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閣委實是好地方,它位於「珞珈山」山麓的林蔭深處,右側卻與「東湖」湖濱接壤,倚窗閒眺,湖光山色,盡收眼底,令人塵念盡消。
由於夜幕已逐漸下垂,當他們一行四人,登上飛雲閣時,室內已點燃了燈火,美酒佳餚,也都已經擺好。
座位與杯筷都是四付,雙方分賓主坐定之後,身為主人的古飛瓊才向朱四娘歉笑道:「很抱歉!這位姑娘是令主的大小姐還是二小姐?」
朱四娘淡然一笑道:「是次女朱亞男。」
古飛瓊道:「原來是二小姐。」
接著,目光投向朱亞男笑道:「二小姐長得好美!」
朱亞男也是淡然一笑,學著大人的口氣道:「多承誇獎!」
白世傑滿臉堆笑地接道:「令主與二小姐走在一起,不明內情的人,準會以為是姐妹倆哩!」
朱四娘臉色一整道:「咱們該說正經的了。」
古飛瓊含笑舉杯道:「小妹先敬令主和二小姐一杯,然後,我們邊吃邊談。
朱亞男僅僅是碰了碰杯,其餘三人都是舉杯一飲而盡。
朱四娘笑了笑道:「好酒!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貴堡自釀的『百花露』?」
白世傑連連點首道:「正是、正是。」
朱四娘目注古飛瓊,神色一整道:「堡主夫人專柬相邀,不知有何見教?現在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古飛瓊訕然一笑之間,朱四娘又注目問道:「堡主夫人,有一件事情,我要先弄明白,那就是,我曾於一個月之前,命戈永平斷臂代首,給淳於老賊傳下『七殺令」戈永平是否已經給我辦到?」
古飛瓊點首接道:「是的,有這回事。」
朱四娘接道:「好了,現在說你的本意吧!」
古飛瓊苦苦笑了一下道:「不瞞令主說,小妹對令主當年的往事,也曾聽堡主說過。」
朱四娘冷然截口道:「你相信那老賊的一面之詞?」
「是的。」古飛瓊正容接道:「我相信他所說的『深深對不起你』的話。」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接道:「對於堡主,我同他也是五年多的夫妻,對於他的瞭解,我自信不會比令主差到哪裡去,由他對我所說的一面之詞中,尚且有『深深對不起你』的話去推測,則當年事實真相,也就不言可知了。」
朱四娘一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但他一時之間,卻是說不出話來。
古飛瓊意味深長地一歎道:「令主,在以男人為中心的社會裡,女人永遠是被虐待的一群,你我不幸生為女兒身……」
她的話,被朱四娘的手勢止住了:「你是在替淳於老賊作說服工作?」
古飛瓊苦笑道:「小妹不敢!我不過是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上,奉勸令主兩句成語,那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
朱四娘冷哼一聲道:「你自然可以樂得說風涼話,想當年,當我上天無路,人地無門時,誰會饒過我來?」
古飛瓊蹙眉接道:「令主,請再聽我一言……」
朱四娘接道:「不必說了,十幾年的忍辱負重與生聚教訓,所為何來,如今,我不但必須殺淳於老賊而甘心,也必須為普天之下,千千萬萬被虐待與被壓迫的女人們,出一口怨氣。」
古飛瓊正容接道:「令主是絕對不接受我的勸告?」
朱四娘笑了笑道:「這一點,我很抱歉!」
古飛瓊長歎一聲道:「令主既然一意孤行,我也只好長話短說的了。」
朱四娘截口笑道:「本該如此。」
古飛瓊注目接道:「令主到達夏口,已將近一個月,對本堡的情形,已不致太陌生了吧?」
朱四娘道:「這一點,我不否認,但卻不知道淳於老賊,究竟何往?」
古飛瓊道:「那麼,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堡主是接到你的『七殺令』後的第三天,就自動避開了,一直到昨天才回來一次.要我出面邀請你,希望能加以化解,他說,只要化仇氣為祥和。
在可能範圍之內,他願接受任何條件。」
朱四娘笑問道:「我要他的腦袋,他也答應?」
「令主。」古飛瓊正容接道:「請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堡主之所以自動離開,可並不是怕你。」
朱四娘冷笑道:「我也不要他怕我,要的只是那老賊的腦袋。」
古飛瓊俏臉微變之間,白世傑含笑說道:「令主,能否容我這個也算是老部下的說幾句……」
朱四娘冷然截口道:「白堂主,如果你要說的,還是老問題,我卻覺得你有點面目可憎了?」
白世傑苦笑道:「令主,在下的出發點是善意的,不論如何,如果大家拉開臉來,對令主可是弊多利少。」
朱四娘冷笑道:「你這是威脅?」
白世傑連忙接道:「在下怎敢。」
一直不曾開口的朱亞男,忽然插口笑道:「娘!來此之前,大姐曾說過,這是鴻門宴,看情形,那舞劍的項莊該出場了吧?」
朱四娘「唔」了一聲道:「不錯!應該是時候了。」
接著那冷厲的目光,分別在對方二人臉上一掃,冷笑一聲道:「你們兩個,還等什麼?」
古飛瓊聲容俱莊地說道:「令主天聰英明,一切情況,早在預料之中,但不能不再進最後一次忠告……」
朱四娘截口說道:「免了!」
霍然起立,扭頭向朱亞男沉聲喝道:「亞男,咱們走!」
一聲嬌笑,門口已出現一位紅衣少婦,向著朱四娘嫣然一笑道:「朱令主,有道是,既來之,則安之,此刻,桌上酒菜,等於是原封未動,鴻門宴還沒開始,怎可急急言去哩!」
紅衣少婦年約花信,既美且媚,算得上是綺年玉貌的天生尤物,她一面說著,一面已扭著水蛇腰進入室內。
朱四娘同朱亞男又重新坐下,冷然注目問道:「你是誰?」
紅衣少婦反問道:「令主知道淳於堡主有一位師傅?」
朱四娘「唔」了一聲道:「我聽說過。」
紅衣少婦含笑接道:「那麼,我就是淳於堡主的師母,複姓呼延,單名一個美字。」
朱四娘「哦」了一聲道:「也算是這鴻門宴上的項莊?」
呼延美搖頭嬌笑道:「錯了!朱令主,鴻門宴上的項莊,是什麼身份,我呼延美固然不敢夜郎自大,卻也不致於妄自菲薄到如此地步呀!
朱四娘冷哼一聲道:「你的廢話說完了沒有?」
呼延美笑道:「暫且算是完了。」
緊接著,沉聲喝道:「鴻門宴已正式開始,項莊何在?」
門外傳來一個清朗語聲:「項莊在此!」
隨著話聲,一位年約二十四五,長得頗為俊秀的白衫書生。
已緩步而入,向著朱四娘淡然一笑,說道:「小可不自量力,願向令主討教幾手不傳絕藝。」
朱亞男搶先一哂道:「憑你還不配向我娘遞爪子!」
說話間,霍然起立, 「鏘」的一聲,已亮出肩頭長劍,戟指清叱道:「狂徒!亮兵刃進招!」
白衫書生亮劍朗笑道:「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在下有僭了……」
朱四娘截口清叱道:「慢著!」
白衫書生訝然問道:「令主有何見教?」
朱四娘注目問道:「你,是淳於老賊的什麼人?」
白衫書生笑道:「令主說話,客氣一點,行不行?」
朱四娘冷笑道:「少廢話!惹火了我,我可不管你是什麼人先一掌斃了你!」
白衫書生雙眉一挑間,呼延美卻搶先笑道:「柏文,既承令主不恥下問,你就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她吧!」
白衫書生笑了笑道:「師母,不是柏文不肯告訴她,是她說話太不客氣啊……」呼延美含笑接道:「那麼,由我代你說明吧!」
接著,才扭頭向朱四娘笑道:「令主,這年輕人是拙夫的關門徒弟,當然也是淳於堡主的師弟,名為呼延柏文。」
朱四娘笑道:「你丈夫名叫呼延奇,你叫呼延美,此刻,又鑽出一個姓呼延的徒弟來,你們對這呼延二字,好像特別感興趣似的。」
呼延美嬌笑道:「令主言外之意,是諷刺我們同姓不能成婚?」
朱四娘冷笑道:「我才沒工夫管你這些哩!」
接著,又淡淡地一笑道:「宰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來。」
一頓話鋒,抬頭向朱亞男沉聲喝道:「亞男,下手不必留情!」
「是!」朱亞男嬌應一聲:「刷」地一聲,一劍劈向呼延柏文的左肩。
呼延柏文冷冷一笑:「來得好!」
話聲中,右手揮劍硬架,左手駢指點向朱亞男的「乳根」重穴。
江湖上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與婦女交手時,通常不攻向「乳根」與「會陰」這兩個部位的。
如果有人甘冒大不韙而犯此規矩,則此人品格,也就不難想見了。
此時的呼延柏文,一出手就硬接硬架,而且是劍指兼施地,有守有攻,足見他的身手相當高明。
但他不該以輕浮得近於下流的招式,去招惹這位小煞星。
須知朱亞男雖然比起乃姐朱勝男來,要溫婉得多,但即為一母所生,多少也秉承了一點乃母的偏激個性。
如今,呼延柏文自恃武功超絕,沒將這位小姑娘放在眼中,而以下流招式去激怒她,卻沒想到這位看來並不起眼的小姑娘,即是朱四娘以下的第一位高手。
她十幾年,一直服食「天心谷」中的千年石菌,因而內家真力,也特別高人一籌。
方纔,朱四娘叫她下手不必留情時,那一劍,本已使出了九成真功,但當她看到對方那下流招式時,不由怒火重燒,將劍上真力加到十二成,並冷笑一聲:「撒手!」
「噹」的一聲,呼延柏文手中的長劍,應聲飛起,釘入天花板上,那只使出下流招式的左臂,也被朱亞男同時一掌橫切,有如被刀切似的,齊著手腕斷去。
朱亞男這石破天驚的一勢,不但使得呼延柏文心膽俱寒,連手腕被切斷,也沒發出痛呼之聲,即使近在咫尺的呼延美與古飛瓊,也來不及採取救助行動。
因為,眼前的變化,實在太意外了。
呼延柏文既然是呼延奇的關門徒弟,武功方面,自然比淳於坤的那些徒弟們要高明得多,誰會料到他,一招之下就受此重創!
而且,朱亞男因心憤對方的下流,儘管已經給予對方重創,卻仍然不肯放過。
她緊接著震飛對方的長劍,與切斷對方的手腕後,疾如電光石火地,揮劍橫掃。
這一劍,既狠且快,眼看呼延柏文即將遭到腰斬的厄運之瞬間。
「鏘」地一串金鐵交嗚之聲過處,朱亞男的長劍,被架住了。
這及時將呼延柏文由鬼門關搶救回來的,是兩位年約三十出頭的壯年人。
這兩人,雖是出其不意地,以兩枝長劍架住朱亞男的一枝劍,但由於他們的臉色同時一變的情況之下,顯然並沒有佔到便宜.有這剎那之間的緩衝,呼延柏文才被呼延美飛身拉了開去。
一面示意侍應人員替呼延柏文包札傷口,一面向朱四娘冷笑道:「令嬡好高明的身手!」
朱四娘淡然一笑道:「多承誇獎。」
呼延柏文這才算回過神來。
他強忍著痛人心脾的痛楚,切齒說道:「師母,你要替徒兒出這口氣。」
呼延美笑道:「你儘管放心,我一定將那丫頭生擒活捉,並完整無損地交給你,任憑你去自由處置。」
呼延柏文痛得牙齒都在捉對兒廝打著,顫聲說道:「多謝師母,:…」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朱亞男已與那兩個壯年人,迅速地交手了十五招。
別瞧兩個身材高大,而且是二對一,卻是一點也沒佔到便宜。
而且,朱亞男一面殺手連施,將對方迫得有點手忙腳亂,一面並冷笑道:「原來你們兩個,只有偷襲的本領……」
這鴻門宴的房間雖然寬敞,但卻擺下一桌酒席,再加上三個人的龍爭虎鬥,可就顯得有點礙手礙腳。
因此,那兩個壯年漢子之一,沉聲說道:「不行!這兒施展不開,咱們到外間去。」
朱亞男冷笑道:「真正有本領的人,縱然是方寸之地,也能迴旋自如,我看,你們兩個就在這兒認命了吧!」
另一個壯年漢子怒叱道:「臭丫頭!你以為咱們怕了你!」
朱亞男笑道:「我還沒問你們兩個的身份哩!」
原先說的壯年人冷笑道:「到閻王殿那邊去問吧!」
「刷、刷、刷」一連三劍,居然與同伴配合著,將朱亞男逼退了三步。
朱亞男「格格」地嬌笑道:「對了,這才有點像是無敵堡的人,像方纔那樣,我還以為你們是一群土雞瓦狗哩!」
她,口中說著,手上長劍翻飛,不但掙回到了原地,而且還將對方兩人迫得連連後退,而失去了還手之力,接著並冷笑道:「嗨!你們兩個,有什麼壓箱的本領,趕快抖出來,十招之後,就沒機會啦!」
這話意已很明顯,就是說,十招之內,就要宰掉他們兩個人了。
呼延美,古飛瓊二人,俏臉上掠過一片焦急神情,朱四娘卻淡然一笑道:「堡主夫人,那兩個是什麼人?」
古飛瓊一怔道:「令主問誰啊?」
朱四娘漫應道:「我問的是那兩個與小女交手的人。」
古飛瓊「哦」了一聲道:「那是堡主的兩位師弟。」
朱四娘道:「呼延奇究竟有幾個徒弟?」
古飛瓊道:「一共是四位。」
朱四娘笑了笑道:「這兩個,好像比方纔那個要強一點……」
「不!」古飛瓊接道:「方纔那位小師弟,是輕敵大意所致……」
話沒說完,已臉色一變,促聲喝道:「二小姐劍下留情……」
原來古飛瓊雖然在與朱四娘交談著,一雙美目,即一直盯著鬥場。
這時,剛好朱亞男已震飛一個壯年人的長劍,順手飛劍向對方腰際斬去。
別瞧朱亞男年紀輕輕,但她的武功,即已達到收發由心的境界。
就當那壯年人生死間毫不容發之際,她聽到古飛瓊的話聲之後,居然將劍勢由斜斬改為平拍,使那壯年人能死裡逃生。
不過,僅僅是這一下平拍,也夠那壯年人受了,只見他那龐大身軀,被拍得「呼」然倒地之後,還接連滾了幾滾,才停下來。
兩個壯年人,既已倒下一個,剩下的一個不由心頭一驚,但朱亞男對那已被她擊倒的一個,看也不看一眼。
順後一劍,將對方的長劍盪開,左手駢指凌空連點,那壯年人已呆立當場,然後以劍尖抵著對方的咽喉,扭頭向古飛瓊說道:「堡主夫人,我已經手下留情了,你怎麼說?」
朱亞男所表現的這一手,可算得上是乾淨利落之至。
使得古飛瓊、呼延美二人,也禁不住在心頭嘀咕著:「這丫頭的身手,可與她的年齡,實在配合不起來啊!」
古飛瓊聽到朱亞男的話後,才禁不住俏臉一紅地,訕然一笑道:「多謝二小姐!」
朱亞男冷笑道:「我可不是為了要你謝我,才手下留情的。」
古飛瓊又是訕然一笑道:「二小姐之意,是……」
朱四娘含笑接道:「小女的意思是,堡主夫人還要不要你們的這位師弟?」
古飛瓊不由俏臉一變道:「要,要……當然要……」
朱四娘語氣一沉道:「我是衝著你這位堡主夫人的金面而來,既然你還要你這位師弟,就該拿出一句像做堡主夫人的話來。」
古飛瓊有點訥訥地說道:「這個……」
她顯然有點為難地,將目光轉向呼延美,呼延美淡然一笑道:「你是堡主夫人,自然有權行事。」
古飛瓊神色一整道:「那麼,今宵的宴會,到此為止,由我親送朱令主母女離堡,我希望不要再發生什麼枝節!」
呼延美臉色微變地道:「古夫人,你竟打算就此罷了?」
「不錯。」古飛瓊正容接道:「我完全是秉承堡主的意旨。」
呼延美俏臉再度一變:「你的意思,是認為我不該強行出頭?」
古飛瓊淡然一笑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古飛瓊似乎是顧忌呼延美的身份,話雖然說得不太客氣,但也不能算是頂撞。
這情形,可使得朱四娘心頭忖思著:「這兩個,可能是在演雙簧,藉機下台,也可能果然是呼延美自恃師母身份,越權強行出頭。」
她念轉未畢,呼延美又冷然說道:「好!你是這兒的女主人,有權便宜行事,現在,就如你所說的,到此為止,但我得請問你這位女主人一聲:你們四師弟的斷腕之仇,你打算如何處置?」
古飛瓊一挑秀眉道:「由我在恩師與堡主面前,自請處分,你總該滿意了吧?」
呼延美怒聲叱道:「古飛瓊,你敢在我面前如此說話!」
古飛瓊笑道:「呼延夫人,我不能不提醒你一聲,我已經代人家背上黑鍋了,總不能要我在你面前,也自請處分吧?」
呼延美俏臉一變之間,人影一閃,水銀姑已飄入室內,含笑著說道:「二位夫人,怎麼抬起槓來了?」
古飛瓊搶先笑道:「三姨來得正好,你且給我評評理看……」
水銀姑截口笑道:「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偶然言語之間有點衝突,也用不著那麼認真呀!」
朱四娘一撇櫻唇道:「亞男,咱們走!」
呼延美連忙接口冷笑道:「想走,至少得留下一條手臂來!」
朱四娘冷笑一聲:「手臂是現成的,我諒准你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本領來拿。」
這兩句話的份量,可相當重。
顯然是,朱四娘已激發起她那偏激的本性,不計一切後果地,準備狠狠地廝殺一番了。
而且,她隨著話聲,人也霍地站起,並向朱亞男沉聲喝道:「亞男,你身為『七殺令主」之女,如果想借重人質突圍,難免貽笑大方,現在……」
她,一頓話鋒,特別加重語氣接道:「先宰了這匹夫,咱們闖!」
這當口,水銀姑已將呼延美勸阻下來,聞言之後,連忙促聲喝道:「二小姐劍下留情!」
如果是別人再叫「劍下留情」朱亞男是不會聽的了。
但水銀姑有她的特殊身份,朱亞男不能不聽,而事實上,朱亞男對仍母要殺人質突圍的話,心中也不贊成……
在此兩種情況之下,那位在她劍下的壯年人,才能幸逃一死。
水銀姑一見朱亞男給了她的面子,立即向她福了一福道:「多謝二小姐手下留情!」
緊接著,又向朱四娘含笑說道:「令主請息雷霆之怒,容我水銀姑以過去相識的私人身份,說幾句話可以嗎?」
水銀姑口中在說,她的一雙美目,也同時在說話,不過,她那美目中的表情,只有朱四娘一人能領會到而已。
朱四娘雖然領會到對方的心意,但外表上卻仍是故意笑一聲道:「很抱歉!『無敵堡』中,我認識的人,雖然很多,卻是沒有誰能談得上私交!」
這,等於是給水銀姑碰了一個硬釘子。
水銀姑訕然一笑之間,朱四娘又冷然接道:「而且,退一步說,縱然有人與我有一點私交,目前也不是談私交的時候!」
水銀姑又是訕然一笑道:「公誼私交都不談,令主可容許我以第三者的立場說幾句話呢?」
朱四娘架子已經搭足,做作得也夠了,於是,微微一哂道:「沒人阻止你說話。」
水銀姑神色一整道:「令主以霸王之才,創非常之事業,算得上是心雄萬丈,氣吞河岳,身份是何等尊榮,此刻,縱然二位夫人有所開罪,在正主兒並未在場,也可能不知情的情況之下,盡可一笑置之,又何必同她們一般見識哩!」
朱四娘綻顏一笑道:「你很會說話,也很會奉承人。」
水銀姑笑道:「哪裡,我說的可是由衷之言。」
接著,才一整神色道:「令主能否給我薄面,今宵之事,就此拉倒了呢?」
朱四娘「唔」了一聲道:「我同意暫時放過,且等見到淳於老賊時,再行結算。」
水銀姑連忙接道:「多謝令主!」
朱四娘向朱亞男沉聲說道:「亞男,放掉那廝。」
「是!」朱亞男嬌應聲中,水銀姑又含笑接道:「水銀姑先敬令主同二小姐一杯水酒,然後偕同古夫人恭送令主出堡。」
朱四娘連忙接道:「不必了,我們母女自己會走。」
接著,又冷笑一聲道:「不過,我警告你們少玩花槍!誰要是在暗中攔截,算是他活膩了!」
也不等對方開口,立即向朱亞男沉聲喝道:「亞男,隨我闖!」
「闖」字的尾音未落,兩道人影飛身而起,逕自穿窗而出,閃得一閃,即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朱亞男母女離去之後,呼延美才向水銀姑蹙眉問道:「水夫人,你說是淳於堡主改變了主意?」
水銀姑點點頭道:「正是。」
呼延美接問道:「為什麼?」
水銀姑道:「堡主已在暗中看到朱亞男所表現的身手,認為我們要想留下她們母女,須要付出很高的代價,太不划算。」
古飛瓊接說道:「難道堡主已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良策?」
水銀姑道:「這個,我可不清楚,不過,堡主很自信,他另有安排。」
呼延美冷然接道:「淳於堡主在哪兒?」
水銀姑笑了笑道:「他說,很快就會到這兒來的。」
朱四娘、朱亞男母女倆,倒是沒受到任何阻攔,通行無阻地出了「無敵堡」。
但當她們到達武昌城的碼頭上時,朱勝男卻率同護駕雙將林忠、林勇,金狒小黃、獒犬十頭、黃衣女劍士二十名,包括一艘樓船,也剛好駛到碼頭邊。
朱亞男人目之下,首先笑問道:「大姐,你們來幹嗎呀?」
朱勝男笑道:「替娘和你打接應啊!」
朱四娘已當先登上樓船,一面回答她手下人的敬禮,一面蹙眉說道:「怎麼,你對娘和你妹妹,都失去信心了?」
朱勝男笑道:「話不是這麼說,娘,我們再強煞,也只有兩個人啊……」
朱四娘接道:「你看,我們不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嗎?」
朱亞男笑道:「娘,方纔,如果我們繼續打下去,大姐等人及時趕來,倒是夠熱鬧的。」
朱勝男一怔道:「你們果然已經廝殺過一場了?」朱四娘點點頭道:「不錯丫頭,目前這情形,咱們等於已傾巢而出,萬一……」
朱勝男截口笑道:「娘,你忘了行宮中還有追魂、奪命兩使者、正副總管、百多位女劍,外加大黃和獒犬們,這些,足抵上十萬甲兵哩!」
朱亞男附和著道:「是啊!諒他們也沒這一份狗膽。」
朱四娘臉色一沉道:「不行!以後,誰也不許擅自行動!」
朱亞男蹙自接道:「娘,未出山之前,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現在反而變得膽小起來了?」
朱四娘長歎一聲道:「不是娘變得膽小起來,而是因為事與願違,一切都變出意料之外,兼以我們所面對的敵人,又是這麼頑強而陰險,稍一不慎,即將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說到這裡,忽然一陣嘈雜的呼喝聲,由碼頭上傳來,朱四娘話鋒一轉道:「碼頭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還不開船?」
船舷邊擔任警戒的一個黃衣女劍士,揚聲答道:「回令主,碼頭上工人打架。」
朱四娘揚聲說道:「不許多管事,立即開船!」
「是!」一串暴諾之後,繼之是一陣忙亂,這艘樓船,就在這一陣忙亂中,緩緩地離開了碼頭。
就當此時,碼頭邊忽然奔來一位工人裝束的年輕人,揚聲急促地道:「嗨!慢一點,我要見令主啊。」
船邊輪值的,是黃衣十二號,她微微一怔之後,揚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年輕人揚聲答道:「我是追魂使者呂正英的朋友。」
黃衣十二號道:「你總該有個姓名啊!」
朱亞男心頭一動地,搶先說話:「黃衣十二號,吩咐船老大重行靠岸,接他上船。」
那年輕人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上來。」
這可,樓船離岸已三丈以上,並且距離仍在逐漸增大中。
這情形,對一個輕功沒有高深造詣的人來說,是不敢輕易嘗試的,何況又是夜晚,掉下去了,有人想救你,也是愛莫能助了。
但是這位年輕人,卻是話出身隨,一式「黃鶯穿柳」,已輕輕雲曼妙地躍過那將近四丈的距離,卓立甲板之上,使得一向眼高於頂的朱勝男,也禁不住脫口讚了一聲:「好啊!」
那年輕人卻含笑接道:「大小姐謬讚了!」
朱勝男一怔道:「你認識我?」
那年輕人低聲笑道:「有人認識『七殺令」令主的大小姐,不算奇聞,如果有人能一口叫出我的姓名來,才算是奇聞哩!」
朱亞男含笑接道:「我能叫出你的姓名來,你相信嗎?」
那年輕人笑了笑道:「二小姐也許有此可能。」
朱亞男嬌笑道:「不是可能,我有絕對把握,你就是……」
接著,以真氣傳音說道:「你就是水夫人的義女,水湘雲。」
那年輕人含笑接道:「二小姐神目如電,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
朱亞男傳音接道:「水姐姐過獎了,其實,我不過是胡亂猜中而已。」
朱勝男蹙眉問道:「你們在搞什麼鬼啊?」
朱亞男含笑傳音道:「姐姐,這年輕人就是水湘雲。」
朱勝男微微一怔之後,才「哦」了一聲道:「快請到裡面坐吧!」
進入裡面官艙,經過例行的客套之後,朱四娘注目問道:「水姑娘此行,是否替令堂帶來口信呢?」
水湘雲點點頭道:「是的,因為無敵堡眼線太多,我才不得不喬裝前來。」
朱四娘接問道:「令堂是怎麼說的?」
水湘雲道:「我義母說,到目前為止,淳於坤的行蹤,還是一大秘密。」
朱亞男插口問道:「難道說,連代理堡主職務的古飛瓊,也不知道?」
水湘雲道:「古飛瓊是應該知道的,但她不會告訴我義母。」
朱四娘沉思著接道:「淳於坤果然於昨天回來過?」
「是的。」水湘雲點首接道:「事實上,方才二小姐在無敵堡中大顯神威時,淳於坤也正在暗中窺探……」
朱四娘忍不住一「哦」道:「這老賊倒是沉得住氣。」
水湘雲笑了笑道:「本來,他們的預定計劃中,是還有不少名堂的,只因淳於坤親自看到二小姐的絕代神功之後,才臨時取消,同時,令主與二小姐二人,也才能毫無阻撓地走出無敵堡。」
朱四娘沉思著接道:「淳於老賊即能隨時在堡內出現,保證他並未離開無敵堡……」
水湘雲點頭接道:「是的,我義母也是這麼想。」
朱四娘注目問道:「令堂對淳於老賊的神秘行藏,有何推測呢?」
水湘雲道:「她老人家推想淳於坤,可能正與呼延奇,共同閉關研練某種歹毒武功。」
朱四娘「唔」了一聲道:「這推測頗有道理。」
她一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淳於坤老賊,是接到我的『七殺令』之後,才正式閉關的?」
水湘雲道:「是的……」
朱四娘一挫折牙道:「那個神機堂堂主衣明禮,也是於坤老賊,同時神秘失蹤的?」
不湘雲又點點頭道:「大致差不多。」
朱四娘沉思著接道:「令堂是否也認識,以前代我傳下『七殺令』的『大漠神雕』戈永平?」
水湘雲笑問道:「就是被令主斷臂代首的那一位?」
朱四娘點首接道:「不錯。」
水湘雲笑了笑道:「戈永平在無敵堡中,是客卿地位,而且,那廝到無敵堡的時間也不久,所以我娘可能沒同他交談過,但我卻同他相處得不錯,我還坐過他的青雕哩!」
朱四娘沉思著問道:「戈永平代我傳下『七殺令』之後,也是一直沒出現過?」
「是的。」
「他,是否也隨同淳於老賊閉關了呢?」
水湘云「唔」了一聲道:「有此可能。」
朱四娘略一沉思,才正容接道:「湘雲,我把你當做自己人,才告訴你一個大秘密,但你知道後,除了可以轉告令堂之外,可得特別當心守密。」
水湘雲接道:「好的,我一定保守秘密。」
朱四娘這才以最低的語聲接道:「戈永平承諾替我工作,所以,也應該算是自己人。」
水湘云「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所以。」朱四娘含笑接道:「如果確定戈永平是同淳於坤在一起閉關,只要能設法將戈永平找出來,則箇中情況就會全部明朗了。」
水湘雲連連點首道:「不錯,這倒是好辦法……」
朱勝男截口接道:「娘,有一點,我們不能不慎重考慮。」
朱四娘一怔道:「什麼事啊?」
朱勝男接道:「戈永平的一條手臂,是被您廢掉的……」
朱四娘「哦」了一聲道:「你是怕他記恨而變心?」
朱勝男道:「俗語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當時,戈永平迫於娘的神威,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百依百順,一旦脫離掌握,就難保他不變心,何況,論實力,他目前的靠山,也並不比我們差!」
朱四娘「唔」了一聲道:「你這分析,頗有道理。」
接著,又淡然一笑道:「不過,我諒他也不敢背叛我。」
朱勝男道:「話是不錯,但謹慎一點總是好的,至少,關於水夫人與湘雲妹子的事,還是暫時別讓他知道為是。」
朱四娘連連點首道:「有理,有理。」
接著,目光移注水湘雲問道:「方纔,我們母女倆的話,你都聽懂了?」
水湘雲含笑接道:「是的。」
「那麼。」朱四娘正容接道:「有關與戈永平的聯絡之事,暫時作罷,一切另候通知。」
水湘雲正容接道:「是的,湘雲記下了。」
朱四娘接問道:「令堂是否還另有交代?」
水湘雲沉思著說道:「我義母說,在尚未明瞭淳於坤等人的全部實力與動靜之前,請令主暫時按兵不動。」
朱四娘點頭道:「這個我知道:好在我限定他們明年元旦前來聽候差遣的日期,還有三個多月,一切見機行事吧!」
水湘雲連連點頭道:「是的,我義母也正是這意思。」
朱四娘沉思少頃之後,才正容接道:「湘雲,你們母女,也請特別當心,如果覺得情況不對時,不妨索性住到我這邊來。」
水湘雲誠懇一笑道:「多謝令主!我會將令主的盛情轉達給我義母的。」
接著,她們又磋商了一些今後聯絡的細節之後,船也到達夏口碼頭上了,於是,易釵而弁的水湘雲就乘著朱四娘等人下船時的紛亂之際,獨個兒悄然離去。
第二天晨曦微中,呂正英在朱亞男的陪同下,共乘一隻青雕,飛向「天心谷」。
於當天傍晚時分到達。
「天心谷」中,景物依舊,只是由於「人去樓空」,顯得有點兒清冷淒寂而已。
儘管呂正英、朱亞男二人,離開這兒才不過月餘工夫,但撫今思昔,卻也不由感慨萬千。
目前,這偌大的天心谷,就只有這一對小情人,儘管他們單獨相處,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像目前這種,好像整個天地之間,就只有他們這一對兒似的環境,卻還是第一遭兒。
這應該算是澹泊名利的情侶們的世外桃源,洞天福地。
可惜的是,目前的這一對,還不到領會這種意境的年齡,後時,朱娘對乃女的時間限制,也非常嚴格,於是,朱亞男只在谷中匆匆巡視一匝,並交代一切自己當心之後,又立即乘雕趕回覆命了。
對於一個才不過十八足歲的大孩子,獨個兒住在荒山絕谷之十,如果是在九個月之前,呂正英一定會驚惶失措,甚至會哭的。
但目前,他卻僅僅是縱縱向,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就在那萬年溫玉作成的長凳上,和衣躺下了。
他雙手枕著後腦,凝注洞頂那柔美的珠光,良久,良久之後,才低聲自語道:「我必須好好把握住這三個月的時間,勤修苦練,以便為死難的父母復仇雪恨,並作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
他的眼皮,逐漸地闔上了,但口中卻仍然在喃喃自語道:「我……已經有點兒名氣了,但也僅僅是在『惡虎溝』時,稍為出了一點惡氣,以後,卻……一直都窩囊得很,當我下次下山時,應該是我真正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語聲逐漸低微,顯然也是進入夢鄉了。
第二天早晨,當呂正英起來洗臉時,卻為一件奇異的事情愣住了。
原來他此行,本來帶了一個小行囊,內儲換洗衣衫和一些日用品的,可是,當他拿起面巾,準備向溫泉處走去時,突然覺得這行曩的位置,有點不對。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就寢之前,那行囊是不會解開的,此刻』卻分明解開了,而且,顯然是有人翻弄過。
他蹙眉自語道:卻是半晌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最後,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一定是自己解開的,要不,就是亞男曾經動過它……」
在平靜中,過了三天。
在這三天當中,他除了打坐、練劍、以及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之外,可說是刻板而又單調之至,尤其是只有一個人,閒下來時,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但在第四天的早晨,奇事又出現了。
那天當他由溫泉旁回來之後,他的起居室中,居然出現一盤熱騰騰的饅頭,盤子底下,還壓著一張寫著狂草的字條:試試看,是否比你自己做的,味道較佳?
呂正英卻僅僅是最初入目之下,微微一怔之外,旋即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小時候聽人說鬼說狐的,我能在這荒山絕谷之中,一瞻鬼狐丰采,倒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
說著,.伸手取過一個饅頭,咬了一口,道:「啊!還是剛出籠的,既香又軟,比區區自己作的,可高明得多啦!」
忽然,一個粗冷語聲,哼了一聲道:「娃兒好大膽!」
語聲粗冷而飄忽,不像是出自活人之口,也不像是武林人物的「六合傳音」。
呂正英生長於武林世家,他是不信鬼神的,但目前情況,卻不由他不暗中發毛。
但他心中儘管有點驚疑,外表上卻是泰然自若地一笑道:「閣下謬獎了!」
一頓話鋒之後,又淡笑著接道:「區區是無鬼論者,退一步說,縱然閣不是孤魂野鬼、或山精海怪,區區行得穩,坐得正,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又何懼於一個鬼物呢!」
那陰冷語聲道:「你真的不怕鬼?」
呂正英道:「我根本不相信有鬼。」
那陰冷語聲道:「可希望瞻仰我的丰采?」
呂正英點點頭道:「不錯!」
那陰冷語聲道:「嚇破了苦膽,可沒法補救的。」
呂正英一挑劍眉道:「姑且算你是鬼吧!俗語說得好: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呂正英年紀輕輕,見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委實不少了,你不妨走出來試試看,究竟是你嚇破了我的苦膽,還是我有本事剝下你的鬼皮來!」
那陰冷語聲哈哈一笑道:「娃兒的牛皮,是越吹越大了……」
那陰冷聲音笑後截口道:「也許你小於說得是真話,但你我之間,無怨無仇,為免萬一嚇壞了你,我想咱們之間,還是暫不見面為妙。」
呂正英冷然接道:「既然你也認為你我之間,無怨無仇,那你為何要來打擾我的清修?」
「打擾你的清修?」那陰冷語聲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真是大言不慚,你認為,像你這樣『清修』下去,就能出人頭地嗎?」
不等呂正英接腔,又冷笑一聲道:「我不妨老實告訴你,憑你目前這點鬼門道:別說三個月之內不會有多大長進,縱然有所長進,而能與那個什麼『七殺令主』並駕齊驅,甚至於還超過那個怪癖的女人,也不能算是真正的頂尖兒的高手。」
呂正英也哈哈一笑道:「閣下這小子,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吧!」
那陰冷語聲似乎一怔道:「你認為,我哪一點說錯了?」
呂正英笑道:「鬼物也能知道人世間武林中的事情?」
陰冷語音「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指的這個。」
一頓話鋒之後,又沉聲接道:「為什麼不能哩!有道是:生而為英,死而為靈,我生為武林中的絕頂高人,死後,自然也成為陰間的一代靈鬼。」
呂正英笑道:「靈鬼居然還能作出熱饅頭來,倒也算得上是天下奇聞。」
那陰冷語聲道:「既然是靈鬼,那自然是無所不能,我不妨老實告訴你,我不但能作出熱饅頭和美味佳餚來,而且還能指出你武功的缺點哩!」
呂正英笑了笑道:「也許我應該相信你的話,但我仍然希望你能拿出事實來。」
「行!」那陰冷聲接道:「你先將饅頭吃下,然後,我把你這三天來所練的武功招式,演練一遍給你開開眼界。」
呂正英笑道:「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將盤中的四個饅頭,風擲殘雪似的,一掃而光。
那陰冷語聲接問道:「娃兒,你覺得這熱饅頭,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呂正英道:「是的,這裡面,好像還有點千年石菌的味道?」
那陰冷語聲道:「對了,這饅頭,正是以千年石菌混合著製成的……」
呂正英截口笑道:「這未免有點暴殄天物吧?」
那陰冷語聲道:「話不能這麼說,千年石菌生吃的功效,固然是優於熟吃,但偶然之間,換換胃口,不也算是蠻有意思嘛!」
呂正英「唔」了一聲道:「閣下言之有理。」
那陰冷語氣道:「好了,現在該我來表演一下了,娃兒,將你的長劍借我一用。」
「可以。」呂正英苦笑道:「可是,我不知你閣下人在何處這枝長劍,可要怎樣才能交到你手中呢?」
「這好辦得很,娃兒,我要現出身來了,你可得壯壯膽子,莫嚇破了苦膽。」
呂正英笑道:「閣下儘管顯示身法吧!我自信還不致於如此不中用。」
那陰冷語聲道:「好!你瞧著!」
隨著這話聲,一陣陰風輕拂,就在呂正英身前三丈遠處,就像是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出現一道幽靈似的人影。
在那淡淡珠光的清輝之下,那道人影,隱隱約約,似有若無,僅僅可以約略地分辨出身軀和四肢而已。
此情此景,饒是呂正英勉強鎮靜著沒有變臉色,但暗中禁不住全身發毛,而倒抽一口涼氣。
那奇異的人影,似乎已看出了呂正英心中的秘密,以較溫衣的語氣說道:「娃兒不用害怕,我雖然是鬼物,但對你而言,卻是有益無害的。」
說來也真邪門,這奇異的人影,雖然看起來似有若無,但議起話來,卻與活人沒多大差別,只是語氣較為陰冷而已。
也因為如此,使得呂正英的膽子又壯大了起來,一軒劍眉道:「閣下莫將我呂正英看扁了……」
那奇人影截口笑道:「不怕,那是再好不過的了,現在,仿將寶劍仍過來吧!」
呂正英心頭暗忖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似有若無的怪人如伺能接得住我的寶劍……」
他心思電轉著,一面拔出自己的青鋼長劍,扔了過去道:「接劍!」
寒芒一閃,青鋼長劍居然被那奇異的人影接住了。
只聽他發出一串乾笑,揮舞了一下手中長劍之後,才沉聲問道:「娃兒,你所練的劍法,是否名為『靈蛇劍法』?」
呂正英點點頭道:「不錯。閣下是怎會知道的?」
那奇異人影接道:「這有什麼稀奇,因為我是一個靈鬼呀!」
呂正英苦笑道:「好啦!我不同你扯了,還是快點表演你的絕藝吧!」
那奇異人影道:「好!那麼,你看清楚了……」
接著,他拉開架勢,將呂正英所練的靈蛇劍法,一招一式的演練起來。
對於這一套由劫餘生所創的「靈蛇劍法」,在起初的八個月中,呂正英僅僅學得其中的一部分,由於以後情況的演變,朱四娘才決定將自己的全部武學,傾囊相授.也因為這原因,呂正英對於整套「靈蛇劍法」,除了原先學會的一小部分,已算是得心應手之外其餘卻是還在初學階段,自然顯得很生疏。
但目前這奇異的人影,對這套「靈蛇劍法」的熟練,卻使呂正英看得目瞪口呆。
一直等對方全部練完之後,才禁不住脫口讚道:「閣下對這套劍法的熟練程度,比起我們的令主來,可只強不差呀!」
那奇異人影道:「你說的可能是實情,但這種話,只能在這兒說話,如果給朱四娘聽到了,她會發脾氣的。」
呂正英訕然一笑道:「這情形,我知道。」
那奇異人影忽然歎了一聲道:「說來你娃兒可能不相信,目前這套劍法,已經算不了什麼蓋世絕藝了。」
呂正英一怔道:「難道閣下還有更高明的劍法?」
那奇異人影道:「可以這麼說,你注意看看。」
接著,他又使出一套更玄妙的劍法來。
在呂正英的默察之下,如果以自己的「靈蛇劍法」來與這套神奇劍法對抗,不但沒法進攻,連防守也有問題。
因此,當對方的劍法使完之後,呂正英禁不住脫口長歎道:「這才真算是曠代絕藝,今宵,小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那奇異人形忽然長歎一聲道:「你娃兒真是少見多怪。」
呂正英一怔道:「怎麼?難道當代武林中,還有比這更高明的劍法?」
那奇異人影點點頭道:「不錯。」
呂正英卻苦笑道:「其實,小可只要能學到這套劍法,也就心滿意足的了。」
那奇異人影道:「這套劍法,我會傳給你的,但你必須先將整套『靈蛇劍法』練好,因為我這套劍法,就是根據『靈蛇劍法』的缺點,加以改進後濃縮成,你練成了整套『靈蛇劍法』之後,研練這套劍法時,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同時,我也要趁你練習『靈蛇劍法』的這段時間,將這一套劍法,再加以改進。」
呂正英連連點首道:「好、好,我會一切聽從你的安排。」
呂正英話也客氣得多了,而且,緊接著並注目問道:「我可以請教您的姓氏嗎?」
那奇異人影笑道:「既已成為鬼物,過去的姓氏,不談也罷。」
呂正英蹙眉接道:「那以後,我該怎樣稱呼您呢?」
那奇異人影笑了笑道:「我是鬼物,也該算是你的前輩,我看,你就叫我鬼前輩吧!」
呂正英苦笑道:「鬼前輩?這名稱倒是新鮮得很。」
那奇異人影道:「從現在起,只要你肯用功、聽話,我這個鬼前輩生平所學,一定傾囊相授。」
呂正英正容說道:「多謝鬼前輩!小可這廂有禮了……」
說著,一整衣衫,即待拜將下去。
那奇異人影連連搖手道:「不行、不行,我活著的時候,都不作興這一套。現在論為鬼物,哪還有心情講究這些人間的俗禮。」
呂正英始終不相信對方是鬼,因而心頭一動,含笑說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小可就不行大禮了……」
「本該如此。」那奇異人影接道:「這才是聽話的乖孩子。」
呂正英接問道:「鬼前輩,小可有一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那奇異人影笑道:「小鬼頭別動什麼小心眼兒,有話就直截了當地問。」
「那麼,小可就放肆了。」呂正英向著對方扮了一個鬼臉,道:「鬼前輩,你還認為自己是鬼?」
那奇異人影道:「這無所謂認為,我本來就是鬼嘛!」
呂正英道:「據小可所知,鬼是不敢白天出來的。」
那奇異人影笑道:「因為我是靈鬼,自當例外,何況,這石洞中不見天日,永遠都是黑夜。自然便於鬼物活動呀!」
呂正英苦笑道:「好!這問題,我不同您抬槓了。」
那奇異人影「唔」了一聲道:「這才不愧是一個聰明的娃兒。」
呂正英忽有所憶地注目問道:「鬼前輩,方纔,您說,當代武林,還有比您劍法更高明的人嗎?」
那奇異人點首接道:「不錯。」
呂正英注目問道:「那是誰呢?」
那奇異人影道:「目前,你不必知道得太多,以免影響用功,至於其他的一切,以後,你會慢慢知道的。」
呂正英點點頭,那奇異人影又立即接道:「現在,我也該開始作早課了。」
呂正英連忙接道:「如果我要向您請教什麼時,如何找您呢?」
那奇異人影道:「在我正式傳你武功之前,你毋須找我,如有必要,只要在這兒揚聲大叫三聲『鬼前輩」我就會很快出現在你眼前。」
一頓話鋒之後,又立即接道:「對了……再見!」
呂正英但覺眼前一花,那奇異人影,已消失不見,而他那枝青鋼長劍,卻是好端端地,插在地面上,而且還在抖動著。
呂正英有如從夢境中醒過來似的,揉揉眼睛,喃喃自語道:「世間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給我碰上了……」
呂正英在「天心谷」中的進境,是非常驚人的。
由於他自己肯用功,加上千年石菌,和所睡萬年溫玉等天材地寶的輔助,再加上那位鬼前輩的暗中指點,所以,不論是內家真力,和劍招掌法方面,都說得上是在一日千里的長進中。
同時,由於經常與那鬼前輩接近之故,人鬼之間的感情,也無形中建立起來。
不過,他們人鬼之間的感情,雖然建立起來,但那位鬼前輩對他自己的一切,還是那麼諱莫如深。使呂正英所知道的,仍然不過是一個既神秘、又奇異的模糊人影而已。
那位鬼前輩替呂正英所安排的功課,是非常緊湊而繁重的,使得呂正英除了全心全力,加緊研練武功之外,決不會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去想別的問題。
那位鬼前輩一再地提醒他說:「三個月的時間,實在太短促了,如果你要浪費了一時半刻的,將來你會後悔不及的。」
在繁忙的生活中,是不會覺得日子過得慢的。
彈指間,已是兩個月過去,到了數九寒天的臘月初旬。
在這兩個月中,呂正英自己也弄不清楚,他的武功,究竟已精進到什麼程度。
唯一能自己覺察出來的,是他已沒有寒暑的感覺。
不論是溫暖如春的石洞之內,或者是目前洞外那大雪紛飛,北風呼嘯著的冰天雪地之中,他的身上始終是一襲白儒衫。
這種寒暑不侵的境界,普通武林中人,縱然是一甲子以上的勤修苦練,也未必能辦得到,而呂正英卻於短短不及一年的時間,不!」嚴格說來,應該算是兩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
眼看自己已逐漸進入當代武林中,頂尖兒高手的行列,呂正英內心的這一份欣喜,是不難想見。這天早晨,那位鬼前輩給他安排好七天的功課之後,不禁輕歎一聲道:「娃兒,大致說來,我所會的,比較拿手的玩意,全都掏出來了,這七天功課,是我壓箱底的玩藝,你練好之後,也該是你啟關下山的時候了。」
呂正英禁不住笑問道:「鬼前輩,您呢」」
「我?」那奇異人影笑道:「我怎樣啊?」
呂正英注目問道:「正英是說,您,是否也要下山了?」
那奇異人影道:「是的,我也要下山,而且是馬上就走。」
呂正英一怔道:「馬上就走?那是為什麼呢?」
那奇異人影笑道:「鬼有鬼的天地,也有鬼的事務,為了成全你這小子,我已耽擱太多的事情,如今,我壓箱底的本領都掏了出來,交給你了,還要我留在這兒幹嗎呀?」
呂正英有點撒嬌似的接道:「鬼前輩,再在這兒陪我幾天嘛!」
「不行,我必須要走了。」那奇異人影輕歎一聲之後,才沉聲說道:「娃兒,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的,你我人鬼殊途,我又怎能老是陪著你哩!」
「那麼。」呂正英有點神色黯然地道:「我們幾時再見呢?」
那奇異人影道:「以後,可不能一叫我,就能在你身邊出現了。不過,只要時間許可,我一定會主動前來看你的。」
呂正英嘴唇牽動了一下,卻是欲言又止。
那奇異人卻又接問道:「我前前後後同你所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呂正英點點頭道:「都記得。」
那奇異人影道:「記得就好,我走了。」
他倒說走就走,話落人杳,只撇下呂正英獨個兒在發愣。
是的,對呂正英而言,這位奇異的鬼前輩,對他影響太大了。
呂正英是感情豐富的熱血青年,儘管他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人還是鬼,但相處兩個月,自己又受過對方太多的好處,如今,竟然突然就走了,因而他愣得一愣之後,卻是沒來由地發出一聲幽幽長歎,臉上也是一片黯然神傷的神色。
就當他心頭感慨萬千,木愣出神之際,洞外人聲清越的雕鳴,又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