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慕楓這種喜極忘形的舉動,孟紅綃對他不忍責怪,因為雪山一盟,份屬姊弟,攜手同行,只證明他天真純潔,就情理而言,當不算是逾越禮教規範。
孟紅綃邊作此想,邊生惑念,原來她此刻發覺楓弟之手,怎的會和自己一模一樣?柔若無骨!
一朵疑雲,立即湧上心頭,而且一再擴大,想要問他,卻又訥訥地不便開口。
只得擺脫他的左手,靜立一旁,看他繼續試探。
這第三盞壁燈透著奇怪,任憑黃慕楓將先前各法一一試遍,依舊穩懸壁上,牢不可動!
當初開闢這座洞府的那位主人,似乎有意和他為難,讓他剛在誇說「知道」
之後,隨即墮入五里霧中。
只見他望定燈石,眼睛一轉也不轉動,滿臉奇異的神色,窘態畢露!
孟紅綃見了,不禁掩口葫蘆,差點失聲笑出來,於是半作解圍、半作提醒地說道:「楓弟,此燈既與先前兩盞有異,無甚跡象可尋,何不暫行放過,先去試那其餘兩盞?」
經孟紅綃如此一提,黃慕楓也自覺好笑,遂立即和他紅姊向右轉進,往裡面一段通道走去。
剩餘兩盞,一推便陷,毫不費力,深度一如先前,也均凹進寸許。
就在他們推動最後兩盞壁燈的同一時候,東邊通道和那石室中的情形,也隨著發生一種變化!
原來那間被黃慕楓用作釣鰲居士這一代奇人永久歸宿之地的石室,當第四盞燈石才一凹陷,光線隨即增強,尤其是釣熬居士墳墓右側,格外明亮,等到第五盞再被推進以後,未停多久,又復與第四盞壁燈,同時還原外凸,石室之中,也重行逐漸暗淡下來。
孟紅綃看出端倪,便對黃慕楓說道:「楓弟,昨晚我就料定,這洞內石室可能不止一間,如今看來,果然所料不錯,石室之中,還有石室,第四盞燈與第五盞石燈,便是啟門閉戶之用,楓弟且再把第四盞石燈推陷,一齊進去看看!」
黃慕楓笑道:「紅姊,以前我因過份悲傷,雖在此洞住過若干時日,卻未想到這些,委實慚愧!」
說完,兩人便走入室內,緩步行到右牆正中一扇新現的石門之前,但眼內情景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來石門之內是間極為精雅的書房,四壁縹緗,琳琅滿目,桌椅琴棋等陳設用具,古意撲人,西面壁前所置放的一座綠沉六曲屏風,雕刻精細,更使人觸目便知是件頗為名貴之物!
黃慕楓呀了一聲,含笑說道:「紅姊,這石洞的主人不但是位武林高人,也是一位風雅奇士,你看這間書房,還佈置得蠻不錯呢!」
孟紅綃流目四顧,點頭說道:「這間書房雅致絕倫,幾上瑤琴,定然也非俗品,我見獵心喜,倒想試一試手!」
黃慕楓大喜道說:「紅姊既善奏琴,請施妙技,我來替你拂去椅上尖土!」
孟紅綃緩步走過,伸出纖纖玉指,微拔琴弦,只聽「丁冬」脆響連聲,琴音清越無比!
黃慕楓在一旁聽得失驚叫道:「紅姊,這弦音如此清越,好像是具『焦尾古琴』呢?」
孟紅綃看他一眼,微笑說道:「楓弟聞聲識物,定然也是一位琴中名手,指下知音,我且弄斧班門,彈一曲『天仙引』吧!」說完,微一凝神,目光徐注古琴,便即弦中凝雨,指下生波,彈奏出一首美妙無倫的「天仙引」法曲!
黃慕楓生平頗嗜音樂,因孟紅綃彈得太好,不禁悠然出神,直等她玉手一收,弦停聲住,方自恍如夢覺,拊掌讚道:「紅姊,我要拜你為師,你的指法比我高明多了,能不能再彈一曲『高山流水』,或是『平沙落雁』?」
孟紅綃含笑點頭,正待繼續彈奏,但目光微注西面壁前的那座綠沉屏風,突然「咦」的一聲,站起身形,滿臉驚愕神色!黃慕楓見狀訝然問道:「紅姊,你看見了什麼?怎的神情如此驚異?」
孟紅綃向他招手笑道:「楓弟,你到這邊來看!」黃慕楓應聲走到孟紅綃身旁,舉目看去,原來那座綠沉屏風之後,居然還有一扇石門。
孟紅綃笑道:「楓弟,你極為聰明,何不試猜一下,這扇石門之內,是甚景象?」
黃慕楓想了一想說道:「我猜這扇石門之內,有張玉榻,榻上長眠著一位風神秀朗的翩翩公子,或是容光蓋代的絕世佳人!」孟紅綃笑道:「楓弟這種想法,頗見高明,換句話說,你就是認為裡室便是這座洞府主人的長眠之所!」
黃慕楓點頭答道:「我正是這種想法!」
孟紅綃站起身形,微笑說道:「我們且慢彈琴,過去看看!」黃慕楓一面隨同舉步,一面笑道:「紅姊,假如我猜得不錯,有沒有什麼好處?」
孟紅綃失笑說道:「有好處,有好處,倘若楓弟猜得不錯,我把『摩訶劍法』傾襄相贈就是!」
黃慕楓聞言,滿懷喜悅地搶先一步,飄身閃過屏風,便往石門之內凝目看去!
不著還好,一看之下,卻驚奇得「哎呀」一聲,呆在當地!孟紅綃見狀,不知黃慕楓何事驚奇?遂也閃身趕過,一同注目!
天下事往往奇妙得出人意料,原來這石門之中,又是一間石室,但室內哪有什麼床榻之屬?除了正中拱起一座孤墳以外,空蕩蕩,別無一物!
四壁空空,孤墳兀兀,這第三間石室,不僅與第一間石室,完全相同,連墳前也照樣未曾立有任何碑碣!
黃慕楓奇詫無已地搖頭說道:「紅姊,你看事情多怪,第一間石室中的孤墳,是我親手把釣熬居士老前輩埋在其內,怎的這間新發現的石室之中,也有這麼一座孤墳,墳前既無碑碣,又無標誌,其中埋的又是誰呢?」
孟紅綃笑道:「楓弟何必奇詫?你已經贏了東道,我少時便把悟自『蕩魔寶錄』中的十三式『摩訶劍法』傾翼相授!」黃慕楓訝然問道:「這室中只有一座孤墳,我怎會贏了東道?」孟紅綃笑道:「室中雖無床榻,但既有這三尺孤墳,豈非正是石洞主人的長眠之所?」
黃慕楓知道孟紅綃是有意藉機加惠自己,不禁以兩道深含感激的眼光凝注孟紅綃臉上,緩緩地說道:「紅姊,你對協…弟如此愛護成全,卻叫我怎生報答?」
孟紅綃嫣然笑道:「楓弟說哪裡話來,我們雪山一盟,情同手足,生死禍福,始終共之,除了那『摩訶十三劍』以外,連『大羅手』及『妙音神功』等兩種曠代絕學,我也絕不藏私,準備一齊傳授給你!」
黃慕楓聞言,感激得雙目之中淚光浮動,但卻連連搖手說道:「紅姊為了『蕩魔寶錄』中的『妙音神功』、『大羅手』、『摩訶劍法』等三種曠世絕學,經了多少魔劫?受了多少艱辛?直到如今才算撥雲見日!…弟蒙傳『摩訶十三式』已極感激,對於『妙音神功』及『大羅手』,決不敢貪得無厭的了!?
孟紅綃微微含笑,正待發話,但秀眉軒處,突然觸動靈機,似有所得?
黃慕楓見狀問道:「紅姊想些什麼?」
孟紅綃笑道:「我在想那第三盞壁燈!」
黃慕楓眉頭微蹙說道:「那第三盞壁燈,不是弄不動麼?」
孟紅綃說道:「當時雖然弄不動它,如今卻不妨再試上一試!」黃慕楓將信將疑地回身走人通道,伸手向那第三盞壁燈,用力一按!
誰知這一按果然按動,與其他四盞壁燈一般的陷進寸許!
黃慕楓佩服無已地向孟紅綃含笑問道:「紅姊,你怎會知道這三盞壁燈如今可以按動?」
孟紅綃微笑答道:「第一二盞燈,封洞啟洞,第四五盞燈,開門關門,則這第三盞燈,必然也與什麼門戶有關?故而我在進入第三間石室以後,觸動靈機,令楓弟回頭試上一試!」
黃慕楓指著壁燈笑道:「如今燈已陷壁,另外一重門戶,必然開啟,我們且回第三間石室看看!」
等孟黃二人進入第三石室以後,室中情景,卻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來第三盞壁燈陷壁的結果,並未開啟什麼另外門戶,卻開啟了室中那座三尺孤墳!
墳中並未埋人,只埋著四五尺長的一具長方鐵匣!
孟紅綃起初以為這鐵匣之中盛貯的定是這石洞主人的骨灰,方自心頭微含歉疚地對匣恭身,黃慕楓卻咦了一聲,含笑叫道:「紅姊,你看多怪!這築墳之人,不把墓碑築在墳外,反倒藏在墳內,並做得那樣小法!」
孟紅綃聞言注目看去,這才看見在長方鐵匣之前,有座具體而微,高僅兩寸的小小石碑,因被裂墳碎土所雜,不易發現!
黃慕楓俯身拂去碑上塵土,只見鐫有奇古篆書,細經辨認之下,方看出是「埋劍塚」三個大字!
孟紅綃恍然笑道:「原來這鐵匣之中埋的是劍,並非石洞主人的骨灰!」
黃慕楓笑道:「紅姊,我們能否開匣一看,究竟是柄什麼名貴的劍兒,藏得如此神秘!」
孟紅綃想了一想,點頭示意,黃慕楓遂抱起鐵匣,輕輕用手揭開!
匣中果然是柄形式奇古的長劍及一本又薄又小的絹冊,還有一張素紙!
素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劍名干將,譜號飛鷹,有緣者得,濟世救民!」
黃慕楓看完,不禁喜心翻倒地伸了一伸舌頭,向孟紅綃含笑說道:「紅姊,這柄劍來頭不小,是春秋神物『干將劍』呢!」
孟紅綃微笑拔劍,龍吟起處,精芒奪目,令人一望而知,果然是柄吹毛折鐵的前古神物!
黃慕楓喜孜孜地伸手取起那本又薄又小的絹冊,向孟紅綃笑道:「紅姊,寶劍既是春秋神物,這冊『飛鷹劍譜』,定也不同凡響!但不知為何這小冊簿,似乎寫不下多少字呢?」
一面說話,一面信手翻翻絹冊,目光注處,臉上立時現出驚愕不解的神色!
孟紅綃隨同看去,原來這冊「飛鷹劍譜」只有一頁,上面僅僅寫著「一到三十六」的三十六個數字,但次序顛倒異常,頗為雜亂!
黃慕楓苦笑說道:「這石室的主人太以好弄玄虛,難道叫我們看了這顛倒雜亂的三十六個數字之後,就足能仗以除暴安良、濟世救民麼?」
孟紅綃笑道:「楓弟不要懊喪,這三十六個數字雖然顛倒錯亂,但其中必含妙理,尚待推敲,照我看來,似乎代表三十六個劍式?」
黃慕楓苦笑說道:「紅姊想得倒是不錯,但這『飛鷹劍譜』共只一頁,哪裡來的什麼劍式?」
孟紅綃閉目忖度好久,也未忖度出個所以然來,因見黃慕楓滿臉失望的神色,遂微笑道:「楓弟,在我們不曾參透這三十六個數字的秘密之前,我先把『摩訶十三式』傳授給你!」
說完,手執「干將劍」,一式一式的,把自己從『蕩魔寶錄』中悟出的十三式「摩訶劍法」,向黃慕楓詳細講解演練!
黃慕楓一面凝神學習,一面卻對孟紅綃的深摯情意,感動得雙睛潤濕!
費了約莫整整一日光陰,黃慕楓才把「摩訶十三式」中的變化一齊記熟,兩人均感神疲,遂在第二間石室之中,倚幾朦朧睡去!
等到孟紅綃酣然一夢醒來,卻發現黃慕楓業已不在這石洞之中,連那柄春秋神物「干將劍」,也被他一齊帶走,只留下一冊玄秘難測的「飛鷹劍譜」!
孟紅綃好生詫異,暗想自雪山結盟以來,自己早就看出黃慕楓的心胸品格頗為正大光明,怎的如今突然帶走「干將劍」,與自己不辭而別?
正在詫然莫解之時,忽然瞥見那座六曲屏風之下,有張素紙,紙上書有甚多字跡,像是本來留在几上,被風拂至屏風之下!
孟紅綃知道這張素紙,定是黃慕楓留書,遂趕緊拾到手中,欲觀究竟?
但她在低頭抬取黃慕楓留書之際,目光偶觸屏風,卻發現了一樁怪事!
原來那座六曲綠沉屏風之上,雕鐫著一株老梅,但老梅枝上的每一朵梅花,都是一個古篆字!
孟紅綃細心辨認之下,認出這些梅花篆字,正是石室主人留書,囑咐得到「干將劍」及「飛鷹劍譜」之人,務須在壬寅年的八月中秋之夜返回洞中,將這座六曲屏風上所鐫的梅根,用劍挖出!
孟紅綃知道壬寅年就是今年,也就是這石室主人要自己在今年中秋之夜,把那綠沉屏風上所鐫的梅根,用劍挖出!
她雖然絕頂聰明,但也猜不透石室主人如此安排的用意所在?只得暫時撇開,先行觀看黃慕楓所留的素紙。
那張素紙之上寫了不少字兒,等孟紅綃仔細看完,不由驚奇萬分地呆然木立!
原來黃慕楓三字,卻系化名,竟是「中條劍客」顧青楓的另一位紅顏知己「黃衫紅線」龐真真所扮!
龐真真函中說明,自己在懷玉山中施展「三離霹靂彈」,與「拘魂使者」池中龍、「桃花使者」連城玉拚命,結果兩敗俱傷,一齊暈絕!
等到悠悠醒來,卻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臥身在這古洞以內!
搭救自己之人,正是釣熬居士,因尋不著顧青楓,自知壽元將盡,又見龐真真根骨極佳,遂把她救來,傳授「風雲雷雨」四四一十六式絕招,並命她立誓轉傳顧青楓及代交那件桃花鮫皮所製的「桃花軟甲」!
龐真真雖然學成罕世絕學,但一來掛念顧青楓安危,二來因自己面頰被「三離霹靂彈」爆傷甚劇,容顏已毀,心頭仍頗抑鬱!
釣熬居士傳完「風雲雷雨」劍法,果然天年已盡,但在逝世以前,又送了龐真真兩瓶行走江湖頗有用處的易容變音靈藥!
龐真真有了這兩瓶易容變音丹藥,靈機動處,遂竭力揣摩男子的行動舉止,準備不再以女兒面目出世!
等龐真真改扮男裝,走出古洞後,才知當地就是九疑山,不由心中躊躇難決,究竟先去探望爹爹,還是先去打探顧青楓的安危下落!
在她躊躇未定之下,忽從三元幫人物口中知悉,爹爹已飛傳朱紅竹令,命各地分壇搜尋自己的下落,並請首席護法鐵劍真人與顧青楓同往千危谷探聽營救!
顧青楓既有確訊,龐真真自然立即趕往千危谷,但途中卻與鐵劍真人相遇,知道爹爹已下令放棄搜尋自己,顧青楓則欲獨奔野人山百丈坪的「萬劫魔宮」,再作打探!
龐真真一方面既猜不透爹爹為何用飛鴿召回鐵劍真人,對自己放棄營救?一方面又感激顧青楓為自己獨闖「萬劫魔宮」的關切情懷,另一方面又想到如今正是「紫清玉女」孟紅綃與顧青楓所訂「雪山之約」的相見時日!
龐真真忽然心中一動,暗忖自己何不走趟祁連山群玉峰頭?倒看楓哥哥會不會為了急於援救自己,而不赴孟紅綃的「雪山之約」?
主意既定,立即趕赴群玉峰,顧青楓果然未來,自己反倒與孟紅綃惺惺相借地雪山定盟,結為姊弟!
龐真真敘完前情,並在函中請求孟紅綃務代自己嚴守此項秘密,因女孩兒家容顏一毀,萬念皆灰,尚幸有位與自己幾乎完全相像的假龐真真現在三元幫中,正好由她來代盡孝道,彌恨情天,使爹爹「翻天怪叟」龐千曉與顧青楓,都不致為了自己有所悲痛牽掛!
最後,龐真真並說明自己取走「干將劍」之舉,別具深意,至遲在四月初四的「萬劫大會」以前,必將此劍及「風雲雷雨劍譜」、「桃花軟甲」,一併送還,或許尚有其他饋贈?俾使孟紅綃、顧青楓得能仗以力伏群魔,名揚天下!
孟紅綃看完化名黃慕楓的「黃衫紅線」龐真真留書,不禁感慨萬千!
她雖因身是女孩兒家,瞭解女孩兒家容顏被毀後的心理變化,但卻仍覺龐真真此舉欠妥,因為顧青楓並非世俗貪戀顏色脂紛的薄倖男兒,何況龐真真頰上傷疤又是為他所留,只有對她格外敬愛,決不會絲毫厭惡!
如今龐真真留書一走,大有彼此緣盡今生、不再相見之意,倒叫顧青楓與自己將來海角天涯地頗難尋找!
尤其她頰上傷疤,自己決不信無法復原如舊,倒要趁著距離「萬劫大會」尚有兩個餘月的這段光陰,設法探尋什麼罕世靈藥,使龐真真恢復絕代容光,與自己同侍顧青楓,免得美中不足,情天遺恨!
孟紅綃想到龐真真的容貌,不禁又想起現在三元峽內的那位假龐真真,心中暗忖天下縱或有容貌相像之人,但怎會面目身材完全無二,相像到連她生身之父「翻天怪叟」龐千曉都辨認不出的這等地步?
自己目下反正身無要事,等把在這神秘石洞中所得的什麼「飛鷹劍譜」略加參詳以後,索性再復潛入三元幫,探查那位假龐真真姑娘究竟是何來歷?
孟紅綃想到此處,暫撇雜思,重新專心一志地對那冊薄得只有一頁的「飛鷹劍譜」,加以推敲參悟!
但那一頁劍譜之上,除了從「一到三十六」的三十六個錯綜排列的數字,別無所有,任憑孟紅綃如何天悟神聰,也參悟不出絲毫奧妙!
孟紅綃越推究越覺糊塗,合起「飛鷹劍譜」,秀眉雙蹙,自語道:「我就不信這頁『飛鷹劍譜』會比『蕩魔寶錄』還要艱深,且到洞外略為徘徊舒散,再來推究!」
話完,起身走出石洞,在那凌空飛瀑之下,小坐片刻,果然覺得心中煩惑漸除,靈明一爽!
孟紅綃心懷爽暢之下,忽然想起自己與龐真真初入洞時所見的洞頂浮雕人像,暗忖這石洞主人既是絕代武林奇客,則那些浮雕人像必有深意!自己反正對「飛鷹劍譜」一時無法參悟,不如暫加撇開,且把心思用到這些浮雕人像之上,或許另有所得?
主意既定,遂起身入洞,細看洞頂浮雕人像,果然像像姿式不同,舉手投足之間,分明隱合什麼奇妙招術身法?
孟紅綃心中一喜,照著那些人像姿勢,循序演練,但卻覺得蹩扭異常,格格不入!連續幾次試驗,均是如此,孟紅綃不禁秀眉雙蹙,凝視洞頂,惑然莫解!
但她這一凝視之下,靈機忽動,愁眉漸解,笑逐顏開,知道自己巧獲驪珠,可能又要學得一樁武林絕藝!
原來那些洞頂浮雕人像,不多不少,恰恰三十六個!
浮雕人像正是三十六個,則豈不與那頁「飛鷹劍譜」的三十六個數字兩相符合?
兩者有脈絡相通?孟紅綃遂取出「飛鷹劍譜」,遵從那顛倒雜亂的排列次序,一式一式的,照著洞頂浮雕人像,再復演練!
這次演練,果與上次大不相同,不僅毫無蹩扭之處,並頗覺得心應手!
三十六種姿態練完,孟紅綃業已知道洞頂浮雕即是三十六招「飛鷹劍法」,但石洞主人故意把先後次序,顛倒排列,而把正確數字,記載在那薄僅一頁的「飛鷹劍譜」之上!
孟紅綃已得驪珠,自然反覆演練,由生變熟,由熟生巧,等她把這三十六招「飛鷹劍法」記熟胸中以後,竟然悟出這套劍法不僅威力奇強,變化神妙,並還與自己得自「蕩魔寶錄」中的「摩訶十三劍」,可以互相融會!
孟紅綃參透這項奧秘,越法對石洞主人的身份懷疑異常,暗忖難道這石洞主人竟與傳留「蕩魔寶錄」的空門奇俠有何關係?
疑念既動,遂索性把整座石洞,再復細搜一遍,看看還有什麼未經發現的神秘之處?
細搜的結果,別無異處,孟紅綃遂燒木為書,以巾作紙,把洞頂三十六式浮雕人像,一齊摹繪在自己所用的一幅絲巾之上!
摹完浮雕,孟紅綃又對那座綠沉屏風,凝神猜測!
這座六曲綠沉屏風之上,橫雕著一株形態奇古的老梅,每朵梅花,都是一個奇古的篆字!
孟紅綃暗想梅花篆字之謎,已被自己看透,但石洞主人為何定要叫人把屏上所鑄梅根挖出?而指定必須在壬寅年的八月中秋動手?
饒她絕頂聰明,也無法把這樁秘密參悟,孟紅綃平白費了不少神思、依舊茫無所得之下,只好默對石洞主人通誠致謝,並向外室釣熬居士墳前恭身三拜,緩步走出這座神秘石洞!
孟紅綃出洞以後,因顧青楓蹤跡不知,無法相尋,遂在九疑山隨興徜徉,意欲等到夜晚暗入三元峽,一探那位假龐真真究竟是何來歷?竟與真的「黃衫紅線」
龐真真,生得如此相像?
隨興登臨,流光易逝,孟紅綃出洞之際,本是未末,轉瞬間殘陽匿彩,夜色四籠,九疑山中,業已籠罩了一層朦朧暮網!
孟紅綃因時屬正月月底,毫無月色,較易隱匿身形,遂在戌辰時分,便施展輕功,撲奔三元峽口!
但才到三元峽口,便望見峽內燈光如海,人影幢幢,笑語喧騰,一片歡笑之聲,好似有什麼喜慶之事。
孟紅綃見狀,不禁秀眉略蹙,暗想難道今夜竟是「翻天怪叟」龐千曉,或「碧雲娘」柳如煙、「媚香仙子」孔凌霄的壽誕之期,否則三元峽內怎會如此喜氣洋洋,燈光如海?
她這種猜測完全錯誤,原來今夜竟是那位假龐真真姑娘與「中條劍客」顧青楓的吉日良辰,洞房花燭之夕!
顧青楓在野人山中,因彼此各自喬裝,話未說明,突被「紫清玉女」孟紅綃用「大羅手」點倒,醒來以後,伊人無跡,悵悵久久,也就決定乘著距離「萬劫大會」還有一段時間,先走趟九疑山三元峽,看看,「黃衫紅線」龐真真已否脫險歸來,安然回到三元幫內?
顧青楓以「百變無常」郝大風的面目在「萬劫魔宮」中與萬劫群魔盤桓之時,分明從「拘魂使者」池中龍及「桃花使者」連城玉口內聽得龐真真身受重傷,多半已遭不測,如今尚欲再去九疑山探望之故,無非與龐真真相互之間的情慷極深,在未獲得她或生或死的確切消息以前,系念之懷,始終難定!
他是隨後而來,故而到達九疑山之時,恰比孟紅綃、龐真真晚了一日。
也就是顧青楓剛剛抵達三元峽口,孟紅綃、黃慕楓業已進入那座神秘石洞之內!
顧青楓早於前山便從與三元幫有關人物口中,聽得「龐真真」脫險歸來,人在三元峽內,心頭不禁暗想「翻天怪叟」龐千曉明知自己對龐真真關懷頗甚,卻為何在愛女業已無恙歸來以後,不將此訊告知自己,只用飛鴿傳書把鐵劍真人喚回?
龐千曉如此作法,豈非顯系不願自己與龐真真過份接近?對方既然厭惡自己,何必再以本來面目投帖請謁?不如就用「百變無常」郝大風的身份暗入三元峽,一晤龐真真,彼此索性盡傾積愫,運慧劍斬情絲,從此絕緣,既可使她不拂她老父意旨,也免得自己將來在孟紅綃面前難以交代!
顧青楓主意既定,遂等到宵深人靜,施展輕功,進入三元峽內。
哪知三元幫因江湖多事,又與「萬劫魔宮」方面結下強仇,故而警戒極嚴,表面雖仍鬆弛,其實整個三元峽內晝夜不息,滿佈樁卡!
顧青楓才入三元峽,便被隱伏暗處晝夜警戒的暗樁發覺!因知善者不來,又從輕功身法之上,看出顧青楓武學極高,遂也不加攔阻,只是悄悄扯動警鈴,通知幫內的首腦人物!
顧青楓哪知就裡,因上次來過,路徑頗熟,遂逕撲「翻天怪叟」龐千曉與家人聚居的後宅重地!
一路之間,毫無攔阻,但到了養德軒前,卻使顧青楓劍眉雙蹙,躊躇無策!
原來「翻天怪叟」龐千曉正在養德軒前與鐵劍真人展枰對弈,並有兩位相貌相同、生得極為英俊的十五六歲少年,侍立在龐千曉的身後!
當地是塊廣大草坪,別無他路可通內宅,顧青楓不禁隱身在一株合抱大樹以後,暗自尋思,怎樣才可瞞過「翻天怪叟」龐千曉及鐵劍真人耳目,進入內宅,去與「黃衫紅線」龐真真相會?他正苦思無策之際,鐵劍真人突向「翻天怪叟」
龐千曉哈哈大笑說道:「幫主高明,貧道認敗,這局圍棋倘若下到結果,我大概要輸四五子呢?」
「翻天怪叟」龐千曉也自大笑說道:「真人太謙,這局棋你只是少了兩個劫材,局面並不太壞,怎的就不下了?」
鐵劍真人目注侍立龐千曉左右的「和合雙童」蕭英蕭俊,含笑問道:「英哥兒俊哥兒,我前日教你們的『分行合運巧打天星』手法,可曾練熟了麼?」
蕭英恭身答道:「英兒等對真人所傳的手法雖未精熟,卻已略知訣竅!」
「翻天怪叟」龐千曉笑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靈精,到處磨人傳授,所得好處真不在少,且用這圍棋子兒,把真人所傳的『分行合運巧打天星』手法,練來給我看看!」
蕭英蕭俊恭身領命,每人伸手取了三顆圍棋握在掌內!
「翻天怪叟」龐千曉手指顧青楓藏身的大樹,含笑說道:「英兒俊兒,就以這顆大樹作為假設敵方便了!」
顧楓青聞言一驚,暗想「翻天怪叟」龐千曉這等說法,莫非已知自己藏身樹後?念猶未了,那「和合雙童」中的蕭英業已首先出手,右掌一翻,三粒黑色圍棋帶著劃空銳嘯,作品字形地電疾飛出!
蕭英所發這三顆黑色圍棋出手以後,蕭俊掌中的三顆白色圍棋也自隨後打出!
黑棋在前,白棋在後,但飛到距離顧青楓藏身大樹樹身五尺左右之際,三顆黑棋突然稍稍一慢,竟被後飛的三顆白棋打個正著!這白棋所含勁力極強,雖把黑棋擊得左右偏飛,但本身方向卻絲毫未改,依舊「奪奪」連聲,飛嵌入大樹樹幹之內!
顧青楓方在暗讚蕭俊的腕力不弱,耳邊卻又聽得「嘶嘶」破空微響!
他一來心中已存戒意,二來又是內家好手,故而一聽這「嘶嘶」微嘯的破空聲息,便知是方才被白棋擊飛的那三顆黑棋,居然繞走弧形,暗襲自己!
轉念之間,三顆黑棋業已飛到當頭,顧青楓只得伸手一抄,悄悄接在手內!
這時「翻天怪叟」龐千曉目注鐵劍真人,哈哈大笑道:「真人,這兩個娃兒竟能在短短兩日之內,將你所傳的『分行合運巧打天星』手法練到這等地步,總算難得!」
鐵劍真人點頭一笑,尚未答言,蕭英卻業已星目閃光,噘著嘴兒說道:「我那三顆黑棋被人家毫不費力地接去,幫主怎的還要誇獎?」
顧青楓聞言,知道自己的蹤跡早已敗露,正待現身走出,「翻天怪叟」龐千曉已自雙目一翻,神光電射,狂笑說道:「是哪派武林貴客,黑夜光降三元幫,何必如此藏藏躲躲?難道龐千曉還款待不起幾杯水酒麼?」
顧青楓聽得劍眉一蹙,只好自大樹之後,飄身閃出!
「翻天怪叟」龐千曉見來人形貌不但醜怪異常,並極為陌生,不由眉頭微挑,一捋氏髯,正待再度發話,身旁侍立的「和合雙童」中的蕭英,業已飄身縱落顧青楓面前五六尺遠,冷然喝道:「朋友趕快通上名號,你一不投帖,二不拜山,卻夤夜妄闖養德軒重地,難道絲毫不懂江湖規矩,或是對三元幫有所輕視麼?」
顧青楓本就不願以本來面目與「翻天怪叟」龐千曉相見,如今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更不便吐露真實姓名,只好一面準備覓機退走,一面應聲答道:「在下郝大風,人稱『百變無常』,是大雪山『鬼手天尊』門下,對中原武林素所陌生,不知此處竟是三元幫重地……」話猶未了,蕭英便即冷笑接口說道:「深入九疑山三元幫的養德軒前,還說不知這是三元幫重地,朋友未免太以欺人!常言說得好:」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蕭英先行領教朋友幾手大雪山』鬼手『一派的精粹武學!盎巴輳掌出,一掌「毒龍探爪」,挾著沉雄勁氣,便往顧青楓胸前擊到?
顧青楓探知身入龍潭虎穴,不宜妄動干戈,遂縮胸吸氣,微一飄身,退出一丈五六之外,準備暫時遁走,再作計較,哪知足尖點地,方一轉身,身後不遠,卻站著一男一女!
女的昔日見過,正是「媚香仙子」孔凌霄,男的則光看那一身赤紅色的奇異裝束,便知是名滿江湖的「火孩兒」鄔赤!
顧青楓原是聰明人物,一看眼前情形,便知自己蹤跡早已敗露,落入三元幫算計,如今不啻身在籠中,魚游釜內!
這時「翻天怪叟」龐千曉站起身形,目注顧青楓,含笑發話說道:「大雪山『鬼手天尊』昔年與老夫曾有一番過節,今日居然命你前來窺探三元幫虛實,莫非他已把那只左手練得復原如舊了麼?」
顧青楓想不到「翻天怪叟」龐千曉竟與大雪山「鬼手天尊」乃是昔年舊識,聞言之下,不禁愕然,暗忖自己對於「鬼手天尊」一切陌無所知,對答之間,豈不立將露出馬腳?
「媚香仙子」孔凌霄何等厲害?見顧青楓這一發怔,便立即飄身近前,咯咯嬌笑說道:「朋友,你大慨不是什麼『百變無常』,何必冒打『鬼手』一派的旗號,趕快揭下臉上所戴人皮面具,讓我們看看究竟是龍是虎?」
顧青楓知道無法再行隱瞞,只好伸手把臉上所戴兩層人皮面具,一齊揭落!
他這人皮面具一摘,正待向「翻天怪叟」龐千曉傲然發話之際,「翻天怪叟」
龐千曉卻當先縱到顧青楓面前,伸手拉住他的手兒,高興已極地大笑道:「顧賢侄,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愁踏遍天涯,無法相覓……」話音未了,「媚香仙子」
孔凌霄也自接口笑道:「楓哥兒,原來是你,你今夜卻要這等大弄玄虛則甚?」
顧青楓想不到「翻天怪叟」龐千曉及「媚香仙子」孔凌霄竟對自己極為親善,不禁越發俊臉通紅,訥訥無語!
鐵劍真人因曾與顧青楓聯袂共赴千危谷,故而已知這位「中條劍客」的高傲性情,遂呵呵大笑道:「顧老弟,我猜得出你不以本來面目請謁龐幫主之意!」
顧青楓抬頭看了鐵劍真人一眼,鐵劍真人又復笑道:「老弟定是對於龐幫主用飛鴿傳書把貧道召回三元幫,而未將真真姑娘脫險歸來之事相告一節,有些芥蒂?」
顧青楓聽對方一言道中自己心意,方覺微窘,「翻天怪叟」龐千曉卻已拍著他的肩頭,縱聲呵呵大笑道:「這樁事兒,老夫確實處理欠妥,但顧賢侄也應該體諒老夫乍見真真宛若白癡,記憶全失,難免驚急過度,心神不屬,急於想找鐵劍真人回幫商議,以致……」顧青楓聽到此處,也大出意外地失驚問道:「龐老前輩,真妹完全失去記憶了麼?」
「翻天怪叟」龐千曉大笑道:「真兒記憶全失,百藥罔效,三元幫全幫上下,束手無策!幸虧賢侄的兩位友好善加治療,使她恢復部份記憶,如今賢侄再復光臨,真兒愁思一解,必可完全無恙的了!」
顧青楓愕然問道:「顧青楓有兩位友好曾經來此為真妹施技療疾麼?」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說道:「孟無憂與黃無惑難道不是賢侄至友?」
顧青楓眉頭一蹙,恍然頓悟地脫口問道:「是不是『蕩魔秀士』與『降魔郎君』?」
「翻天怪叟」龐千曉笑道:「賢侄猜得不錯,據我看來,這兩人之中似以『降魔郎君』黃無惑與賢侄的交情更為深厚!」
顧青楓心中暗想「蕩魔秀士」孟無憂分明就是「紫清玉女」孟紅綃的化名,想不到她會跑到三元幫中替龐真真療治奇疾!但另外一位「降魔郎君」黃無惑,卻猜不透是何來歷?居然會施展「翻天怪叟」龐千曉、鐵劍真人、「海天劍聖」
展青萍、恩師「中條逸士」焦大先生等各家獨門劍法,以及釣熬居士秘不傳人的「風雲雷雨」四四一十六式劍法!
心中正在狐疑難釋,忽聽「翻天怪叟」龐千曉認為「降魔郎君」黃無惑與自己交情深厚,不禁詫然問道:「龐老前輩從何看出那位『降魔郎君』黃無惑與顧青楓的交情深厚?」
「翻天怪叟」龐千曉哈哈一笑,尚未答言,鐵劍真人業已接口笑道:「那位『降魔郎君』費無惑在龐幫主面前替老弟與真姑娘作了大媒,難道還不是你的至交好友?」
顧青楓哪裡想得到此事竟是真龐真真為假龐真真作媒?不禁既覺奇窘,又覺驚疑,暗想這位與孟紅綃同來的「降魔郎君」黃無惑竟替自己與龐真真作媒,莫非他與孟紅綃……「翻天怪叟」龐千曉見顧青楓臉上滿佈羞窘為難的神情,遂失笑說道:「顧賢侄,你不要為難,我知道你心中的為難之事!」
這兩句話兒,越發使顧青楓如墮五里霧中,「翻天怪叟」龐千曉一面與顧青楓攜手進入養德軒內,一面向他耳邊低聲笑道:「顧賢侄是否為了『紫清玉女』孟紅綃之故,而不敢對真兒的婚事率然應允?」
顧青楓聽「翻天怪叟」龐千曉言語中業已知道自己與「紫清玉女」孟紅綃早定深盟,不由得更加奇愕!
「翻天怪叟」龐千曉又復笑道:「顧賢侄放心,我們都是武林人物,應該不拘小節,豪邁絕倫,『紫清玉女』孟紅綃又非一般庸俗女兒,故而老夫對於此事採取開明措置,將來便由孟紅綃與真兒雙雙妻事你一人,無分大小便了!」
顧青楓與「紫清玉女」孟紅綃固然深盟早定,但對於「黃衫紅線」龐真真,情義亦復極深,平日輒因魚與熊掌末便得兼,又不能辜負任何一面之事,憂愁無策!如今既聽「翻天怪叟」龐千曉這等說法,自然心花怒放,不再矜持,趕緊恭身拜倒,改稱岳父!
「翻天怪叟」龐千曉高興得縱聲呵呵大笑,俯腰雙手扶起顧青楓,但掌心互合之際,居然暗送內家真力!
顧青楓知道龐千曉是要考較考較自己,遂滿面含笑,不動聲色,提足師門的「子午神功」,貫注雙掌,抵拒來勢!
「翻天怪叟」龐千曉把內家功力加到七成,見顧青楓仍無絲毫怯意,遂收手呵呵笑道:「顧賢侄倜儻風流,英雄了得,難怪真兒平素那等眼高於頂,竟會對你一往情深,委實不愧是我龐千曉的東床嬌客!」
顧青楓被自己這位新拜的岳父稱讚得滿臉通紅,無以解嘲,囁嚅問道:「請問……岳……岳父,真妹何在?」
「媚香仙子」孔凌霄妙目流波地看了顧青楓一眼,含笑接口道:「真真今日情緒頗壞,哭泣半天,剛剛睡熟,暫時不必加以驚擾,且在這養德軒內設宴為賢侄接風洗塵之後,再去喚醒真真,使她驟然驚喜,或許便可完全恢復記憶?」
顧青楓聽龐真真一病至今,尚未痊癒,不禁心中好生淒楚!暗想真妹此次因傷成病,完全是為了維護自己,獨鬥「萬劫雙魔」所致,自己無論在「恩情」二字的任何一字之上,也不應對她絲毫辜負!
他雖然亟於要與龐真真相見,攜手慰借,一解相思,但「翻天怪叟」龐千曉適才當面允婚,名份已定,「媚香仙子」孔凌霄又是這等說法,哪裡還好意思表示急不可待?只好隨同眾人,在養德軒中飲宴談笑!
顧青楓因知「翻天怪叟」龐千曉還有一位龐姬,名叫「碧雲娘」柳如煙,遂含笑問道:「怎的未見柳夫人……」「柳夫人」三字方出,「媚香仙子」孔凌霄業已嫣然笑道:「因為『萬劫大會』會期已近,我們必須與會之人,均各下苦功,新練了幾樁絕藝,我與鐵劍真人今日功成,柳夫人則尚在閉關,大概要到後日才可完成她那威力無邊的『碧雲四絕』!」
顧青楓聽到三元幫中的這幾位首腦人物,均對「萬劫大會」極為重視,各自閉關苦練神功,遂向鐵劍真人笑道:「晚輩自與老前輩於六詔山千危谷分別以後,便即遄程趕赴野人山百丈坪的『萬劫魔宮』,結果雖未尋見真妹,卻探聽得了另外一樁大事!」
鐵劍真人含笑問道:「顧老弟請講,是樁什麼大事?」
顧青楓笑道:「自從『苗疆雙怪』乘虛襲擊千危谷,殺死『五毒使者』唐嘉、『逍遙使者』崔一葦,擄走『氤氳使者』莊夢蝶後,『萬劫魔主』深覺『十三名手』不可輕侮,本身實力仍嫌單薄,遂與另外兩個隱跡多年的窮凶極惡的魔頭勾結,互相結為盟好,以張『萬劫大會』聲勢!」
「翻天怪叟」龐千曉拈杯笑道:「大概賢侄所說的兩個魔頭,便有大雪山『鬼手天尊』在內?」
顧青楓臉上微紅,點頭答道:「岳父猜得不差,正有『鬼手天尊』與他弟子『百變無常』郝大風在內!」
說完,遂把自己巧遇「百變無常」郝大風,為他解除瘴毒,並蒙贈兩副人皮面具之事,細述一遍。
「翻天怪叟」龐千曉聽完以後,濃眉略軒,微笑說道:「我與『鬼手天尊』十數年前曾在青海積石山下會過一陣,彼此苦鬥了半日光陰,他左掌所練『抓魂手』雖被我勉強廢去,但我也略受微傷!如今既敢再出武林,功力必復,委實是名勁敵,不可忽視!」
鐵劍真人微微點頭,看著顧青楓含笑問道:「顧老弟,與『萬劫魔主』締結盟好的另外一位魔頭,是何名號?」
顧青楓應聲答道:「北天山『玄冰老魅』與他的得意弟子『玉雪書生』蕭九寒!」
鐵劍真人眉頭一蹙,向「翻天怪叟」龐千曉問道:「幫主可曾會過這『玄冰老魅』?」
「翻天怪叟」龐千曉搖頭笑道:「我只知其名,未會其人,但就真人的重視神情看來,大概又是一位扎手人物?」
鐵劍真人點頭答道:「此人武功另闢蹊徑,別具玄妙,往往一掌相交,便能令人為之骨髓成冰,奇寒而死!故若與這『玄冰老魅』動手,必須早把純陽真火提聚預防,絲毫疏忽不得!」
「翻天怪叟」龐千曉忽然想起一事,向顧青楓舉杯笑道:「顧賢侄,你既假借『百變無常』郝大風的旗號身入『萬劫魔宮』,可曾看見那『萬劫魔主』是個甚等樣人?」
顧青楓搖搖頭笑道:「『萬劫魔主』對『萬劫大會』極為重視,如今正在閉關練功,小侄致未得見!但從『萬劫』一派的掌門女弟子『瑤池使者』畢金環的口中,卻偶然聽出『萬劫魔主』似與三元幫人物結有特殊恩怨?」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沉吟片刻說道:「我也覺得那位『萬劫魔主』似對『三元幫』懷怨極深?但把往日所結的仇人一一細加推斷之下,卻又推斷不出任何跡象。」
顧青楓劍眉深蹙說道:「不論那『萬劫魔主』的來歷如何?這鈔萬劫大會』必然是血雨腥風,兇惡已極!」
「翻天怪叟」龐千曉雙眉微舉,目中一射神光,看著顧青楓含笑問道:「賢侄是否認為老夫懼怕那『萬劫魔主』?」
顧青楓笑道:「小侄不敢如此想法,但我卻覺得『萬劫魔主』與那『玄冰老魅』、『鬼手天尊』結盟聯手,聲勢頗大,而赴會的其他武林名手方面,不僅是各自為政,其間甚至尚有仇隙!因此相形之下,豈非……」鐵劍真人聽到此處,不由瞿然說道:「顧老弟此慮極是,如今武林『十三名手』之中,『瞽目諸葛』苗平與『黑蛇教主』謝雲之雙雙遭害,『中條逸士』焦大先生與『百忍神尼』又復或歸極樂,或作仙遊……」顧青楓接口說道:「據我所知,釣鰲居士亦有重病在身,壽元難續,即將謝世!」
鐵劍真人低哦了一聲,說道:「這樣說來,現存的『十三名手』只有『苗疆雙怪』、『婁山三煞』、『海天劍聖』展青萍、龐幫主及貧道七八人而已!」
顧青楓向「媚香仙子」孔凌霄笑道:「根據『瑤池使者』畢金環所說,『萬劫魔主』認為孔夫人與柳夫人可以遞補『百忍神尼』及先師焦大先生遺缺!」
「媚香仙子」孔凌霄嫣然一笑道:「那『萬劫魔主』哪裡是抬舉柳夫人與我遞補『百忍神尼』及『中條逸士』的遺缺?分明只是想要把我們姊妹的項上人頭也懸掛在『萬劫門』前的十三白骨圓環之內!」
鐵劍真人微笑道:「這樣統計起來,『婁山三煞』及『苗疆雙怪』與本幫素有嫌隙,『海天劍聖』展青萍也一向獨行其是,則到了『萬劫大會』之時,幫主果然應該略加謹慎!」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說道:「真人與顧賢侄分析的結果,『萬劫大會』之上,仍數『萬劫』、『鬼手』、『玄冰』三派聯盟,及三元幫兩者實力最強,我們只要洞識利害,不再臨時樹敵,或邀得『海天劍聖』展青萍那位無甚立場的好手助陣,則正可叱吒群雄,睥睨天下!」
話完,飲乾杯中美酒,雙眉展處,神采飛揚,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顧青楓見狀,不禁眉梢一蹙,暗想「翻天怪叟」龐千曉好勝之念,如此強烈,決非佳兆!自己與他既然已是翁婿關係,則似應與龐真真設法規勸這位老人家略淡名心,善養天和,不僅為武林造福,也是葆元益壽之道!
「翻天怪叟」龐千曉狂笑以後,神情甚為高興地側顧「媚香仙子」孔凌霄道:
「真兒熟睡甚久,如今諒已醒來,我們且陪顧賢侄去她房中,使她驀然驚喜,可能有益病勢?」
顧青楓因知龐真真因傷致病,失去記憶,心中對她關切思念萬分,只不便主動急於探看而已,如今既聽「翻天怪叟」龐千曉這樣說法,遂趕緊站起身形,點頭說道:「真妹此次災厄,全系因我而起,小侄心中歉疚萬分,委實急於探望她的傷病情勢!」
「媚香仙子」孔凌霄笑道:「顧賢侄儘管放心,真真內外無傷,只是刺激太重,有點神志不清,失魂落魄的模樣!」
顧賢侄因曾在「萬劫魔宮」親耳聽得「拘魂使者」池中龍敘述龐真真在懷玉山中施放「三離霹靂彈」的情事,始終認為龐真真受傷頗重,甚至容貌已毀,但如今「媚香仙子」孔凌霄竟然說她內外無傷,不禁訝然問道:「我在『萬劫魔宮』明明聽得『拘魂使者』池中龍說,那『三離霹靂彈』爆裂之時,真真亦受重傷,滿面鮮血!」
「媚香仙子」孔凌霄瞟他一眼,邊行邊自微笑說道:「那些么魔小丑之言,怎可深信,眼前已到真真所居的飛虹榭,賢侄進去看看,她除了精神略微憔悴以外,是否依舊昔日容光,玉潤珠圓,毫無所損!」
話音了處,微一飄身,縱入一幢玲瓏水榭之中,向內室高聲叫道:「真真你看,是誰來了?」
這時鐵劍真人及「火孩兒」鄔赤仍在養德軒中飲酒,未曾隨來,「翻天怪叟」
龐千曉遂拉著顧青楓的手兒,一同飄身縱進水榭,並含笑說道:「顧賢侄,真兒見你以後,異常驚喜之下,她的病狀大概便可完全痊癒的了!」
顧青楓覺得「翻天怪叟」龐千曉拉著自己的那隻手兒,抖顫不已、顯見他心情頗為緊張激動!不由暗想,這位老人家身為三元幫幫主,號令群雄,經多見廣,又是當世「十三名手」之一,頻年爭戰江湖,「翻天三寶」之下,伏屍無數,流血成河,足可算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物!但如今為了關切龐真真的病狀,卻顯出這等神情,可見得天下父母疼愛子女之心,委實無微不至!
兩人剛剛落足水榭,內室簾櫳已挑,「媚香仙子」孔凌霄陪著一位絕代容光的黃衫少女,跚跚走出!
顧青楓哪裡知道其中另有絕大隱情?這位假龐真真的身材面貌,甚至舉措神態,都與真龐真真吻合得一般無二!
兩人驀然相見,顧青楓見龐真真的玉頰嬌容果然絲毫無損,不由心頭狂喜!
旋又劍眉略蹙,暗忖:真妹一切未變,只是那一雙秋水眼神,凝注自己,怎的卻陌生已極?
黃衣少女凝望顧青楓幾眼,臻首微偏,向「媚香仙子」孔凌霄問道:「孔姨娘,他……他究竟是誰呀?」
顧青楓見龐真真果然失去記憶,竟不認識自己,不禁心中一酸,噙淚欲滴,皺眉叫道:「真妹,我是顧青楓,你……你難道真……真個不認識我了麼?」
黃衣少女又復向他凝視幾眼,微一搖頭,緩緩說道:「你這人還不討厭,但我卻不認識你!我最喜歡秋天那些紅得像火的滿山楓葉,你為什麼不叫紅楓,卻叫顧青楓呢?」
顧青楓哪知眼前的黃衣少女並不是與自己精深義重的「黃衫紅線」龐真真,聞言不禁兩行英雄珠淚垂墜青衫,感覺到束手無策!
那黃衫少女見顧青楓淒然垂淚,反倒嫣然一笑說道:「咦,你怎麼哭了?
常言說得好『丈夫有淚不輕彈』,你既是男人家,就不應該輕易流淚!罷饈保不但顧青楓傷心欲絕,啼笑皆非,連「翻天怪叟」龐千曉也不禁老淚紛披,愁腸百結?
他本來以為愛女經過「蕩魔秀士」孟無憂、「降魔郎君」黃無惑等一番療治之後,失神的病狀業已大大好轉,如今再與她心所深愛的顧青楓互相見面,或可霍然痊癒?誰知眼前事實又大出意料顧青楓與「翻天怪叟」龐千曉均對黃衣少女淚眼相看、愁眉無策之際,那位「媚香仙子」孔凌霄卻驀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她伸手拉著「翻天怪叟」龐千曉走過一旁,笑吟吟地說道:「幫主,我倒有條妙計,定然可使真真祛除這種失神落魄的病狀!」
「翻天怪叟」龐千曉搖頭苦笑道:「真兒連顧賢侄都不認識了,你還有什麼妙計?」
「媚香仙子」孔凌霄柳眉雙揚,得意笑道:「我剛才靈機一動,突然想起真真所患是非常病症,一定要用非常手段,方能使她心神復原,尋常藥石,決無功效!」
「翻天怪叟」龐千曉苦笑道:「你的話雖不錯,但誰會這種非常手段?」
「媚香仙子」孔凌霄笑吟吟地伸手一指顧青楓,並湊向「翻天怪叟」龐千曉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先是略蹙雙眉,微微一愕,然後點頭說道:「這種辦法,大概是無可奈何的最後手段,你且陪真兒進入內室,我與顧賢侄商量此事!」
「媚香仙子」孔凌霄秋波微轉,看著顧青楓神秘一笑,便即挑起簾櫳,陪同黃衫少女進入內室。
顧青楓弄不懂「媚香仙子」孔凌霄向自己所作的神秘微笑是何用意?不由心中好生怙-!
「翻天怪叟」龐千曉叫了一聲「顧賢侄」,有話要說,但卻似有所礙難,欲言又止!
顧青楓見狀,越發深覺蹊蹺不安,遂向「翻天怪叟」龐千曉說道:「岳父有話請講,不必礙難,凡屬能對真妹有益之事,顧青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翻天怪叟」龐千曉聽他這樣說法,欣然色喜,拍著顧青楓的肩頭,大笑道:
「賢侄對於真兒,果然意摯情深,我們武林人物,不必拘泥什麼縟禮煩文,今夜便算你們二人的洞房花燭之夕!」
這「洞房花燭之夕」六字,聽得顧青楓俊臉通紅,心頭狂跳,慌不迭地連連搖手說道:「此事恕小侄有方岳父尊命,我決不能背著『紫清玉女』孟紅綃與真妹先圓花燭!」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凝視顧青楓,點頭說道:「賢侄真是光明君子,我也知道此舉失禮,有點強你所難,但真兒的病勢極深,非經如此大喜之事,無法使她心神恢復常態!賢侄與她情份不薄,龐千曉也年邁蒼蒼,僅此獨生愛女,請賢侄略為通權,答……答允老夫所……所請了……吧!」
龐千曉說到後來,因關切愛女病狀,業已雙睛含淚,激動得幾乎語不成聲,全身顫抖!
顧青楓則一來因與龐真真生死患難相共,彼此愛好,情份極深,二來見「翻天怪叟」龐千曉關切愛女的神情,頗為感動,哪裡還說得出決絕之語?
就在他略作沉思之際,「媚香仙子」孔凌霄已從內室中挑簾而出,手中擎著兩杯美酒,遞給顧青楓一杯,笑吟吟地朗聲說道:「事分緩急,人貴從權,『紫清玉女』孟紅綃是位巾幗奇英,決不會對你今宵之事有所責怪!何況還有『翻天怪叟』龐千曉、鐵劍真人及孔凌霄等為你作證?來來來,我敬你一杯,祝賀顧賢侄與真真從此花好月圓,無災無厄!」
顧青楓暗想龐真真之所以病到如此程度,乃是為了一心維護自己的安全,獨鬥「拘魂使者」池中龍、「桃花使者」連城玉等「萬劫雙魔」所致!
她能為自己不惜性命,自己怎能銜恩不報,如此薄情?似應答允「翻天怪叟」
龐千曉及「媚香仙子」孔凌霄所請,也許共度良宵,一番旖旎溫存之下,龐真真當真能夠復原如舊,豈不是好?
及至自己拿定主意,也自信有此定力,雖圓花燭,不效于飛,只要與龐真真清白相持,問心無愧,日後也不致對「紫清玉女」孟紅綃無法交代!
顧青楓想通以後,俊目一張,神光湛然,向「翻天怪叟」龐千曉及「媚香仙子」孔凌宵恭身說道:「真妹此病,因我而起,顧青楓自應義不容辭地為她盡力!
小侄遵從岳父與孔夫人之命,與真妹清白相對,並盡量加以安慰便了!」
說完,含笑舉杯,把「媚香仙子」孔凌霄遞給他的那杯美酒,喝了個乾乾淨淨!
「媚香仙子」孔凌霄見狀,嫣然一笑,便招呼「翻天怪叟」龐千曉,向顧青楓告別,雙雙退出這所建築極為精雅的飛虹水榭!
「翻天怪叟」龐千曉一面與「媚香仙子」孔凌霄向養德軒走去,一面蹙眉說道:「想不到顧青楓賢侄竟如此矜持,他們今宵既圓花燭,竟仍聲稱要與真兒清白相對!」
「媚香仙子」孔凌霄聞言,一陣咯咯嬌笑說道:「這班少年人只是嘴硬,其實移乾柴近烈火,哪得不焚?何況他們本就已情深意摯,我又從中幫了一點小忙……」「翻天怪叟」龐千曉聽到此處,愕然接口問道:「你在那杯美酒之中做了手腳?」
「媚香仙子」孔凌霄點頭笑道:「我早就料到顧賢侄可能會有點含負清高的道學頭巾氣,故而把一粒『媚香丸』溶於酒中,敬了他與真真每人一杯『媚香美酒』!」
「翻天怪叟」龐千曉臉上微紅,雙眉一皺問道:「你怎麼讓真兒也服下這種藥物?」
「媚香仙子」孔凌霄秋波一轉,媚笑道:「幫主平日何等精明?如今是否為了真真病勢懸憂太過,有點糊塗了呢?」
「翻天怪叟」龐千曉訝然問道:「我何事糊塗?」
「媚香仙子」孔凌霄笑道:「真真適才看見顧青楓賢侄之際,是否只覺得他不太討厭,而並認不出這位『中條劍客』是與她互相愛戀、盟山誓海的心上人兒了呢?」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說道:「就因為真兒連顧賢侄都認不真切,我心中才格外憂慮!」
「媚香仙子」孔凌霄目注「翻天怪叟」龐千曉笑道:「幫主請想,真真既認不得顧青楓賢侄,我若不敬她一杯『媚香美酒』,她怎肯與一位陌生男子同床共枕,鸞鳳和諧?」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後,不禁暗罵自己當真糊塗,但覺得由父母下手,使愛女愛婿服用媚藥之舉,總有點不大對勁,遂默然無語地趕往養德軒中,與鐵劍真人及「火孩兒」郝赤等,飲酒解悶!
就在龐千曉等群集養德軒中飲酒之際,「紫清玉女」孟紅綃業已到了三元峽口!
這兩處情事,暫且慢提,先行表敘飛虹水榭之中,那位「中條劍客」顧青楓的奇異遭逢及溫馨旖旎!
顧青楓見「翻天怪叟」龐千曉與「媚香仙子」孔凌霄退出飛虹水榭以後,因胸襟坦蕩光明,遂略一定神,伸手挑起珠簾,緩步走進內室!
那黃衫少女正自倦倚繡榻之上,見顧青楓挑簾走進,也不坐起,只把一雙黑白分明的妙目睜得大大的,凝望著這位「中條劍客」!
顧青楓一陣心酸,側身坐在繡榻邊,拉著黃衫少女的一雙素手,柔聲問道:
「真妹,你當真不認識我了麼?」
黃衫少女任憑顧青楓撫弄著自己一雙柔荑素手,也不羞縮,秀眉微揚,含笑答道:「我不認識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顧青楓不僅由外貌上認定這黃衫少女就是龐真真,更因她風神語音,無一不像,故而根本未起絲毫疑竇,接口笑道:「你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愛女,『黃衫紅線』龐真真七字,馳譽江湖……」話猶未了,黃衫少女便即搖頭說道:「你說得有點不對,我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的女兒,名字也叫龐真真,但卻從來未曾闖蕩江湖,更沒有什麼『黃衫紅線』的外號!」
顧青楓不知這黃衫少女如今向自己所說的乃是實話,尚以為對方神智未清,亂髮譫語,依然含笑說道:「真妹愛著黃衫,擅用『紅線十三針』,又復精於劍術,武林中遂公送美號『黃衫紅線』,你怎麼連自己的外號都忘記了呢?」
黃衫少女道:「黃色衣服,我是從小就愛穿著,但哪裡會用什麼『紅線十三針』呢?」
顧青楓因先入為主,始終認為對方精神恍惚,記憶喪失,不禁憐生心底,愁鎖眉尖,又復問道:「真妹,你對我們在千危谷惡鬥『婁山三煞』、萬劫群魔,以及長途跋涉,東海求醫等事,難道全都無法記憶了麼?」
黃衫少女睜大一雙妙目,凝注顧青楓,搖頭笑道:「我從襁褓之際,生長迄今,除了這次被人迷倒,送來此處以外,足跡始終不曾離過苗嶺,哪裡和你去過什麼千危谷呢?」
顧青楓越聽越覺傷心,移坐床頭,輕伸猿臂,攏住黃衫少女的香肩,向她玉頰之上親了一親!
黃衫少女仍不羞縮,只向顧青楓微笑問道:「我一看見你時,就覺得你不太討厭!如今你對我這樣親熱,可是喜歡我麼?」
顧青楓笑道:「真妹,你可知道你爹爹已把你許配我了,並指定今宵就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之夕!」
黃衫少女聞言,雙眉一揚,含笑問道:「楓哥哥,你願不願意娶我?」
這一聲「楓哥哥」,叫得顧青楓回憶起與龐真真互相愛好的歡樂前情,不由偎著黃衫少女的香腮,一面淒然垂淚,一面柔聲說道:「真妹,我們如今洞房花燭,怎會不願娶你?你已經記得叫我『楓哥哥』,大概就快好了?」
黃衫少女聽得顧青楓說是願意娶她,高興得嬌靨堆春,下床在幾上斟了一杯香茗,雙手捧給顧青楓,含笑說道:「楓哥哥,你既然願意娶我,便請喝了這杯香茗、我再告訴你幾句老實話兒!」
顧青楓毫不考慮地一面飲茶,一面微笑問道:「老實話兒?難道真妹的這場失魂落魄怪症,竟是裝出來的?」
黃衫少女笑道:「我根本未曾失魂落魄,何必要裝?」
顧青楓訝然問道:「真妹既然不曾失魂落魄,怎會對前事無法記憶?
黃衫少女笑道:「我根本不是『黃衫紅線』龐真真,你叫我對她所經之事怎樣記憶?」
顧青楓見她說話的神情果然不似有甚疾病,不禁疑惑更深地蹙眉問道:「你方才不是曾經承認你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的女兒龐真真麼?」
黃衫少女點頭笑道:「我確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的女兒龐真真,但卻不是『黃衫紅線』龐真真,依我猜測,那位『黃衫紅線』龐真真可能是我姊姊?」
顧青楓越聽越驚訝絕倫,弄不清對方所說的到底是否滿口譫語?
倘系譫語?則對方的言語神情均極自然,絲毫看不出失常之處!
倘非譫語?則不但從來未曾聽說「翻天怪叟」龐千曉有第二位女兒,何況也決無姊妹二人均以「真真」為名之理!
黃衫少女見顧青楓滿面疑惑的神情,又復笑道:「楓哥哥,你喝了那杯茶兒,已經是我丈夫,我才肯告訴你老實話,連這『楓哥哥』三字,也是別人教我這樣叫你的呢!」
顧青楓聞言,不禁心內一驚,暗想照對方的話意聽來,莫非三元幫這等舉措,竟是設下圈套,算計自己?念猶未了,黃衫少女繼續笑道:「昨天來了一位『降魔郎君』、一位『蕩魔秀士』,那『降魔郎君』委實厲害,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黃衫紅線』龐真真,對我講了好大一段故事,使我瞭解故事內容以後,便於永遠冒充下去!」
顧青楓驚問道:「有這等事?那『降魔郎君』對你講的是什麼故事?」
黃衫少女笑道:「他講的是你與『黃衫紅線』龐真真東海求醫轉來,路經懷玉山陰風峽時,巧遇萬劫群魔,要把你當做『天下第一狠心人』瀝血挖心,及『黃衫紅線』龐真真為你獨鬥『拘魂使者』池中龍、『桃花使者』連城玉,以致身受重傷的經過!」
說完,遂把龐真真向她所說的話兒,對顧青楓複述一遍。
顧青楓知道這些情節除了自己以外,只有龐真真能夠知曉,故而聞言之下,不禁暗想,難道那位「降魔郎君」竟是「黃衫紅線」龐真真所扮?但她怎會與假扮「蕩魔秀士」的「紫清玉女」孟紅綃遇在一處?
這疑問正在腦中翻騰,難於解釋,黃衫少女又向顧青楓嫣然一笑道:「那位『降魔郎君』對我敘述這段故事之際,神情淒楚異常,邊說邊自垂淚,最後還聲明要替你我作媒,並叫我對『翻天怪叟』龐幫主視如親父,好好孝順!」
顧青楓聽至此處,已知自己所料不錯,再聯想到「降魔郎君」的頰上疤痕,以及所擅各名家劍術等事,遂恍然大悟地失聲說道:「這位『降魔郎君』才是真正的『黃衫紅線』龐真真呢!」
黃衫少女點頭笑道:「你的想法與我相同,但我卻要辜負我這姊姊的美意,今夜與你成婚以後,明天便將回轉苗嶺去了!」
顧青楓訝然問道:「你真是來自苗嶺?」
黃衫少女點頭笑道:「我師傅拾得我時,我身上束有一條素巾,上書『此女名真真,系龐千曉之骨血』!遂蒙她老人家撫養教育,一向生長於苗嶺天蠶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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