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木的功力深厚,招式尤見新奇,不過因為誇口在先,所以每一攻勢,都是取他的肩胛、臂彎。
韋光得到三老轉注功力,雖不如柳大木深厚,勉強尚能擋住,只是吃力異常,沒有幾招,即已累得滿頭是汗。
幸好他只須保護住雙臂不為對方所乘,所以還能支撐住,尤其是千葉拳法中守多於攻,大致還不十分吃虧。
柳大木連攻數招,俱被韋光化解開,不禁心中有些惱火,而且他認出千葉拳法是白家的招式,乃冷笑回頭道:「白兄真疼女婿,居然連祖傳功夫都當做嫁妝了!」
白嘯夫臉上一紅,沒有作聲。
白紉珠在旁道:「柳伯伯!你也該歇了,你是個長輩,交手二十招,還沒分出勝負,你不認輸也算輸了。」
柳大木被她說得氣往上衝,厲聲叫道:「白家的千葉拳法並不是天下絕掌,這小子雖得你爸爸傳授,老夫卻不信真的奈何不了他。」
說時掌法一緊,異招迭起。
韋光但覺他的掌突然多了起來,有時彷彿覺得對方有十幾雙手似的,分開捉拿他身上的要穴。
他到底臨敵的機會與經驗都很淺,這一來竟不知柳大木的哪一隻手是實招,頓時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白紉珠急得大叫道:「韋哥哥!小心,這是觀音掌,你別被幻象迷住了,只要顧住兩臂就行了,他不會打你別的地方的。」
韋光聞言心中一動,暗想怪不得有這麼許多手,原來是倣傚千手觀音所創的掌式,這姓柳的當真不易應付c
心中在動念頭,手上卻依著她的吩咐,專門注意襲向雙臂的掌式,放棄其他的部位不顧。
這一來果然減輕了不少壓力,柳大木雖然使盡觀音掌法,目的卻在誘使他分心而取他的雙臂。
韋光避虛就實,使柳大木徒然虛招連連,卻完全失去了誘敵的效果,依然無法攻到他的雙臂。
柳大木朝後冷笑一聲,卻是針對白紉珠而發。
白嘯夫沉聲叱責白紉珠道:「丫頭!你韋哥哥自己知道對付,要你多什麼嘴。」
他知道柳大木的心性,本來只想贏過一招半式,扳回兒子被折辱的顏面就夠了,但若久戰無功,很可能會惱羞成怒,不再顧全身份,就會使出煞手,那時這局面便難挽回了。
果然柳大木一連攻出幾招後,俱被韋光以拳化開,臉色愈加陰沉,冷笑一聲,掌勢突然加厲,揮拍出去。
這一掌取的是腰下,韋光守住先前原則,根本未予理會,誰知柳大木這一次居然用了實招。
他顯然已經打出真火,拼著丟人現眼,自毀先取臂後傷人的預言,存心要這個小伙子的性命了。
韋光驟覺勁風臨體,才覺得不妙,可是這時已然不及,因為對方的掌勢刁險之極,根本不容許作躲避之想。
白嘯夫暗叫一聲不妙,卻是來不及出手搶救。「啪!」空中一陣脆響後,一條人影捧著手飛了出來,眾人俱是大吃一驚,因為這人竟是柳大木!
韋光仍好好地站在場中,一臉憤色。
白紉珠首先拍掌叫道:「好招式!妙極了!」
柳大木寒著臉,陰沉地道:「白兄弟傳的好招式!」
白嘯夫也頗為難地道:「柳兄!這一招不是小弟所教的。」
原來韋光在危急之際;突地手臂向下一沉,曲財用肘尖直朝柳大木的掌上撞去,兩下迎個正著。
那聲脆響就是因此而發,肘骨為人體最堅硬的部分,柳大木縱然功力深厚,以肉掌相抵,也吃了一點小虧。
何況韋光所撞的部位十分巧妙,剛好切著他的掌背有骨之處,柳大本驟覺一陣火辣疼痛,才抽身跳開。
原來韋光這一招的確得自祖傳,不過不是韋明遠所創的,這一招名叫雲槌,乃是聶無雙的精心絕技。
當年韋紀湄化名戰隱,領袖神騎旅時,也曾借之挫強敵於不意之間,然而習者無多,韋明遠也覺得這一招很有用,學會後教給了朱蘭,朱蘭又教給了韋光兄妹,想不到今天又派了一次用場。
韋光在急切之間,突然想起了這一招,雖然逼退了柳大木,心中卻是憤怒的,凜然對著柳大木道:「前輩出手如此狠毒,不知是何居心?」
白紉珠接著道:「是啊!你說過要先折斷他手臂的,打不過了就陰下毒手傷人,哪裡像個作長輩的樣子?」
柳大木鐵青著臉怒道:「老夫與你們韋家無親無故,不夠資格作長輩,交手之前,老夫雖然揚言取你手臂,你卻並不領情,怎能怪得老夫?」
韋光怒道:「晚輩雖未接受,前輩出爾反爾,實在不夠光明!」
柳大木怒吼道:「小子!我看你狂到幾時?」
吼聲中,身形暴起,掌勁有如山崩地裂,直往韋光頭上罩去,韋光臉色一動,知道萬無可避,只能伸手抗拒。
「彭!」又是一聲巨震,柳大木的身子再度被彈了開去,而韋光的身前卻多出一個人,這人正是白嘯夫!
原來他看出柳大本這一掌已用上全力,遠非韋光所能抵擋,情急之下,只得代他接了一掌。
柳大木立定身形,才發現是白嘯夫,不覺怒聲道:「白兄也要跟小弟為難了。」
白嘯夫歉聲道:「柳兄與小婿只是一點誤會,何必要生這麼大的氣?」
柳大木指著韋光道:「今天我若不斃了這小子,誓不為人!」
白嘯夫不覺一怔道:「韋公子與小女已有白頭之盟,柳兄難道要小女終身守寡不成?尚望柳兄念在小弟薄面,放過他吧!」
柳大木怒道:「白兄是只要女婿不要朋友了!」
白嘯夫也有點生氣地道:「假若今日之事完全曲在韋公子,小弟自然不便插手,可是韋公子一再容忍,柳兄未免逼人過甚!」
柳大木臉色一變道:「白兄認為兄弟錯了?」
白嘯夫點頭道:「一切事均由小弟目睹,柳兄似乎是理屈一點。」
柳大木伸腳一劃,他身前的石地上立刻現了一道深痕,足見他功夫之深,然後才沉著臉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兩家的交情完全作罷!」
白嘯夫一怔道:「白柳世代之交,柳兄何必這麼絕情!」
柳大木嘿嘿冷笑道:「姓白的!你說得真好聽,世代之交,卻還不如一個才來幾天的陌路人,交上你這種朋友,算是我柳某瞎了眼睛!」
白。夫氣得臉色發白,厲聲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言,柳兄既然不齒小弟之為人,此地也不敢賤辱尊足,賢父子請回去吧!」
柳大木一翻眼道:「姓白的!你是在下逐客令了?」
白嘯夫凜然道:「不錯,交誼已絕,柳兄再無留此必要。」
柳大木冷笑道:「假若我不想走呢?」
白嘯夫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賴皮話來,多年老友,他實在不忍心翻臉成仇,半晌之後,他才忍住氣道:「那就隨柳兄之意好了,不過請恕小弟不再奉陪。」
說完他招呼朱蘭、韋光等人準備離去。
柳大木厲聲叫道:「慢著!你叫那韋光小畜生留下來!」
韋光忍無可忍,猛地回身道:「前輩還想怎麼樣?」
柳大木怒聲道:「要你的狗命!」
韋光揚臂就想上前,白嘯夫一把將他拖住道:「回去!別理他!」
韋光不敢違拗,忍住氣又回過身來,柳大木高聲大笑道:「韋明遠一生俠名,虎父生了個犬子。」
韋光痛苦地對白嘯夫道:「岳父!我不能替家父丟人!」
白嘯夫沉聲道:「他是在故意激你呢!你功力不如他,交手時一定吃虧。」
柳大木又高聲笑道:「因兒知父,韋明遠一定也是個無膽鼠輩。」
韋光忍無可忍,掙脫了白嘯夫的手,返身前奔,撲向柳大木,白嘯夫搶過去,擋在他的前面道:「回去!由我來對付!」
韋光躊躇地道:「岳父,我……」
白嘯夫臉色一沉道:「你敢不聽我的話!」
韋光只得退後,白嘯夫改向柳大木道:「柳兄!你我雖然絕交,小弟心中仍是異常尊敬柳兄之為人,但是柳兄如此行徑,未免令小弟失望。」
柳大木冷笑道:「姓白的,你怕女婿吃虧,想代他出頭是不是?」
白嘯夫正容道:「不錯!我是他的長輩,此地是我的家。不管什麼事,沒有他出頭的份,柳兄衝著我來好了。」
柳大木陰笑一聲道:「很好!你替他賠我兒子的手指來!」
說完身形疾速上衝,一掌斜揮,對準白嘯夫的肩頭上拍下來,掌心中湧出一片濛濛的黃色光霧。
白紉珠睹狀驚呼道:「七寶神功!」
白嘯夫神色凝重,也是一掌迎上,掌勁中隱隱有青氣透出,兩股掌勁相交,惟聞一陣悶雷似的輕響。
整個大地俱為這兩種暗勁相觸而震動,連周圍的樹木都籟籟發抖而落葉繽紛,如是相持片刻。
柳大木突地臉色蒼白,抽身退後,步伐踉蹌。他的兩個兒子立刻上前扶著他。
柳大木揮手將他們推開,目注著白嘯夫道:「姓白的!想不到你把功夫藏得這麼好!」
白嘯夫微微一笑道:「柳兄一向將七寶神功認為無敵至功,兄弟不好意思掃興,其實武家切忌自滿,應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柳大木臉色變了良久,才恨恨地道:「姓白的!你最好現在殺了我!」
白嘯夫搖頭道:「我們並無深仇大怨,兄弟犯不著如此做。」
柳大木厲聲道:「現在不殺我,將來就有你後悔的日子,由此刻起,我柳家與你們白韋兩門,仇恨永無盡日!但願今後我們在江湖上不要碰頭!」
白嘯夫一怔道:「柳兄難道要違反家規,側身江湖不成?」
柳大木厲聲長笑道:「家規曾命令我無論如何,不得與你們白家結怨,我已經犯了,要犯就犯個徹底,今後柳家莊的產業我都送給你了,可是日後若是你們兩家的人,在江湖上突然暴車的時候,謹記著那是我做的!」
說著率同柳樹、柳林弟兄,返身逕自去了。
白嘯夫望著他們的身影在松林處消失時,臉上不禁罩上一層深深的憂色,不住地歎著氣。
韋光歉疚地道:「都是小婿不好,惹得岳父破壞了多年的友誼!」
白嘯夫搖頭歎道:「不能怪你,柳大木本人剛愎自用,我早就覺得此人不可深交,只因祖上情誼難卻,我才敷衍他,以前我一直讓著他,所以他以為我不如他!其實以他那種心性,縱然家學淵源,也難有所大成。」
白紉珠卻高興地道:「這不是正好嗎?您這下子走了個討厭的朋友,可以安安靜靜的生活了,免得他三天兩日的來吵您一陣。」
白嘯夫仍是長歎道:「丫頭!你知道什麼,他這一氣而去,將來永遠纏夾個沒完,而且還跟韋家也結上了仇,我倒無所謂,替你未來的公公平白添上個大冤家,叫我怎麼對得起他?」
白紉珠不說話了,倒是朱蘭道:「此事因小兒而起,縱然拙夫日後遇上麻煩,也怪不到親翁頭上,而且拙夫行蹤無定,也不見得準會碰上他。」
白嘯夫沉思片刻,才對韋光道:「賢婿!事情既已如此,徒然怨悔無益,你還是用心把功夫練練好,將來若能自行了結此事,不麻煩到令尊,那是最好的事,如屬必要的話,我也無法置身事外,少不得要到江湖上去走一趟了。」
韋光默然受教,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七月!這惱人的季節。
炎陽迫人,到處都是一片熱浪,即使是寒凍封原的關外也不例外,除了長白山頭那一點積雪外,山下仍是熱得可以,尤其是土都干了,變成了灰,染上了汗,給行旅的人平添了無限麻煩。
在去往長白總壇的大道上,這時蹄聲得得,來了四匹駿馬,馬跑得很快,揚蹄掀起一片黃霧。
奇怪的是馬上的人卻都乾淨,他們既不出汗,那蓬起的土塵也沾不上他們鮮明的衣服。
這四人正是朱蘭、韋光、韋珊與白紉珠!
韋光大約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將白家的技藝都學得差不多了,所欠缺的只是運用的熟練而已。
那必須在打鬥殺伐中才能體會的!還有就是功力與火候,那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幸致的。
朱蘭惦記著長白之行,怕杜念遠又玩出什麼新的花樣,故而立刻匆匆趕了來。韋光當然是要跟著走的。
白紉珠是不願意離開韋哥哥,白嘯夫認為白紉珠日後少不得也要闖蕩江湖,乾脆讓她先出來歷練歷練。
駿騎輕舟,再快也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趕出了關,這一路行程對三個年輕人說來都是新奇的。朱蘭是舊地重遊了,自難免感觸萬千,幸而三個年輕人不住地問長問短,才排遣掉她的許多離愁。
將近總壇之際,戒備十分森嚴,那些人好似早已認出來人的身份,態度都非常尊敬。
白紉珠笑向韋光道:「你哥哥好神氣!」
韋光歎息著道:「大哥在我們很小時,就已離家出走了,我們兄弟間實在很少聯繫,我也不記得他是什麼樣子了!」
白紉珠笑著道:「據傳聞中他是個美男子,艷事頻頻,與……」
底下的話她沒敢說,朱蘭已笑著代為接口道:「與他父親一樣,這是他們韋家的兩大特色,男人都長得很神氣,自然容易得到女孩子的垂青。」
韋光有點著急地道:「娘!你怎麼這樣說?」
朱蘭微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
韋光正容道:「我不敢批評爸爸與大哥,但是我決定從一而終。」
白紉珠頗感欣慰,朱蘭卻輕輕一歎道:「孩子,話不要說得太滿了,有時事情的發生並不能由你自己做主,你父親不是好色的人,他對山主情義始終不渝,可是他終於娶了我,而且是為了山主而娶我,而娶我之後,並不影響他對山主的深情。」
白紉珠頗感興趣地道:「伯母!您跟伯伯的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朱蘭微帶傷感地將自己的往事說了一遍,從第一次在小店中替韋明遠療毒開始,毫無一點隱瞞。
這些事連韋光、韋珊也未曾得知,是以聽得十分神往。
朱蘭感慨地說完之後,才對韋光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韋光遲疑地道:「孩兒不知道。」
朱蘭微微一笑道:「我要你明白,一個女孩子愛一個值得愛的男人並不可恥,希望你將來遇上類似的情形別做得太絕。」
韋光垂頭不語,半晌才道:「我也許沒有那種機會吧,我比爸爸差多了……」
朱蘭道:「正因為你太像你父親,我才這樣告訴你,一念成怨,會演成終身的仇恨,你父親就吃夠了這種苦。」
白紉珠聽得大為感動,癡癡地道:「韋哥哥,伯母的話對極了,你應該好好地記住,我不會嫉妒的,可是我不願意愛你的人太多。」
朱蘭朝著她微笑道:「很好,有著這份心胸,你才配當韋家的媳婦,身為女人,我們就應該替別的女人想一想……」
她的話還沒有完就打住了,因為在遠處馳來一騎疾馬,而且總壇也遙遙在望了,一催坐騎迎上去。
來人是個勁裝而精神矍鑠的老者,很遠就抱拳道:「夫人別來無恙,徐剛候安。」
這人正是入雲流星徐剛,當年身任神騎旅的副首領,權傾一世,忠誠方正,正是杜念遠最得力的助手。
朱蘭微一欠身道:「有勞副首領遠迎!念遠呢?」
徐剛下馬恭身道:「夫人正在總壇相候。」
韋光不高興地道:「大嫂該自己來迎接!」
朱蘭微一擺手道:「光兒!別孩子氣。我雖然在名分上是她的婆母,可是以梵淨山的地位來說,她仍是我的小主人!」
徐剛歉疚地道:「夫人因為身在江湖,不得不按照江湖規矩行事,特命老朽致歉意,敬請韋夫人原諒!」
朱蘭微笑道:「沒關係,我們去見她好了。」
徐剛一躬身道:「老朽敬為前行。」他可沒有敢再騎馬,牽著韁繩在前面走著帶路,途中的幫眾見他們走過,俱都—一躬身致禮,十分尊敬。
朱蘭邊走邊問道:「紀湄有消息沒有?」
徐剛恭敬地答道:「首領未死的消息已經證實。夫人在崑崙山中,已經見過面,而且韋大俠與杜山主都到了那兒。」
眾人俱都一動,朱蘭急忙問道:「明遠找到山主了?」
徐剛點頭道:「是的!詳情只有夫人知道,老朽也不太清楚。」
朱蘭非常激動,座下的馬自然地催快了,徐剛從容地跟著,步伐並未加快,顯見他的功力也進步多了。
行到總壇之前,朱蘭等人飄身下馬,杜念遠盛妝而立,旁邊站著曾經化名蝴蝶紅的祝家華。
朱蘭快一步,握著杜念遠的手,顫著聲音道:「念遠,你好!」
杜念遠也彷彿有些激動,二人相視良久,一時多少前塵往事,都浮起在二人胸中,感慨萬端!
韋光與韋珊都是在很小的時候見過杜念遠,此刻還有點印象,可是他們心目中的杜姐姐已是另一副姿態了。
韋光首先上前作了一禮叫道:「大嫂!」
杜念遠望著他,臉上浮起笑容道:「喲!小光,小珊!你們都這等大了,真是想不到,在我的想像中,你們還是一對爬在地下的小頑皮呢!」
韋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小頑皮總會長大的。」
杜念遠手理鬢角道:「難怪我老了許多,歲月真是不留人!」
韋珊望著這個已經成為大嫂的杜姐姐,心中在奇怪著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子,怎麼可能會成為為天下矚目的聞名人物?杜念遠卻十分高興地邀請他們進去,朱蘭也順帶地介紹了白紉珠。
杜念遠非常喜歡地握著她的手笑著對韋光道:「恭喜你!光弟弟,得著了如花美眷,本來我還準備把兩個女弟子介紹給你的,這下子算是白操心了,這個弟媳婦比我那弟子美多了,你可得專心一意地愛她,別像你哥哥那樣。」
韋光連忙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杜念遠輕歎一口氣道:「他很好,六年前沒死,躲到宮裡招上駙馬了。」
韋光動容道:「大哥何至於如是!」
杜念遠輕歎道:「這倒不能怪他,他是被人迷失了本性,喪失記憶,並不是故意絕情,這次在崑崙山見到了他,雖然明白了他的身世,卻沒有恢復記憶,能不能再回到我身邊就很難說了,反正我是守定他一輩子!」
韋光怔了一怔又問道:「聽說你還遇見了我爸爸跟杜姨姨?」
杜念遠點頭道:「是的!韋伯伯先到,我娘是跟紀湄一起來的,那次崑崙山之會倒挺熱鬧,只可惜我無法久留,沒有多談。」
朱蘭緊張地問道:「他們還好嗎?」
杜念遠道:「都不錯!雖然容顏已老,兩顆心依然是年青的,那地方風景絕佳,他們也許會小住一陣。」
朱蘭感慰地歎道:「但願他們就在那兒終老吧,這一生他們已夠苦的了!」
杜念遠微笑道:「朱姨姨,你就不想韋伯怕了嗎?」
朱蘭淒楚地一笑道:「明遠留下一雙兒女給我,已經夠慰我寂寞的了,明遠與山主的那份感情,我們實在沒有權利去求分享。」
杜念遠跟著一歎道:「紅顏薄命每因癡,這一個字害苦了我們女子!」
朱蘭隨之黯然,連白紉珠、韋珊都有點炫然欲泣之意。
杜念遠跟白紉珠不太熟,對韋珊卻頗有好感,以前在梵淨山中,她也經常逗著她玩,微笑地攬著她道:「傻丫頭,你年紀輕輕,沒有經過情牽孽纏,難過什麼?」
韋珊蹶著小嘴道:「聽見你跟娘說話,覺得做女人太苦了。」
杜念遠笑著道:「你爸爸是天龍派掌門,你哥哥是神騎旅的首領,哪個混賬小子敢給你氣受,我先宰了他!」
韋珊破顏一笑道:「大嫂,你好厲害!」
杜念遠笑著道:「我是個出了名的母老虎,你到江湖上打聽一下去。」
韋珊道:「不用打聽了,在武當山上我們已經見過你的威風了。」
杜念遠眉頭一皺道:「那般混賬道士簡直該殺,敢跟我搭臭架子,那天幸虧你們在那兒,否則我絕饒不了他們!」
朱蘭神色一動,還沒有開口,杜念遠已反問道:「朱姨姨,你們怎麼會在武當山上的?」
朱蘭道:「我因為久不得明遠的訊息,所以才帶著孩子們出來找找看,因為武當現任掌門青木跟明遠有舊,隨便一訪。」
正說之間,忽然一個少女進來躬身道:「啟稟夫人,凌師兄與孫師姐回壇覆命。」
朱蘭認識這少女正是在武當山上見過的邢潔。
杜念遠輕嗯一聲:「他們完成任務沒有?」
邢潔道:「孫師姐把人帶來了,凌師兄沒有。」
杜念遠眼中揚起怒氣道:「沒用的東西,叫他們進來!」
邢潔答應著出去,不一會兒,凌寒冰同著一個年輕女子進來,後面另外跟著一個中年女尼。
凌寒冰首先率同行禮道:「弟子參見夫人。」
杜念遠哼了一聲,轉身對那女子道:「孫霞!這是你請來的人?」
那個叫孫霞的女子躬身答應道:「是的!這是峨嵋新任掌門法慧師太!」
杜念遠不悅地道:「天心師太呢?」
那女尼合十道:「天心師伯已經謝絕塵世圓寂了。」
杜念遠微微一動道:「什麼時候的事?」
法慧道:「正是接到夫人邀柬之後一日,敝門因為超渡天心師伯,舉奪誦經,需要小尼主持,是以未能躬克如約!」
杜念遠這才一欠身道:「原來如此!這倒是我誤會了,我本來還以為貴派不齒神騎旅,不屑於前來呢,掌門人請坐!」
法慧合十謝禮:「多謝夫人,不過小尼此番前來,並不是以掌門人身份,峨嵋自從泰山會後,天心師伯痛於先師上明下心,因武殞身,禁止再談武事,小尼僅是峨嵋寺院住持而已,由於不解武功,是以在路上耽擱了很久。」
杜念遠不覺一呆,問孫霞道:「有這回事?」
孫霞恭身道:「不錯!峨嵋尼僧雖然略解武功,那只是粗淺的健身功夫,連伏魔劍法都已經失傳了。」
杜念遠哼一聲道:「既是如此,你請法慧師太到靜室安息吧,過幾天再派人送她回去,真沒想到會這樣結果!」
法慧合了一什,口宣佛號,跟在孫霞後面走了,她漠然而無動於衷的表情,果然像個看透一切的出家人。
杜念遠等她走後,才冷笑對著凌寒冰道:「你也交了白卷,峨嵋來了個不管事的尼姑,看樣子我們的群雄大會要大出風頭了。」
韋光一怔道:「大嫂!你要開群雄大會?」
杜念遠道:「是的!神騎旅二次開壇時,獨缺了少林、峨嵋、武當三派,弄得我下不了台,所以我要召開群雄大會,同時也發誓要把這三派的掌門人都請了來,補一補上次的損失,想不到仍是一場沒趣。」
朱蘭一怔道:「念遠,你太招搖了。」
杜念遠詭異地一笑道:「我有我的理由,這個暫不討論,我們先聽聽少林為什麼不來吧,他們未曾踐約。」
(好像少一段)
杜念遠冷笑道:「又是這一套口是心非的把戲,你該把他抓了來!」
韋光方覺杜念遠過於蠻橫,那凌寒冰已答道:「弟子正是如此辦法,老和尚婉言推托半天,弟子一生氣,上去點了他的穴道,帶了就走。」
韋光驚道:「你擒了他們的掌門,少林怎肯罷休?」
凌寒冰得意地一笑道:「少林寺當然不肯罷休,立刻蜂擁在我四周,擺下了羅漢陣,可是我用手按住老和尚的命門,他們便乖乖地放我通過了。」
朱蘭輕輕一歎道:「總算沒有鬧出流血事件!」
杜念遠卻瞪著凌寒冰道:「你捉住的人呢?」
凌寒冰頓了一頓才道:「在冀州被人劫去了。」
杜念遠厲聲道:「劫走了,什麼人如此大膽?」
凌寒冰低聲道:「一共是四個人,兩個是姓莊的父子,一個姓商……」
杜念遠神色一動道:「原來是他們,難怪你敵不過。」
凌寒冰搖頭道:「弟子並未交手,那四人中另有一個自稱姓韋,相貌極為英武,他命令我將老和尚放了交給他。」
杜念遠神色突變道:「那是首領,你該服從他!」
凌寒冰答道:「弟子也判斷他是首領,是以不敢違拗。」
杜念遠輕歎一聲道:「那就不怪你了,首領可曾交代你什麼?」
凌寒冰惶恐地道:「首領說他不日會來看望夫人,又說請夫人好自為之,少逞強凌弱,最好是解散神騎旅……」
杜念遠神色又變了一陣,最後才歎了一口氣苦笑道:「這就是你的大哥,我費盡心力在這兒替他創立基業,他反而幫助外人來搗我的蛋!」
韋光知道這句話是對他說的,卻苦於無話回答她。
入夜,韋光被單獨招待在賓館裡。
他的心中有一種異樣的刺激,這些刺激都是被杜念遠引起的,面對著這樣一個奇女子,他簡直無法瞭解她。
她離開梵淨山時大概是二十歲,那時他才六歲,整整的十三年了,他無法相信十三年的杜姐姐會成今天這個樣子!
以一個女子,她居然會創下這麼轟動的事業,領導著這麼多的江湖豪雄,輕視著一切男人。
她是用什麼方法控制得他們俯首聽命呢?
他努力地思索著答案,思索得令他失眠了。
輾轉反側良久,他仍是無法交睫,乾脆披了衣服推門出來,庭外月華似水,照著憧憧來往巡邏的人影。
他遲疑了一下,仍是舉步朝前走去,那些巡夜的人都明白他的身份,不但不攔路,反而紛紛向他行禮。
如此慢慢地走過去,越行越遠,隔一段路就是一大排的建築,他不禁打心裡又湧起一陣佩服。
杜念遠在這兒的經營太宏大了,神騎旅的排場也太大了,可是這些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總壇的人並不多,造這麼多的屋子幹什麼?
前面再過去還有許多建築,這兒到底有多大呢?
走著,走著,突然他發現了大片林子。
林中燈光隱隱,好似也建有屋子。
「這兒是幹什麼的呢?」他在心中盤算著,腳步慢慢地移過去,突然在他身旁一聲微響,一柄明晃晃的長劍刺了過來。
韋光聽聲移步,心中卻有些著惱,單臂一探,即朝那暗襲的人手上扣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腕間。
他又怔住了,原來他握住的並不是真人。
那是一個木偶,面目刻得十分逼真,正在發怔的時候,背後又是一柄長劍刺到。
韋光還想抽身躲避時,被他握住手腕的那個木偶突地放開長劍,反過手來倒握住他的脈門。
韋光朝外一掙,那木偶的力量大得出奇,而且木質也異常堅固,居然沒有掙脫,長劍已然刺到。
韋光沒有辦法,幸而白嘯夫已經把練氣的功夫傳給他,連忙如訣運氣硬受了一劍。
「嚓!克郎!」
長劍刺進他的後心,力量也很大,劍尖入肉寸許,不過他的肌肉已經柔如絲革,一點都沒有傷及皮膚。
後來的聲響是他的肌肉反彈出來,將那柄純鋼長劍拗折的聲音,韋光回頭一看,又是一個木偶。
雖然沒有受傷,他的心中卻大是驚駭,這些木偶不但製作精巧,而且所用的招式也十分毒辣。
幸虧是後來得膺異遇,要是換了他四個月前那點成就,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這地方當真步步凶險!
又有一個木偶對他行來了,步下毫無聲息,在清晰的月光下,也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周圍還有一批蠕蠕待動。
韋光這下才知道了所以初入林時,未曾發現這些木偶的原因了,蓋以這些木偶的顏色完全與樹身無異。
它們所取的姿勢也像樹枝差不多,每個木偶都持著兵器,或劍或刀,或劍或矛,暗暗的都是一樣顏色。
若不是它們能移動,只會把它當做一般樹幹,根本不子注意,然後它們再無聲無息地發動暗襲。
這次來的是一個手持長斧的木偶,背後還緊跟著三四個,韋光注意到它所取的姿勢,不禁又吃一驚。
這一斧斜削他的頭顱,那地方可無法運氣抵抗,而他的一雙手還被木偶緊緊地握住。
「呼!」巨斧帶著劈風之聲砍下去,韋光迫不得已,只得騰開另一隻手格了上去,運氣如鋼。
「咯嚓!」巨斧被震斷了,韋光只覺得臂上隱隱作痛,足見那木偶氣力很大,忽而臂上又是一緊。
第二個被他震斷長劍的木偶又握住了他的手臂,兩隻手都被困住了,後面的木偶又準備作下一次攻擊。
這一次是雙股鋼叉,取的是他的雙目,韋光將頭一低避過,順勢用額角撞斷了襲來的鋼叉。
然後他只覺雙耳處一下重擊,雖然沒有受到傷害,頭也不能動了,是那個持斧的木偶抱住了他的頭。
每一個木偶都是一招攻式,一招擒拿,所發的動作也配合得絕佳,完全算準了入困人的反應。
又有木偶上來攻擊了,韋光萬不得已,只好在喉間奮起一聲長嘯,然後骨節一陣格格連響。
體內湧出一股無比的潛力,猛發出去,一陣木屑橫飛,身子跟著朝上一冒,拔高丈許。
這是白嘯夫傳給他的「吟龍唳鳳」,那是一種威力至巨的內功心法,非至萬不得已時,絕對不准使用!
「好功夫!好身法!」
韋光循聲望去,才見邢潔就站在二丈遠近處,不由臉上一紅,飄身落地後,連忙招呼道:「邢潔姑娘,你怎麼來的?」
邢潔走過來,眸中閃著異彩道:「師叔!我早就在這兒了,您的功夫真俊!」
韋光訕然搖頭道:「別提了,厲害的是這些木頭人,真不知道是怎麼制的。」
邢潔道:「這是夫人與死去的巧匠東方未明精心製作的,那木材是最堅硬的金鋼木,這是第一次被力震碎。」
韋光一驚道:「金鋼木!」
邊說邊往地下注視那些殘屑,金鋼木產於遼東,千年成材,刀劍不入,心中實在很難相信自己的功力能到那種境界。
邢潔欽佩地道:「是的!這一百二十尊木偶曾經傷過許多武林好手,從沒有人能拆過第三招去,更別說是毀壞了。」
韋光略一定神才道:「我也沒想到會毀壞它們的,這東西製作不易,大嫂一定要怪我了,我是被逼急了才……」
邢潔微笑道:「不會的!夫人睿智無雙,她設計的這些東西雖然為著防禦外敵,心中卻極希望有人能破了它。」
韋光奇道:「為什麼?」
邢潔笑道:「那樣夫人才有興趣去研究更厲害的東西。」
韋光默然良久才歎道:「大嫂是了不起,這些木偶的招式一發一制,完全如真人無異,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邢潔眉毛一揚道:「夫人料事如神,洞察先機,她完全算準了人的反應而賦予動作,只是沒想到會遇上師叔這等神人。」
韋光紅著臉道:「姑娘別再誇獎我了,幸而我只遇上了四五個,要是那一百二十個木偶全部出動,任憑大羅金仙也招架不住。」
邢潔笑道:「師叔不必擔心,這些木偶都有機關控制,我就守在旁邊,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到師叔的。」
韋光一怔道:「原來剛才姑娘是故意在試驗我的。」
邢潔微笑道:「不然我怎會欣賞到師叔的神妙功夫,師叔這點年紀即有如此造詣,實在令人佩服得很。」
韋光紅著臉笑道:「姑娘太客氣了!在武當山上看過姑娘的身手,實在比我高明多了,要不是最近得了一番進益……」
說到此處,他猛然住口,因為白嘯夫曾經告誡過他,要他千萬嚴守秘密,連杜念遠那兒他都沒提這件事。
邢潔張大了眼睛道:「師叔怎麼不說下去了?」
韋光紅著臉,道:「沒什麼,不過是一個父輩傳了我幾手功夫,他不許我說出來,我當然不敢違背,請姑娘見諒!」
邢潔眨了一下眼珠笑道:「我是個小輩,師叔何必太客氣。」
韋光被她一連串的師叔,叫得很不舒服,連忙道:「姑娘其實算不得我大哥的弟子,我們年歲差不多,大家師承各異,姑娘不需要叫我師叔。」
邢潔眼中突發異彩道:「那我可不敢!夫人知道了……」
韋光道:「大嫂那兒由我負責,我在此地作客,又不是你們神騎旅中的人,這樣稱呼實在當不起。」
邢潔臉上動了一動笑道:「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韋光微笑道:「隨便!除了師叔二字,你怎麼叫都行,甚至就叫我的名字都沒關係,論歲數姑娘恐怕還比我大。」
邢潔低低地道:「我二十歲了……」
韋光笑道:「這更不能了,我才十九歲,怎麼敢做你的師叔呢Y」
邢潔的臉上泛著紅暈道:「直呼其名我是不敢的,要不我稱您韋公子吧。」
韋光搖頭道:「不妥!不妥!我江湖世家算什麼公子?」
邢潔嬌笑道:「公子文才武功,莫不超人一等,應該當之無愧!」
韋光笑著道:「隨便你吧!可別再恭維我了!姑娘一向不大開口,今天好像很難得,說了這麼多的話。」
邢潔臉上掠過一絲憂鬱,低低地道:「我在十歲時就被夫人收錄,藏在深山學藝,很少與外人接觸,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今天卻……」
底下的話她沒有說下去,可是韋光卻發現她的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輝,心中略略一動,連忙岔開話頭道:「這是什麼地方,戒備得如此森嚴?」
邢潔沉吟一下才道:「此地是議事壇,夫人常在裡面運籌決策。」
韋光神色一動道:「大嫂現在也在?」
邢潔又頓了一下才道:「應該是在的,這正是她處理公務的時間。」
韋光笑著道:「那我看看她去。」
邢潔慌忙攔著他道:「不行!大人在處理公務時,除了規定的幾個人,誰都不准入內,連我們不奉召都不敢擅入。」
韋光道:「那就麻煩你代為通報一聲。」
邢潔面有難色,道:「請公子原諒,我的職務是在此地巡守,不奉召也不准入見,再者此地十分隱秘,我洩漏了夫人的行蹤已是違法之事,公子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是一樣,夜色已深,公子還是回去安息吧!」
韋光初是一怔,慢慢地才道:「既是如此,我不再打擾。姑娘也請休息吧!」
邢潔苦笑道:「我沒有這麼好的福氣,一直要等到天亮才有人來接班呢!」
韋光訝然道:「此地四處警衛森嚴,何必還多此一舉呢!神騎旅威名四揚,還怕有人來搗亂不成?」
邢潔輕歎道:「夫人堅持如此安排,必然有她的深意,神騎旅聲威雖大,仇家也多,尤其是群雄大會在即,應該謹慎一點。」
韋光接著道:「我們一路行來,並沒有聽說群雄大會的事。」
邢潔微笑道:「這事情並不公開,可是所有知名一點的好手,夫人都已具函通知了,到時候夫人將宣佈一件武林大事。」
韋光一驚道:「什麼大事?」
邢潔略變臉色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已經說得太多了,還望公子見了夫人不要提起,否則我可擔罪不起!」
韋光想了一下道:「我絕對不提,姑娘放心吧,我要走了。」
說完微一點頭,返身朝林外走去,邢潔又叫道:「公子!」
韋光立定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事?」
邢潔臉上又是一陣飛紅,半響才道:「沒有什麼事,公子以後最好晚上不要隨便出來,此地到處都是機關埋伏,公子縱然神功蓋世,萬一不小心……」
底下的話她又不說了,眼中卻射著火般的情意。
韋光有點怕她的眼睛,連忙避開正眼道:「我知道了,謝謝姑娘關心。」
說完他快步走了,身後還聽得一聲微微的歎息。
順著來路走了一陣,忽然他瞥見一個人影向這方急速地行來,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中又是一動。
照這人所表現的功力,遠在神騎旅所有人之上,此人夤夜急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心中電火似的閃過一個疑問,立刻將身形閃在一株大樹後面,剛一定身,那人已滑了過去。
就是那匆匆一瞥的印象,已使韋光驚疑不止,在月光中他只覺得那人的臉蒼白得有點怖人。
那人來到林前,似乎為地上殘碎的木偶所驚,立定了腳步,以一種極為難聽的腔調叫道:「誰在值勤?」
林中傳出邢潔的聲音道:「旋風使者!」
那人再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有高手進來了?」
邢潔道:「不是!是首領的弟弟誤行到此。」
那人驚道:「首領的弟弟!是怎樣的一個人,有這份功力!」
邢潔不耐煩地道:「這不關你的事,你的任務完成了。」
那人舉起手中的一個布包道:「天下沒有我做不了的事,夫人在吧?」
邢潔道:「在!就等你去覆命呢!今天是右七左五。」
那人答應一聲,身形左轉右轉,閃入林中不見了。
韋光在暗中聽他們這一番奇怪的對答,心中更是驚疑不止,而且產生了許多疑問。
從他們的對話中,證明了這人也是神騎旅的一分子,被派出去擔任一項工作,現在回來覆命。
杜念遠究竟有多大神通,能駕馭這麼一個高手。
他手中的布包又是什麼東西?
那「右七左五」又是什麼意思?
想了半天對前面兩個疑問仍是不得要領,末一句話倒是想通了,右七左五,分明是進入林中的方法。
那人在入林時,身形左右迂迴前進,所謂右七,必是樹木的次序,這林子是按照奇門陣圖設立的,而且變化很多,每天可以自由控制活門,如此若非預知口訣,當令人定難越雷池一步。
想到這兒,他一面對杜念遠的巧妙心思發出由衷的欽佩,一面卻更加深對林中的好奇。
他很想追去探上一探,可是邢潔守在那兒。
又深思了片刻,他突然拔起身旁的枯木,使勁對林中擲去,只聽見籟籟一陣微響,且有幾個火光冒出。
韋光心中又是一駭,知道那段枯木已經觸動埋伏了,假若是一個人貿然前撞,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接著他又聽見邢潔的聲音厲叱道:「誰?」
枯木當然沒有回答,韋光在耐心等待著。
又過一會,果然邢潔的身形閃了出來,向著墜木的地方走去,韋光趁這個機會,飛快地閃入林中。
緊記著右七左五的口訣,他學著剛才那人的方法,繞著樹向前行去,林中一片漆黑,只有他的前路閃著微光。
韋光更駭然了,他對陣圖之學並不陌生,因為在梵淨山中也有著不少佈置,杜念遠也是那兒出身的。
可是這一片林子中卻藏著更深奧的學問,若是不先知道口訣,若他不是梵淨山出來的……
兩者缺其一,他就會無聲無息地被毀在這片樹林中。
戰戰兢兢地朝前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看見一所孤立的屋宇,窗上射出微弱的燈光。
「這一定是議事堂了!」
他心中不禁有一點興奮,也有些緊張。
那個人也剛剛走到門前,顯見他在陣圖之學上是個門外漢,即或功力再高,即或已知訣竅,他還不敢走快。
那人叩了一下門,門裡傳出杜念遠的聲音道:「哪一個?」
那人恭道:「端木方覆命。」
杜念遠再道:「進來。」
那人推門進去了,韋光又臥倒身軀,蛇行到窗子下面,慢慢地探起身子,在隙縫中望去。
那是一所不大寬敞的廳堂,安排了七八個座位,可見此地只有十分重要的人才可入內!
杜念遠端坐在上首,旁邊空著一張位置。
下首左邊是祝家華,右邊是徐剛和另一個中年男子。
那自稱端木方的人進來後,朝杜念遠作了一躬道:「參見夫人。」
杜念遠微微一點頭道:「你回來得很快。」
端木方苦笑了一下道:「老奴不敢不快。」
杜念遠得意地一笑道:「你很怕死。」
那人困窘地站著,身子微微有些顫抖,杜念遠輕輕一揮手,那中年男子站起來,遞給端木方一顆藥丸。
端木方一把搶過嚥了下去才笑道:「今天怎麼換了公冶先生了?」
杜念遠微笑道:「狼子野心,我不得不提防你一點,所以要每天換人,你就是想弄狡猾,也無法在事前搗鬼。」
端木方尷尬地一笑道:「夫人實在是多心了,老奴在到達此地後,眼見夫人一切設計佈置行事,衷心欽服無已,絕對不會叛變了。」
杜念遠冷笑道:「你別說得好聽了,上個月你還想偷偷制服家華逼解藥呢,這一陣要不是怕藥性發作,你會回來得這麼快嗎?」
韋光在外聽得又是一驚,他知道這個名叫端木方的原來是受著毒藥的控制,所以才如此服從。
心中對杜念遠的行事不覺起了一層莫名的凜懼!
杜念遠等端木方服下藥丸後才問道:「人頭取來了?」
端木方打開布包,裡面赫然是兩顆血淋淋的首級,杜念遠審視了一下,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長笑。
韋光在窗外被那陣笑聲震得汗毛直豎。
第一是他在笑聲中聽出杜念遠的功力進展到超出他想像的深厚,其次他從笑聲中也體味到一種極端的殘忍……
笑聲未絕,韋光突然感到後項一涼,連忙回頭看時,一柄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然後是邢潔冷若秋霜的臉。
韋光駭然正想開口,邢潔突地伸出一隻手,掩住了他的嘴,然後再附著他的耳朵,以極細微的聲音道:「別叫!出了一點聲音,你我都是死路一條!」
韋光果然沒有出聲,邢潔才放開手,扯著他的衣服,示意他趕快離去,韋光卻倔強地不肯動。
邢潔臉色變了一下,最後還是緩和了下來,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收回了長劍。
韋光望了她一下,心中奇怪著她的改變,可是屋中的杜念遠已經停住了笑聲,他立刻又扒著眼望進去。
屋中的杜念遠仍在凝視那兩顆人頭,哺哺地道:「這是最後的兩個了,我要留著你們,等宇文瑤來看看,我是否可以能欺蒙的,神騎旅的人是否可以隨便殺的!」
座上的徐剛忍不住問道:「夫人!這兩個人並不是江湖上知名之士,殺了他們有什麼用,怎麼又跟宇文瑤有關係了?」
杜念遠冷笑一聲道:「不知名?問問端木方看!」
端木方連忙道:「這兩個人雖然化裝成普通行商,功夫卻高得出奇,我出手搏鬥將近百招,才制服他們。」
徐剛驚道:「有這回事,他們究竟是誰?」
杜念遠臉色已轉為平淡道:「姓名不得而知,臉相你應該記得,六年前首領失蹤時,西門泰與祁三連無故暴斃,就是他們的傑作?」
徐剛詫然道:「原來是大內的侍衛!」
杜念遠點頭道:「不錯!當時我太大意了,沒想到宇文瑤也是厲害的角色,這一批五個人曾經陷身在葉沼內,我原以為他們死了……」
徐剛更驚道:「葉沼……」
杜念遠道:「我當年就是輸在這著棋上,這批傢伙都是內家絕頂高手,窩集裡落葉化水成沼,連魚蝦都活不了,他們居然能不死……」
徐剛這才有點明白地道:「原來是他們脫困回來,神出鬼沒地殺死了祁三連與西門泰,鬧得我們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杜念遠道:「正是如此,宇文瑤第二次只有一個人前來,所以才能躲過我們偵騎的耳目,跟他們會合後,故意先製造大批疑案,使我們亂了手腳,然後才激得首領親自夜巡,中了他們的圈套!」
室中的人都靜靜的聽著,除了端木方之外,他們全都身經那次慘變,回憶起來都是沉重的。
片刻之後,徐剛才輕輕歎道:「真難為夫人,這件事夫人怎麼知道的?」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你忘了我曾經在京都呆過一陣嗎?我只需稍動腦筋,哪件事能瞞過我?何況是這麼一點小秘密。」
徐剛想了下又道:「夫人又怎麼能找到這些人的呢?」
杜念遠還沒有答話,一旁的公冶勤已笑道:「徐兄還不知道,大內已經密遣許多高手出關,因為宇文瑤突然宣佈放棄公主地位,他們要來勸她打消此意。」
徐剛神色又是一驚道:「真的?最近我對外面的事太隔膜了。」
杜念遠微笑道:「我倒不是要瞞你,實際是這些事無須麻煩你。」
徐剛心怖道:「夫人可是覺得屬下已經老得不堪任用了?」
杜念遠溫和地道:「不是的!你是我最倚重的一個人,可是你生性太仁厚,無法應付江湖上千奇百怪的變故,因此你還是練功夫的好。」
徐剛默默然片刻才道:「紫府秘籍上各等技藝,屬下大致都習得差不多了,惟獨最後鴻鈞三式,屬下不曾精熟。」
杜念遠一怔道:「為什麼?那三式是最重要的!」
徐剛輕輕地道:「屬下資質愚鈍,不能領解其中奧妙玄機。」
杜念遠厲聲道:「我不是親自把圖解註釋都告訴了你嗎?」
徐剛默然不語。
杜念遠忽然懂了他的意思道:「你可是不願武功超過我,所以才不學?」
徐剛尊敬地道:「屬下身在旅中,自不應潛越過首領及夫人。」
杜念遠有些激動地輕歎道:「好徐剛,你太傻了,我絕對信任你,還是好好地學那三招吧,群雄大會在即,你要幫我壓大軸呢!」
徐剛耿直地道:「夫人轄下此刻高手如雲,如端木方及風雷霜雨四位待者,均可足當天下好手而有餘。夫人自己也進境無限。」
杜念遠輕輕一歎道:「你知道得太少了,最近江湖上異人輩出,個個功夫了得,實在不是一部紫府秘籍所能抵擋得了的。」
徐剛一震道:「夫人不是說紫府秘籍天下無敵嗎?」
杜念遠點頭歎息道:「假若有首領那樣的資質,再加上幾十年的勤研,是可以說這句話的,只可惜你我俱非其才!」
徐剛呆了一呆道:「首領究竟怎樣了?」
杜念遠傷感地一歎道:「只怕他不太願意回到此地來了。」
室中大家都有點惻然,默不作聲。
端木方頓了頓道:「老奴進來時,看見百陣中的木金剛被毀了五具,據說是首領的弟弟所為,不知是怎樣的一個人!」
窗外的韋光不覺一震,他旁邊的邢潔身子也起了一陣微微的顫動,不知杜念遠會有怎樣的反應。
公冶勤有點驚詫地道:「那小伙子年紀不大,怎會有如此造詣?」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韋家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你跟端木方都還沒見過他;不妨讓你們開開眼界,認識一下年輕高手。」
外面的韋光聞言又是一怔。
杜念遠突地回頭微笑道:「光弟,進來吧!我這兩個部下要見你呢?」
韋光大為吃驚,不知杜念遠如何發現他的!腳下朝外一滑,意在想趁機溜走,杜念遠又笑道:「潔兒請你的韋公子進來!」
邢潔也是一驚,神色慘然地朝韋光道:「進去吧!我們的談話行動,怎能瞞得過夫人呢?公子,今天我可被你害苦了!」
韋光聽她聲音中充滿了懍懼,不覺豪氣上衝,毅然道:「姑娘放心好了,有事我一人擔當,絕不叫大嫂怪罪人!」
說著推開窗戶,飄身進了屋子。
室中人除了杜念遠外,俱都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真能越過重重禁制,果然隱身在外。
韋光進屋後,朝杜念遠一拱手道:「兄弟私闖禁地,請大嫂降罪好了,不過此事與邢姑娘無涉,她並沒有虧負責守,放我進來!」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當然不能怪她,我這點佈置多半是師承梵淨山的,如何能擋得了你這位大行家,再說你也不是外人。」
韋光這才放了心,又是一拱手道:「謝謝大嫂,大嫂足不出戶,卻將兄弟的行止瞭若指掌,真使兄弟欽佩得很,尤其是此地的佈置……」
杜念遠笑道:「此地的佈置我是加了一番變動,你一聽訣語即能尋門而入,的確不簡單,該欽佩的應該是我。」
韋光一笑道:「兄弟一切都沒逃過大嫂的耳目。」
杜念遠也笑道:「這倒不稀奇,我這兒裝著地聽管窺,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這一來我又得重新動腦筋了。」
韋光歉疚道:「兄弟十分抱歉!」
杜念遠擺手微笑道:「自己人別說那些,而且我也正想請你來和大家談談,說不定還有借重的地方,請坐吧!」
說著指一指旁邊的位置,眾人的神色俱都一動。
韋光也有些知覺道:「我不該坐在那兒。」
杜念遠笑道:「這位子原是給你大哥留的,他大概不會來坐了,你是他的弟弟,坐上又有什麼關係?」
韋光心中一動,連忙道:「那是神騎旅首領的位子,小弟不敢簪越,還是隨便坐吧!」
說著在祝家華的身旁坐下,杜念遠又道:「潔兒,你也坐下。」
室中尚餘一張空位,邢潔只得在韋光的旁邊坐下,臉上猶自怔忡不安,不知杜念遠會對她怎樣!
杜念遠卻完全不提外面的事,笑著道:「還有二十幾天就要開群雄大會了,這次大會可能有許多意料不到的人物出現,因此我們不得不預為之計!」
大家都朝杜念遠望著,期待她下面的話。
杜念遠目光朝四週一掠,然後才緩緩地道:「我在大會開始時,準備宣佈一件極為轟動的消息,為了使你們有個準備,我要先透露一點。」
這是一個極為動人的題目,大家的神情更緊張了。
杜念遠笑笑又道:「誰都知道,每次群雄大會,都將產生一位震動天下的武林霸主,家翁韋明遠曾經膺過一任……」
韋光想起父親當年的英雄事跡,不禁眉飛色舞,神情異常激動,然而祝家華卻不以為然道:「韋大俠固然技驚群豪,不過神騎旅亦曾分庭抗禮,首領在人心中之地位並不亞於韋大俠。」
杜念遠微笑道:「首領自然不會與他父親爭雄,所以有天龍派存在一日,神騎旅絕不敢以武林霸主自居!」
徐剛頓了一頓才道:「這次韋大俠已經解散天龍派,夫人可以無所顧忌,大展雄才,這武林霸主應該不再旁落了。」
杜念遠笑道:「我是個女流,不作此等雄心。」
韋光接著道:「誰都知道大哥的一切成就,都是大嫂居中策劃的,大嫂何必還客氣呢?
其實神騎旅此刻已名動四海,七大門派名存實亡,武林霸主之尊,不爭而定,大嫂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我還沒有說出重點呢,你不要著急。」
韋光只得不響,杜念遠又道:「歷來武林霸主,或以武功居尊,或以仁德致敬,我知道神騎旅這兩點都很欠缺,因此不作此望。」
韋光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欲何在。
端木方忍不住道:「夫人現在可是已經想到一鳴驚人之舉。」
杜念遠笑道:「不錯!這正是我要宣佈的大事。」
眾人俱為之色動,公冶勤立刻問道:「是什麼?」
杜念遠目中突然發出湛然神光道:「大家都應該聽說過,武學之源,應該起自黃帝,盛於春秋,而最原始一本功錄,應是廣成子所著的子午經。」
眾人神色都為之一動,端木方首先驚道:「夫人知道子午經下落。」
杜念遠微笑道:「嗯!不錯!我搜羅群籍,推定了廣成子的陵墓,世傳廣成子肉胎成道,那是假話,不過廣成子實為武功大成之第一人,我判斷他的陵墓中除了子午經之外,應該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異寶。」
端木方眼中流露著異常的神彩道:「夫人準備把此事公開宣佈。」
杜念遠淡漠地道:「為什麼不宣佈呢!前人遺物,大家都有承受的權利,我縱然得知此事,也不應秘而不宣。」
端木方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偷偷地把它取出來多好……」杜念遠歎息了一聲道:「廣成子修到那種境界,猶不免一死,我又何必斤斤計較那些微得失,所以我決定讓大家都去碰碰機緣!」
端木方輕咳了一聲,好似十分惋惜,半晌才道:「那陵墓在什麼地方?」
杜念遠笑笑沒有回答,端木方突而眼光一亮。
杜念遠望著他微笑道:「你大概已經猜到了!」
端木方尷尬地賠笑道:「老奴不過在推想夫人何以要把群雄大會的地點,設在那等偏僻的地方,是以心中略有疑情。」
杜念遠正色道:「不錯!廣成子的陵墓就在居庸關北口的八達嶺,我把群雄大會設在那兒就是此意,不過你別動歪腦筋!」
端木方惶惑地道:「老奴不敢!」
杜念遠微笑道:「你想先去沒用,廣成子仙逝千年,他的陵墓早已淹沒,除我之外,誰都找不到確址。」
端木方抽了一口冷氣道:「老奴總覺得如此良機,讓給人家太可惜。」
杜念遠瞪他一眼道:「你比我還心急。」
端木方賠笑道:「老奴是替夫人著想。」
杜念遠冷冷地道:「首領還在的話,我自己只替他著想,首領不在此地,我沒有人可想,因此決定讓大家都試試機會。」
端木方默默不言,杜念遠又道:「那天我宣佈地點之後,你還是有機會的,只要你能得到其中遺書藏寶,自然不必再受我的控制了……」
端木方連忙道:「老奴即使有所收穫,一定悉數獻給夫人!」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我不相信你有這份好心,不過我決定讓你一試,碰碰你的運氣吧,惟一的希望是你成功之後……」
端木方站起來道:「老奴能成功,定不忘夫人之德!」
杜念遠笑著道:「你肯放過我嗎?」
端木方臉色一動,未曾答話。
杜念遠又笑道:「你別口是心非了,你無日不想殺我而後快,所以我希望你若成功,只給我留個全屍就夠了。」
端木方呆了一呆才道:「謹遵夫人所囑,老奴答應絕不動夫人一毫一髮!」
韋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對答。
杜念遠看著他的表情笑道:「你不知道吧,他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個復生的旱魃,每天最少要吃兩個人腦,才可以活下去。」
韋光駭然道:「大嫂!你留養這種害人的東西幹嗎?而且時刻還要提防他的威脅。」
杜念遠淡然道:「天生吾材必有用,他一身是毒,武功又很高,留著大有用處,只要不放鬆控制他便無能為害。」
韋光不以為然地道:「可是他每天最少要殺兩個人。」
杜念遠笑道:「找兩個該殺的人給他就行了,我正好可以利用他剷除異己,所以每天派給他一件任務。」
韋光心中又是一怔,覺得杜念遠是真正地變了。
杜念遠卻有點傷感地道:「人總想活下去的,在崑崙山中我遇上強敵,連你爸爸都不肯幫我,我不得不借助這些力量以求自保!」
韋光默然無言可答,端木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由長白回行,進山海關,沿長城,取道居庸,神騎旅遣出了浩蕩的行列。
公冶勤打頭先走了,杜念遠與朱蘭合乘一輛華麗的馬車,忠心耿耿的徐剛跨著車轅,風姿動人的祝家華執轡。
凌寒冰、易水流、邢潔、孫霞、雷雨風霜四部侍者都是駿馬長劍,護衛在四周,韋光一個人單獨在後面。
白紉珠與韋珊則意興甚濃,或前或後的來回奔馳。
沿途有著許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他們都是準備去參加群雄大會的,然而大家都遠避著神騎旅的行列。
杜念遠看了一下邢潔的神情,微笑地對朱蘭道:「我這四個徒兒,本來好好地配成兩對,現在恐怕難以如願了,姨姨!你看那小妮子不住朝後望呢!」
朱蘭掃了一下邢潔,見她果然走一陣,總要把無限深情的眼光,向韋光那兒膘一下,不禁也是一歎道:「我最怕這種事情,結果還是難免……」
杜念遠微笑道:「也難怪那小妮子動心,光弟在氣度上,似乎比他父兄都強一點,恐怕我另一個徒兒也免不了……」
朱蘭一蹙眉道:「光兒性情固執得很,你最好有機會開導她們一下,不要弄得日後又是怨牽情纏,這世界上恨事太多了。」
杜念遠笑道:「任何事情我都有辦法,就是這點不行,因此我絕不干涉!您是過來人,應該體會到這層意思的。」
朱蘭長歎不語,杜念遠又笑道:「我看您還是開導一下白家妹子吧,她倒不像個心胸太窄的女孩子,佳夫難求,叫她不要自鑽牛角尖。」
朱蘭搖頭道:「這種話我怎麼說得出口?」
杜念遠笑道:「那就由他們自己去應付吧!兒女大了有許多事情不是做父母的能操心的,當年韋伯伯強出頭……」
朱蘭臉上微微一動道:「你對梅姑也太過分一點。」
杜念遠哼了一聲道:「這不是我整她,壓根兒是紀湄也不愛她,否則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將她從紀湄的心中趕出去。」
朱蘭見她神色不愉,連忙改口道:「現在你作何打算呢?」
杜念遠沉思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紀湄的人整個變了,他不再記得我,我敢擔保他也不會再愛宇文瑤,今後他對我們,恐怕都只有道義上的責任。」
朱蘭輕輕地一歎道:「念遠,你實在也夠苦的!」
杜念遠神色一變,半晌才道:「我也顧不得許多了,這次假若能夠成功,我相信可以恢復紀湄的記憶,假若他對舊情仍是無動於衷的話,我不借殺了他,然後再大殺天下人,最後我自己陪在裡頭殉葬,大家到陰世去打風月官司。」
朱蘭有些駭然道:「念遠,你太偏激了!」
杜念遠冷笑道:「朱姨姨,你在梵淨山的時間比我娘還久,怎麼也說這種話?是管仙子對你的教育不夠,還是韋伯伯改變了你?」
朱蘭默然無語,半晌才道:「你對這次大會又是胸有成竹了。」
杜念遠回顏一笑道:「姨姨!你怎麼這麼看得起我?」
朱蘭微笑道:「我不是看得起你,而是瞭解你,你很少做沒把握的事。」
杜念遠搖頭一笑道:「這次你可錯了,我一點把握都沒有,那地方可古怪呢!」
朱蘭驚道:「怎麼!你已經先去過了?」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當然!否則我何必召開這群雄大會,我要是有辦法,何苦再費這麼大的事,把天下人都驚動了。」
朱蘭詫然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念遠神秘地道:「一言難盡,說了也沒有用。」
朱蘭沉思有頃,忽然道:「你必是在哪兒吃了虧,所以才找別人去做替死鬼!」
杜念遠不否認地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吧!」
朱蘭惶然道:「你都不行了,還有誰行呢?」
杜念遠道:「這倒很難說,也許有的人機緣比我好,但是只要有一個人能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朱蘭歇了半晌才道:「那陵墓中一定充滿了凶險,你想鼓動別人先去賣命,假若他們得手了,你再掠人之美……」
杜念遠微笑道:「你從小把我帶大的,有些事是瞞不過你的。」
朱蘭神色凝重無語,杜念遠微笑道:「你放心!只要得手的人是姓韋的,我絕不過問!」
朱蘭歎一口氣才道:「謝謝你杜念遠!人有時總有點自私的想法。」
杜念遠輕輕一笑道:「這是人性之常,你倒無須客氣,不過我絕不擔心,韋怕怕是一定不會參加的,紀湄也許會來,我絕不讓他去冒險,光弟性情恬淡,他也不會去爭奪的,萬一他要去,你最好是阻止他。」
朱蘭變色插口道:「那陵墓中真是如此凶險嗎?」
杜念遠道:「我只能這麼判斷,因為我也沒有深入,但是就憑我知道那一點,就可以知道不簡單了。」
朱蘭急道:「你究竟遇上些什麼?」
杜念遠微笑道:「一個字毒!」
朱蘭變色道:「什麼毒?」
杜念遠道:「毒蟲,毒獸,毒氣,幾乎什麼都毒,若不是我發現得早,恐怕就要栽在那座墓洞裡了。」
朱蘭正想講話,杜念遠突地臉色一沉道:「姨姨!我拿你當自己人,所以才透露那麼多,你可得發誓不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可管不了許多!」
朱蘭不禁一寒道:「連光兒也不讓他知道嗎?」
杜念遠點頭道:「是的,你只可以阻止他進去,卻不能說出為什麼,他年輕氣盛,說不定會多管閒事,那可怪不得我!」
朱蘭悚然地一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車輪,馬蹄,在古老的城牆上揚起了塵霧。終於在大會的前夕,他們趕到了青龍橋。
那是一個荒僻的小鎮,卻突然被許多江湖人擠滿了。
公冶勤是在前三天到達的,連忙迎了上來。
杜念遠在車窗中伸出頭來問道:「一切都佈置好了?」
公冶勤躬身答道:「佈置好了,夫人的行所也預備好了。」
杜念遠點點頭道:「好吧!今天好好休息一夜,明日黎明時準備開會!」
公冶勤答應了,杜念遠又沉著臉回頭道:「朱姨姨,從現在起到明天早上,你可別離開我一步,我們是多年的感情了,我實在不想破壞它!」
朱蘭似欲有所言,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杜念遠一揮手,祝家華一抖經繩,車子筆直地駛向一所本柵圍成的大莊院裡,大隊人馬跟著向裡面去了。
東方還透著一線曙光,在八達嶺下已圍滿了人潮。
每一個人都懷著驚懼而又興奮的心情,在企盼著大會的開始,不過使他們驚異的是這一次的大會好像不太尋常。
神騎旅並未作多大的佈置,僅只用欞條搭了一個四丈見方的平台,一邊靠著山壁,隨便的用布幔攔了一下。
要是在這方平台上召開群雄大會,似乎太簡陋了一點。
紅日初升的時候,杜念遠的車子在四大侍者的前驅下,慢慢地進入了會場,眾人紛紛地讓出路來。
車子剛一停穩,人叢立刻湧出許多老少的大漢,將杜念遠第一批人包圍在中間,不過卻沒有開口說話的。
「各位朋友是哪一路的?」
人牆中突出一個老者,口宣佛號道:「少林藏經堂執事滌凡候安!」
說著脫去了頭上的長冠,褪下外衣,露出光頭和袈裟,周圍的那些人也一樣動作,原來都是喬裝的僧侶!
杜念遠微微淺笑道:「原來是少林的列位大師,怎麼都還俗了?」
滌凡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激動,合十道:「貧僧等甘冒大不違,喬裝而來,就是為著躲過貴旅的偵騎,當著天下英雄,要求一份公!」
杜念遠哈哈大笑道:「各位可是來向我索取貴掌門的?」
四下群雄一陣騷動,似乎被這句話震住了。
滌凡滿臉激動,正想開口,突然一個老憎排開人潮,急忙地趕了過來,滿面嚴霜,厲聲道:「快回去,你我丟盡了佛門的臉!」
群憎一陣嘩然,立刻跪了下去。
滌凡吶吶地道:「掌門師兄……」
這老僧正是少林掌門滌鏡大師,仍是厲聲叱道:「師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咳!少林多年清譽,全被你們毀了,叫我如何告於佛祖之前!」
滌凡慚然地低下頭。
杜念遠卻有些激動地道:「掌門人好!小徒得罪之處,望祈大師海涵!」
滌鏡淡淡地回她一禮道:「老袖技遜遭擄,無可怨天尤人處,只是敝寺弟子如此行徑,有失出家人本分,老袖深感歉意。」
到底是佛門弟子,責己嚴而恕人寬。
杜念遠不禁臉紅了一下道:「掌門人不必過謙,小徒行為孟浪,我己嚴詞相責,但不知拙夫是否與掌門人一同來此?」
滌鏡合十道:「韋世兄確實與老袖來此,只是他此刻尚不欲現身。」
杜念遠神色又是一動道:「掌門人叫拙夫什麼?」
滌鏡平靜地道:「韋世兄弟不願以神騎旅首領自居,老袖只好如此稱呼。」
杜念遠神色突變,但也立即恢復平靜。
她冷冷地朝滌鏡一擺手道:「假若貴弟子不再想留難我的話,我想要上台去了,這次大會是由敝旅負責召集的,我不能讓大家等得太久。」
滌鏡躬身一禮道:「夫人請便!」
杜念遠微微一笑,飄然前行,在四大弟子與徐剛等人的簇擁下,輕盈地上了木台,台下的人都靠了過來。
黑壓壓的但見人頭攢動,卻不聞半點聲息。
杜念遠跨前一步,微微地朝底下一欠身。
台下的人潮也低了下去,那是大家不由自主地回了一禮,不僅震於神騎旅的威名,杜念遠本身懾人的氣度也是原因。
等大家都安定了下來,杜念遠才微含笑容道:「想不到妾身一紙相邀,居然能驚動這麼多的英雄豪傑!」
台下一個黑胖老者笑道:「夫人太客氣了,能得夫人相召,乃是吾等莫大之幸!」
杜念遠微微一笑,旁邊的公冶勤連忙低聲道:「這是漠北態河堡的堡主通天掌沙琰。」
杜念遠方才笑道:「謝謝沙堡主!」
沙淡的胖臉上堆滿笑意,興奮地道:「哪裡!哪裡!這不僅是老朽一個人的意思,今天在場的朋友,每一個人都是與老朽一般心思。」
台下齊聲道:「對!我們都深感榮幸!」
杜念遠得意地婉然笑道:「謝謝各位!今天敝旅貿然相邀,有幾層意思,一來是敝旅二次開府時,多承各位捧場,藉機會再對大家表示一下謝意;再者近年來武林太沉寂了一點,敝旅想集合各路英雄熱鬧一番,藉機會也推出一位舉世敬仰的豪俠。」
台下轟然歡呼,沙琰大聲地叫道:「神騎旅威震天下,這武林霸主之位,無須推選,自屬夫人無疑,相信其他的朋友也有同感。」
這次附和的人少一點,不過沒有人反對。
杜念遠微微一笑,並不重視四周的反應,慢慢地道:「多承沙堡主謬讚,不過我一個女流之輩,絕無作武林霸主的雄心。」
沙淡一怔道:「那夫人召開群雄大會是什麼意思?」
杜念遠笑著道:「今天妾身邀請大家來,乃是為宣佈一樁武林絕大的秘密,這個謎底揭穿了,武林霸主也就決定了。」
四下俱是一愕,大家都靜下來聽她說下去。
杜念遠又朗聲道:「大家都知道武學鼻祖廣成子,曾著有一本功籍,名叫子午經,得此一書,可練成絕世技藝……」
四下嘩然驚動,沙琰急著道:「此事僅為傳言……」
杜念遠接著道:「此事已經證實了,廣成子的陵墓與子午經俱在……」
沙琰急問道:「在哪裡?」
杜念遠笑著道:「那陵墓的入口就在此地!」
一言即出,四下騷動,每個人都伸頭向四邊搜索。
杜念遠將手一揮叫道:「大家不要吵,等我把話說完了,大家自然都有機會碰碰自己的運氣,現在徒然亂成了一團又有什麼用處!」
這一來總算將大家鎮壓了下去。
杜念遠這才微笑道:「想那廣成子為一代人傑,他的陵墓中除了子午經外,一定還有許多異寶,淹沒近千年,現在才被世人發現,合該武運當興,因此那得主也一定會是個廣受推崇的仁人俠土,武林霸主的人選也不難決定了……」
她才說到這兒,人群中突然湧出一個中年儒者道:「既然你知道這麼多,為什麼自己不去取呢?」
此言一出,眾人又鼓噪起來。
杜念遠一打量那人,卻是全不相識。
只有她身邊的朱蘭低聲道:「這人是柳大木!」
杜念遠已約略聽過韋光等人在白家屯上的遭遇,對柳大木三字倒微覺一征,片刻才微笑道:「柳先生問得很對,妾身正要解釋!」
柳大木哼了一聲道:「你有什麼話說?」
杜念遠微笑道:「天降如此機緣,心術不光明之徒必非其選,妾身好用心機,故有自知之明,不敢多存妄想,留之以待賢者。」
柳大木冷冷地道:「那你就少囉嗦了,快把陵墓的位置說出來。」
眾人都不認識柳大木,但是見他居然對杜念遠如此不客氣,而杜念遠反對他敬禮有加,不禁都注視著他。
柳大木傲然而立,毫不在意。
杜念遠微笑道:「妾身本來還想說幾句話,既是柳先生如此性急,妾身只得遵命,公冶護法,你把入口處指出來。」
公冶勤答應一聲,過去一扯台後的布幕,立刻露出一個丈許大的黑洞,望去深不見底。
台下又是一陣轟動,想不到布幕後會有如此文章。
柳大木沉吟片刻,才傲然道:「我雖不知你此言真偽,但絕不怕你在洞中搗鬼,對不起,我要先進去看看,你不會反對吧?」
說著一跨步就上了台,台下的人一齊鼓噪起來,似乎怕被他搶了先,有些人也準備朝台上擠。
杜念遠伸手一攔道:「柳先生請等一下!」
柳大木瞪著眼道:「你敢阻止我不成?」
杜念遠微笑道:「妾身怎敢,不過妾身最先發現此洞,也曾約略探測過一下,有些事情想先告訴柳先生一聲。」
柳大木這才停住步子道:「你說吧!」
杜念遠沉下臉道:「此洞中道路錯綜複雜,處處凶險,非人力所能想像,一定要有大智慧,大能力者方可入內。」
柳大木仰天大笑道:「我說你怎會有如此好心,肯把一項絕大的機密公諸於世,原來是自己先碰了個大釘子。」
杜念遠微笑道:「先生說得不錯,妾身的確是遇上了一些挫折,所以才知難而退,故此為免其他朋友無辜送命,立下了一個入洞測驗,這完全是為著大家好,柳先生當代奇人,應該贊同此舉!」
此言言畢,立刻有許多人垂頭喪氣,他們知道杜念遠和神騎旅的能耐,想到一定是沒有機會了。
柳大木頓了一頓道:「什麼測驗?」
杜念遠道:「入洞之人,必須文才武功,俱都超人一等,才有一線希望,因此這個測驗,必須通過妾身一道文試,再由我的四個弟子,考較一招武功。」
柳大木哼道:「老夫是什麼人?豈能受你擺佈!」
杜念遠微笑道:「入洞能有所得,即為武林霸主,柳先生若有這番雄心,應該先講氣度,否則怎能今天下人歸心。」
柳大木尚未答話,沙琰已叫道:「夫人此舉太不公平了,我們都是老粗,不過略識幾個字,考究文才的話,不是注定了沒希望嗎?」
杜念遠道:「沙堡主不必著急,妾身這道文試因人而異,不過是測試一個人的智慧高低而已,與朝廷取才文比,大不相同,因為這洞中怪異之處甚多,思考不夠靈敏的人,進去也是白送性命,又是何苦呢?」
柳大木立刻怒聲道:「送命是我們自己心甘情願的,與你有什麼相干?」
杜念遠笑道:「柳先生若是怕應付不了測驗,妾身可以破例放行!」
柳大木怒叫道:「老夫是何等人,豈會要你賣人情?你先考我吧!」
杜念遠微微一笑,開始說出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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