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變得異常靜寂。
台上的柳大木也有些緊張。
大家都在等待著杜念遠出第一道題。杜念遠沉思片刻,才微微笑道:「柳先生學識淵博,妾身不敢班門弄斧,請教一個字謎吧!」
柳大木冷冷地道:「別廢話了,快點說吧!」
杜念遠一轉眼珠道:「七人頭上長青草,射一昆蟲名。」
台下稍解文字的人,都開始紛紛思索。
柳大木想了一下,才微表欽敬地道:「夫人果然才思巧妙,居然出了這麼一個連環套題,老夫的答案是秋夜滿地燃斗箕。不知是否中意!」
杜念遠笑道:「柳先生果然高才,您答對了。」
台下的人大部分還是莫名其妙,沙琰叫道:「這是什麼玩意?我們笨人想不透。」
杜念遠不去理他,回頭對四大弟子道:「佈陣!」
凌寒冰、易水流、邢潔、孫霞四人立刻站成一個四方形,神情肅穆,準備接受柳大木的攻勢。
白紉珠站在韋光旁邊,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道:「韋哥哥,你把那謎面謎底都解釋一下好不好?」
韋光笑道:「七人頭上長青草是個拆字格,七人上加草,是個花字!」
白紉珠睜著大眼道:「這是個俗謎我也知道,花怎麼是昆蟲呢?」
韋光道:「莊子曾云:『枯草化螢』,拆開『花』字,不是『草化』兩個字嗎?螢火蟲不是草化的嗎?」
白紉珠叫起來道:「秋夜滿地燃斗箕,是說處處流螢如星光閃爍,真是妙極了,題出得好,答得也好,你真了不起!」
韋光笑道:「我不行!聽見柳伯伯的答案後,才知道其中的奧妙,到底比他們兩個人要慢一著。」
白紉珠一撇嘴道:「那個討厭的老傢伙,有什麼了不起!」
韋光怕被人聽見,連忙道:「別鬧了,看他怎麼通過武場!」
白紉珠這才不開口了。柳大木朝四人所站的方位看了一下,突地欺身近前,凌寒冰在最先,一掌推過去,柳大木微笑伸掌相接。
其餘三人迅速無比地各自揮掌上來,雖在凌寒冰之後,卻搶招在凌寒冰之先,令人防不勝防。
柳大木哈哈一笑,驀地撤掌,原來他接凌寒冰的那一掌竟是虛招,身形一滑,搶在空當中溜了進去。
到了洞口,他回身得意地大笑道:「好一個『四元歸一』,老夫進去了!」
語畢身形一晃,就消失在洞口了。
杜念遠微微一怔,才對旁邊的朱蘭道:「這老傢伙果然有一手!」
朱蘭沒有答話,台下閃上沙琰一拱手道:「老朽也想試一試,請夫人題目出容易一點。」
杜念遠微笑道:「沙堡主也有興趣,妾身怎敢用難?」
沙琰抖動臉上胖肉笑道:「老朽一時見獵心喜,只是識字不多。」
杜念遠道:「沙堡主不要客氣,妾身出一道算題吧!有桃一籃,三三數之,俱余二,問桃數最少有幾?」
這是個最簡單的算術題目,以今日最小公倍數的方法來做,連學生都能對答如流,可是此時卻頗為難人。
沙琰想了半天才道:「老朽僅知道是十七,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說明。」
杜念遠笑道:「堡主知道是十七已經對了,不必再加說明。」
沙琰興奮地道:「多謝夫人成全,不過在武功上,老朽倒是平常。」
杜念遠想了一下道:「寒冰!你領教一下沙堡主的鐵砂掌吧!」
沙琰見杜念遠只命一人相試,不禁大是高興,立刻上前,叉開五指,直拍過去,口中招呼道:「小哥!老朽承教!」
凌寒冰微微一笑,伸掌接了上去,只聽見砰然一聲巨響,。震得本台俱動,凌寒冰的身子搖都沒搖。
沙琰卻登登連退三步,臉色煞白。
四下一陣嘩然,因為沙琰在漠北聲譽甚著,為第一流的武師,居然被一個年輕人一招擊退!
凌寒冰雖然在少林寺擒過滌鏡大師,因為這是很隱秘的事,所以識者寥寥,他們若知道他只用了兩成功力時,恐怕還要震驚不止呢!就是這樣,四下群豪對神騎旅又自然而然地增加一成懼意。
杜念遠佯怒叱道:「寒冰!你怎麼對沙老堡主如此不客氣!」
沙琰滿面羞慚,一拱手道:「老朽自不量力,徒然招辱!」
又拱了一下手,慚然下台。
這一來有幾個躍躍欲試的高手,都不禁息下了一試的勇氣,連原來擠在台口的人,都身不由己地退了幾步。
杜念遠眼光一掃台下道:「有哪位願意再試試運氣的?」
問到第三遍時,台下上來一人。
杜念遠倒不禁一怔,這人是個年輕的和尚,歲數不過三十左右,一身癩瘡,滿頭膿包,長相十分的髒。
那和尚裂開大嘴,露出一口黃牙笑道:「夫人!貧僧有資格一試嗎?」
杜念遠勉強的賠笑道:「當然可以了,請教大和尚法號!寶剎何處?」
和尚笑道:「貧僧這一身髒相,大廟不收,小廟不留,哪有容身之處?生來無名無號,就叫做邋遢和尚吧!」
杜念遠一皺眉道:「大和尚方外高人,請教一道佛題吧!佛有諸般法相,又雲無相,大和尚是法相,還是無相?」
和尚搖頭笑道:「貧僧從不吃素唸經,哪裡通曉佛理?我就是這一相!」
他答得瘋瘋癲癲,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只有杜念遠反而神色一動,覺得這和尚大有來頭。
想了片刻又笑問道:「你是這一相!我是哪一相?」
和尚又笑道:「你是你相,我是我相!我相不好看,卻得四時平安。你一人能睡多少覺?吃多少飯?」
杜念遠神色一動,躬身道:「大和尚請進去吧!」
和尚搖著大頭笑道:「貧僧不須比武了?」
杜念遠正容道:「不必了,妾身共問了兩個題目,就算大和尚通過兩場。」
和尚也不答話,搖著大頭唱道:「樹上的果子成熟了,地下的毒蛇開口了,大姑娘,小媳婦都對我笑了……」
瘋瘋癲癲地唱著,搖搖擺擺地進了洞。
杜念遠神色不愉,臉寒如霜。
孫霞在她身旁道:「夫人!這和尚瘋瘋癲癲,您怎麼對他那麼客氣?」
杜念遠一歎道:「你不知道,他大有來歷!」
孫霞奇道:「什麼來歷?瘋言亂語的簡直不像個出家人!」
杜念遠歎息道:「他最後一個答案,以及他所唱的歌……」
孫霞道:「那有什麼意思?」
杜念遠正色道:「那是他的禪機!佛經上說:『天下有四自壞,樹繁花果,還折其技,虺蛇含毒,反賊其軀』………
朱蘭憬然說道:「難怪他說什麼吃飯睡覺,明明是在告訴你鋒芒太露,必至殞身,你心機過人,卻從無寧時!」
杜念遠想了一下,突然煩躁地道:「不去理他!我這輩子做人定了型,憑誰也無法改變了。」
朱蘭輕輕一歎,滿是無可奈何之態。
台下這時又上來一個年輕公子,手搖招扇風儒俊雅,尤其是一身白衣,更顯得秀氣不俗。
他作了一個長揖道:「夫人!小生敬求一試!」
杜念遠橫了他一眼道:「請教公子貴姓大名?」
年輕公子將招扇輕輕一搖道:「家住日落處,姓在隋唐間!」
杜念遠看他扇子上書著一頭明駝,顏色雪白,不禁心中微微一動,臉上卻裝出笑容道:
「原來是少幫主,不知何時來到中原?」
年輕公子微笑道:「夫人還認得在下?」
杜念遠笑道:「當年令尊作客中原,訪問天龍時,妾身曾經見過,是以略有印象,見到公子扇上白駝,再聽公子口氣,因以得知!」
這時大家也明白了,這少年敢情是西域白駝掌門宇文都的兒子,難怪他念的那兩句詩。
日落之處,正是西邊,說明了他的來處。
隋朝曾為宇文氏所纂,後又為唐所滅,點出了他的姓氏,這年輕人的學問還真不錯!
當年白駝幫主為追討無名老人留下的技藝,曾經到天龍幫尋事,雖為韋明遠所敗,卻震動過一時。
現在年輕人又來到中原,不知懷何目的。
少年公子又笑著道:「在下宇文琮,此次初人中原,本為見識一下中原風土人物,不期遇此盛會。也想湊湊熱鬧。」
杜念遠卻臉色一動道:「宇文瑤是你什麼人?」
宇文琮搖頭笑道:「宇文瑤是什麼人?在下並不認識。」
杜念遠想了一下,神秘莫測地道:「公子不認識就算了,公子可是也想進去?」
宇文琮笑道:「盛緣難再,在下難免心癢。」
杜念遠微笑道:「公子出口成誦,妾身請教一聯。」
宇文琮道:「在下學識淺陋,夫人出題容易些。」
杜念遠微笑道:「扇上明駝,足下生風!公子曾覺高雅否?」
她借扇喻人,寓有罵人的意思,因為扇子手搖生風,以手比足,說宇文琮是一匹駱駝。
宇文琮微笑道:「鬢底孤鳳,耳畔增霞!夫人可堪淒涼乎?」
他文思甚捷,見杜念遠耳下的環鐺,各掛著一隻雕髏的金雞,故意指雞為鳳,還暗諷她丈夫遠別的意思。
杜念遠臉上微現怒色,但立刻平靜下來一笑道:「公子文才敏捷,妾身自歎不如!」
宇文琮笑道:「哪裡!哪裡!夫人乞示武場!」
杜念遠微一沉思道:「潔兒!你用旋風第七招向公子討教!」
邢沾答應一聲,臉上現出不解的神情。
杜念遠沉著臉道:「你還等什麼?」
邢潔這才站到宇文琮前面,輕輕一掌拂過去,宇文琮見杜念遠說得很嚴重,而且方才得罪了她。
心想這一招定會很厲害,所以凝神迎上一掌,哪知對方全無勁道,身形一下子站不穩,衝了過去。
這時背後空門暴露,邢潔隨手都可以制住他,他心中一慎,立刻反手朝後拍去,用意在敗中求保!
誰知邢潔並未繼續攻擊,他的一掌自然落空了。
心中更覺驚異,臉上羞得緋紅!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公子武學造詣亦自不凡,兩場俱通過了,請進吧!」
宇文琮莫名其妙,可是杜念遠說過話後,便不再理他,臉也對著外面,他只好慢慢地進洞了。
邢潔過來道:「夫人!我『風送薔蔽』之後,只要再加一下輕風拂背,立刻就可以打敗他,您怎麼只限我用一式虛招呢?」
杜念遠沉著臉道:「我就是要他通過,讓他到洞裡吃些苦頭!」
朱蘭在旁異道:「為什麼?這小伙子就是口上刻薄一點,然而是你先罵他呀,我看他怪聰明的,你何必要害他呢?」
杜念遠哼道:「他不該姓宇文,而且他長得有點像宇文瑤,不管他們有沒有關係,他都有取死之道!」
朱蘭奇道:「字文瑤是大內公主,怎會跟他有關係?」
杜念遠道:「誰曉得,方今的皇帝也不姓字文!公主怎會叫宇文瑤!」
朱蘭也無法回答了,只得搖搖頭。
此時杜念遠的心情已十分惡劣,連續有幾個江湖人上來相試,她都很簡單地放過文場。
可是在武場上卻已不留餘地,四大弟子似已得到她的暗示,出手俱是殺招,一式斃命,頃刻間台上伏屍好幾具。
台下的群豪都噤口不敢作聲。
他們捨不得離去,卻也不敢再輕易嘗試了。
又等了片刻,一個老者飄身上前。
杜念遠見狀一呆道:「商老先生也來了。」
老者微笑道:「老夫活得不耐煩了,反正人生總不免一死,與其老死牖下,倒不如把命賣在這台上過癮。」
他說話時中氣十足,表現出無比深厚的內力。
台下有認識的,俱都大為吃驚,因為此老正是當年雪山四皓中碩果僅存的商漁,不知他何以也來湊熱鬧了。
杜念遠卻在崑崙山上就先見了他一次,微微發怔道:「拙夫呢?」
根據凌寒冰的回報,她知道韋紀湄是跟他一路的,所以心情十分激動,連忙問了出來。
商漁微微一笑道:「韋世兄與老夫一齊來的,此刻卻不知在哪裡?也許正在搜尋端木方的下落吧!這是我們來此的目的。」
杜念遠一驚道:「端木方?」
商漁點頭道:「不錯!此獠不除,天下難安,夫人飲鴆止渴,將此獠收留利用,日後必受其害,遺患無窮!」
杜念遠驚呼出聲道:「你們怎知端木方在此地?」
商漁道:「端木方身具寒毒,我們幾個人早就聞慣了他的氣味,大會尚未開始,韋老弟即已發現了他的蹤跡。」
杜念遠更驚道:「他追蹤去了?」
商漁點頭道:「不錯!莊家父子也去了。」
杜念遠一頓足道:「不好!我得趕快進洞去,恐怕他們都會失陷進去了。」
商漁變色道:「怎麼?端木方在洞裡?」
杜念遠急道:「是的!大會開始之先,端木方就在幕後先進去了,我答應先給他一個機會,實際是藉此除掉他。」
商漁大驚道:「你在洞內布下了毒謀?」
杜念遠道:「沒有!可是洞中原來卻有許多凶險埋伏。」
商漁搖頭道:「老夫眼睛從沒有離開洞口,卻沒有看見過韋老弟……」
杜念遠頓腳道:「洞口高布幕本來就有二尺距離,那是給端木方留的進路,紀湄一定是趁人看不見時溜進去了。」
商漁也急了道:「老夫得趕緊去接應一番!」
杜念遠此時方寸已亂,剛一點頭,商漁已閃入內。
台下大叫道:「不行啊!他怎麼可以違例?」
杜念遠朝下叫道:「我懶得管了,誰有本事儘管進去,只要你們不怕死!」
說完匆匆就朝洞口而去,她身畔的徐剛、公冶勤、祝家華以及四個弟子都要跟著進去。
杜念遠返身急叫道:「人多了沒有用,你們等在外面吧,假若我兩天還沒有出來,你們擁公冶勤做首領,不必再等我了,徐剛跟我去。」
公冶勤剛叫一聲:「夫人!您……」
杜念遠苦笑道:「別多猶豫了,你腦筋還夠靈活,四大侍者輔助你,神騎旅依然可以脾脫天下而有餘,好自為之吧!」
說完帶著徐剛,在洞口一閃而逝。
這突變的訊息,使大家都呆了,一個個怔在洞口,不知所措,望著黑森森的墓穴發傻。
韋光突然道:「我也該進去!」
朱蘭一把拉住急道:「不行!那裡面太危險!」
韋光慨然道:「大哥大嫂,還有許多外人在裡面,我怎能不去?」
朱蘭帶淚叫道:「韋家就只剩你一條根了……」
韋光凜然道:「韋家子孫不會因為危險而卻步,我不想進去得好處,但是我不能不進去救人,娘,您別攔我吧!」
朱蘭才把手一鬆,韋光已如箭似的投進了深洞。
白紉珠哭叫一聲:「韋哥哥,等等我!」
她像白雲似的飄進去。
青影一閃。跟著追去的是邢潔。
洞口如潮湧般的,接著又進去許多人。
祝家華認出那人群中有著宇文瑤與黃英以及她們的侍婢素月,卻不知她們是何時來的,不禁又是一怔……
群雄大會亂成了一團糟!
朱蘭拖住了躍躍欲動的韋珊哭叫道:「孩子,你可千萬不能再冒險了,上天保佑我的兒子,還有那些人……」
一天!
兩天!
三天過去了!
黑沉沉的深洞仍是張著無情的大口,它吞噬了許多人,卻沒有吐出一點訊息,這些人都彷彿在洞中消失了。
洞外,只有神騎旅的幾個人。
還有就是傷心欲絕的朱蘭與韋珊。
黃昏了,夕陽照著長城,婉蜒著有如一條巨蛇,城垛上的垛齒像妖魔的巨牙,八達嶺下滿是一片淒涼。
公冶勤最後才淒然地一聲長歎道:「走吧!大概不會有希望了。」
孫霞與祝家華相擁而位,凌寒冰與易水流淒然無語。
朱蘭卻迸發出一聲哀號,搶到洞口哭叫道:「不行,就是他們死了,我也要去收一下他們的屍骨,念遠、紀湄、光兒,他們都曾經是我親愛的孩子……」
公冶勤擋住她槍然地道:「韋夫人!您應該理智一點,首領、夫人以及韋公子並不一定會死,您進去卻毫無用處!」
韋珊也拖著她道:「娘!您不是世俗女子,怎麼也這樣想不開?洞裡不僅有大哥、大嫂與光哥,還有許多人呢!」
朱蘭哭著道:「他們這麼不明不白地去了,叫我將來對你爸爸跟山主怎麼交代?還有那白姑娘,我怎麼對白家交代?」
韋珊想了一下忽然道:「天龍祖師爺既然交代光哥許多大事,他老人家預知休咎,光哥他們一定會吉人天相,不會遭橫禍的。」
朱蘭也是一震道:「對啊,祖師爺對光兒一番造就,不會毫無理由的。」
韋珊道:「所以您應該冷靜一點,想個辦法才好。」
朱蘭蹙眉道:「我有什麼辦法呢?」
韋珊道:「譬如通知一下白伯伯,再通知爸爸跟杜姨姨,他們或許會有個妥善之策,也未可知。」
朱蘭苦著臉道:「白家還好找,你爸爸跟山主在哪兒呢?」
祝家華突止悲聲過來道:「我知道韋大俠跟杜山主的地方。」
朱蘭興奮地道:「好妹子!你快帶我去一趟。」
祝家華點頭道:「可以,為了首領和夫人,我也該走一趟。」
韋珊立刻道:「娘跟祝姊姊去找爸爸和杜姨姨,我上白家屯去。」
朱蘭道:「你一個人去行嗎?」
孫霞過來道:「小的可以陪韋姑娘走一趟。」
公冶勤沉思片刻道:「寒冰送韋姑娘跟孫霞,水流送韋夫人跟祝姑娘,分道行事,大家盡速趕回來,最好先回來了再決定行止。」
祝家華有點不放心地道:「你一個人處理幫務行嗎?」
公冶勤苦笑一下道:「神騎旅威名還在,再者目前江湖好手,多半失陷在洞裡,一時間大概不會有人來搗亂了。」
祝家華想了一下道:「總壇大概不需要人去料理了,您乾脆就守在這兒吧!」
公冶勤點頭道:「不錯!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一點訊息呢,你們快走吧!」
巍巍的崑崙山上,仍是終年罩著白雪。
那一片仙境似的山谷中,仍是洋溢著一片安詳。
韋明遠與杜素瓊!向飄然與易靜!
這兩對神仙似的伴侶,正在度著優遊的歲月。
然而有些人注定是應該要勞碌終身的,在於霧深封的谷中,跳下了憧憧的三個人影。
韋明遠與杜素瓊正在憑石對奕,滿地如錦的山花襯著兩顆蕭蕭白髮的頭,映著兩張充滿幸福的臉。
杜素瓊最先發現來人,推枰驚叫道:「蘭妹!你怎麼來了?」
朱蘭只是激動得淚眼滂淪,才叫得一聲:「山主!明遠……」
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完全被哽咽代替了。
東返的途上增加了四騎疾馬,那是向飄然與易靜,他們聽見莊寧與莊泉父子也失陷在洞內,實在按捺不住了。
杜素瓊輕輕一歎道:「我生了這個女兒,算是替天下造了無窮的大孽!」
祝家華聽得不過意,忍不住出聲道:「山主不可以如此說,夫人運籌帷幄,成立神騎旅,不知殲滅了多少江湖宵小強梁!」
杜素瓊哼了一聲道:「可是她也傷害了許多正人俠士!」
祝家華正容辯解道:「人總不能無錯,而且夫人從未主動犯人,每一個被神騎旅殺死的人,都是他們先不利於我們……」
杜素瓊不以為然地道:「狡辯!難道那些人全有取死之道嗎?」
祝家華點頭道:「俠以武犯禁!那些人雖然行為正直,然而犯了個好勇狠鬥的毛病,怪不得夫人,嚴格說來,夫人還是功多於過!」
韋明遠也不信地道:「我倒要聽聽,你說說看!」
祝家華望了他們一眼道:「江湖上許多十惡不赦之徒,多少正人俠士,拿他們沒辦法,然而到了夫人手中,或死或降,至少不再為害人間了。」
韋明遠冷笑道:「那端木方又如何?」
祝家華正顏道:「您與莊家父子,再加上商老先生,合力追捕端木方,那老魔頭仍是殺人如故,然而到了夫人手中,卻令他馴服異常,雖然他每天還是要殺人,可是在數量上已少得多了,而且都是些該殺之輩。」
韋明遠勃然色變道:「念遠有什麼權利決定那些人該殺?」
祝家華輕輕一笑道:「生死之事,半委之天運,半結因於人為,夫人從不輕易殺人,可是她認定要殺之人,必定有她的理由!」
韋明遠呆一呆道:「你受念遠影響太深了,所以才變得與她一樣的激烈。」
祝家華微笑道:「我本來在天香教中,過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夫人把我從非人的生活中解救出來,我應該感謝她。」
韋明遠不以為然地道:「念遠的作為並不比吳雲風好多少。」
祝家華笑道:「大俠此言太過分一點,您嫉惡如仇,除惡卻又不徹底,早年因您的一念之慈,不知武林中遺下多少禍患,如四神幫、鬍子玉之流,都是您間接造成的,然而都仗著夫人的大力,將之一一挽回,您應該感激夫人才對。」
韋明遠不覺呆了一呆,良久無語。
這時杜素瓊才微笑插口道:「明遠!你怎麼不說話了?」
韋明遠長歎一聲道:「我不知怎麼說才好,我一生行事自謂無愧於心,現在想起來竟然一無是處,倒好杜念遠做的好事比我還多。」
杜素瓊輕笑道:「你又想偏了,只要無愧於心,何必再問是非杜念遠也許做過一些好事,但她動機絕非為善。」
祝家華神色激動道:「山主!夫人是您的女兒,您怎麼也說這種話?」
杜素瓊苦笑一下道:「知女莫若母,正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才深深地瞭解她,像她自己瞭解自己一樣,所以才那樣地批評她。」
祝家華略一沉吟道:「這一點婢子不敢置椽,但在婢子心中,夫人的確是個值得尊敬的奇女子,所以婢子立誓效忠,永無他心!」
杜素瓊輕輕一笑道:「人各有志,我不想改變你的想法,而且我也同杜念遠確有過人之處,只是我遺憾生了這個女兒。」
祝家華似欲有言,而且彷彿頗不同意杜素瓊的話,可是過了半天,她僅僅輕語道:「您是夫人的母親!婢子因人敬人,不便對山主多言!」
杜素瓊笑笑,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
向飄然與易靜則始終不開口,只是默默行進,在易靜的臉上,也始終帶著一股深深的憂鬱。
不久,這種憂鬱傳染到每一個人,大家都為失陷在洞中的人掛慮著,好像覺得胯下的駿馬太慢了。
當這批人趕到居庸關附近時,凌寒冰與韋珊已經將白嘯夫請到了,韋珊一馬當先,迎了上來高叫道:「娘!你們這麼晚才來?」
末後她才望著韋明遠與杜素瓊,好似無法相信這兩個容貌蒼老的人會是她英俊的父親與風華照人的杜姨姨!
朱蘭輕笑道:「傻孩子,整天念著爸爸,怎麼見了面反而不認識了?」
韋珊動了一動,才輕輕地叫了一聲:「爸爸!」
然後飛撲進杜素瓊的懷中,淚落如雨。
杜素瓊慈祥地撫著她的頭髮道:「小珊!你這麼大了,為什麼哭呢?」
韋珊抬起臉哽咽道:「姨姨!見了您我應該高興,可是我忍不住要哭。」
杜素瓊微笑地道:「是因為我老醜了?」
韋珊擦著眼睛道:「我替您難受……」
杜素瓊坦然微笑道:「花無常好,月無常圓,自然也不會有常駐的青春,早先我靠著九天梅實,以為可以抗過自然,誰知天命如此,人力何足抗天?我都想開了,你又何必替我難受,我若得重返梵淨山,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棵梅樹。」
韋珊驚道:「為什麼,那是人間異寶!」
杜素瓊歎道:「青春華顏誠足寶貴,但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慢慢的培養起來一旦驟然失去,那打擊更令人受不了,那棵樹先害了管仙子,後來害了我,絕不能再讓它害第三個人了,孩子,你懂嗎?」
韋珊想了一下道:「我雖不懂,但仍以為您是對的。」
杜素瓊微笑著推她道:「你要是有我一樣的遭遇,你就會懂了,現在我才明白人老並不可怕,怕的是我們缺少接受它的勇氣,在歲月中慢慢的習慣它,你還可以永遠保持一份年輕的心情,這道理太深了,留給你逐漸去體會吧!」
這時白嘯夫自動上來拱手道:「韋兄!我們雖是初次見面,兄弟卻是心儀已久!」
韋明遠也笑著回禮道:「白兄太客氣了,我們已經是親戚了,卻想不到現在才見面,犬子得列門牆,實力無上光榮……」
朱蘭已迫不及待地問道:「洞裡有消息嗎?」
公冶勤慼然搖頭道:「沒有!前幾天洞裡隱隱有一種怪聲傳出,此外別無徵象,白先生曾想單獨往探,被屬下攔住了……」
韋明遠想了一下才問道:「白兄此刻作何打算?」
白嘯夫憂戚地道:「兄弟僅此一女,雖然已經托姻尊府,到底無法釋懷,因此兄弟想去看一下,找個結果出來。」
韋明遠沉思有頃道:「好!兄弟陪白兄一行。」
朱蘭欲言又止,杜素瓊接著道:「我也去!」
韋明遠點點頭,回身對韋珊道:「孩子,你過來!」
韋珊靠過去,韋明遠用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道:「孩子!我很對不起你,從來沒有好好地招呼過你,兩個哥哥此刻生死未卜,今後孝順母親的責任全在你身上了。」
韋珊流著淚道:「爸爸!我們一起進去吧!」
韋明遠搖頭道:「不用了!那洞中凶險異常,你去了也幫不上忙,我不是僅僅為了你哥哥才去涉險,這裡還有許多其他的人,我們韋家對這個世界已經儘夠了力,不必再賠上你了,好好地侍奉母親吧!」
朱蘭傷感地挨過來道:「明遠!山主與你生死同命,我不敢奢求臍身你們中間,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地照顧珊兒,假若你們也是一去不歸,我就替她招個女婿,無論如何不使韋家的香煙斷絕,這是我推一能替你做的事了。」
韋明遠歉然地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杜素瓊輕輕地道:「蘭妹!我始終是對不起你,雖然將你嫁給了明遠,卻一直佔據著他的感情,希望你能諒解。」
朱蘭恭敬地道:「山主不必如此!下嫁明遠雖出於您的命令,其實是成全我的癡心,我對您只有感激。」
杜素瓊一揮手道:「這些事不去說它了,假若我們不出來,梵淨山主之位就由你繼任,事實上那兒也一直靠你照顧著!功籍的藏處你是知道的,記住別忘了兩件事,砍掉九天梅樹,焚燬『天魔引』的曲譜。這兩樣東西是煩惱之由。」
朱蘭躬身道:「婢子遵命。」
韋明遠見一切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才對公冶勤道:「假若一旬之後,我們也沒有訊息傳出,你就用炸藥將那個洞炸塌掉,免得再害其他人無故送命。」
公冶勤也躬身道:「屬下遵命。」
韋明遠一招手,與杜素瓊、白嘯夫、向飄然、易靜五人結伴如飛而去,眨眼問就失去蹤影了。
那吞噬了許多人的深洞還是像怪魯一樣張著巨口,黑沉沉的深不見底,彷彿還準備著要吞噬後來的人。
洞外仍有一些神騎旅的幫眾守衛著,韋明遠等人來到洞口時,那些人一一肅穆地行禮。
「裡面怎麼樣?」
一名幫眾躬身回答道:「不久之前還傳出一陣怪聲。」
韋明遠連忙問道:「怎麼樣的聲音?」
那名幫眾回道:「說不上來,像是人笑,又像是獸嘯……」
韋明遠伸手點了一根火炬,又叫大家都點上一根。
白嘯夫拒而不接道:「火光容易熄滅,兄弟帶著幾顆夜明珠足可照明。」
韋明遠正容道:「白兄有所不知,這種深暗古洞中,有時會蘊藏著毒氣,這火炬的功力是為探路,火滅則證明前途不可行……」
白嘯夫欽佩地道:「兄弟的閱歷究竟比韋兄差多了。」
韋明遠笑了一下,率先向洞口走去,杜素瓊立刻跟在後面,再後面是白嘯夫、向飄然與易靜。
洞中道路十分平整,也十分寬廣,眾人走了一陣,除了微微感到有點氣悶外,並無一絲異狀。
洞壁上有些地方,還長著斑駁的青苔。
杜素瓊輕輕一歎道:「這古洞看來完全是人工順著天然開鑿的,當初不知費了多少人力,也不杜念遠是如何發現的……」
韋明遠隨之歎道:「那孩子幾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只可惜她把聰明才智都用偏了,否則江湖上何至於如此……」
言尚未畢,突地前面傳來一聲厲嗥,果然有點像人的獰笑聲,只是聽來十分慘厲刺耳。
眾人俱都為之一怔止步,韋明遠回頭驚問道:「這是什麼聲音?」
杜素瓊凝重地道:「念遠曾經向蘭妹透過一點,說此洞中藏有許多毒蟲怪獸,聽這聲音似乎是什麼異獸所發……」
正說之間,忽地迎面吹來一陣腥風,各人手中的火炬都被吹熄,韋明遠高喊:「大家快準備!」
每個人都功聚雙臂,準備接受突擊,可是腥風過後,一無異征,黑黝黝的洞壁上卻自然地發出一陣綠光。
大家屏息等待片刻,韋明遠才輕輕地道:「奇怪!這兒怎麼有光亮?」
杜素瓊用手摸了一下洞壁,連手上都發光了,她才道:「這是磷火,方才被火光逼住了,所以覺察不出,現在火光一滅,它自然地顯露出來了。」
韋明遠點頭道:「前面發聲的不知是什麼東西!」
白嘯夫搶先一步道:「管它是什麼,反正總要遇上的。」
說著一直向前間去,韋明遠怕他有失,連忙跟了上去,走了一陣,污濁的空氣中已透出一股濃重的腥味。
白嘯夫知道快接近了,自動放慢了腳步,韋明遠搶得與他並排,二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又走了一陣,腥味更濃了,白嘯夫忽而止步,並將韋明遠一拉,凝重地指著前面壁角處道:「韋兄請看!」
韋明遠順指望去,只見壁角處另有一條小徑,寬約半丈,暗沉中透出兩點碧綠的藍光。
小徑前倒著一具屍身,四肢已然不全。
白嘯夫輕聲道:「這兩點綠光必是一頭怪獸的眼睛,那屍體則一定是被那怪獸所害,只不知道是哪一個。」
韋明遠看了一下道:「此人身軀魁偉,不是我們熟識的人,想來是那天進洞的江湖人之一,可憐異寶未得,先遭傷生……」
白嘯夫道:「韋兄暫慢替他難過,那怪獸的藏身處剛好攔住去路,我們得先引它出來,才可設法除掉它!」
韋明遠想了一下,彎腰在地下抬起一物,卻是一柄短刀,看來是那被殺害的江湖人所遺。
一抖手,那柄短刀挾著風聲,直朝兩點碧光中間射去,先是叮的一聲,繼而又是一聲厲曝!
兩點碧光移動了,由小徑中緩緩地爬出一頭龐然巨物。
在磷光的映現下,眾人都吃了一驚!
這頭怪獸太奇怪了,一身長毛,長得有些像狗,然而龐大得如一頭水牛,項前一顆巨頭有米籮大小。
最奇的是那獸頭,面目宛然像個猙獰的人面,頭頂披著長髮,頷下亂蓬蓬地長著短鬚!
易靜的膽子最小,首先驚叫起來。
向飄然立刻挨到她身邊道:「別怕!這是山獰!」
韋明遠詫然道:「向兄識得此物?」
向飄然搖頭道:「我哪裡會認識,只是看到山海經上記載的山獰,差不多是這個樣子,所以大膽的假定一下。」
白嘯夫立刻道:「不錯,兄弟也記得了,山獰之獸,見人歡諺,厥性善投,行如矢繳,是惟氣精,出則風作。」
他背的山海經上的原文,韋明遠立刻道:「怪不得它叫的聲音像人笑一樣,它還有什麼特性?」
白嘯夫蹩眉道:「不曉得,山海經上記載的只有這麼多,此物行動如風,我們要小心點,真沒想到在此地會遇上這種遠古異獸。」
此時那山獰已張開大嘴,露出森森利齒,後面的長尾搖擺,好像十分高興的樣子,目中碧光更盛!
韋明遠慎重地道:「方纔我一刀擲過去,力道在千斤左右,居然無法傷得了它,可見這傢伙並不好對付。」
白嘯夫一言不發,驀地欺身上前,一掌遙遙的對準山輝的頭上拍去,勁道已用到十足。
山輝吃掌風一撞,四肢抓地,僅把身子晃了一下,立刻張嘴噴出一股腥風,朝白嘯夫身上湧去。
白嘯夫厲喝一聲:「好畜牲!」
閉氣忍住腥味,依然欺身近前,一指疾伸,筆直點向山獰的眼睛,勢子十分凌厲,出招更是辛辣。
山獰似是沒有想到來人如此了得,前爪一按地,身於已凌空拔起,向後暴退三四丈,竟然動作如風!
白嘯夫本來以為一指點中,誰知它能在危急時急退,倒不禁一呆,疏神間鼻中腥味猛盛。
連忙定神提氣,腦中已感有些昏悶。
韋明遠見狀忙道:「白兄怎麼了?」
白嘯夫無法開口,只得將手連搖,示意他不得過來。
韋明遠是個急性子,又是俠義為懷的人,以為白嘯夫受了暗算,更是不放心,急忙過來。
白嘯夫沒辦法,只得喝道:「韋兄,閉往呼吸!」
他為著珍惜胸中餘氣,不敢多說,韋明遠聽得後,立刻閉住呼吸,身子卻已來到白嘯天旁邊。
果然這一帶腥風迫人,空氣十分凝重,好似那山獰噴出之氣,是一團有形的東西,壓得十分難受。
韋明遠頓了一頓,驀地伸掌朝四周扣去,掌心一片血紅,掌風中也透著濛濛紅光:他又施出了「太陽神抓」。
空中一陣輕輕作響,山獰噴出的腥霧被太陽神抓的熱力一烤,立刻蓬起一陣輕煙,二人身上的壓力卻減輕了。
白嘯夫這才可以舒口氣,忍不住出聲道:「韋兄神功果然不負盛名!」
韋明遠微笑道:「白兄過獎了,兄弟不過誤碰誤著!白兄覺得怎麼樣?」
白嘯夫搖頭道:「那畜牲果然厲害,它口中所噴的腥霧熏人欲嘔,不過韋兄的太陽神功足以克之,可以不足為慮。」
那山獰本來還在遠處蹲踞,似乎準備再撲過來,及至見到韋明遠的太陽神抓後,驚叫一聲,飛速向前逃去。
韋明遠與白嘯夫立刻拔腿追去,向飄然等人也跟著追了過來,大家的勢子都非常急。
山獰的速度很快,片刻之間,已拉長了一段距離。
白嘯夫邊追邊道:「不好!它要逃脫了!」
韋明遠道:「我們追來的目的不是殺獸,由它去吧!」
白嘯夫還沒來得及答話,那山獰厲叫一聲,著地又回轉身子,朝他們衝了過來,疾如急箭!
韋明遠與白嘯夫立刻雙雙出手揮掌擊去,合二人之力,那勁道何等強大,山獰被打得一個滾回,厲聲連連。
二人站定身子,山獰也爬了起來,四肢踞地,猙獰的毛臉上滿是惶厲之態,鼻息琳琳!
韋明遠低呼道:「這畜牲真個是皮堅肉厚,居然絲毫不受損傷!」
白嘯夫沉聲道:「韋兄再給它一掌試試!」
韋明遠依言發出一掌,仍是用太陽神抓之功,紅光過處,山獰身上發出一陣焦臭。
它先是蹦跳一陣,將身上火光滾息,然後才哀號數聲,碧目中怒光暴射,作勢又待前撲。
白嘯夫微微色變道:「這畜牲居然悍不畏死,韋兄再給它一下重的!」
韋明遠卻神色十分沉重地搖頭道:「奇怪了!」
白嘯夫道:「韋兄因何而奇?」
韋明遠目視前方道:「舉凡獸性,不敵則逸,這畜生明明是怕火,卻守在此處不再前逃,兄弟因之感到奇怪。」
白嘯夫想了一下道:「兄弟明白了,前途必有更為厲害之物。」
韋明遠沉聲道:「兄弟也是這等想法。」
白嘯夫莊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既然來了,就該找個答案。再危險也在所不避,這逆畜阻著路……」
韋明遠皺眉道:「小弟的太陽神抓雖可降服他,卻無法置之死命。」
白嘯夫略一思索道:「韋兄只鬚髮掌遏止它噴霧,其餘小弟負責便是。」
韋明遠答應了,此時在山獰的身後,起了一種狀如兒啼的怪鳴,鳴聲雖然不大,卻叫得人心神煩躁。
山獰聞得怪鳴之後,週身立起一陣顫抖,四肢一彈,不顧一切地朝眾人衝過來,好似對怪鳴異常恐懼。
韋明遠不敢怠慢,大喝一聲,太陽神抓再度發出,紅光暴盛,齊朝山獰身上罩將過去。
山獰的勢子只略一受阻,依然帶著一身火花猛衝過來,韋明遠見威力無禱的太陽神抓竟然擋不住它,倒是一驚。
山獰行動如風,不待韋明遠再次襲擊,已然衝到他們跟前,長爪對準韋明遠的頭上抓落下來!
韋明遠被逼得伸掌與它硬格,掌爪相觸,驟覺掌心一陣熱痛,身不由主地被推後三四步。
可是那山獰卻也叭喀一聲,倒地不起。
韋明遠莫名其妙,向飄然已笑道:「白兄好雄渾的透骨掌心,爐火純青!」
白嘯夫僅是淡淡一笑道:「向見過獎了,若非韋兄的太陽神抓先逼得它無法噴腥霧,兄弟連身子都近不了它,逞論置之死命了!」
韋明遠這才明白那山獰所以致死,原來是白嘯夫一掌之功,可是又有些不相信,是以瞪大了眼睛發怔。
白嘯夫微微一笑道:「韋兄可是不信兄弟能一掌致死它?」
韋明遠搖頭道:「不!白兄神功蓋世,早就聽拙荊說過了,兄弟不解的是白兄既有如此神功,為何早先不用……」
白嘯夫微微一歎道:「這就是功夫各有所長了,兄弟的透骨法固能透皮肉,粉碎臟腑,可是這東西口中所噴腥霧甚為厲害,望之無形,實則混凝,兄弟第一次就是被膠著在內,若非韋兄前來解困,也許會吃它一個大虧!」
韋明遠雖知他說的是實情,口中仍謙遜道:「白兄何至如此?」
正說之間,前面那有如兒啼的鳴聲又響起來,這次彷彿更為厲害,叫得人心中煩躁異常。
杜素瓊怔得一怔,驀而撮口清吟,聲若鳳唳,與那怪獸對抗,或高或亢,大家才覺得舒服一點。
白嘯夫吁一口氣道:「這是什麼東西?沒露面就這麼厲害!」
韋明遠凝重地道:「瓊妹的音韻奇學得自梵淨山,不至緊急關頭,絕不輕易使用,看她的表情,前面應該是樣極為兇惡之物!」
這時前面的鳴聲越來越尖,卻始終無法壓過杜素瓊的清嘯,眾人的神情俱為之一振!
對抗有頃,那怪獸戛然停止,杜素瓊也停了下來,一面微微喘息,一面用手拭著額上的汗水道:「注意!它快來了!」
白嘯夫忙問道:「山主可知此獸之名?」
杜素瓊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這一定是頭雌獸,長年孤寂,被我用『求鸞引』勾動心思,馬上就要過來了。」
大家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片刻之後,甬道中先是一陣紅光閃爍,接著爬出一條通體紅色的蛇狀怪物,這怪物身形雖似蛇,背後卻生著四隻肉翅,腹下四足,全長約半丈,逕有半尺,不倫不類,簡直無以名之。
眾人相顧駭然,白嘯夫驚道:「這是什麼怪物,連山海經中都未曾記載……」
杜素瓊冷靜地道:「此類遠古異蟲,歷時久遠,中間或許因為雜交之故,產生出各種變態,倒不足為奇,奇怪的是……」
韋明遠接著問道:「是什麼?」
杜素瓊深思有頃道:「這洞中水分、空氣、食物俱都異常欠缺,卻偏能滋生這些奇蟲異獸,這才是令人費解的事。」
白嘯夫道:「此洞為廣成子陵墓,也許是他故意安排在內的。」
杜素瓊搖頭道:「不可能,廣成子死近兩千年,縱然有所安排,也不可能留到現在,我懷疑這些東西是有人豢養的。」
韋明遠驚道:「是人養的?」
杜素瓊道:「不錯!這些都是龐然巨物,若無人豢養,早就會耐不住飢餓,出來傷人了,哪會永遠棲息洞中?」
韋明遠疑信參半地道:「你是說這又杜念遠安排的一場騙局?」
杜素瓊搖頭道:「不杜念遠聰明一世,這次連她自己也叫人騙了。」
韋明驚得一跳道:「你認為另有其人?」杜素瓊點頭道:「我想大概如此,不過此刻言之過早,目前最要緊的問題是如何對付這些怪物,看樣子它頗難對付。」
白嘯夫點頭道:「山主說得不錯,那山獰比它大得多了,卻寧受焚體之苦,也不敢去逆它之鋒,其厲害可想而知。」
一向默默的易靜突然排眾而前道:「這怪物由妾身來對付吧!」
韋明遠連忙道:「易夫人,你怎麼行呢……」
易靜莊重地道:「大俠請放心好了,此物形體不大,卻能令山獰畏懼若此,其所持非火即毒,妾身尚能對付。」
韋明遠仍欲攔阻,向飄然已道:「拙荊曾服成形雪苓大部分原汁,全身火毒不侵,且愚夫婦深居崑崙時,對捉捕蛇蟲,尚具心得……」
韋明遠聞言只得聽任易靜過去。
那怪蛇本來是婉蜒盤踞在地下,只把一雙紅光的人的眼珠瞪定眾人,紅舌猜猜,並無進襲之意。
及至見到易靜有挨近之意,立刻昂起頭來,口中嘶嘶作響,背上的肉翅也開合,扇動不已。
易靜身形猛進,叉開單手,就朝它的頭下捏去,俗雲打蛇打七寸,這頸下正是蛇類的要害之處。
那怪蛇好似知道厲害,動作極其迅速,長頸一縮,低頭就是一口紅霧,向易靜的手下噴去。
易靜那等身手,自不會叫它噴上,手勢一偏,紅霧落在地上,立刻冒起一股黑煙,原來是一蓬烈焰!
韋明遠見狀驚呼道:「果然是火,難怪那山獰如此怕它!」
怪蛇一噴未中,不由發起性來,長身一挺,兩條後腿作柱,前爪則飛快地向易靜頭上抓去。
易靜厲叱一聲,反手一掌向蛇頭上擊去。
雙方的勢子俱急,拍地一響,迎個正著!
怪蛇的身子一晃,易靜卻被撩開數步。
眾人見狀俱都大驚,向飄然尤其關心,連忙問道:「娘子!你怎麼樣?」
易靜目不轉睛,盯著怪蛇的動作答道:「還好!想不到這畜生還懂得武功招式!」
原來蛇首將要與掌相觸之際,那怪蛇突地一曲頸,然後將頭猛彈而出,生似存心蓄勁與人對掌!
而且以易靜那等功力,居然也落了下風。
向飄然急叫道:「娘子!我來幫你的忙!「
易靜回頭道:「不要!這傢伙全身都像是一塊熱鐵,你連沾都沾不上,還是由我來吧,我倒不信對付不了它。」
正說之際,怪蛇又如一道赤練似的竄了上來,想是它看出易靜說話疏神,乘機作一次偷襲。
易靜的注意力並未完全放鬆,見狀立刻一側身躲過它的衝擊,反手就朝它的背上肉翅削去。
怪蛇一擊不中,身體立刻一縮,本來可以躲過易靜的掌削,但是它動作卻不知怎地慢了下來。
一陣輕微的折骨聲之後,他背上的肉翅被削了兩隻,怪蛇厲鳴一聲,調轉身軀,又朝易靜撲去。
易靜再度閃避,單掌如刃,還是削向它剩餘的兩隻肉翅,眼看快要得手,突地橫裡人影一閃。
「砰」的一聲,蛇身無恙滑過,易靜與那撲來的人影則似是勢均力敵,雙方各退了一步。
定眼看時,那後來之人居然竟是白嘯夫。
易靜不禁詫道:「白先生因何出手解救它?」
白嘯夫的雙眼仍是盯緊了怪蛇,口中答道:「易夫人請恕在下冒失,但這蛇翅不可折!」
易靜不解道:「為什麼?」
白嘯夫卻接道:「這四隻肉翅長在它身上,既不能飛,又無助於行,想必是它的一種累贅,夫人第一次出掌時,它明明可以躲過的,卻故意挨上一下,折翅後的鳴聲中,歡樂多於痛苦,則其用心至於明顯……」
易靜恍然道:「原來它是在利用我……」
白嘯夫點頭道:「在下猜想如此,這兩對肉翅長得十分堅實,若非遇上易夫人這等深厚的功力,實難削斷……」
一言未畢,怪蛇已怒鳴連連,朝白嘯夫撲來,巨口張開,利牙長有寸許,咬向白嘯夫的胸頭。
白嘯夫神色凝重,不避不躲,等蛇頭近了,才驀地出一指,點向怪蛇的兩眼之間,勢沉力穩。
怪蛇嚶然一聲輕嗚,立刻掉轉身軀,避過他的指鋒,迅速無比地向著前途逸去,轉了個彎就不見了。
這突然的撤退,倒把眾人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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