
旋又想到,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絕不會如此簡單,還有那個「綠林聖者」
和「三光神尼」,不知是什麼樣人物,好像武林人對他們很尊敬似的,隨帶笑問道:「那個『綠林聖者』和三光神尼』,本領一定很高吧?」
丁奉大笑道:「武兄是故意裝呆,還是真不知道?方今江湖之上,誰不知道這兩位奇人呀?不要說他們的「先天玄門罡氣」和「佛門無相神功」已練到收發由心的地步,就以年齡事說吧!恐怕我們做他的孫子還不夠格呢!」
繼光不以為然地談談一笑,沒有表示意見。
丁奉抬頭著了著太陽,立起身來道:
「時間不早,兄弟得即時往嵩山去送信,通知紫虛上人和我師父一指飛俠,請他們即速趕到峨嵋混元觀,有要事相商。」
繼光心裡一動,不經意地說:「什麼事這般要緊,多坐一刻不好嗎?」
丁奉轉頭四下看了一眼,壓低嗓音道:
「那香車主人之女已被峨嵋四子擒住,關在混元觀地窖之內,羅浮子的意思,準備以此為餌,把香車主人引來,乘勢將他除去,但恐峨嵋一派之力不足,已飛騎各處,邀請七派掌門人全部齊集峨嵋,那時才可萬無一失。」
繼光假做恍然地把頭連點,眼望著丁奉背影,心中卻不住地盤算:「黑施老者雖凶殘無比,但他們用這種卑劣手段對付,實在有欠光明……」
頓時,一種門戶之見,又在腦際湧起,暗忖:
「黑袍老者縱然不肖,他是地靈門中的人,如查出他的劣跡,將來可以請出邯鄲老人的銀笛清理門戶,但絕不能任外人用卑鄙手段害死!」
再說,白衣姑娘她一個女孩,又有何罪,而要把她囚禁呢?
人類多半是自私的,繼光既不是聖人.自然也不例外,此刻,他既是地靈教的教主,怎有限睜睜地讓人家陰謀暗算自己人?況且他並沒有目睹黑袍老者的重大惡跡。
於是,決心即日潛赴峨嵋混元觀,把白衣少女救出,令她去通知黑袍老者,不要去上當。
當前武林各派中,除了少林派外,以峨嵋、崑崙兩派人材最盛、武繼光冒冒尖失前去峨嵋混元觀救人,不啻是送羊入虎口,危險萬分,但這種是門戶之見,促使他非這樣做不可。
他絕沒有想到獨闖三元觀,泰山會群雄,這個「小魔崽子」的名號已經傳遍了江湖,白道中人,人人都欲殺之而後快,黑道中人,則不知有多少魔頭煞星在追蹤著他的下落,目的自然是意圖奪他的金精玉魂劍。
目前所以沒事,是因為陰錯陽差,他一會由北下南,一忽兒又倒轉來追香車,行蹤始終不定,使人難於捉摸。
這一溯江而入,往川境進發,立時驚動了許多人,他僅在武漢三鎮露面一次,立時江漢之間,消息飛傳,群雄畢聚,一齊跟蹤趕到。
不料,他並未在武漢停留,當晚便即買舟入川,倒使許多人撲了一個空,不過仍有幾個魔頭暗中綴上。
繼光卻是懵然不覺,到達峨嵋縣,便找了一間房店住下,專等晚間行事。
夜色沉沉,昏暗如晦。
萬山叢疊的峨嵋山下,突然飛起一條黑影,如箭矢,似清煙般,向香火鼎盛的混雲觀奔去,好輕靈快捷的身法,只輕輕一點,便是七八丈遠,幾個起落已出去了一百多丈。
黑影過後,呼,呼,山根又衝起幾條黑影,快捷無比地尾隨黑影追去。
嗖!嗖!側面又疾若飄風地,射到了十幾條黑影,其快無比,一閃而過。
就這時刻,如鬼魅似幽靈般,又飄來了一個高大的蒙面黑袍老者一鶴沖天,平空竄起一餘丈高,飛星急瀉地飄然越過一道深淵,竟超越過前面的幾條黑影消失於亂山中。
前面的那條黑影便是前往混元現救援白衣少女的武繼光,他輕靈地越過重重山嶺,來到混元觀前。
這座混元觀依著山勢建造,房舍、宮殿巍峨,黑壓壓地佔地甚廣,繼光到達觀前,略一審察,便向觀後的一排矮小的偏殿落去,照他的心意,以為地窖、貯藏室等多半是在後殿。
不料,落在瓦面望下一看,竟是一排道侶宿舍,翻身退下。又向另一聽院落縱去,這是一處極為幽雅的靜室,院內枝葉扶疏,種滿花木,廳中有燈光射出,遂輕輕一閃身,飄在一株老樹之上,向裡察看。
只見廳內圍坐了許多人,正在品茗閒談,內中除了峨嵋派掌門人羅浮子曾經見過一面外,餘人一個也不認識。
只聽一個面色淡黃,留了三縷短鬚的道老,皺著眉頭道:
「目前江湖之上,風雲緊急,各派惴惴不安之際,我們把那妖女留在觀內,早晚是個禍根,假如紫虛上人他們不敢遠離本派,那時該怎麼辦?」
繼光不由精神一振,暗道:「那白衣少女果然在這裡。」
羅浮子聽了那道者的話,把頭連點道:
「師弟這話顧慮得是,但你應知道,一切禍患都由那老魔而起,倘能把老魔除去,他們哪有不願之理?愚兄猜想他們必定會到。
「至於那老魔,愚兄他斷定他必定來到,因為他把妖女看作比自己的生命來得還要重要。」
另一道長,立刻接口道:「這老魔究竟是什麼路數,師兄揣摸著一點沒有?小弟把各門派的武功那揣摩遍了,竟不知這門武功是哪一派?」
羅浮子捋著長髯,一陣沉吟道:「愚兄曾以此事向一位老前輩叩問,據說五六十年前江湖曾有這樣一個門派,叫做「地靈教」,武功詭異玄奧異常,在武林中大出風頭。大家以為天下第一高手,必將被這一門派奪得,不料後來忽然銷聲斂跡,不再出現,老魔的武功,是否這一路很難確定。」
又一道長天真地問道:「假如明年黃山論劍,老魔前往參加的話,有沒有第一的希望?」
羅浮子面上露出一個尷尬的苦笑,道:「那的確很難說啦……」
驀然……
雙目一睜,精芒暴射,洪聲喝道:「何方道友蒞臨,何不請下來一見?」
繼光正自聽得出神,經這一喝,不由大吃一驚,以為身形已經暴露。
倏然,人影一閃,一個中年文生哈哈大笑地飄進廳去,舉手向廳中諸人一個羅圈揖。呼地描金扇張開,大搖大擺地踱到羅浮子面前,隨著耳朵,輕輕說了幾句話。羅浮子面色倏變,冷冷哼了一聲道:「有這等的事……」
霍地立起身來,噗地一聲,一掌把燈扇滅,廳中頓時一片漆黑。
呼,呼,人影如梭,廳中一連射出十幾條黑影,分向四面奔去。剎那,全部沒入暗影之中。
繼光因貪聽羅浮子的談話,把此來的目的都幾乎忘了。這時,見混元觀的首腦們都已出廳,暫時倒不敢行動了。
眼光四下一瞥,突見一片偏殿之內忽然飄出一黑一白兩條身影,貼著房簷,只一飄,已颯地越過高牆,就像四兩棉絮一般飄了出去。
隱約覺得那黑影似是一個蒙面黑袍老者,不由心裡一動,猛地腳尖一用力,就像一支箭矢般平射而出,尾隨急追。
可是,他身剛落牆外,便覺四顧茫茫,昏黑一片,哪有半個人影?他行動不為不快,竟把人追丟了,可見來人武功確實不可輕視,怔了一怔,暗想:「難道黑袍老者已把她救走?」
翻身正待再進觀去看時,卻不知危機已經四伏,混元觀的道侶均已在四下佈置了天羅地網,跟蹤圖謀他的人也紛紛趕到。
剛才來的那個文生乃是衡山派白面書生徐子平的師父,名叫「山林舉子」,是由武漢一路追蹤來的。其實,峨嵋派也早得了繼光已來峨嵋的消息。
就這時刻,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冷笑,猛地一回身,卻見四個長髯道長一排站在身後,正冷眼看著他呢!
心裡一驚之下,倒突然冷靜起來,仰首長空,也發出一陣長笑。
這四個道長,便是峨嵋五子中的羅浮子、赤陽子、青陽子、雲陽子。
羅浮子手捋長髯,麵包一寒道:「魔崽子,你夤夜之間,潛來我混元觀意欲何為?」
繼光冷冷瞥了他一眼道:「特來解救被囚的那姑娘,你等俱是出家人,為何無故囚禁人家良家婦女?」
一聲魔崽子,叫得他心頭火發,竟坦誠地把救白衣少女的目的說了出來。
羅浮於不由陡吃一驚,由這一句話,證實了他不是老魔的門下,便必定是老魔的師弟。
一個老魔已經難於應付,突然再加上這樣一個高深莫測、武功奇高的少年,事情更是難辦。
當下冷冷哼了一聲道:「貧道本不願和那女子為難,只是因老魔太過凶殘,若不給他一個報應,還道我武林七派太以無能。」
繼光哈哈大笑道:「你不要用武林七派來嚇唬人吧!你飛帖去請的人還沒有到呢?」
羅浮子又是一驚,暗付:「我飛騎邀請七派掌門人的事,他怎麼會知道?」
但表面仍然不動聲色,道:「不錯,貧道確曾派人邀請七派掌門人齊集峨嵋混元觀,專候那老魔前來,明正其罪,你今晚既然來到,也不用打算走啦!」
繼光不由又是一陣仰天狂笑道:「腳生在我腿上,你有本事不讓我走?」
雲陽子倏然踏前兩步,怒喝道:「不信你就試試?」
「那容易之極。」
他當真扭轉身子就走。
雲陽子大怒,狂吼一聲道:「你敢!」
呼的一掌,側裡攻到。
繼光嘴裡說走,掌上早已凝勸戒備,雲陽子手掌才舉,他的一掌也已反拍而出。轟然一聲,雲陽子面色驟變,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繼光卻是步履如前,仍然大步前走。
驀然,劍光耀眼,赤陽、青陽,二支長劍交叉把去路擋住,高聲喝道:「拔出你的劍來,貧道們領教你幾手高超。」
繼光把腳步停下,冷冷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腔,他委實不願無故和人動手。
就這時刻,混元觀內忽然奔出二條人影,急疾如風地奔到羅浮子面前,稽首為禮道:
「啟稟掌門人,囚禁於地窖的白衣女子已被人救走。」
羅浮子駭然一驚,把手一揮道:「知道了!」
猛然趨著兩步,衝到繼光面前道:「魔崽子,你們用的好個調虎離山之計啊!」
繼光心裡明白,知道就是自己先前所見到的那一黑一白兩條人影,不禁嗤地發出一聲冷笑道:「明明我看見是在你們離開靜室時被人數走,怎又賴在我身上?哈哈,真是可笑之極!小爺僅只一個人呀!」
羅浮子又羞又怒,但礙於身為掌門人,不好即時動手,當下立刻把目光向著二個師弟一霎,高唱一聲道:「無量壽佛!閒話少說,今晚只有屈尊你留在觀內,暫作人質。」
話音才落,赤陽子第三支長劍已在繼光四周布下一道光幕。
繼光見他擺出這陣仗,不由又是一陣縱聲狂笑
狂笑聲中,陡地一聲,宏亮佛號響起,少林紫虛上人,偕同一指飛俠,已從林中並肩走了出來。
繼光一愣之下,笑聲突斂。就這當地,呼,呼,三條人影鷹隼般掠到,卻是兩個全真和一個僧人,也就是五台普靜禪師、崑崙廣法道長、武當凌風道長。
跟著怪笑聲起,衡山代表、「山林舉子」紙扇輕搖,也由林中慢慢踱出。
這一來,情勢立形緊張,七大門派掌門人加上峨嵋三子,整整十個頂尖高手,把繼光圍困中央。
繼光山裡雖然暗覺緊張,表面仍是一派輕鬆,一面把真力運驟,提神戒藝,一面卻是滿面不屑地微哂道:「堂堂武林七大門派掌門人,動不動便行群打圍攻,在下實在替你們害羞。」
紫虛上人低宣一聲佛號接口道:「貧僧等並無跟你為難之意,你只須把出身來歷說明,老衲做主讓你安全離開峨嵋混元觀。」
「在下並無對你們說來歷出身的義務呀。」
「山林舉子」一搖一擺,衝到他面前,描金扇一指,呼呼地笑道:「中原武林,容不得你們這些邪魔外道橫行,今晚你就不用打算再生離混元觀了!」
「假若在下萬一僥倖生離,你是不是準備自殺?」
山林舉子大怒,折扇一張,跨步上前,正待攻出。
突然,場外陡起一陣陰風,一條人影幽靈般閃入場中,目一瞥繼光,就對羅浮子厲吼道:「老牛鼻子,你把我娟幾弄到裡去了?你說!」
羅浮子猛見來人,竟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黑袍老魔、赤地千里符風,不由暗吃一驚,怔了一怔。
繼光突然詫異地驚喊道:「咦?剛才不是你把她救走了麼?」
「老夫教走了?……」黑袍老者霍地旋身道:「呸!你見鬼了!」
「我明明看見一個蒙面黑袍老者把她救走,信不信由你。」
顯然繼光的語音中,已有幾分不快。
「蒙面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若有所悟地,厲吼一聲道:「他好大的膽,居然敢和老夫過不去。」
陡的身形拔起,宛如一頭衝霄灰鶴,竟從幾人頭頂飛越過去。就在黑袍老魔躍起的同時,「山林舉子」一聲大喝道:「今晚你還想走,……接我一掌!」
呼地一掌,從背後攻到。
黑施老魔頭也不同地冷笑一聲,反臂一甩,一股陰風陡降,撲塌一聲,山林舉子如重物落地般,跌落地下,蹬,蹬,又連退了二三步。
就這一瞬間,繼光陡覺事情大有蹊蹺,由黑袍老魔剛才語氣聽來,似乎蒙面黑袍老者另有其人,並不是他,自己身為地靈門的主持人,必須把這些事情弄清楚才對,何必和這些自命清高的人糾纏下去呢?
主意打定,高喊一聲道:「老人家慢走,我有話問你。」
颯然風響,身如一縷清煙,已凌空射出圈外,逕向黑袍老魔背影追去,他這突然一飛走,身後頓時暴喝連聲。
峨嵋三子,三支長劍比作三道長虹,連人帶劍,當先叢起,跟著七派掌門人,宛如七支脫弦箭,排空激射,一齊起步追來。
但,繼光起步較早,輕功又神妙無比,就這一到時間,已把他們丟脫了六七十丈遠。
驀然
一聲暴喝起自山坡,三條人影當頭撲到,呼,呼,三股令人窒息的掌風,匯成一陣狂風般的勁道,天風一般劈面攻來。
倉促中,繼光丹田猛地一提氣,把頭一昂,身形陡地升高一尺,就勢掌一圈,呼地迎出,彭!半空一聲,巨雷般爆響,只覺真氣一懈,飄飄落回地面。
嗖!嗖!猝然狙擊他的三人,也颯然落到了面前。
竟是三個玄色勁裝大漢,繼光劍眉一掀,臉上殺機陡現,怒喝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膽敢向小爺偷襲!」
話音才落,呼,呼,幾條人影從林中射出,嘖嘖怪笑道:「小魔崽子,你怎麼這時才來,老夫可等得不耐煩啦!」
繼光閃眼一看發話的這人生得頭如芭斗,亂髮披肩,一口森森白牙,半露唇外,雙目綠光閃閃,身穿一件綠袍,不僧不俗,簡直和惡鬼差不多,不由一楞。
綠袍怪人倏又自我介紹道:「老夫「姑嶺邪神」,我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既已插手這事,你還是乖乖地把東酉拿出來是正經。」
不用說,所提的東西必定是玉魄劍了,心裡不覺連連冷笑,但他並沒有即時發作,冷眼四下一看,除了這個自稱牯嶺邪魔的綠袍老者外,左面站了一個衣著華貴,面皮白靜的中年人,身旁一排侍立了四個玄衣勁裝大漢。
右面是一個手執旱煙斗的葛布黃衫老者,面貌古奇,一派冷峻之色,和他並排而立的,卻是一個面容乾癟得如同殭屍一般的瘦道長,背上斜插一支又長又狹的奇形寶劍,都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
就這略一耽擱,後面峨嵋三子偕同七派掌門人都已趕到了面前,那位「山林舉子」一張嘴巴向不饒人,紙扇輕搖,哈哈狂笑道:
「幸會!幸會!名震三湘的「飛雲堡主」、獨霸關東的「關東一奇」、宇內馳名的「昊天不吊」、盛名遠揚的「牯嶺邪神」都臨駕峨嵋,真是難得至極!」
話才說完,「牯嶺邪神」已鼻孔裡重重哼了一聲,也許因為「山林舉子」把他名諱說在最後,他不高興了。
「昊天不吊」倏地嘿嘿冷笑道:「不用攀交情了,在混元觀中,我們或許可以讓你們平安把東西拿去,但出了混元觀,你們就再也休想。」
峨嵋三子人多勢眾,但見七派掌門人都已在場,心裡不免暗暗吃驚,但並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呼嘯一聲,長劍猶如三條夭嬌游龍,驀向繼光分上中下三路攻去。
驀然,暴喝之聲陡起,一道烏光電閃,叮噹急響,三縷銀芒,竟被那道烏光直封開去,跟著烏光萬點,嘶!嘶!一陣急嘯,峨嵋三子竟駭然驚撤丈餘。
烏光一斂,「昊天不吊」正倒垂著那支又狹又長的奇形寶劍,面含冷笑地擋在繼光前面。
峨嵋五子在江湖聲威顯赫,合三人之力,竟被人家一招逼退,這顏面往哪裡放?厲吼一聲,提劍再攻,卻被羅浮子一聲喝道:「你們暫且退下!」
旋又滿面怒容地對著「昊天不吊」一稽首道:「道友果真要架這個梁?」
「昊天不吊」仰天冷哼一聲道:「這些虛文過節,道爺一概不知,只是那小子腰間的東西道爺要定了。」
這等蠻橫態度,縱使羅浮子修為高深,也難忍受,不禁氣極而狂笑道:「道友你就這般瞧不起峨嵋派麼?」
他數十年性命雙修的一點玄門氣功,皆從這陣笑聲中發出,直震得山鳴谷應,宿鳥驚飛,在場的人耳鼓嗡然嘯響。
笑聲甫畢,雙目暴射精芒,逼視著「昊天不吊」一手已緩緩從背上撤下那支從不輕用的龍紋古定劍來。
但,「昊天不吊」卻是面無表情地連理都不予理睬,一雙陰森森的目光,已轉射到繼光身上。
武繼光已知今晚一場惡戰難免,但他絕不驚慌,他希望借此機會考驗考驗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因此,他沒有乘機脫身的打算,只伸手在腰間摸了摸那支銀玉笛,有了上次衡山三元觀的經驗,他實在不敢輕易再用那支劍了。
此刻場中情勢已是劍拔弩張。羅浮子以一派掌門人的身份,那裡受得了這種輕視?長劍一震,嗡然抖出一個斗大的劍花,沉聲喝道:「道友,轉過身來,難道你認為貧道不堪承教麼?」
但,「昊天不吊」這時早和「牯嶺邪神」較上了勁,只見他雙目噴射出火焰一般的凶光,雙臂不斷地顫抖伸縮,緩緩地向「昊天不吊」趨。
他們路同道不同,一切唯利是圖。此刻猶如兩頭猛虎爭食,「昊天不吊」迅速納劍歸鞘,一雙烏爪般枯瘦手掌,已提到了胸際。
處在這種情形下,羅浮子勢不能以二攻一,只得強忍怒火,退了下來。
站在一旁,始終未發一語的飛雲堡主就越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於「牯嶺邪神」與「昊天不吊」身上之時,輕輕向身後四個玄衣大漢一揮手。
那四個大漢竟一聲不響,倏地縱身向繼光撲去,快得如同場中驟起一陣急風。
繼光身處群雄包圍之下,暗中早已全神戒備,四個壯漢撲到,冷冷一笑
驀然
一陣陰風驟起,白影飄飛,跟著慘呼聲起,撲來的四個壯漢,倒有二個口噴鮮血,倒飛了出來,另二個也腳步歪斜,倒退了七八尺遠。
白影一斂,一個容光四射,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已俏生生地站在繼光身旁,對著他回眸一笑,但瞬又把笑容斂去,焦灼無比地道:「見著我爸爸沒有?」
繼光驟見她現身倒覺一怔,這時見她問起爸爸,知道就是那黑袍老魔了,就信口答道:
「剛才他來這裡找你,現在不知哪裡去了。」
「找我?那就怪啦!」
「因為你被那蒙面黑袍老者救走,他並不知道嘛!」
「見鬼!我什麼時候被人擒住過?又有什麼蒙面黑袍老者救過我呀!」
白衣少女滿面迷惘、閃著一雙烏黑的眸子,只是望著他。
砰!彭!繼光倏然揮掌,和猛撲而來的飛雲堡主硬對了一掌,嘴裡卻嚷道:「你這般說來,連我也弄糊塗了……」
砰!又和飛雲堡主硬對了一掌。
「真討厭!人家說話,你偏偏要來胡鬧,我要你的命!」
白影一閃,白衣少女倏然縱身向飛雲堡主攻去,羽衣飄飄,快逾閃電地連拍一十五掌,弓鞋猶如鋼椎,暴雨般懸空點出九腳。
飛雲堡主饒是一方雄主,竟也被攻得疾撤一丈二尺。
從黑衣壯漢暴起發難,到白衣少女到達援手,僅不過是瞬間的事情,戰火一經點燃,群雄勾心鬥角的局面立時停止。
「牯嶺邪神」原來是準備攻擊「昊天不吊」的,此刻忽然一翻身,叉開大手,陡向繼光劈胸抓去。
此魔功力深厚,手掌未及五股,著肌欲裂的銳風已到胸前。
繼光猛地一凹胸,疾閃三尺,「牯嶺邪神」那凌厲的一抓,竟然抓空,但避過了當面的一擊,卻無法躲過側背的攻擊。
「牯嶺邪神」一旦發動,「昊天不吊」悶聲不哼,疾逾閃電,由側背一掌攻來,繼光腳跟還未站穩,身如羅旋急轉,猛地一掌猝然迎出。
砰!雙方硬碰硬地對了一掌,嘶!嘶!空中激起數道旋風,「昊天不用」身形不動,繼光卻身不由主地向側面橫跨了兩步。
寂然靜立的「關中一奇」看出了便宜,陡地往前一趨身,似平猶如風飄電閃似的,向他肩井上抓來。繼光冷笑一聲,側身伸臂,手掌突地一翻,反向關中一奇的脈門搭去。
這一式名為「翻雲覆雨」,是地靈真經中的一式絕著,關中一奇不禁大吃一驚,手臂一沉,左手立掌如刀,順著手臂斜削而下。
就這時刻,「牯嶺邪神」、「昊天不吊」已如兩陣急疾的旋風左右攻到。這兩個魔頭,乃黑道中出名的凶神惡煞,功力深厚,武功幻變莫測。兩個夾攻,剎那把繼光捲入一片拳風掌影之中。
繼光三面受敵,也覺凜然心驚,靈蛇般縮回攻向關東一奇的攻勢,兩掌車輪般連對七掌,身形就勢一個迴旋,已然脫出掌風之外。
暴吼怪笑聲中,三個凶魔如影隨形,跟蹤撲到,品字形把繼光圍困當中。極短時刻內,三人已各自攻出七式,但見勁風如濤,寒氣蝕骨,三種不同的內家氣功,頓在四下布成一道無形銅牆。
只因江湖盛傳來最近出來一個魔崽子,身懷中古奇珍金精玉魄劍,武功如何如何了得,故三個凶魔一上來便出盡全力,各把獨門工夫施展。
繼光身處圍中又急又怒,颯然掌法施開,一式「日正中天」,檔開了關東一奇的正面攻勢,跟著身形颯然急旋,呼、呼,三掌一氣地拍出,這一招是「毒焰魔掌」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名叫「瑞霧繽紛三疊式」,但見寒風獵獵,如潮湧起。
三魔竟被凌厲無匹的三招驚得愕然後撤,就趁這一緩之勢,繼光的第二招「殘荷帶雨」
已然施出,一招三式分襲三人,快得如同一縷黑煙,颯然在場中一閃。
但聞勁風絲絲,寒風怒嘯,三魔驀地同聲厲吼,騰身攻時,剎那人影縱橫,忽轉如輪。
於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搏鬥,迅速展開……
這三個魔頭,都是各霸一方的凶神,平時有一個出現江湖,已足使風雲變色,如今竟不約而同三人齊到,而且是聯手向一人圍攻,其勢之猛,可以想見。
一旁觀戰的七派掌門人,雖都是一派宗師,也看得暗暗膽戰心驚,正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雙方爭戰的目的都在那支金精玉魄劍,但,任何一人得到,都與武林有害無益,唯一的希望是讓他們來個兩敗俱傷。
因此,儘管他們打得激烈異常,六大門派的人卻一個個袖手旁觀,既不加入,也沒作幫助任何一方的打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局勢已越來越對繼光不利,他遭逢了出道以來所遇到的最凶頑的敵人,四周象狂飆駭浪般的拳風掌勁重重壓來,三魔的一些狠招怪式,著著指向全身各處大穴。
他雖得到了邯鄲老人近百年的真元以及千年大蟒內丹,但時日太短,並未全部融化,而且許多地靈真經上的武學,是囫輪吞棗,難以全部得其神髓。
是以,攻出了一百多招,便已守多攻少,相形見絀了。相反地,三個老魔默不作聲,一味啞攻,一見繼光身法漸漸緩了下來,立時精神大振,發招更疾更急。
那個和飛雲堡主動手的白衣少女,嬌喝一聲,倏忽之間,攻出三招。這三招奇極?怪極!簡直不知這是一種什麼招式?
飛雲堡主不禁愕然連退五步,但見白影一閃,飛雲堡主驀地悶哼一聲,登!登!又猛撤八尺,一口翻騰的瘀血,噴出足有三尺多遠,搖搖晃晃,幾乎摔倒。
此人終不愧一方雄主,竟然強忍傷勢,一聲慘笑道:「一掌之賜,王某當承志不忘!」
霍地扭轉身子,縱身躍起,剎那消失於沉沉黑影中。
白衣少女一掌將飛雲堡主擊傷後,連看都不著一眼,更不加理睬他那些江湖場面話,陡地一聲嬌喝道:「你們要不要臉……」
一陣陰風迴旋急轉,人已急箭般穿入掌影之內,她幼得父親真傳,且又屢經陣戰,經驗比繼光豐富得多,玉掌一輪翻飛開去,頃刻之間,發出二十一式,不多不少,對每人都攻了七式。
她那「白衣羅剎」和妖女之名,早已傳遍江湖,一經介入搏鬥,三魔也覺暗暗心驚,「牯嶺邪神」倏然一聲怪吼,雙掌一揮,一股隱挾腥臭的急疾勁風挾著排山倒海之勢,從斜裡直向白衣少女捲來。
白衣少女微微一曬,翠袖一揮一抖,伸出嫩筍般玉手,一掌硬迎面出。
繼光自白衣少女介入後,壓力已經大減,陡見她竟然準備用硬打硬地和牯嶺邪神對掌,不由心中大急,大喝一聲道:「使不得!」
瘋虎一般猛衝上前,他因耽心白衣少女冒失和人對掌吃虧,因此不顧一切捨命趕了過來!
可是,他白擔心了,那麼猛烈的掌風,一到她身前,竟然被解得無影無蹤,跟著一聲隆隆悶響,雙方各退一步,竟然平分秋色。
而繼光急衝的身形,僅到半途便被兩股急疾的掌風所阻,繼光目睹白衣少女神奇絕學,不由雄心陡奮,霍地一伸手,竟把從未用過的白玉笛撤到了手中,他初次使用邯鄲老人當年威震江湖的兵刃,不知其威力究竟如何,一上來便把最具威力的「午夜驚魂」三絕招使出。
但見一溜毫光衝霄而起,呼地化作十條游龍,挾著一陣尖銳刺耳的怪音,分向三人當頭罩下。
一時寒風驟起,嘶!嘶!嗚!嗚!聲聲不絕。
怪嘯聲中,「昊天不吊」倏然震驚無比地厲吼道:「午夜驚魂?……」
披散著一頭亂髮,驀地轉身,狂奔而去。
「關中一奇」、「牯嶺邪神」地掣手般暴轍一丈五六,同聲喝道:「你是地靈門的傳人?」
繼光手橫玉笛,傲然一陣長笑,既未答覆,也沒否認。
而「牯嶺邪神」和」關中一奇「卻悶聲不哼,突然縱身躍去。
剎那,場中竟變得死的一般沉寂,七大門派的掌門人更為此事而感到無比的驚詫.他們雖也知道過去確有地靈門這一派,但不知這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凶魔,為什麼會這樣害怕,一時竟弄得面面相覷,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繼光一陣狂笑之後,頭腦緩緩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確實太過露鋒芒了,很是懊悔,緩緩地把玉笛又收進了懷內。
白衣少女心靈就像一張純潔的白紙,她從沒有留意過武林任何一樁事情,繼光撤出玉笛,驚退了三魔,她只直覺地覺得那笛兒很具威力,竟把敵人嚇走並沒有去想其他。
當她看到繼光那種惶恐的樣子,不禁嬌喚道:「你發什麼呆呢?走!同我一道找爸爸去!」
倏地上前,拉著繼光就走。
奇怪得很,儘管岩石後、森林中仍有許多人閃著貪婪的目光,窺伺著他,卻再沒有一人出來攔截。七大門派的人也像泥塑木偶一般,沒有一人出面阻止,任由他倆從容飛起,並肩向山下離去。
兩人到達山下,天色已是大亮,金色的陽光映照著白衣少女的嬌靨,愈覺容光四射,嬌艷無比。
看得繼光也覺怦然心動,暗忖:「好端端的一位美麗聖潔的姑娘,怎會蒙上一個妖女的惡名呢?」
白衣少女見他只管看著她,不由嬌嗔道:「老看我幹什麼?為什麼不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啊?」
「在下姓武名繼光。」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名字嘛!」
「在下在江湖本無藉藉之名。」
「我叫符小娟,江湖一般人都叫我「白衣羅剎」,有時又把我叫做玫瑰仙子。」
說到這裡,突然笑了笑,伸手驚了一下鬢邊亂髮,側臉問道:「你說這名字好不好?」
武繼光心不在焉地道:「唔!很好,很好!」
符小娟不禁怒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人家罵我,你也說好好好的,我不理你了。」
把頭一揚,腳步倏然加快,往前急奔。
其實,繼光此刻心情確實沉重得很,許多許多的事情,縈徊在他腦際,哪有心情和她瞎扯呢?
這時見她一走,又覺從她口裡可以得到許多線索,不應該讓她就走。
於是,倏把身法展開,急喊道:「小娟!小娟!請你慢點走,我有話和你說。」
但,小娟卻是充耳不聞,一味地急奔,她的輕功本就神妙無比,又是起步在先,儘管繼光出盡全力,不但沒有把她趕上.而且連人影都不見了。
一急之下,猛地腳下一加勁,急如一支脫箭,排空疾射而出。
驀然
翠林中,白影一閃。他以為那便是小娟,颯的一聲穿林而入,猛向那白影撲去,因為怕她再跑,遠遠就叉開五指,向她手臂抓去。
呼的一聲,差不多在他撲到的同時,一股凌厲掌風,也猛向那白影襲到,疾地化抓為拍,猛地一翻掌,一般內家陰柔掌力已忽然迎出,他因恐掌風餘勁傷了小娟,這掌竟用上了七八成真力。
砰!轟!裂帛也似的一聲爆響,空中激起一陣狂風。
咚的一聲,繼光如隕石般落回地面,蹬!蹬!蹬!又連退了二三步!
來人也一個踉蹌,退後三尺,原來竟是黑袍老魔符風,只見他鬚髮戟立,三稜眼暴射綠光,大喝道:「你這是幹什麼?」
繼光劍眉一掀,大聲道:「你為什麼要無故傷她?」
他的意思是質問他為什麼對自己的女兒下毒手。
黑袍老怪卻會錯了意,陡地一陣嘖嘖怪笑道:「好小子,原來你是和她一夥的啊!」
倏然往前一趨身,兩掌翻飛,倏忽攻出八掌。
繼光氣極,大喝道:「你這人真個太不講理啦!我就看著你,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功夫。」
單臂緩緩懸空劃一弧形,的溜一旋身,突入掌影之中,展開掌法,和他搶攻起來。
這番一交手,才知黑袍老者盛名絕非幸得,比上次泰山那番交手情形完全不同,只覺地每一招攻出,均是見所未見的絕招。
而且功力強勁,遠比想像中的要深湛得多,也可以說,他似乎招招都要出盡全力,才能勉強應付過去。
是以不到幾十招,已是血翻氣促,步步後移。
黑袍老者卻是滿面猙獰,嘿嘿冷笑道:「老夫本不願與你後生小輩為難,只是既已犯到老夫手上,那就脫不得了……」
倏然怪眼一睜,厲聲吼道:「先劈了你再說!」
手掌斜舉,劃一弧線,呼地劈出,這掌竟然無聲無息。
繼光急怒之下,驀然狂笑道:「未必見得!」
一提真氣,飛快地運行了一小周天,緩緩推掌迎出,掌風由陰柔變為陽剛,陡地一股狂飆般的掌風,排山倒海地湧來。
轟隆隆、兩股掌風接實,繼光醉酒般歪歪斜斜倒退了七八步。
黑袍老者鬚髮戟張,長鬚一陣顫抖,霍地撤身飄後五尺,兩眼圓睜,震駭無比地只是望著這少年。
自他出江湖以來,就從沒有見這宗神幻掌法和神細,而且還由這位年齡如此小的少年施出、為此推測,他的師長們更不知有多高了。
這一掌直把繼光震得血氣翻湧,一股逆血,幾乎從口中噴出,趕緊運氣凝神,把它壓制,突然,氣海之內衝起一股熱流,迅速周流全身各穴,剎那痛苦盡失,同時,腦際靈光一現。
驀地縱身撲上,足蹈掌擊,頃刻發出十二式,這幾式端的奇奧無比,連他自己也不知怎樣來的。
但見怒濤洶湧澎湃,漫天掌影紛飛,黑袍老者全身各處穴道,無不在掌風指影籠罩之下。
黑袍老者一雙綠光閃閃的怪眼,始終盯著他,眨都不眨,一見他突然施出這種怪招來,精神就猛地一振,厲嘯一聲,突入掌影,又重新交起手來。
這一重新交手,情勢較前大不相同,只要這少年就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竟似功力驟增,連武功也好像又精進了一層。
奇招怪式,層出不窮,內力源源,綿綿不絕,越打越覺心寒,心中的疑竇,也愈來愈多。
但他生性高傲,絕不肯中途叫停,更不願在一個年輕人面前示弱,只盡量地把隱跡三十餘年所得的一點武學心得施展出來。
兩人這一陣狠拼硬幹,只打得沙石紛飛,週遭翠竹折斷了一大片。
驀然
竹林中白影一閃,一條白影如飛矢,似淡煙地疾射而來,黑袍老者經驗豐富,目光如電,雖在狠鬥中,仍然眼觀四處,耳聽八方,此刻正在暴怒之下,一眼瞥見白影飛來,以為是他追蹤的那白影,厲嘯一聲,猛地縱身拔起,疾如鷹隼般一掠而前,但聞一聲慘呼,白影一連施了好幾旋,頹然向地下倒去。
繼光閃目一看,不禁大驚……
黑袍老者一聲悲嚎,忘命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