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 正文 第六章 拒婚
    柳如眉揚聲答道:「知道了。」

    接著,目注林志強冷笑道:「林志強,你對方纔的話,如果沒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不會饒你!」

    林志強一哂,漫應道:「這麼簡單的話,還用多加解釋?」

    柳如眉幽幽地一歎道:「『赤城山莊』的名氣,竟壞到此種程度?」

    林志強道:「話不是這麼說,柳姑娘,『赤城山莊』雖然不能列入俠義道中,卻也並非邪魔歪道……」

    柳如眉截口迫問道:「那麼,你為何如此避之若浼呢?」

    「姑娘誤會了!我要是存心對『赤城山莊』避之若浼,也就不會承姑娘的情意,相偕同行……」

    「是啊!」柳如眉再度截口道:「可是,你為何要說出方纔那種使我生氣的話來?」

    林志強神色一整道:「這該分兩方面來說:第一,因貴莊非俠義道中人。第二,誠如姑娘方纔所說,『林家堡』是俠義道中的代表性人物,儘管如今本堡業已風流雲散,但我畢竟是林家的子孫,再不成材,也不能依靠別人的力量來重振昔日聲威。」

    柳如眉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方纔所說,同本莊合作之後,會受到人家的唾棄,也包含了譏刺你不成材的意思在內?」

    林志強這才苦笑道:「姑娘總算是想明白了。」

    柳如眉笑了笑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怪你了,但我要提醒你一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一個人,孤掌難鳴,借助外力以完成心願,又有何妨!」

    「錯了」門外響起一個蒼勁的語聲道:「眉兒只說對了一半。」

    隨著話聲,柳伯倫已緩步而入,柳如眉連忙替兩人引見之後,才目注乃父問道:「爹,您說眉兒是那一點說錯了?」

    柳伯倫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話是對的,但『借助外力以完成心願』,就不對了。」

    柳如眉一愣道:「為何不對?」

    柳伯倫笑道:「丫頭,如果兩家人變成一家人,還能說是『借助外力』嗎?」

    柳如眉方自俏臉一紅,柳伯倫卻目注林志強,誠懇地說道:「『賢侄,老夫當年與令尊也曾有過數面之緣,雖無深交,卻也算老朋友,所以,不得不托大,稱你一聲賢侄了。」

    林志強笑了笑道:「多謝柳前輩抬舉,小可功力消失,渾身乏力,請恕不能起床拜見之罪。」

    柳伯倫連忙扭頭向柳如眉說道:「丫頭,怎麼還沒給你林世兄服下解藥?」

    柳如眉抿了抿櫻唇道:「不是『世兄』,是『世弟』……」

    柳伯倫截口接道:「世兄也好,世弟也好,快點給他服下解藥。」

    柳如眉道:「爹!他這個人,可頑固得很,一直到現在還沒點頭,服下解藥之後,萬一他反臉動起手來,那可不太好。」

    「放心。」柳伯倫含笑接道:「你這位林世弟,是深明道理的人,決不會像你所說那麼容易衝動。」

    扭頭向林志強笑問道:「賢侄,你說是嗎?」

    林志強淡淡地一笑間,柳如眉已取出一粒白色藥丸,喂向他的口中道:「快點嚥下去,盞茶工夫之後,即可復元。」

    柳伯倫含笑接道:「賢侄,你們方纔的談話,大部分我都聽到了,現在,我不再贅言,只問你一句:對於我方纔所說,兩家變成一家的事,有無異議?」

    林志強嚥下口中藥丸,故裝迷糊地笑問道:「小可還沒明白前輩話中含義…

    …」

    「賢侄是故裝迷糊?」柳伯倫拈鬚微笑道:「好,老夫索性說明白一點。」

    扭頭向柳如眉笑了笑道:「丫頭,你出去瞧瞧外面,方纔曾發現敵蹤,可能他們也該發動了,你要多加小心!」

    「是!」

    柳如眉嬌應一聲,姍姍地出室而去。

    柳伯倫這才向林志強含笑問道:「賢侄,你看,我這丫頭,是否還差強人意?」

    林志強笑道:「柳前輩太謙虛了,令嬡算得上瑤池仙晶,艷絕人寰,『差強人意』四字,未免大大地委屈了她。」

    柳伯倫目光深注地問道:「賢侄,這是你的由衷之言?」

    林志強點點頭道:「當然!」

    「那麼,」柳伯倫注目接道:「如果老夫以小女許配與你,你該是樂於接受的了?」

    雖然這是林志強意料中的事,但驟聞之下,仍然使他禁不住為之一愣,然後,不知所云地道:「這個……」

    「這個」了半晌,卻沒法接下去。

    柳伯倫含笑問道:「是嫌小女蒲柳之姿,不足以配君子?」

    林志強連忙接道:「不!柳前輩,令嬡慧外秀中,乃人間仙品,人生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不過……」

    柳伯倫截口接道:「是因老夫並非俠義道中人?」

    「也不是。」林志強接道:「不瞞柳前輩說,小可自幼已訂過親。」

    柳伯倫接道:「這個眉兒已向我說過,就是那『雲夢釣叟』週一民的女兒?」

    「不錯。」

    「據眉兒所說,週一民已絕口不提往事。」

    林志強輕輕一歎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也不足為奇,但我卻不能辜負那情深義重的幼梅姑娘。」

    柳伯倫笑了笑道:「故舊情深,這是賢侄的可敬之處。」

    微頓話鋒,才沉思著接道:「我看,賢侄,只要你不嫌棄眉兒,我倒可以替她做主,不爭什麼名分,以年齡大小,姊妹稱呼……」

    林志強截口苦笑道:「柳前輩,這問題,請留待以後再談。」

    柳伯倫注目問道:「為什麼?」

    林志強神色一整道:「柳前輩,小可身負血海深仇,此身有如斷梗飄萍,居無定所,那有心情去談兒女私情的事。」

    「錯了!」柳伯倫正容接道:「賢侄,正因為你孑然一身,身負血海深仇,才必須先談兒女私情的事。」

    林志強禁不住苦笑道:「柳前輩此言,可使小可更迷糊啦!」

    柳伯倫注目接道:「賢侄,方纔,眉兒已經同你說得很明白了,只要你點點頭,咱們即可名正言順地公開宣佈,號召武林俠義道同仁,對白骨魔宮同申撻伐。」

    林志強搖搖頭道:「事情如果能如此簡單,我二叔老早就發動啦!」

    柳伯倫道:「賢侄,你這話,也只算說對一半,須知你二叔再強,也只是一個人,何況他本身情孽糾纏,又不便公開出面,但我卻不同,我有整個『赤城山莊』做基本力量,『臥虎莊』也不能不受我的影響……」

    林志強截口歎道:「柳前輩,這些,我想暫時不談。」

    「我必須要說,」柳伯倫注目接道:「賢侄,老夫雖然是名利中的俗人,但卻只此一個女兒,只等咱們合作,完成心願之後,我的一切,還不都是你們小倆口的。」

    林志強輕輕一歎道:「前輩盛情可感,但事關重大,小可不能不多加考慮一番。」

    柳伯倫正容接道:「賢侄,這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機會,你要是錯過了,將會後悔莫及。」

    林志強笑了笑,欠伸而起,卻沒接腔。

    柳伯倫笑問道:「賢侄真力已經恢復了?」

    林志強點點頭道:「是的。」

    柳伯倫忽然想起了什麼,接問道:「賢侄是認為老夫將你請來這兒的手段,不夠光明而心存芥蒂?」

    林志強笑了笑道:「小可豈敢!事實上,這一路上,小可受過令嬡不少恩惠,還沒道謝哩!」

    柳伯倫道:「那是她應盡的義務,區區小事,請不必掛齒。」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著道:「賢侄,外面對『翡翠船』與林家有關的消息,業已不脛而走了……」

    林志強截口苦笑道:「柳前輩,事實上,小可對此事,卻是一無所知,甚至連對『翡翠船』究竟是什麼玩藝兒,也沒聽說過。」

    柳伯倫道:「賢侄的話,老夫自是信得過,但老夫卻不能不表明心跡,賢侄不妨檢查一下隨身所攜物件,是否缺少了些什麼?」

    「不必了。」林志強笑道:「小可身上,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而且,小可也深信前輩不是那種人。」

    柳伯倫拈鬚微笑道:「多謝賢侄……」

    但他話沒說完,門外響起一個清朗語聲道:「稟莊主,本宅已被強敵包圍。」

    柳伯倫沉聲問道:「都是誰?」

    那清朗聲答道:「回莊主,已經判明身份的,有『白骨魔宮』的班侗,『臥虎莊』的『冷面仙子』冷無雙,『赤髮靈官』刁猛,以及『雲夢釣叟』週一民,『陰陽雙煞』,『太行五鬼』和一些尚未查明來歷的,為數總在三百人以上。」

    柳伯倫不禁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真算得上群賢畢集,快哉盛哉!」

    頓住話鋒,才又沉聲接道:「傳語江總管,妥為接待,本座馬上就來。」

    「是!」

    「還有,請小姐立刻回來。」

    「遵命。」

    柳伯倫這才目注林志強笑說道:「賢侄,如此多的武林豪傑,都為你一人而集中此地,你委實足以自豪的了!」

    林志強不禁心中暗忖著:「面對如此多的敵人,他竟恁地鎮靜,難道他還另有什麼有力靠山嗎……」

    柳伯倫卻又含笑接道:「我雖然知道賢侄是虎父虎子,不會膽怯,但卻不能不提醒你一聲,目前,你我雖然是在強敵包圍之中,但卻敢誇句海口:這兒算得上是安如磐石!」

    林志強笑道:「這個,小可自是信得過。」

    柳伯倫道:「這兒是『荊州』南郊的一座廢祠,相傳三國時代,漢壽亭侯關雲長鎮守『荊州』時,這兒曾是他所住官邸的故址。」

    林志強笑了笑道:「一座廢祠,能整修成這樣子,前輩必然已付出不少心血。」

    柳伯倫淡笑道:「這倒算不了什麼。」

    只聽得門外響起柳如眉的嬌語聲道:「爹,您快出去。」

    話聲中,香風微拂,人已婷立室內。

    柳伯倫向林志強正容說道:「賢侄,你安心在這兒與眉兒聊聊,我去外面瞧瞧。」

    柳伯倫出去之後,柳如眉才向林志強笑問道:「怎麼樣?

    弟弟。」

    「不怎麼樣。」

    林志強漫應著,起身向門口走去。

    柳如眉俏美的臉上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幽怨,但卻是強顏歡笑地說道:「外面可熱鬧得很,咱們前往瞧瞧也好。」

    轉身走向梯口,向林志強招招手道:「來,隨我上樓去。」

    登上三樓之後,林志強才發覺到,這一座柳伯倫口中的廢祠,已整修成一幢非常考究的住宅。

    目前,他站在後花園中一座靜樓的窗口,憑窗環掃,只見觸目所及,花木成蔭,假山亭榭,應有盡有,光是這後花園,佔地估計當在十畝以上。

    因為外面儘是強敵,柳如眉不許點燈,兩人並立窗口,由暗裡向下窺視,自然他們能看到別人,而別人卻看不到他們兩人。

    此時,時為三月杪的二更過後,沒有月亮,天空滿佈烏雲,算得上星月無光,委實是夜行人活動的大好機會。

    林志強居高臨下,雖能看到距離靜樓約二十丈左右處,人影幢幢,卻看不出面目,甚至連敵友也沒法分辨出。

    沉沉夜色中,只聽班侗的語聲,冷笑一聲道:「江總管,在下好話已經說盡,你再要藉故拖延時間,那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原來林志強開始是被安置在靜樓的地下室中,所以外面人聲鼎沸,他卻聽不到,此刻,一經登上三樓,外面的話聲,就聽得很清楚了。

    只聽一個蒼勁的語聲笑道:「班兄,這話意中,好像有濃重的血腥味。」

    班侗沉聲冷笑道:「你能明白是再好不過。」

    那蒼勁語聲道:「班兄,我也說過不止一次了,敝上還沒回來,你如果不能等待,我江濤身為『赤城山莊』總管,不論湯裡火裡,劍樹刀山,我都捨命奉陪。」

    班侗的語聲冷笑著道:「你我雖然是各為其主,但彼此之間,毫無仇怨,咱們犯不著拚命,我只要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柳莊主究竟幾時回來?」

    江濤的語聲接道:「三更之前,準定回來。」

    「現在是什麼時候?」

    「二更二點。」

    「好!我再等他一會兒……」

    這時,林志強卻悄聲向柳如眉問道:「柳姑娘,令尊明明在家,卻為何偏要如此說呢?」

    柳如眉幽幽地一歎道:「想不到……這一說……卻反而將距離拉遠了。」

    一頓話鋒,扭頭目光深注地接道:「弟弟,難道說,叫我一聲姊姊,也辱沒了你?」

    話落,美目中也滾落兩顆豆大的淚珠。

    俗語說得好,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泥遇到水,自然會溶化,林志強雖然是鐵錚錚奇男子,卻也逃不出此一慣例。

    此刻,他們並立窗口,距離如此之近,算得上是耳鬢廝磨,香澤微聞,加上柳如眉不勝幽怨的語音和斷線珍珠似的眼淚,林志強不能不投降了。

    他,掙了掙身,終於歉歉地叫道:「柳姊姊……」

    柳如眉不禁破涕一笑道:「唔!這樣才是我的好弟弟。」

    接著,又淒涼地一笑道:「弟弟,咱們之間的距離,要想拉近,可能不易,但我希望最少也要保持這樣,莫再疏遠了。」

    林志強情不自禁地心頭一陣波動,連連點著頭,但口中卻將話題岔開道:

    「柳姊姊,你還設回答我的問題哩!」

    柳如眉愣了愣道:「什麼事啊?」

    林志強道:「我是說,令尊明明在家,為何那江總管卻偏說還沒回來?」

    「這個。」柳如眉接道:「他老人家,是在等一個人。」

    林志強笑問道:「想必那人的本事,一定很大,是嗎?」

    柳如眉道:「那是我師父。」

    林志強目光一亮,道:「就是那普陀山的半邊師太嗎?」

    柳如眉點點頭道:「正是……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林志強笑道:「三天之前,在監利城外,你不是同那『千面諸葛』班侗說過了嗎!」

    「哦!」柳如眉接著又輕輕一聲歎道:「可惜她老人家不輕易收徒,更不收男徒,要不然,今宵倒是一很好的機會……」

    處處為愛郎著想,也時時為愛郎著想,這情形,自然使林志強心頭,不由地又是一陣波動,也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柳如眉不由抿唇一笑道:「不要歎氣,待會兒我幫你向恩師求求情看,以你的資質和稟賦之佳,最低限度,她老人家也該替你引見一位明師……」

    林志強不禁心中暗自苦笑道:「我何嘗是為這個歎氣,可憐的姑娘,我是擔心恐怕沒法報答你這一份柔情蜜意而難過哩……」

    但他口中卻漫應道:「多謝柳姊姊的關心,我看不必了。」

    柳如眉道:「為什麼?難道試試看也不行嗎?」

    林志強道:「柳姊姊,你忘了我還要到四川去?」

    柳如眉俏臉一變,恨聲說道:「你那二叔,也真是的,教人家千里迢迢跑到那邊去,卻不說明是為什麼。」

    林志強正容接道:「我想,他老人家必有深意。」

    柳如眉突然扭過嬌軀,面對面地沉聲說道:「弟弟,看看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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