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中,兩人已龍騰虎躍地纏鬥在一起。
這兩位一個使的是鵝毛羽扇,一個使的是九節鋼鞭,輕重雖有天壤之別,但同為外門兵刃之一。
同時,一位是白骨魔宮國師,一位是臥虎莊的總管,雖然並非首腦人物,卻也是能代表目前江湖三大之間的兩股主力。
雙方這一交上手,其驚險與緊張,自是毋庸贅言,儘管「赤髮靈官」刁猛的武功,比起「千面諸葛」班侗來,要遜上一二籌,但要想分出勝負,也決非千百招以內之事。
當這兩位各展絕招,殺得如火如茶之際,柳如眉已走近林志強身邊。
這時,林志強進裂的傷口,已經由冬梅再度上藥,包紮停當。
就當此時,林志強耳中,聽到一縷微弱而清晰的傳音道:「林大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林志強方自微微一愣間,柳如眉的耳中也聽到那神秘的傳音道:「柳姑娘,快幫林少俠突圍,我在暗中助你們一臂之力……」
柳如眉根本不知道林志強也已聽到這神秘的傳音,聞言之下,也不及多加考慮,立即向林志強傳音說道:「林少俠,敵勢太強,請聽我的安排,伺機突圍。」
接著,又揚聲說道:「冬梅,林少俠傷口必須重行包紮,快隨我來。」
說話間,已拉著林志強的臂膀,向一旁疾奔,一面卻向她那兩位護法傳音說道:「劉老白老隨後掩護,任何人企圖攔截者,一律格殺!」
傳音未畢,已偕同林志強騰身投人左側的一片油菜園中。
這時的班侗與刁猛,正打得如火如荼,自然沒注意到林志強已被柳如眉護衛著離去,但暗影中卻有人大聲叫道:「不好啦!林少俠已被『赤城山莊』的柳姑娘劫走啦!」
「對了,那姓林的小子溜啦!」
「咱們快追……」
惡鬥中的班侗厲聲喝道:「刁猛,你聽到沒有?」
刁猛冷笑道:「只要姓林的不落在你手中,我都有希望……」
班侗截口怒叱道:「放屁!」
接著又震聲大喝道:「本宮中人,立即分頭追截,必要時,可格殺不論!」
「是!」
一串恭喏聲中,但見人影飛閃紛紛投射,霎時之間,這場地上,已只剩下正惡鬥中的班侗與刁猛二人。
林志強與柳如眉二人雖已隱人油菜園中,但因四面都是強敵,又不熟悉環境,一時之間,兩人都不知要奔向何方才好。
就當此時,那神秘傳音又起:「二位,清接著。」
話聲中,一道黑影,貼著油菜梢直墜二人身邊。
林志強、柳如眉二人,方自微微一怔間,那神秘傳音又急促說道:「二位,快將衣衫換上,並請林大哥將衣衫丟給我,由我改裝後將他們引走,然後,二位往東潛行,循溪溝進入小河,河邊,我已準備好小船,循小河順流而下,天亮之後,即可到達堤頭鎮了。」
微頓話鋒,又立即接道:「二位莫遲疑,快點換過衣衫。」
這時,外圍人聲嘈雜,嚷成一片:「準定是往西走了!」
「往西是死路,一定是往東……」
「往東是小河,也是死路……」
「二位別爭了,據我的想法,一定還在油菜園中躲藏。」
「……………………」
此情此景,林志強、柳如眉二人來不及多想,一面匆匆換衣衫,一面卻由林志強傳音問道:「是幼梅姑娘嗎?」
暗影中傳來一聲幽幽長歎道:「是的,林大哥,目前我只能暗中幫忙你。」
林志強傳音說道:「幼梅姑娘,林志強如能幸脫此劫,將來稍有寸進時,必定……」
周幼梅截口傳音道:「林大哥,別傳音說話了,留著精神,準備應付意外吧!」
這時,林志強已換好衣衫,並將自己原先穿的那一套衣服,向周幼梅藏身之處投了過去,道:「姑娘請接著。」
少頃之後,傳來周幼梅的傳音道:「二位請記住我的話,並請多多珍重……」
這時,那些搜尋他們的敵人,距他們已不過三五丈距離,雖隔著濃密的油菜,但刀光劍影,已隱約可見。
只聽周幼梅沙啞著嗓音,冷笑一聲道:「不怕死的鼠輩,都跟上來吧!」
話聲中,人已騰身而起,往西飛射,正好是她指示林志強退路的相反方向。
這時的周幼梅,已換上林志強的衣服,黑夜中自然看不真切,因而引得那些搜捕林志強的敵人,叫嚷吆喝著,紛紛飛身攔截。
直到此時,林志強才頓足輕歎道:「柳姑娘,咱們錯了!」
柳如眉低聲訝問道:「什麼事啊?」
林志強道:「如果周姑娘有什麼三長兩短,豈非是等於死在我的手中?」
柳如眉披唇低笑道:「如果我是她,必要時,我會亮出本來身份……」
這時,十丈之外,殺氣震天,嚎叫慘號之聲,不絕於耳。
柳如眉話鋒一轉道:「這位周姑娘,武功很不錯……」
林志強截口苦笑道:「充其量也不會強過你我……」
「那可不見得。」柳如眉截口笑道:「你聽這有如虎入羊群的衝殺聲,可比你我要強得多啦!」
林志強方自蹙眉傾聽間,柳如眉又含笑接道:「林少俠,別辜負了周姑娘的一番美意,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這時,所有企圖劫持林志強的人,都已被周幼梅引走,他們兩人自然能順利地到達了小河邊。
不錯,岸旁正泊著一艘烏篷小船,而且船內寂無一人,柳如眉首先登上小船,向林志強招手笑道:「快上來,裡面還準備好吃的東西哩!」
林志強登上小船,柳如眉又神秘地一笑道:「這位周姑娘一切都考慮得這麼周到,連咱們的衣衫,也是漁人裝束,看來,她對你,可算得上是情深義重哩!」
林志強自幼在贛江邊長大,水性與操舟之術,都是高人—等,這時,他一面將小船撐離岸邊,使其順流而下,一面卻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柳如眉忽然「咦」的一聲道:「這衣袋中還有金葉子,和一塊玉珮哩!」
說著,已由衣袋中掏出一疊金葉子和一塊玉珮,一齊遞向林志強道:「喲!
這些,都交給你。」
林志強搖搖頭道:「不!柳姑娘,這些還是由你保管。」
柳如眉訝問道:「為什麼?」
林志強苦笑著道:「我想,這些可能是屬於這衣衫的主人的,匆促之中,被她一併取了來……」
「不對!」柳如眉截口笑道:「你想想看,普通人家,尤其是打魚人家,會有這些貴重東西嗎?」
林志強蹙眉沉思間,柳如眉又含笑接道:「傻瓜,金葉子是送給你的盤纏,玉珮則為定情之物,你說,是也不是?」
說著,已將那些金葉子和玉珮,一齊塞向林志強的懷中。
林志強茫然地取過那塊玉珮,只見它通體碧綠,寬約指半,長約三寸,厚約五分,拿在手中,並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因為這玉珮剛剛取自柳如眉懷中,其尚帶餘溫,自不足為異,林志強未及深思,也未加察看,輕輕一歎之後,立即順手揣人懷中。
柳如眉笑問道:「林少俠,這位周姑娘,認識有多久了?」
林志強苦笑道:「今宵剛認識。」
柳如眉訝問道:「剛認識就對你這麼好!」
林志強漫應道:「她,本來是我的未婚妻。」
柳如眉「哦」了一聲道:「本來?難道說,現在就?」
美目在林志強俊臉上劃上一個問號,卻沒接下去。
林志強截口一歎道:「這些,不提也罷。」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岔開話題道:「柳姑娘,承蒙你盛意掩護我脫險,可是,你那些手下人……」
柳如眉截口笑問道:「你是怕他們找不到我而心焦?還是怕他們有甚危險?」
林志強正容點首道:「兩者都是。」
柳如眉道:「不用擔心,我與他們之間,是經常不告而別的,至於他們的安全更不會有問題。」
林志強接道:「柳姑娘,不論如何,我總算是暫時脫困了,我想,還是請…
…請姑娘回去……」
柳如眉俏臉一變,截口問道:「你這是趕我走?」
林志強蹙眉接道:「柳姑娘,如果我林志強存有此心,還能算人嗎!」
柳如眉目光深注地道:「那你為何要趕我回去?」
林志強苦笑道:「姑娘,我是為你和你的手下……」
柳如眉接道:「我已說過,毋須你擔心。」
林志強蹙眉問道:「姑娘,你打算護送我到何時為止?」
柳如眉道:「你要到哪兒,我就護送你到哪兒為止。」
林志強道:「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哩!」
柳如眉道:「不論天涯海角,你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
林志強神色一變道:「姑娘,咱們萍水相逢,此去千里迢迢,你我孤男寡女的……」
柳如眉截口媚笑道:「你這人,怎恁地迂腐,我都不在乎這些,你還在乎嗎?
只要咱們彼此心地光明,問心無愧,又何必顧慮別人的蜚短流長。」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變換神色,目光深注地接道:「林少俠,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也知道你是言出由衷,但有一點,也許你是未便啟口,由我替你代說了如何?」
林志強一愣道:「姑娘此話怎講?」
柳如眉神秘地一笑道:「林少俠是因為此行與傳說中『翡翠船』與林家有關一節,而不願與我同行?」
林志強苦笑說道:「柳姑娘,傳說中的事未必可靠,不瞞姑娘說,我自己真還是一無所聞。」
這下子,可輪到柳如眉發愣了,少頃之後,才輕輕一歎道:「話出於林少俠之口,我絕無不信之理,但我也說句信不信由你的話,不論你林少俠此行,是否有甚特殊任務及異遇奇緣,我柳如眉絕對不存任何非分之想,此言可誓天日!」
「姑娘言重了!」林志強尷尬地一笑道:「柳姑娘,咱們談點別的可好?」
柳如眉一心只想達到隨行的目的,當然談些什麼都無關緊要,聞言之後,立即點首笑道:「行!那麼,就談點有關你那位未婚妻的故事吧!」
林志強蹙眉一歎道:「橫直閒著無聊,談談也好……」
當他就自己所知,將與週一民父女之間的關係大略地說了一遍之後,柳如眉不禁喟然長歎道:「人情漫比秋雲薄,薄到秋雲尚可看,這話果然不假。」
微頓話鋒,又目光深注地接道:「不過,林少俠,這位周幼梅姑娘,卻不可與乃父同日而語……」
林志強輕歎一聲道:「多謝姑娘提醒!這情形,我明白……但願皇天有眼,林家堡能在我林志強手中,重振昔日聲威,我決不會忘記這些在患難中幫助過我的人……」
他的話聲未落,一聲幽幽長歎,由小船上空劃空而逝。
林志強與柳如眉二人,聞聲一驚之下,探首外望時,但見河水浩蕩,兩岸寂然,哪兒還有一絲人影。
原來經過這一陣順水行舟,小河河面已逐漸擴大,這一段的寬度,已至少在三十丈以上了。
在這不能算太窄的河面上,有若幽靈似地,來無影,去無蹤,發出那麼一聲幽幽長歎,憑林志強與柳如眉的身手,竟然一點也不曾察覺,此人身手之高明,已不難想見的了,柳如眉不禁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如非是東方已經發白,我會以為遇上鬼了哩!」
林志強怔了怔,才長歎一聲道:「不入江湖,不知江湖之大,奇人之多……」
柳如眉截口笑問道:「林少俠,你看那人,是友?是敵?」
林志強笑道:「如果是敵人,咱們兩個,十條命也沒啦!」
「那麼,」柳如眉皺眉指問道:「你以為是什麼人呢?」
林志強說道:「誰知道!江湖中,多的是不可思議的事和不可思議的人,咱們且莫管他。」
舉目向下游略一張望,又苦笑著接道:「姑娘,堤頭鎮快到了,咱們目前這模樣,容易引人懷疑,還得好好地改裝一下才行。」
「對!」柳如眉問道:「你行囊中有沒有多餘的衣服?」
「有。」
「那麼,咱們改扮成兄弟,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
猛然一頓話鋒,注目接問道:「你今年幾歲?」
林志強微笑道:「十八。」
「那很抱歉!」柳如眉掩口嬌笑道:「我是你大姊,改扮之後,你得叫我大哥才行。」
林志強一愣道:「你還比我大?」
柳如眉笑道:「這還能假嗎!我比你大兩歲,你可得委屈一點,我要叫你小弟弟啦……」
當小艇到達堤頭鎮時,兩人已改扮成一對遊學秀士模樣的兄弟。
由於周幼梅考慮得很周到,小船上已準備好了食物,兩人也毋須上岸,草草食畢,立即於碼頭邊換乘直航長江的大船,逆流而上。
這也是柳如眉這位「大哥」的主意,逆水而上,雖然比陸上要慢得多,但卻可減少與敵人遭遇的機會,同時,林志強所受的創傷,也可藉機調養,可以算得上是一舉兩得。
當然,對柳如眉而言,她的心中也另有「一得」,那就是與意中人斗室相處,促膝談心事,這種心靈上的享受,卻是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
經過三天的水程,林志強的創傷,已好了大半,而柳如眉也自覺與意中人之間的無形距離,縮短了很多。
當日黃昏時分,荊州城已遙遙在望了。
荊州,位於長江北岸,北扼襄樊,南通常沅,自古即為兵家必爭之地,其附近一帶,仍留有不少三國時代的古跡。
經過三天的船上悶居,林志強有點靜極思動,當所乘樓船靠攏碼頭之後,不由向柳如眉笑道:「大哥,咱們棄舟登陸如何?」
柳如眉搖搖頭道:「不!我的意思,正想包租一艘較小的船,直航宜昌哩!」
林志強接道:「大哥,逆水行舟,實在太慢了。」
柳如眉道:「二弟,你忘了咱們目前的處境?」
林志強揚眉接道:「那麼,咱們上岸去逛逛,總可以吧……」
柳如眉搖搖頭道:「沒有什麼逛的,咱們趁早趕路,才是正經。」
林志強涎臉笑道:「大哥,荊州是三國時代的軍事重鎮,這一帶,古跡最多,咱們難得到此,如果不去憑弔一番,不是太可惜了嗎!」
柳如眉也不過比他大上兩歲,這一說,自然也引發了她的遊興,不再堅持了,不過,她卻仍然擺出「大哥」的姿態,正容說道:「好!姑且答應你一次,可是,你一切都得聽大哥我的安排,不許擅自行動。」
林志強連連點首道:「好,好,沒問題……」
於是,兩人略一收拾停當之後,就相偕登岸,進入城中。
荊州雖然是一座古城,但卻是商賈雲集,市面上非常繁華。
林志強與柳如眉二人,並肩緩步,由通往碼頭的小街轉人大街,表面上漫不經意地瀏覽著街頭夜景,但實際上卻並未放鬆對周圍的戒備。
在街頭上熙來攘往的人潮中,顯然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內,這情形,當然逃不過這兩位有心人的銳利目光。
柳如眉以手肘碰了碰林志強,兩人交換了會心的一瞥之後,柳如眉以真氣傳音,說道:「注意前面這兩個人。」
走在他們前面的,是一位年約六旬的灰衫老者,和一位四旬上下的青衫文士。
兩人邊走邊談著,一副旁若無人的氣派。
當林志強暗中向對方投過深深的一瞥時,剛好那青衫文士正向灰衫老者諂笑著說道:「桂老,江湖三大,不約而同地齊聚荊州,難道說竟都是為了那林家堡的孽種嗎?」
灰衫老者點頭道:「目前是可以如此說,但起因卻並不簡單。」
青衫文士道:「桂老能否請說詳細一點?」
灰衫老者笑道:「老弟呀,這些年來,你閉關潛修,功夫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但對武林動態,卻是隔膜得很哩!」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接著道:「老弟,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這幾年來,江湖三大派之間,表面上是鼎足而立,互不侵犯,但實際上卻是暗中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地企圖消滅對方,以圖達到獨霸武林的目的。」
青衫文士笑道:「桂老,這情形,遠在我閉關之前,就已形成啦!我所知道的,是目前的動態。」
灰衫老者道:「如此說來就簡單了,目前的情況,就是以往情況的延續和惡化,這就是說,三大派之間,都認為自己羽翼已豐,可以和對方一較短長了……」
青衫文士接問道:「那麼,此刻,三方面人馬雲集荊州,可並非完全是為了林家那個孽種?」
「不錯。」灰衫老者點首接道:「三方面人馬,早已到達雲夢地區,準備伺機一拼,但因半途中爆出林家孽種復出江湖的消息,無形中使三方面都轉移了目標。」
青衫文士道:「桂老之意,是說三方面之間,都將本已準備互相火拚的力量,轉移到林家孽種的身上。」
「不錯。」
「林家那孽種,竟如此重要嗎?」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林家孽種,份量本來就不輕,再加上那傳說中的『翡翠船』,就更值得三方面都全力以赴了。」
青衫文士「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微頓話鋒,扭頭接問道:「桂老,聽說那小子,三天之前,還在監利出現,如今,三大主力,怎會集中在荊州呢?」
灰衫老者啞然失笑道:「說來真令人慚煞,當時,三大方面的人馬,至少也在百人以上,竟被一個毛頭小伙子兔脫了,而且,誰也不知道他是由哪一方面走的,各自檢討,認為那小子的動向,顯然是要入川,而由監利入川,不論陸路水路,荊州為必經之地……」
青衫文士截口一「哦」道:「我明白了,只是,萬一那小子不經過荊州,這三方面的人馬,是否有火拚的可能?」
「這個……」灰衫老者笑道:「恐怕連三大之間的首腦人物,也沒法事先答覆你,總而言之,那林家孽種來不來,以及來了之後,情況發展如何,都是一個主要關鍵……」
這兩位,對話之間,一口一聲「小子」或「孽種」,聽得隨後竊聽的林志強,恨不得跟上去給他們一下重擊,但權衡當前情況,他又不能不勉強忍下去,怒火中燒之下,他只好傳音問道:「柳姊姊,這兩個是什麼來歷?」
經過三天的相處,連稱呼也改過來了。
柳如眉傳音答道:「十之八九是上官玄的手下。」
接著,又扭頭注目笑問道:「強弟,是否還要逛逛這兒的古跡?」
林志強毅然點首道:「當然要逛……」
但他的傳音未畢,柳如眉忽然急促地傳音接道:「不好,我爹來了!」
林志強心頭一凜間,只見五騎健馬,「嗒嗒」迎面疾馳而來。
那為首一人,身材高大,著一襲古銅長衫,外表看來,年約五旬,濃眉長髯,顯得頗為威猛,這就是當今江湖三大派中的首腦之一,「赤城山莊」莊主柳伯倫。
林志強對柳伯倫,雖然是冬聞大名,卻還是第一次遇上,如非柳如眉傳音揭示,他可能不認識哩!
隨在柳伯倫後面的,是四個清一色著銀色長衫的年輕人,這四位,年紀最大也只能估上三十來歲,一個個氣宇軒昂,神采飛揚,顧盼自豪。
這是林志強目光一瞥之間的印象。
柳如眉於傳音提示之後,已不自覺地走向街道一旁,這情形顯然是怕她的父親會認出她來所發生的一種下意識動作,也幸虧柳伯倫等五人,都騎著快馬,她這下意識的行動,倒活像是一個書獃子怕被奔馬踹上似地,並沒引起旁人的懷疑。
林志強接著又傳音問道:「那後面的四位,是什麼人?」
柳如眉傳音答道:「那是本莊的銀衫衛士……」
就這傳音之間,那五騎人馬已疾馳過去。
只聽那灰衫老者「咦」了一聲說道:「『赤城山莊』的柳莊主既然已到達,想那『臥虎莊』的冷莊主也已到了。」
青衫文士笑問道:「桂老,以您的看法,目前這兩莊中,誰才是本宮真正的對手?」
灰衫老者沉思著接道:「這個問題,老朽可未便妄加忖測……」
說話間,兩人已拐入一家名為「吉星」的客棧之中。
林志強、柳如眉二人繼續前行間,柳如眉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小吃店,笑了笑道:「二弟,咱們先去填飽肚皮,再定行止如何?」
「可以。」林志強沉思著接道:「不過,依小弟之見,咱們還是先找好住的地方要緊。」
柳如眉訝問道:「偌大的荊州城,還怕找不到住的地方?」
林志強道:「話不是這麼說,看目前這滿街異鄉人口音的情況,恐怕所有客棧都已經客滿啦!」
柳如眉神秘地笑道:「放心,住的地方,包在大哥我身上……」
這時,兩人已到達那小吃店門口,就當他們正準備進入店門之時,不遠處的一條橫街巷內,忽然轉出一主二僕三個女人。
走在前面的主人,年約二十七八,穿一套絳色衫裙,宮鬢堆鴉,長裙曳地,配上她那杏臉桃腮和苗條身段,更顯得搖曳生姿,風華絕代。
後隨的兩個青衣侍婢,則年約十七八,勁裝佩劍,貌亦中等姿色,七分嬌媚中,卻有著三分剛健。
這三位,一走出橫街,絳衣少婦立即進入事先停在橫街門的一輛豪華油壁香車之中,青衣侍婢也跨上坐騎,一聲吆喝,疾馳而去。
柳如眉伸手拉住林志強的手臂,進入小吃店內,找好一個面街的座位之後,首先含笑問道:「剛才那三位,看清楚了嗎?」
林志強笑了笑道:「看是看到了,『清楚』卻還談不上。」
「看到了就行。」柳如眉神秘地笑道:「你看那絳衣女人美不美?」
林志強笑道:「美!美!委實是人間絕色……」
柳如眉方白臉色微變間,林志強又話鋒一轉道:「不過,比起我那位柳大姊來,卻還要遜上一二籌。」
這頂高帽子,送得夠技巧,也送得正是時候。
「討厭!」柳如眉芳心甜甜的,卻故意白了他一眼道:「還有沒有?」
林志強含笑接道:「當然還有,那絳衣少婦似乎是屬於冷若寒冰型人物!美則美矣,但神情方面太過嚴肅,比起我那位使人如沐春風似的柳大姊來,真有天淵之別啦……」
柳如眉方自再度投以白眼,並由桌子底下伸足踢了他一下,店小二已在一旁哈腰請示道:「二位相公要吃點什麼?」
林志強連忙接著道:「先來下酒菜,酒要上好的竹葉青。」
「是,是,馬上就來。」
店小二哈腰退去之後,柳如眉才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唇道:「一下子就變得油嘴滑舌的,原先,我還以為你是老實人哩……」
林志強飛快地接道:「這正是老實人說的老實話啊!」
柳如眉披唇一笑,岔開話題道:「二弟,你以為方纔那絳衣女人是誰?」
林志強一愣道:「大哥,如果你認識那絳衣少婦,就請快點告訴我吧!」
「不!」柳如眉笑道:「那不是少婦,雖然她做少婦裝束,也自號什麼夫人的,但卻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姑娘。」
林志強蹙眉接道:「既然是姑娘家,卻為何要做少婦打扮呢?」
柳如眉笑道:「這問題,恐怕只有心理變態的老處女,才能替你解答。」
林志強注目問道:「大哥,那究竟是誰?」
柳如眉道:「我不相信你竟恁地孤陋寡聞,方纔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你不能多用腦子去想想……」
這時,店小二已將酒、萊,一齊端了上來,柳如眉一面說著,一面已斟上兩杯酒,接著,一舉酒杯:「二弟,我先敬你一杯。」
別瞧她是一位姑娘家,她這假扮男子漢的動作,卻是老練而自然已極。
林志強舉杯對飲間,忽然腦際靈光一閃,連忙嚥下滿口的酒,「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
柳如眉注目笑道:「先說出來試試看。」
林志強笑了笑道:「我想,必然是那自號『寶相夫人』,人稱『冷面仙子』的冷無雙。」
柳如眉點點頭道:「猜對了。」
林志強接問道:「聽說這位冷面仙子,雖然是『臥虎莊』莊主冷無垢的胞妹,實際上卻是『臥虎莊』的主持人。」
柳如眉道:「傳說未必可靠,不過,『臥虎莊』的大小事宜,她能當上一半的家,倒是並沒誇張。」
「那麼,」林志強注目接道:「冷面仙子既已出面,她那位莊主胞兄,可能就不會來了?」
柳如眉點點頭道:「是的,冷面仙子的武功,並不次於乃兄,而其個性之孤僻與難纏,在武林中是大大有名的,所以,如果是由她代表『臥虎莊』出面,就有得瞧的了。」
兩人淺酌低斟,邊飲邊談,不自覺間,一壺上佳的竹葉青,已告點滴無存。
林志強的酒量,似乎並不怎麼好,這時,他的俊臉上已現出一片酡紅,他,乘著酒興,注目笑問道:「大哥,你方才說那冷面仙子是老處女?」
柳如眉笑了笑道:「她本來就是老處女呀!」
林志強道:「她……為什麼還……沒嫁人呢?怪!」
柳如眉低聲笑問道:「如果老弟你有意問津,我這做大哥的,自當義不容辭地替你介紹……」
林志強連忙截口笑道:「大哥怎麼尋起我的開心來……」
話沒說完,忽然一蹙眉峰道:「咦!這酒,怎恁地厲害?」
柳如眉也蹙肩接道:「不錯,我也有點頭暈。」
林志強苦笑道:「你才有點兒頭暈,我可暈得很厲害哩!」
柳如眉道:「不要緊,我還可以服侍你,咱們先找住處去,嗨!伙汁,結賬……」
在天旋地轉的情況下,林志強被柳如眉攙扶著,登上一輛適時停在門口的馬車。
但他們兩個剛剛鑽人車廂,馬車將動未動之間,忽然,一聲勁喝,遙遙傳來:「站住!」
聲到人到,一道黑影,已朝馬車飛射而來。
也就當此同時,那駕車的車把式,右手「刷」的一鞭,催動拉車健馬,同時左掌一揮,冷笑一聲,道:「躺下!」
「砰」地一聲巨震過處,馬車已疾馳而去,那道偷襲的黑影,顯然身手高明得很,競借對掌的反震之力,身形升高三尺,一式「平沙落雁」,依然向馬車後面疾射而下,口中並冷笑道:「鼠輩!留下人來!」
馬車後窗簾一掀,「嘶嘶」連響,一蓬弩箭,成連珠般射出。
那道凌空追躡的黑影,被迫得口咬、手接,一連接過五枝沒羽短箭,凌空的身形已被迫而落地。
就這剎那之間,馬車已馳出十丈之外。
那道黑影,原來是一位鶉衣百結、亂髮蓬飛的老叫化,他,連忙吐出口中的短箭,攘臂震聲大喝道:「是『赤城山莊』的小姐,快追!」
事實上,不待他出聲,馬車的前後左右,已至少有六七個人在廝殺著。
不過,廝殺歸廝殺,那馬車的奔馳之勢,卻並未稍減。
當然,那老叫化出聲一嚷,後面卻有更多的人追了上來。
一時之間,但見人影飛閃,呼叱連連,兵刃相擊之聲。
鬧成一片,因而使得那本來是熙來攘往,熱鬧非常的大街,登時雞飛狗叫,行人四散奔逃,亂成一片。
混亂中,有人大嚷道:「不好啦!有強盜呀……快打烊呀……快逃呀……」
車廂中,醉得幾乎是天旋地轉的林志強,聽到那一片雜亂的聲音後,竟含含糊糊地問著道:「大哥……外面有強盜……你……你該去……幫……幫人家……
捉……捉呀……」
柳如眉情不自禁地在他俊臉上親了一下,附耳媚笑道:「叫姊姊,我就幫他們去捉強盜……」
只聽車廂外響起一個蒼勁的語聲道:「車廂內被劫持的,是不是林家賢侄?」
林志強方自心頭一驚地強睜雙目,柳如眉卻話鋒一轉道:「弟弟,你先歇一會兒。」
林志強但覺自己的「黑甜穴」一麻,已失去知覺。
當他清醒過來時,柳如眉正坐在他身旁,向他抿唇媚笑著。
林志強舉目四顧,了然自己是躺在一間陳設頗為雅致的房間之內,不由眉峰一蹙道:「大哥,這是什麼地方?」
柳如眉媚笑如故地道:「現在還叫我大哥。」
原來此刻的柳如眉,已恢復她那柳媚花嬌的女兒家本來面目了。
林志強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還沒注意到你已恢復本來面目。」
柳如眉道:「現在,你當然已經注意到了,該怎麼叫呢?」
林志強道:「當然是叫柳姊姊啦!」
柳如眉美目含情地笑道:「那麼,叫,叫得姊姊開心,有賞。」
林志強笑問道:「賞些什麼?」
柳如眉神色一整道:「『赤城山莊』當以全部力量,協助你重整『林家堡』昔日聲威。」
林志強一觸及自己家門的問題,不由心頭一懍,綺念盡消地挺身坐起……
但他這挺身坐起的動作,僅僅是一個象徵性的動作而已,事實上他卻是渾身乏力,坐不起來。
這情形,不由使他有若墜落萬丈深淵似地,駭然張目問道:「你……你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柳如眉歉笑道;「弟弟,你不過是暫時失去功力而已……」
林志強臉色大變地截口問道:「怎麼?你已廢去我的功力?」
柳如眉搖搖頭道:「不是的,你不過是服用了一種暫時不能凝聚真力的藥,只要服下解藥,立可復元。」
林志強長歎一聲道:「沒想到你這美麗的軀殼內,所蘊藏的卻是一顆……」
柳如眉截口接道:「弟弟別罵人,姊姊對你……」
林志強嗔目怒叱道:「住口!誰是你的弟弟!」
柳如眉苦笑道:「弟弟請冷靜一點,先聽我解釋幾句可好?」
林志強冷笑一聲道:「柳如眉,花言巧語,能掩飾你用卑劣手段所造成的事實嗎!」
柳如眉急得美目中淚光瑩瑩地顫聲說道:「弟弟,你讓我解釋過後,再加責罵,好不好?」
林志強方自哼了一聲,柳如眉又立即接道:「弟弟,姊姊也可以立即給你服下解藥,但有一個要求,在我解釋清楚之前,你不能動手拚命。」
林志強冷冷一笑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錯,你對我的那些虛情假意,不過是為了執行你父親的命令,所採取的一種手段而已。」
柳如眉幽幽地一歎道:「我承認我的行動,是奉父命行事,但對你的情意,卻……」
林志強截口冷笑道:「夠了!現在,我再問你,這兒是你父親在荊州的秘密巢穴?」
柳如眉苦笑道:「別說這麼難聽好不好?」
接著,又輕輕一歎道:「不錯,這兒是家父的秘密場所之一,不過,為了你,這秘密已經揭開了,而且,很可能今宵就有一場慘烈的血戰。」
林志強也不禁苦笑道:「如此說來,我林志強還得向令尊深致歉意才對啦!」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接道:「身處龍潭虎穴之中,縱然你先給我服下解藥,使我恢復功力,也未必對我有益……」
柳如眉截口接道:「你明白這點就好,總而言之一句話,我是怕你徒逞意氣之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何況你傷勢並未痊癒,更不宜跟人拚命。」
林志強笑道:「這就是你的解釋?」
柳如眉點點頭道:「不錯。」
「還有嗎?」
「當然還有?」
林志強淡淡地一笑道:「好,請說下去,不過,別盡說是『為了你』,我所希望聽的,是為了你們『赤城山莊』,而不得不對我『出此下策』的原因。」
柳如眉不禁俏臉紅道:「這個……弟弟,俗語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林志強截口苦笑道:「柳姑娘,請你還是說爽快一點吧!」
柳如眉尷尬地一笑道:「弟弟,首先我要聲明一點,『赤城山莊』並非『林家堡』之敵。」
林志強道:「這個,我知道,但目前又當別論。」
柳如眉不禁一愣道:「此話怎講?」
林志強道:「目前我這階下囚的身份,難道還不夠說明?」
柳如眉苦笑道:「世間有如此被優待的『階下囚』嗎?」
林志強撇唇一哂道:「好,先說你們的如意算盤。」
柳如眉神色一整道:「弟弟,林、柳兩家,既談不上仇怨,咱們為何不能合作呢?」
林志強笑問道:「如何合作法?柳姑娘,請別忘了寒家已只剩下我和一位下落不明的二叔了。」
柳如眉道:「這倒無關緊要,弟弟,如所周知,林家堡是俠義道的象徵,只要你能公開出面,聲明與寒家合作,所有俠義道人物,必將蜂起響應,再加上本莊實力,又何在乎一個白骨魔宮!」
林志強笑問道:「這就是為貴莊打算的說法?」
「不錯。」柳如眉點點頭道:「我還要說一句,同時也是為了你。」
林志強注目問道:「這也有解釋?」
柵口眉道:「是的,為了替你的父母復仇,重整林家堡昔日聲威。」
林志強笑道:「這個是有點類似『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辦法,好固然是好,只是,如果真的林家堡重振昔日聲威了,那麼,貴莊豈非是白忙一場!」
柳如眉笑道:「那時候,咱們還分彼此嗎……」
林志強卻突有所憶地忽然截口接道:「柳姑娘,這些既然是貴莊預佈的圈套,為何當我提議要在此地逛逛時,你卻反而加以阻撓?」
「這是故做姿態。」柳如眉含笑接道:「弟弟,你懂得欲擒故縱的道理。」
林志強笑問道:「如果當時我接受你的勸阻,那你豈非弄巧成拙?」
柳如眉抿唇媚笑道:「真要有那種情況時,姊姊也自有道理。」
接著,一整神色,美目深注地問道:「弟弟,請快點給我答覆,家父還在等候回音哩!」
林志強正容答道:「柳姑娘,這事情,辦不到。」
柳如眉俏臉一變道:「為什麼?」
林志強道:「如果我公開宣佈與貴莊合作,則所有本來同情我,支持我的俠義道人物,都將鄙棄我了。」
柳如眉黛眉一挑地怒聲叱道:「你敢污辱我……」
但她話出同時,門外卻傳來一個急促的話聲道:「小姐,外面已發現敵蹤,莊主有令,請小姐速做應變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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