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百曉從一雙細目之中,閃射奇光,蹙眉說道:"'離塵老人' 的個性特強,對於昔年之事,他既吞聲飲恨,其中恩仇。極少有人知曉。你那盟弟沐天仇,卻怎能迎合' 離塵老人' 的意旨……" 黃衫客不等他往下再問,便自接道:" 我沐賢弟是奉他恩師之命,才如此作法。" 杜百曉道:" 沐天仇的師傅又是誰?定與' 離塵老人' 有特殊深厚的交誼,不然,不會知道這老人的傷心之事!" 這時,杜百曉與黃衫客業已入谷甚深。走到一座石洞之前。
黃衫客跟隨杜百曉進入石洞,含笑答道:" 我沐賢弟的恩師,隱居' 北天山' 中,自號' 負心遁客' ,姓名卻諱莫如深,連沐賢弟也不知曉。" 杜百曉" 哦" 了一聲,表示驚奇地訝然說道:"'負心遁客' 四字,委實絕未聽聞過。這位山林隱俠。恐怕是有什麼難言隱恨………" 黃衫客點了點頭,接道:" 不錯,' 離塵老人' 與晚輩。均一致認為這' 負心遁客' 名號,是他隱姓逃名的自稱別號。" 杜百曉請黃衫客落坐,並替他斟了杯松子茶,含笑道:" 如今,我們f 不急於研究' 負心遁客' 是誰。還是請老弟說出,你遠道趕來尋我,究竟是為了何事吧!" 黃衫客笑道:常言道,' 樹從根腳起,水從源處流,,晚輩所欲向老人家請教之事,還非得從我沐賢弟之恩師身上說起不可!" 杜百曉向他看了一眼,而微微笑道:" 既然如此,老弟便從頭說起吧!但願我能對你有所助益才好。" 黃衫客便把沐天仇行道回山,發現恩師舉止怪異,賜了他" 四靈秘帖" 之事,向杜百曉詳細說了一遍。
杜百曉一直聽到他們盟兄弟在" 華山" 結識,取了" 紫麟之頭" ,送到" 離塵谷" 中以後,方向黃衫客揚眉笑道:" 黃老弟,請用茶,我這' 松子茶' 有股清香,風味頗不壞哩!" 黃衫客端起茶杯,飲了兩口,失聲說道:" 這' 松子茶,不但清香可口。飲後並可益人,嗯,定是什麼靈泉烹制,晚輩受惠多了!" 杜百曉笑而不答,目光斜注洞頂,仿佛有所思忖。
黃衫客不敢打斷他的思路,遂把那杯清香無比的" 松子茶" 徐徐飲盡。
杜百曉見他飲完,遂又替他斟了一杯。
黃衫客正待遜謝,杜百曉含笑說道:" 老弟莫要太謙,這水質雖算上佳,卻還不是舉世難得的靈泉石乳、萬載青空之屬;' 松子' 更是山中到處可得之物,你就盡量解渴,喝個夠吧!深山無物款待嘉賓,這當客來荼當酒,我已經對你非常簡慢了!" 黃衫客聽杜百曉這等說話,遂不再謙辭,一面端碗飲茶,一面陪笑問道:" 杜老人家,' 離塵老人' 欲以三月光陰,對我沐賢弟有所傳授,遂命我利用這段時日,代替沐賢弟,尋找' 蒼龍之皮' ,並在遇有困難之時,可來' 大別山' 中,持他信物拜謁杜老人家,以求指點,晚輩因三月之期,轉眼即逝,遂於向' 離塵老人' 告別之後,直接來此,求教高明……" 杜百曉呷了一口茶,向黃衫客擺手叫道:" 黃老弟不必說了。
你的來意,我已知悉,但卻難免要你略為失望。" 黃衫客聽得全身一震,杜百曉又復笑道:" 老弟且慢著急,你要先弄清楚兩件事兒。第一件是,你既持有' 離塵老人' 的發簪信物,我便絕不推諉,對你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黃衫客連連點頭,陪著笑臉道:" 晚輩知道老人家舊交情深,肝腸向熱……" 杜百曉失笑道:" 老弟怎麼替我戴起高帽子來了?杜百曉畏聞世事,情懷如冰,但對於你,卻因有' 一見投緣' 以及手持' 離塵老人' 信物的雙重關系,絕不會有絲毫見外就是。" 黃衫客點頭稱謝,杜百曉含笑說道:" 第二件是,你要弄清楚我方才所說的是' 難免要叫你略為失望' ,並非' 全部失望'." 黃衫客聞言,臉上沮喪之神色,立卻消除殆盡,目注杜百曉,抱拳道:" 杜老人家,你的言辭之中,似蘊玄機……" 杜百曉呷了口手中端的" 松子茶" ,搖頭笑道:" 沒有什麼' 玄機' ,我對於' 蒼龍之皮' 的性質、產地,以及求取方法,均毫無所知,豈不是難免令老弟要' 略為' 失望麼?" 黃衫客聽他說到" 略為" 二字時,特別加重語氣,不禁觸動靈機,揚眉問道:" 晚輩質鈍,不能領略老人家的弦外之音,不知老人家是否雖對' 蒼龍之皮' 一無所知,卻對' 紅龜之甲' 及' 玉鳳之心' 兩者,有所指教?" 杜百曉發出一陣" 哈哈" 大笑,手指黃衫客道:" 黃老弟,像你這等' 聞一知十,觸類旁通' 的' 質鈍' 人兒,在當世武林之中,恐怕找不出幾個……" 黃衫客被他誇贊得臉上一熱,抱拳笑道:" 老人家莫加謬贊,請指教' 紅龜之甲' 和' 玉風之心' 是在何處……" 杜百曉不等黃衫客說完,便搖手說道:" 黃老弟,你這種猜測,只對一半!" 黃衫客眼珠一轉,恍然醒悟地,注目問道:。" 莫非杜老人家,只知道其中之一麼?" ' 杜百曉方一點頭,黃衫客又復問道:" 老人家是知道' 紅龜之甲' ?還是知道' 玉鳳之心' ?" 杜百曉又尋出幾類不知名的山果款待黃衫客,邊笑吟吟地,揚眉說道:" 我不知道什麼叫' 玉鳳之心' ?只覺得沐天仇之師,限定他必須於先尋得' 紫麟之頭' 、' 蒼龍之皮' 、和' 紅龜之甲' 以後,才可去尋' 玉鳳之心' 的規定定有相當玄妙。換句話說,這' 玉鳳之心' 的神秘性與重要性,也定遠超其余三者!" 黃衫客取了一只其形如梨,但比一般梨兒,遠為甜嫩多汁的黃色山果,邊自嘗新,邊自笑道:" 如此說來,杜老人家是知道那' 紅龜之甲' 的有關底蘊了?" 杜百曉笑道:" 不錯,我對於' 紅龜之甲' 的有關傳聞,曉得一點,黃老弟願意稍改來意,聽一聽麼?" 黃衫客心中狂喜地,連聲稱謝說道:" 當然願意,當然願意。
好在我沐賢弟之師,於賜他' 四靈秘帖' 之際,曾加囑咐,除了' 玉鳳之心' 必須放到最後以外,其余三者,在不得已時,可將順序顛倒,晚輩如今便暫時放下' 蒼龍之皮' ,先行代我沐賢弟尋那' 紅龜之甲' 吧!" 杜百曉目光凝注黃衫客,正色說道:" 老弟這樁義舉,不易完成,要想尋找那' 紅龜之甲' ,必須歷盡凶險,甚至於會賠上一條性命呢!" ' 黃衫客濃眉雙軒,縱聲狂笑道:" 江湖義俠之人講究的是' 為朋友兩肋插刀' ,晚輩孑然一身,上無父母,下無妻子,慢說行險犯難,就是當真把一條命,交代在找尋' 紅龜之甲' 一舉之上,也不算什麼;何況沐賢弟還對我有救命之恩在前,我也理應答報!" 杜百曉笑道:" 黃老弟一向雲游俠中原,你可知道在陝西' 橋山' 左近,有個凶險地穴?……" 話方至此,黃衫客便點頭接口答道:" 杜老人家是指那位於橋山左側的' 無底殺人坑' 麼?" 杜百曉頷首笑道:" 正是,黃老弟既知' 無底殺人坑' 之名,可知這相當嚇人的名稱來歷麼?" 黃衫客臉上神色微現赧然地,苦笑說道:" 晚輩只知凡入此坑探險者,從來無一生還……" 語音未了,便見杜百曉連搖雙手,不禁愕然問道:" 老人家為何搖手,是晚輩說得不對麼?……" 杜百曉不等黃衫客的話完,便即笑道:" 當然不對。因為進入那' 無底殺人坑' 中探險之人,不是' 從來無一生還者' ,至少也曾有一人,僥幸未死!" 黃衫客從對方的語氣之中,及神色以上,看出端倪,遂向杜百曉含笑問道:" 杜老人家,那位從' 無底殺人坑' 中,僥幸生還之人,大概是你吧?" 杜百曉大笑答道:" 老弟真夠聰明,正因為我曾從' 無底殺人坑' 中,僥幸生還,我遂略知內情,親眼看見了許多人入坑不返的淒慘實況!" 黃衫客道:" 大概坑底盤踞有什麼奇毒蛇蟲?" 杜百曉搖頭道:" 不是!" 黃衫客道:" 既無奇毒蛇蟲,則那' 無底殺人坑' 中,莫非有甚沼氣?以及瘴疬等物?" 杜百曉搖手道:" 也不是!" 黃衫客道:" 一非蛇蟲,二非瘴疬,則那坑洞之中,卻又有什麼東西?能夠大量殺人?" 杜百曉笑道:"老弟莫要忘了在' 殺人坑' 之上,還有' 無底' 二字,這兩個字兒,真乃名副其實!" 黃衫客略一沉思,方有所悟會地,目中神光一閃,遂向杜百曉注目問道:" 莫非在這' 厄底殺人坑' 下,競有最惡毒的殺人陷阱' 地底流沙' 麼?" 杜百曉" 恩" 了一聲,神色鄭重地道:" 不是' 競有流沙,,而是整個坑底' 完全都是流沙'.不知埋葬了多少下坑探險、以致一去不回的英雄豪傑!" 黃衫客眉峰方聚,杜百曉又復笑道:" 不僅如此,更厲害的是那' 坑底沙地' ,看去毫無異樣,而著足時,也絲毫不見松軟;但等片刻過後,足下突覺一虛,那時再想拔腳,卻已無法借勁,只有慘被活埋的了!" 黃衫客目光凝注杜百曉,向他軒眉問道:"坑中' 流沙' 既如此凶險,老人家昔日卻又怎樣施展神功,得脫險境的呢?" 杜百曉大笑答道:" 不是我有特殊神功,只是我運氣稍好,那日找到了洞底,發現石壁上似乎鐫有字跡,因被塵土所封,看不清楚,遂走近壁前,加以拂拭,就在這時,猛覺腳下一顫,趕緊以' 大鷹爪' 化指成鉤,抓緊石壁;然後再憑一身不太俗的輕功,附壁上升,才告僥幸脫險,不曾陷身淵底流沙之下!" 黃衫客飲了兩口松子茶,,嘴角微掀,欲語未語。
杜百曉看出他的心意,向黃衫客含笑說道:" 黃老弟,你似乎還有什麼疑問?" 黃衫客陪笑道:" 晚輩雖已知道那' 無底殺人坑' 有' 隱形流沙' ,凶險異常,但卻不知與我沐賢弟所欲尋找的' 紅龜之甲' ,有什麼關系?" 杜百曉向黃衫客點了點頭,含笑說道:" 老弟問得好,但你卻忘了適才我曾說過,在' 無底殺人坑' 的坑底石壁之上,發現字跡一事。" 黃衫客道:" 莫非那壁上字跡,竟與'紅龜之甲' 有關?" 杜百曉道:" 那壁上字跡,業已模糊不清,我拂去塵土,竭盡目力,也不過辨識出:' 紅龜甲,金猱發,何愁五毒腥風壓,……" 等幾行草書。" 黃衫客雙眉深蹙地,苦笑一聲,說道:" 就憑這' 紅龜甲,金猱發,何愁五毒腥風壓' 等十三個字兒,似乎……" 杜百曉拈起一枚龍眼似的山果,邊自剝殼,邊自含笑道:" 老弟莫急,聽我說完。就在我辨識壁上的字跡之際,忽然聽得坑底流沙之中,起了一種異樣聲息!" 黃衫客眉梢一軒,注目急急問道:" 什麼異樣聲息?難道那流沙之中,竟曾出現一只紅龜不成?" 杜百曉剝去果殼,放入口中,等吃完以後,方始笑道:" 老弟的這種玄奇猜測,居然說個正著;只不過龜不太巨,約莫比只頭號海碗略大一點,但整個龜背甲殼,卻異乎尋常地,屬於血紅色澤!" 黃衫客" 呀" 了一聲,表示驚異說道:" 想不到當真會有甲殼血紅的罕見烏龜?" 杜百曉道:" 有關' 紅龜之甲' 一事,杜百曉所知僅此,至於怎樣擒龜取甲及取得龜甲之後又有何用,我卻毫無所悉了!" 黃衫客站起身形,恭聲稱謝說道:" 老人家不吝指點,晚輩受惠已多!三月時光,轉瞬即逝,不敢有所延誤,就此告別,代我沐賢弟趕往橋山,試試機遇。" 杜百曉站起身形,點頭微笑說道," 要想在' 無底殺人坑' 中,擒得紅龜,剝去甲殼,委實絕非易事,故我亦不敢耽誤老弟的光陰,此後若有機緣,再圖後會便了。" 黃衫客又復恭身一禮,走向洞外。
杜百曉突然雙目之中,電閃神光,叫道:" 老弟且慢!" 黃衫客止步回身,目注杜百曉道:" 杜老人家,莫非還有什麼指示?" 杜百曉一面伸手入懷,掏取什麼物件,一面向黃衫客含笑說道:" 老弟,昔年我被仇人所害,身中奇毒,'離塵老人,聞訊,命人持此能解百毒的發簪馳援,才救下我一條老命……" 黃衫客" 哦" 了一聲,接口笑道:" 原來老人家與' 離塵老人' 之間,還有過這麼一段武林俠士互重互助的道義之交?" 杜百曉歎息一聲,面呈苦笑說道:" 說是'道義之交,未嘗不可,但實際上乃是我欠了' 離塵老人' 的一筆深厚恩情,老弟是豪俠襟懷,應該知道大丈夫最怕的是身受人恩……" 黃衫客向杜百曉連搖雙手,含笑說道:" 老人家千萬不要這樣想法,' 離塵老人' 命人持簪解毒之舉,無非敬慕老人家是位正派江湖義客,決不會存有什麼望報之心……" 杜百曉道:"'離塵老人' 施恩不望報,是他的高超人格,磊落襟懷,但我若受恩不圖報,豈不是宛如禽獸?''這幾句話,倒把黃衫客,說得為之怔住!
杜百曉幽幽一歎,繼續苦笑說道:" 尤其今日我見了老弟所持之發簪,' 離塵老人' 的救命深恩,更復立浮腦際,於是便想出了一個略慰內心的變相酬恩辦法!" 黃衫客聽得有點茫然地,皺眉問道:" 老人家語有玄機,什麼叫' 變相酬恩辦法' ?" 杜百曉笑道:" 我對' 離塵老人' ,圖報無由,老弟持有那根發簪,無異老人親臨,故而我若對你略盡心意,也可算是稍作投桃報李之舉。" 黃衫客" 哎呀" 一聲,連搖雙手說道:" 不敢當,不敢當,老人家見告' 無底殺人坑'一事,晚輩受惠已多,哪裡還敢再當什麼……" 杜百曉不等黃衫客話完,便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絹冊遞過。接口微笑說道:" 老弟是磊落英雄,嵌崎男子,少作無謂推托,你且看看此物,可中意麼??
黃衫客無法推辭,接過絹冊一看,封面上只有四個篆字寫的是:" 天風七式".絹冊薄僅七頁,每一面上,畫了八個持劍人形。黃衫客也是內家好手,一看便知那是一式基本劍招,配合了七種精微變化。
杜百曉在他看圖之際,面含微笑地緩緩說道:" 此處既叫' 大風口' ,又稱' 大風谷,,這座石洞,便是先輩武林奇俠' 天風真人' 的修道練功之所。我在洞中巧獲這冊真人所遺的' 天風七式' ,便送與老弟吧!" 黃衫客雙手捧起那冊' 天風七式' ,目中卻現出相當感激神色。
稱謝說道:" 多謝老人家厚愛,但晚輩已然看出這七七四十九式' 天風劍法' ,變化神奇,威力絕大,如此武林秘笈,怎敢……" 杜百曉截斷了黃衫客的話頭,揚眉說道:" 老弟莫要推辭,你在聽完我除了略表心意以對' 離塵老人' 酬情的另外兩項理由之後,便會立即接受的了。" 黃衫客詫道:" 老人家把這等武林秘笈送人,居然還有許多理由?" 杜百曉笑道:" 當然有。第一,我已厭倦風塵,謝絕江湖,這' 天風七式' 若是由我保存,可能與草木同朽,無益與世;而老弟拿出,卻可有助於你濟世救民、降魔衛道事業,使它發揮作用,舊主' 天風真人' 泉下有靈。亦當含笑。" 對於他這第一項理由。黃衫客便無話可駁。
杜百曉滿面神光,含笑軒眉又道:" 何況這' 天風七式' ,除了變化巧妙之外,專以' 快' 與' 力' 兩字勝人,老朽一來年邁,二來天賦亦薄,無法盡量發揮這套劍法作用;只有像老弟這等年富力強,秉賦絕佳的正人俠士,才是這' 天風七式' 的理想得主。" 黃衫客想起沐天仇來,不禁赧然歎道:" 晚輩這等鈍質愚資,怎敢當老人家謬贊?我那沐天仇賢弟,便不知比我強上多少倍了。" 杜百曉雙目之中,神光微閃說道:" 既然如此,老弟不妨將這' 天風七式' 轉傳沐天仇,你們盟兄弟二人,若能聯手合運,定當威力更增,使這套劍法,越發發揚光大。" 黃衫客知道再若推辭,便嫌虛偽,遂向杜百曉恭恭敬敬躬身一拜,道:"老人家既然這等說法,晚輩便不敢再行推辭,並代我沐賢弟拜謝罕世厚賜。" 杜百曉笑道:" 老弟既已接受了這' 天風七式,,我可就暫時不放你走。想要留你在此小住兩日的了。" 黃衫客點頭說道:" 晚輩知道老人家要耳提面命,予以指導。" 杜百曉含笑說道:" 有了絹冊,老弟與沐天仇自可按圖索驥。
慢慢研參。老朽要留你兩日,只是想把自己參研劍法時,所領悟出的一些特殊心得,對你和盤相告,或許略有裨益。" 黃衫客在大喜稱謝之下,忽又雙眉略蹙。
杜百曉懂得他蹙眉之意,伸手輕拍黃衫客的肩頭,向他注目微笑道:" 老弟莫要皺眉,' 橋山' 的' 無底殺人坑' 之行,只在碰巧,無法預先安排怎樣的行動准則,故而你晚去兩日,決不會對設法擒龜一事,有甚大礙。" 黃衫客仔細一沉思,覺得杜百曉所言是實,遂抱拳笑道:" 晚輩受惠已深,不再言謝,就請老人家不棄愚昧,盡量賜予教誨。" 於是,杜百曉便在兩日之間,把自己精研" 天風七式" 數十年的特殊心得,對黃衫客不厭其詳地悉心傳授。
黃衫客也相當虛心,除了接受杜百曉心得傳授之外。並把有關" 天風七式"的基本變化,一一請教,真可說是不眠不休,把這兩日光陰作了充分利用。
到了第三日,杜百曉方情意殷殷,親送黃衫客走出這" 天風谷" 外。
出谷以後,杜百曉仍欲再送,卻為黃衫客執意勸止。
但黃衫客轉過身形,行未數步,突又聽得杜百曉邊喊" 老弟".邊自奔來。
黃衫客詫然回身,目注杜百曉道:" 老人家怎麼如此情深,莫非真個是要親送晚輩出這' 大別山' 麼?" 杜百曉走到他的面前,搖頭說道:" 常言道:' 送君千裡,終須一別' ,我並非要再送老弟,只是忘了問你一件要緊的事兒。" 黃衫客微覺訝異,問道:" 老人家有何事要問,請盡管問。" 杜百曉雙目中閃射出一種奇異神光,盯在黃衫客臉上,向他正色說道:" 老弟,你那結盟義弟沐天仇的右耳垂後,有沒有一粒黃豆大小的朱砂紅痣?" 黃衫客聽了,苦笑一聲,搖頭答道:" 晚輩此時無法答復老人家,因為我根本不曾注意到我沐賢弟的耳後隱秘部位……" 說到此處,眉頭微蹙,反向杜百曉問道:" 老人家,你……你……你突然問起此事則甚?" 杜百曉臉色相當鄭重地,緩緩說道:" 此事與你沐賢弟,與他恩師' 負心遁客' 的身世有關。老弟你與沐賢弟重聚之時,不可正面探問,只宜冷眼旁觀,暗加察看。" 黃衫客道:" 假如他真有那粒' 朱砂痣' 呢?" 杜百曉雙眉忽皺,仿佛有無窮往事泛上心頭,歎了口氣道:" 假如真有那粒朱砂痣,則你這位沐賢弟,便不姓沐,連他師傅' 負心遁客' 的真實身份,我也知道的了。" 黃衫客滿腔好奇地急問道:" 老人家認為我沐賢弟應姓什麼?
他師傅' 負心遁客' 又是誰呢?" 杜百曉好似越發傷感,目中微蘊淚光,從唇角浮起一絲苦笑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在時機未到之前,更須嚴守秘密!但願我所料不差,老弟發現你沐賢弟右耳垂後,當真有粒朱砂痣,趕緊設法告訴我才好。" 黃衫客雖狐疑滿腹,卻也無法再加追問,只好喏喏連聲,點頭應是。
杜百曉目光一轉,好似想起什麼事,又對黃衫客加意囑咐,正色說道:" 老弟,若是發現你沐賢弟有那' 朱砂痣' ,在未與我取得聯絡前,應該盡量阻止你沐賢弟,莫在終南附近走動。" 黃衫客不知沐天仇在結識自己之前,業已在' 終南,,結識一位白衣少女之事,自然對於杜百曉的叮嚀囑咐,一口應承。
杜百曉長吁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 蒼天如開眼,俠士有傳人,我如今越想那' 四靈秘帖' 的含意越深,那位' 負心遁客'.八成就是……" 黃衫客正在傾耳聆聽,杜百曉的自言自語忽頓。
這位號稱" 無事不知" 的武林老俠,竟不再理會黃衫客,轉過身形,步履蹣跚地,回向他所居的" 天風谷" 中。
從他那傴僂身形,和遲緩沉重的步履看來,這位老人顯然是勾起了什麼重大傷心往事,致使他異常悲戚。
黃衫客雖然在懷中憋了這麼一個悶葫蘆,也覺得好生難過,但這個悶葫蘆目前無法打破,他只不再在" 大別山" 中多作耽擱。立即趕往" 橋山".黃衫客本來是中原俠士,對於關中一帶自甚熟悉。
他在趕往" 橋山" 的旅途之中,遙望" 終南" ,不禁心中發悶。
根據" 無事不知" 杜百曉之言,盟弟沐天仇定有一段神秘的身世,但這段神秘身世,恐怕連盟弟沐天仇本人,也蒙在鼓中,不會明白。
但沐天仇的神秘身世,卻和" 終南" 有何關系?
杜百曉為何一再諄諄叮囑,要自己盡量阻止沐天仇,不要在" 終南" 附近走動?
這問題從正面而言,根本無法解答。黃衫客靈機忽動,想從反面加以推測。
所謂" 反面推測" ,就是黃衫客根據自己的江湖見聞,細想在" 終南山" 之中,有些什麼值得注意的武林人物?
但終南山脈范圍甚廣,黃衫客所知隱居其中的黑白兩道武林人物。已有數十之多,倘若加上他不知的武林異人,可能超過百數。在這樣眾多的武林人物之中,要想尋出與沐天仇有密切關系的人。豈非如在水中撈月、霧裡摘花,根本不著邊際。
黃衫客越想越頭痛,只好趕緊息念,他連" 終南山" 影,也不敢再看。唯一的驅想妙法,便是早點趕到" 橋山".把全副精神放在擒捉" 紅龜" 事之上。
黃衫客自從在杜百曉口中,聽了有關" 紅龜" 之事以後,便在途中經過通都大邑之際,作了一些准備。
他買了一根長達十丈以上,刀槍難斷、火不能焚的極好" 蛟筋" 長繩。
又花費了不少金銀。請巧匠打了一只飛抓。
黃衫客覺得這兩件東西,只要機緣湊巧,見著紅龜,便不難從那" 無底殺人坑" 中,把它擒獲j 黃衫客因有事在身,無心游覽什麼" 橋陵" 聖地,便直接向那" 無底殺人坑" 中趕去。
這" 無底殺人坑" 位於" 橋山" 左側的一條幽谷之中。
黃衫客才到谷口,目光掃處,便是一怔。
他瞥見谷口草叢之中,倒臥著兩具新死人屍。這兩具人屍,一具是被人一劍洞胸,另一具則是被利刃破腹,肝腸外流,死狀均極慘酷。
但黃衫客根據江湖經驗,一望而知這兩名死者,相貌十分獰惡,多半是綠林霸強,並非善類。
黃衫客有此發現,暗忖:此事似非偶然,難道另外有甚武林人物,也對" 無底殺人坑" 中那只" 紅龜' 起了覬覦之念,才引起互相凶殺?
念方至此,人已走進谷口,驀然發現兩線銀光,從斜刺裡飛出,向黃衫客的面門飛到!
黃衫客目見人屍,便存戒心,略一提氣飄身,橫移數尺,把暗中射來的兩線銀光,避了開去。
銀光打空,飛向石壁," 叮叮" 兩響,掉落地上。
黃衫客目光略注,看出是兩根銀光燦爛的蛇形飛針,心中不禁立即想起一人……就在此時,谷內左面大堆怪石後,響起一片銀鈴脆笑,有個女子口音,發話說道:" 尊駕身手不俗,能躲過我' 銀蛇奪命針' 之人,江湖上還不多哩!" 隨著笑語之聲,從亂石堆中,走出一個裊裊婷婷的銀色人影。
黃衫客注目看去,見是一個相貌十分妖艷,年約三十左右的銀衣美婦。
這婦人除了衣著銀色勁裝之外,連手中所執的一柄短劍,也與尋常劍色不同,有點銀光閃閃的。
他一見之下。雙眉微蹙,向對方一抱拳問道:" 來者莫非就是' 龍駒寨' 的' 奪命銀蛇' ,宇文娘子?" 銀衣婦人聞言一怔,目注黃衫客,說道:" 尊駕不但身手不俗,眼力也居然相當不錯,怎麼認識我宇文嬌呢?" 黃衫客雙眉一軒,面含微笑說道:" 奪命銀蛇四字,在關中綠林道上,頗負盛名,只是在下緣慳一面,尚屬初會而已。" 宇文嬌閃動著一雙媚目,把黃衫客全身上下細一打量,柳眉雙挑地" 呀" 之一聲,笑道:" 尊駕虯髯黃衫,英姿勃勃,莫非是關中大俠'黃衫客' 麼?" 黃衫客也自不加隱瞞地點頭道:" 不錯,字文娘子的眼力亦高,在下正是黃衫客。" 宇文嬌目光一亮,凝注在黃衫客身上,嬌笑道:" 關中大俠。
名不虛傳,看來那' 緣慳初會' 四字,應該由我說了!" 黃衫客覺得這位字文嬌的目光如水,太以撩人,遂不願與她目光相對,抬頭斜望雲天,口中淡淡說道:" 彼此既是武林同源,無須在言詞方面。多作客套。我有一件事,要向宇文娘子請教。" 宇文嬌把自己手中那柄銀色短劍,插向肩後。頷首說道:" 好,我們不再作無謂客套之語,黃大俠有話請講。" 黃衫客伸手指著谷外,揚眉問道:" 谷外有兩具死屍,不知是否……" 宇文嬌相當爽直,不等他往下再問,便即"格格" 嬌笑,接口說道:" 是我殺的,但那兩個絕非善類,難道與黃大俠有什麼淵源,黃大俠要替他們向我討點公道麼?" 黃衫客搖搖頭,緩緩說道:" 我也看出那兩人相貌獰惡,絕非善類,怎會管這閒事?但我剛一進谷,宇文娘子便賞了我兩根' 銀蛇奪命針'.不知卻是何故?" 字文嬌沒等黃衫客說完,便向他躬身一禮。
黃衫客趕緊抱拳還禮,並訝然問道:" 宇文娘子,你為何如此多禮……" 字文嬌笑道:" 我是向黃大俠表示賠罪……" 黃衫客截口說道:" 賠罪不必,我是問宇文娘子,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地,便會辣手相加?" 字文嬌含笑答道:" 一來,我想不到來人竟會是關中大俠黃衫客;二來,不瞞黃大俠說,我來此之舉,頗有圖謀,人在貪婪之時,往往便會把其余參與其事之人,視為敵手!" 黃衫客聽得雙眉一挑,目注宇文嬌道:" 宇文娘子,你既稱來此有所圖謀,莫非那圖謀之物是在谷中的' 無底殺人坑' 內?" 宇文嬌吃了一驚,柳眉高軒,詫聲說道:" 黃大俠,你怎知道我所圖謀之物,是在那' 無底殺人坑' 中?這樁事兒,極為隱秘,江湖中不會有多少人知曉……" 黃衫客截斷了宇文嬌的話頭,揚眉問道:' 宇文娘子怎說極少人知,那谷口兩俱遺屍,不是……" 字文嬌" 哦" 了一聲,接口嫣然笑道:" 那兩人不是圖謀' 無底殺人坑' 中之物,只是在此巧遇,立即便色迷心竅了,對我有所圖謀。才被我立下辣手,予以格殺!" 黃衫客聞言之下,才始恍然。宇文嬌又復向他含笑問道:" 黃大俠雖知我所謀求之物,是在' 無底殺人坑' 中,卻未必猜得出是什麼物件吧。" 黃衫客覺得自己謀求" 紅龜之甲".一事,多半橫生阻礙,要起風波,遂冷然答道:" 或許不會猜錯,我猜宇文娘子所意欲謀求之物,是一只紅色巨龜……" 語音至此,宇文嬌的臉上,業已微顯僳容。
黃衫客雙目之中,神光電閃,繼續說道:" 不單我猜你謀求之物,是只紅色巨龜,並猜你是想擒得這紅色巨龜,剝取它的甲殼。" 宇文嬌起初面現驚容,但在聽完黃衫客的話兒之後,卻立即展顏嬌笑。
黃衫客愕然問道:" 宇文娘子,你笑些什麼?莫非我所猜測。
可以說既未猜錯,也未猜對!" 宇文嬌又復美目流波地,向他媚笑說道:"黃大俠的猜測,可以說既未猜錯,也未猜對!" 黃衫客惑然不解地,向宇文嬌皺眉問道:" 世間事,不對就是錯,不錯就是對,宇文娘子卻為何有此' 既未猜錯,也未猜對' 的模稜兩可之語?" . 宇文嬌梨渦雙現,笑哈哈地,說道:" 這話兒聽來不通,卻容易解釋,因為我所謀求之物,雖然正是' 無底殺人坑' 中的那只紅色巨龜,但卻絕非想剝取它的甲殼……" 語音至此略頓,雙目凝光,盯在黃衫客的臉上,嬌笑兩聲,緩緩說道:" 黃大俠,如今該我來向你請教了!" 黃衫客莊重地道:" 宇文娘子有何事相詢,盡管請講。" 宇文嬌揚眉笑道:" 我要問的是黃大俠為何要猜我謀取' 紅龜甲殼,?宇文嬌雖在江湖中有' 銀蛇銀子' 暨'奪命銀蛇' 之號,但因我目高於頂,擇配甚嚴,至今尚是葳蕤自守的雲英未嫁之身,我既說沒有丈夫,卻要弄副烏龜殼來,給誰戴用?" 這幾句亦莊亦諧的話兒,委實頗出黃衫客意料之外,也使他聽得有點難以答話。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實話實說地,軒眉答道:" 因為我自己是來謀取那'紅龜甲殼,,故而猜測宇文……姑娘,也可能懷有同樣目的。" 他因已知對方是雲英未嫁身份,故而在說到" 宇文" 二字之際,略頓話頭,把下面的" 娘子" 稱呼,故成" 姑娘" 稱謂。
宇文嬌嫣然笑道:" 近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人叫我' 宇文姑娘'.這四個字兒,委實悅耳已極,。想不到黃大俠輕輕一語,竟仿佛替我挽回了十年已逝青春歲月。" 她一面說話,一面從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媚而不蕩的奇異光彩!
黃衫客是不好女色的鐵錚奇男,但如今面對宇文嬌之下,卻競有點臉下發熱,心中微跳!他正自詫異,為何會有此現象之際,宇文嬌又向他嬌笑說道:" 黃大俠,你要謀取' 紅龜之甲' 之舉,令我聽來驚奇,但不知那' 紅龜之甲' 有何用處?黃大俠可以告訴我麼?" 黃衫客苦笑說道:" 大丈夫本來講究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但我謀取' 紅龜甲殼' 之舉,並非己有所需,只是代替朋友所約,故而委實不知' 龜甲' 究有何用?宇文姑娘是否信得過麼?" 宇文嬌笑道:" 黃大俠說哪裡話,你是一言九鼎的' 關中大俠' ,自然絕無謊言,我哪有不信之理?" 黃衫客道:" 宇文姑娘既非謀取' 紅龜甲殼' ,不知是否想擒住整只' 活龜' ?" 字文嬌微搖螓首,嫣然一笑答道:" 不是,我若擒得' 紅龜' ,也將殺卻,只想取得它腹內' 丹元' !" 黃衫客聞言之下,欣然色喜說道:" 這樣說來,我與宇文姑娘的目標雖然相同,但卻並行不悖,彼此可以合作,等達到目的後,再各取所需便了!" 宇文嬌出人意料地,在聽完黃衫客的話兒之後,竟向他面含微笑,搖了搖頭。
黃衫客覺得臉上" 烘" 地一熱,訕然說道:" 宇文姑娘是不願意與我合作?……" 宇文嬌雙眉挑處,急忙接口笑道:" 不是' 不願' ,我只是覺得' 不必'合作,等我擒得那' 紅龜' 之後,剝下甲殼,奉噌黃大俠就是!" 黃衫客一面抱拳示謝,一面又向宇文嬌問道:" 這樣說來,宇文姑娘定已有了萬全擒龜之策,並不需我出力幫助,但不知何時下手?……" 語音未畢,宇文嬌便接口嬌笑說道:" 不是' 何時下手' ,而是' 業已下手'.大概再過片刻,我們便可殺那' 紅龜' ,我取' 內丹' ,你取' 甲殼' 的了!" 黃衫客大為驚詫地,目注宇文嬌問道:" 宇文姑娘此話怎講?
你人在此處,並未施為,難道那只' 紅龜' ,會從' 無底殺人坑' 中爬出,向你報到,自行送死不成?" 宇文嬌失笑說道:" 那紅龜既然腹有' 內丹' ,定是靈通之物,怎會自行送死?我這樣說話,是指業已有人前往' 無底殺人坑' 中擒他,此時大概快到手了!" 黃衫客驚道:" 此人是誰?他知不知道' 無底殺人坑' 中蘊有奇險?" 宇文嬌答道:" 入坑之人,名叫' 玉面蒼龍' 柳少亭……"這" 玉面蒼龍" 外號中的" 蒼龍" 二字,把黃衫客聽得心中一驚,目中神光電閃,接口問道:" 奇怪,' 玉面' 二字,多半形容年輕俊俏之輩,' 蒼龍' 二字,則多半形容年老矍鑠之人,那位柳明友,怎會獲得這種含蘊矛盾的外號?" 宇文嬌含笑說道:" 不單黃大俠覺得奇怪,連我也有這種矛盾感覺!" 黃衫客道:" 字文姑娘問過矛盾原因沒有?這位柳朋友?究竟是年輕人?還是年老人呢?" 宇文嬌妙目流波地,向黃衫客嫣然笑道:" 我問過原因,卻還不曾獲得答復,這柳少亭不單是個年輕人。並是個相貌極為英俊漂亮,三十上下的俊挺人物!" 黃衫客因沐天仇" 四靈秘帖" 之中,第二項便是" 蒼龍之皮" ,故而對這" 玉面蒼龍"柳少亭,特別感覺興趣,聞言之下,揚眉說道:" 照宇文姑娘此說法,這位柳朋友的外號之中,是' 玉面,有據,' 蒼龍' 無由,但不知宇文姑娘問那柳朋友時,他卻怎樣回答?" 宇文嬌笑道:" 這得從頭說起,才有條有理,柳少亭自從與我風萍相識之後,便向我苦苦追求,直到如今,已有三年光景……,,黃衫客面含微笑地,接口發話說道:" 既然那柳朋友十分英俊漂亮,再經過三年苦苦追求,定必獲得字文姑娘,青眼相看,芳心暗許的了?" 宇文嬌把兩道嬌媚眼神,盯在黃衫客的臉上,向他搖了搖頭,嬌笑說道:" 黃大俠你猜得完全錯了。我不單不喜歡柳少亭,並可以說是對他有點討厭!" 黃衫客先是略表詫異,旋又仿佛有所會意地,點頭一笑,軒眉說道:" 我明白了!定是那位柳朋友品格方面,有些欠缺!" 字文嬌道:" 品格方面,雖然略嫌虛誇浮滑;但使我最討厭的,還是他油頭粉面,自以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那副娘娘腔j"黃衫客" 咦" 了一聲,目閃神光笑道:" 宇文姑娘的這種……
胸襟,著實不同流俗。!" 宇文嬌道:" 我的看法,與一般世俗,確實有些不同,我認為男子的吸引力,不在他面貌俊俏,舉止風流,而在他是否氣慨軒昂,胸襟如海;故而黃大俠雖然虯髯盈頰,邊幅不修,在我看來,卻特具雄豪之美,比柳少亭的那副娘娘腔,強得多呢!" 這幾句話兒,大出黃衫客的意外,真把這位關中大俠,聽得有點面紅耳赤!
宇文嬌神情自若地,又復含笑說道:" 我既對柳少亭毫無好感,自然對於他的苦苦追求,感到厭煩,但常言道得好:' 伸手難打笑臉人,,遂出了一道難題,希望柳少亭能夠知難而退!" 黃衫客笑道:" 宇文姑娘所出的這道難題,定必甚有趣味?" 宇文嬌抬手微掠雲鬢,含笑說道:" 確實有點趣味。我對柳少亭所出難題,便是'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這兩句詩。" 黃衫客微一思忖,仍然不解真意地,揚眉問道:" 我這人有時其笨如牛,參不透這兩句詩兒之中,蘊含有什麼難題?" 宇文嬌笑道:" 黃大俠,你覺得我的容貌身材,是否還看得過去?" 黃衫客想不到她竟然有此一問,目光微注宇文嬌,略加打量,正色點頭答道:" 宇文姑娘是我生平所見過的第一美人!" 宇文嬌梨渦雙現地,慰然一笑說道:" 多謝黃大俠謬贊,但我自己對於這副容貌,也頗自負,遂向柳少亭說明,除非他能設法,為我永葆青春,否則我到了綠鬢漸凋,紅顏已逝之際,便會本著'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之意,來個' 殉容自絕' ,他根本不必有所癡心妄想!" 黃衫客" 呀" 然一聲,頷首笑道:" 公道世間唯白發,貴人頭口不曾饒。要想永葆青春,不單是個難題,並且是樁根本無法辦到之事!" 宇文嬌道:" 我出了這道難題,認准柳少亭必然知難而退,誰知他聞言反而大喜,以為一點也不難。" 黃衫客道:" 一點不難?這……這話卻……卻是怎講?" 宇文嬌道:" 柳少亭對我說是,,這' 橋山' 幽谷的' 無底殺人坑' 中,有只罕世的'紅龜' ,只消服下它腹內丹元,便可永葆青春,駐顏不老。" 黃衫客聽到此處,方始恍然說道:" 於是宇文姑娘便與柳少亭一同來此擒龜?" 宇文嬌雙眉微蹙,苦笑一聲答道:" 我作繭自縛,只得同來,希望柳少亭擒龜失敗,便可使他斷了這個妄念。" 黃衫客笑道:" 倘若柳少亭的尋龜之舉,竟然成功了呢?" 宇文嬌雙眉一挑,目中閃射英氣,朗聲說道:" 只要柳少亭擒龜成功,我縱不愛他,也會嫁他!因為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雖是女流之輩,照樣媲美大丈夫,決不輕於言諾j"黃衫客對於這" 奪命銀蛇" 宇文嬌的印象,業已逐漸改觀,雙挑拇指,含笑贊道:" 宇文姑娘的胸襟豪邁,委實不遜須眉!但,你說來說去還未說過有關' 蒼龍' ……" 宇文嬌不等他往下再說,便即笑道:" 我以前問他為何得號' 蒼龍' ,柳少亭總是支吾以對,這次途中又問,柳少亭總算有了答復……" 黃衫客迫不及待,目閃神光,急急問道:" 他是怎樣答復?為何得號' 蒼龍' ?" 宇文嬌雙手一攤,聳肩苦笑說道:" 雖作答復,仍然不著邊際,柳少亭說他'玉面蒼龍' 的四字外號,是上兩字稱人。下兩字稱物。" 黃衫客喟然一斂,神然失望地,搖頭說道:" 這答復太籠統了。
充其量只能解釋為,柳少亭身邊有件武林異寶,或系以' 蒼龍' 為名而已!" 、宇文嬌道:" 我當時因他答話含糊,極不高興,柳少亭便求栽暫莫生氣,等他擒得' 紅龜' 向我呈獻丹元之際,定把這項秘密,詳細揭破!" 黃衫客目光一轉,點了點頭說道:" 我明白了,這件名叫' 蒼龍' 之物,定必價值連城,極為珍貴,柳少亭才想在宇文嬌姑娘定了名份,不是外人以後,再來傾吐機密。" 宇文嬌含笑道:" 黃大俠猜得有理,我也認為柳少亭是這種想法。" 黃衫客道:"柳少亭下坑擒龜,勇氣可嘉,但他知不知道這' 無底殺人坑' 中,凶險絕倫,有多少英雄好漢,都是去無有回的呢?" 宇文嬌頷首道:" 我聽得江湖傳言,並曾向柳少亭提過警告,但他卻誇稱只要憑他' 蒼龍' 二字,足能度過一切凶險。"黃衫客聽得" 蒼龍" 二字含意,越來越覺神奇,不禁心中暗忖,不知道' 蒼龍'二字與' 四靈秘帖' 中的' 蒼龍之皮' 有無關系?倘若有關,則自己此次' 橋山' 之行,委實太有價值……
念猶未畢,黃衫客的兩道濃眉愁皺!他皺眉之故,是為了縱令這" 蒼龍" 二字,與沐天仇所尋的" 蒼龍之皮" 有關,但自己身為俠義,難道競好意思對柳少亭來個強取豪奪?
宇文嬌看出黃衫客雙眉深蹙,臉上神色屢變,遂鶯聲嚦嚦地向他含笑問道:" 黃大俠,你在想些什麼?" 黃衫客因心中之事,不便言明,遂亂以他語說道:" 我是在想柳少亭既是為宇文姑娘擒龜取丹,你卻為何不與他一同入坑,從旁協助?" 則雖是臨時找的話,倒也問得有理。
宇文嬌答道:" 我何嘗不願協助,但柳少亭堅稱他擒龜有技,防身有術,不讓我一同入坑,只命我在谷口防護,不讓任何人撞入去搗亂。" 黃衫客向宇文嬌看了一眼,皺眉說道:" 字文姑娘,依我之見。
最好是搗個亂兒,比較妥當。" 宇文嬌不解其意,目注黃衫客問道:" 黃大俠此話怎講?" 黃衫客正色說道:" 因為這' 無底殺人坑' 中。並非尋常凶險,而是一種不知底細,無法防范的' 無形流沙' !" 跟著把自己從" 無事不知" 杜百曉口中所聞之事,向字文嬌略加轉述,揚眉又道:" 宇文姑娘請想,除非柳少亭深知坑中底細,或當真身邊藏有一條可以飛騰變化的' 蒼龍' ,他怎能逃得過習那' 無形流沙' 之厄?" 宇文嬌聽明情形," 哎呀" 一聲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便去搗個亂吧。因為,我雖不願柳少亭擒龜取丹之事,當真實現;但也不願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 計議既定,這一位中原大俠與一位綠林艷姬,便相偕趕往" 無底殺人坑" 口。
才一走進坑口,宇文嬌便知不妙。
因為她已聽得從坑中傳出一種仿佛是人在掙扎呻吟的奇異聲音。
她與黃衫客雙雙對看一眼,飛身撲到坑口,這" 無底殺人坑" 是個深約八九丈的地穴。
入口處才僅尺許方圓,身材略為健碩之人,神功" 無法鑽下。
向下注目看去。
便非施展" 縮骨但入穴以後,卻越來越寬,到了坑底,已有尋丈方圓。
黃衫客與宇文嬌目光注處,見坑底石地,業已化成流沙,那個" 玉面蒼龍"柳少亭,業已陷入沙中,向下沉去!
在他們看見洞中情形之際,柳少亭不過沉至腰際,但不知為何口中只有呻吟,卻未發話呼救。
字文嬌見了這種情況,心中不忍地,向黃衫客含淚叫道;" 黃大俠,流沙無情,這……這怎麼辦呢?" 黃衫客笑道:" 宇文姑娘不要急,我是有備而來,大概這位柳少亭兄,命不該絕!" 邊自講話,邊自取出在途中置備的那根十丈蛟筋長繩,向坑底提氣高聲叫道:" 柳朋友請振作一點,你只要抓住長繩,我和宇文姑娘便可救你脫險。" 語聲未落,那根蛟筋長繩,便向柳少亭當頭拋去。
這時,柳少亭陷僅及腰,照說只一舉手撈住黃衫客所拋的蛟筋長繩,便可保全性命了。
但黃衫客的營救方法,雖極正確,拋落長繩之舉,也還及時,不算太晚,卻仍然義舉成空,無法挽回這場劫數!
因為恰好當長繩拋落之際,柳少亭的下陷速度,竟也加快!
他本是徐徐下陷,如今卻是電閃似的,只聽" 嗤" 的一聲,便自整個身軀陷入流沙,慘遭沒頂!
長繩到處," 吧" 的一響,空自打得流沙四濺,但那" 無底殺人坑" 中,卻已失去了柳少亭的蹤跡。
這種意料不到的慘況,把黃衫客和宇文嬌二人,看得心驚膽裂,目瞪口呆!
宇文嬌神情不安地,驚聲說道:" 自古紅顏多禍水。柳少亭終於為我而死,但他為什麼突然下陷那麼快?像是有人在浮沙之下,用力拖他!" 黃衫客略一沉思,靈機忽動說道:" 是不是那只' 紅龜,,在沙中作怪?" 字文嬌瞿然道:"黃大俠說得對,一定是那紅色巨龜……" 說至此處,目中精芒忽閃,向黃衫客朗聲叫道:" 來,黃大俠,我們協力同心,一齊下坑!" 黃衫客道:" 宇文姑娘是打算為柳少亭報仇?" 宇文嬌不加分辯地,點頭應聲答道:" 他既為我而死,'我理應為他報仇,彼此才不負相識一場,何況黃大俠還想取拿' 紅龜甲' 呢!"語音才頓,銀衣閃處,人已穿入了" 無底殺人坑" 內。
黃衫客深恐宇文嬌又蹈覆轍,慌忙一面也自閃身入坑,一面高聲叫道:" 宇文姑娘,你……你……要小心一點,這坑底流沙……" 說到" 這坑底沙流" 之際,業已看見宇文嬌並未冒失,她是雙手附壁,施展" 游龍術" 身法緩緩下降!
黃衫客寬心才放,宇文嬌已螓首微揚,向他叫道:" 黃大俠放心,我已目睹慘狀,又經你說明坑底的厲害程度,怎會再蹈覆轍?" 黃衫客笑道:" 我是怕宇文姑娘在情急之下……" 宇文嬌不等黃衫客說完,便自接口說道:" 黃大俠,你錯了,我這下坑之舉,不是為' 情' ,只是為' 義' ,因為柳少亭對我只是癡纏不已的片面相思,彼此間,毫無男女相悅的" 情愫' 可言。
但他畢竟是為我涉險,站在江湖義氣來說,我不得不盡一切方法,試圖援救,或殺死' 紅龜' ,替柳少亭報仇雪恨!" 黃衫客聞言,不禁向宇文嬌投過一瞥詫異的眼色。
他們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地,附壁下降,如今因黃衫客速度加快,業已追上宇文嬌,成了隔坑對面的情狀。
宇文嬌見黃衫客對她注目,揚眉含笑叫道:" 黃大俠我猜得出你如今對我注目之意。" 黃衫客道:" 只怕未必。" 宇文嬌從一雙妙目之中,流射出抑郁神色,緩緩說道:" 在黃大俠印象之中,' 奪命銀蛇' 宇文嬌,定是個淫蕩凶毒的下流綠林女寇,居然也懂得江湖義氣!" 話方至此,黃衫客已向她搖頭笑道:" 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在下身在江湖,怎敢輕視江湖人物?何況剛才更已得知宇文姑娘,冰清玉潔,是位女中豪傑……" 宇文嬌失笑接道:" 黃大俠莫捧我了,你方才對我凝視時,目光中分明有驚詫神色,卻不知為……為了何故?" 黃衫客哦了一聲,含笑說道:" 我是發現字文姑娘的身上,有件東西,才略起好奇之念,准備加以猜測!" 宇文嬌妙目流波,正待發問,黃衫客又復說道:"宇文姑娘的右肩劍柄,是你威震江湖的銀色短劍?" 宇文嬌道:" 不錯,這柄劍黃大俠似乎已見過,為何又……" 黃衫客笑道:" 宇文姑娘右肩所插的銀色短劍,雖已見過,但你左肩頭上的黑色圓形之物,顯然是另一件奇異兵刃!" 這時,壁口有塊突石,宇文嬌遂在石上站穩,松開附壁雙手,摸了摸左肩所插的黑色圓形之物,向黃衫客嬌笑叫道:" 黃大俠,你既准備猜測,就請猜猜看吧,倘是猜得中時,我便把這件東西送給你!" 黃衫客道:" 猜猜倒是可以,送我卻不敢當。這件兵刃色澤烏暗,形式奇古,莫不是百余年前,有' 天神力士' 之稱的喬巨所用的' 烏金椎' 麼?" 宇文嬌對黃衫客投過兩道驚佩眼神,點頭笑道:" 黃大俠真是見識淵博,一猜便中,但你雖已猜對,我卻仍須略加修正。" 黃衫客不解其意地詫聲問道:" 宇文姑娘此話怎講?既然業已猜對。為何又有' 仍須修正' 之語呢?" 宇文嬌笑道:" 因為這柄' 烏金椎' 的形狀已經改變。" 她邊自發話,邊自反手從左肩頭上,撤下一根一頭鈍圓、一頭尖銳的烏黑鋼棍。
黃衫客臉上微覺一熱,苦笑說道:" 原來我猜錯了,' 天神力士' 喬巨所用的' 烏金椎' ,應該有個巨大椎頭!" 宇文嬌搖手笑道:" 黃大俠並未猜錯,這東西正是' 天神力士,喬巨昔年所用的' 烏金椎' ,只不過形狀略變而已!" 黃衫客問道:" 宇文姑娘此寶何來?它的形狀,又怎會變動?
椎頭到哪裡去了?" 字文嬌道:" 黃大俠既知' 烏金椎' 是' 天神力士' 喬巨所用之兵刃,可知道這位大俠是怎樣死的嗎?" 黃衫客想了一想,目注宇文嬌道:" 據說喬巨心粗性暴,往往被人利用,作出些乖戾之事,故而雖非黑道中人,卻也當不起' 大俠' 之稱。" 宇文嬌從善如流地,點頭嬌笑說道;" 好,我們便免去大俠之稱,叫他喬巨便了。" 黃衫客道:" 喬巨自恃勇力,結仇太多,終於在' 黃山天都峰' 腰,中了仇家暗算,隨著數十根巨大滾木,連人帶椎,一齊墜入了千丈絕壑……"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宇文嬌,揚眉笑道:" 這是有關' 天神力士' 喬巨的死狀傳聞,至於確或不確,我就不知道l 「。" 宇文嬌笑道:" 黃大俠所說,真是確而又確。因為我在' 黃山' 中,救過一個垂死老人,此人便曾在' 天都峰' 側的絕壑以內,發現大堆滾木,滾木之中並壓有一具奇巨白骨。"黃衫客笑道:" 如此說來,這柄' 烏金椎' ,也是被那老人拾得。" 宇文嬌點點頭說道:" 老人雖然拾得此椎,但椎頭椎柄之間,已告跌斷,脫了關系,老人因' 椎頭' 已送別人,遂把業經苦心磨尖的' 椎柄' 送我,略籌救命之德……" 黃衫客向她手中那根" 烏金椎" 的" 椎柄" ,看了兩眼,含笑說道:" 這柄' 烏金椎' 的' 椎頭' 已斷,柄又磨尖,成了' 判官筆' 的形狀,大可改名為' 烏金筆' 了;只不知是否可洞金穿石,無堅不摧?" 宇文嬌秋波一注,向黃衫客頷首笑道:" 此物是用' 烏金,與' 寒鐵" 合鑄,不僅洞金穿石,無堅不摧,並還擅破各種橫練外功及內家氣功,只是分量太沉,在我們女孩兒家,用將起來,略嫌它重了∼些,有點不大趁手。
語音落處,玉腕一揚,那根" 烏金筆" 便向黃衫客的足下,飛射而來!
黃衫客知道不是暗算自己,自然不加閃躲。
果然烏金到處," 叮" 的一聲,火星四射,正打在黃衫客腳下數寸之處,入石竟達尺許!
黃衫客訝聲地道:" 宇文姑娘你,你……此舉是何用意?" 字文嬌道:" 我已說明這根' 烏金筆' 分量甚重,對我頗不趁手,何況又有諾在先,自然是送給你了。" 黃衫客看出宇文嬌的性格,豪邁無倫,遂不加推辭地,向她含笑問道:" 宇文姑娘現要把' 烏金筆' 送我,為何卻擲向腳下,深深插入石壁!" 宇文嬌秀眉雙揚,嫣然嬌笑答道:" 我這邊恰巧有塊突石,可以立足,你那邊卻是光滑滑的,老是凝功附壁,未免太累,也勻不出手來,設法擒那' 紅龜' ,我遂利用' 烏金筆' 鋒芒極銳的洞穿金石之力,把它擲入壁中,讓你可以站在上面,歇歇腳兒,難道不好麼?" 黃衫客如言站在" 烏金筆" 桿上,果覺十分穩妥,不禁連連撫掌,並向宇文嬌拱手為禮,贊道:" 宇文姑娘真是' 天心慧思' ,這方法想得極妙!" 他們此時的立足之處,距離" 無底殺人坑" 底,約莫只有四五丈光景。
兩人均已有了立足據點,遂向坑底看去。
原來坑底流沙,此時業已不再呈現適才那種異常可怖的陷入形狀,竟已凝成了一片石地!
字文嬌暗自心驚地,向黃衫客搖頭歎道:" 若非我們剛才眼見柳少亭慘被流沙吞噬之狀,怎會有甚猜疑?只一沾足坑底,無論功力多高,也將慘死埋身,化作南柯一夢!" 黃衫客目光如電地,細掃坑底,皺眉說道:" 照這情況看來,柳少亭不知埋身多深?要想救他性命,恐怕不……" 宇文嬌淒然長歎一聲,接口說道:" 救人當然絕望,我們如今要研究,以及努力合作的,是怎樣擒那' 紅龜' ,為你剝甲,為我取丹,為柳少亭報仇雪恨!" 黃衫客取出飛抓,提在手中,皺眉說道:" 我雖准備了這只飛抓:但那' 紅龜' ,若不自行鑽出流沙,卻也對他毫無辦法。字文姑娘是絕頂聰明之人,可有什麼擒龜妙計?" 宇文嬌笑道:" 在這種情況之下,恐怕不會有什麼聰明辦法:只有用最愚笨的辦法,或許有萬一之望。" 黃衫客問道:" 宇文姑娘所說最愚笨的辦法,又是什麼?" 宇文嬌吃吃嬌笑一聲,異常簡捷地答道:" 守株待兔!" 黃衫客苦笑道:" 宇文姑娘這' 守株待兔' 之語,是否說我們應該在此呆等那' 紅龜' 出現?" 宇文嬌微頷螓首,向黃衫客含笑說道:" 縱然是呆等,也只有等之一途,因為我們既無法下到坑底,克服流沙,又不甘徒勞無功,就此知難而退。" 黃衫客道:" 等是要等,但卻等到幾時?" 宇文嬌笑道:" 這答案有兩個:第一個是等到' 紅龜' 出現,第二個是等到' 紅龜' 雖未出現,但我們卻又渴又餓,所帶水干糧盡,體力無法支持之時。" 黃衫客雙眉微揚地,向她搖了搖頭。
宇文嬌目光一注,軒眉嬌笑地道:" 黃大俠搖頭則甚?我這答案,不大對麼?" 黃衫客道:" 決不能等到水干糧盡,體力無法支持之際,若是如此,再一略起風波,我們還怎能運功行力,附壁上升,脫離這' 無底殺人坑' 呢?" 宇文嬌矍然一驚,連連說道:" 對,黃大俠說得對極,我們必須要保持相當的精力,不能用盡,否則,縱然那' 紅龜' 出現,也將無法擒取。" 計較已完,兩人遂不再談話,在壁上靜靜等待。
盞茶時分……頓飯時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他們幾乎等了足足一日光陰,坑底仍是寂然,哪有什麼" 紅色巨龜" 的絲毫動靜。
黃衫客眉頭緊蹙地,細一沉思,恍然有悟說道:" 我明白了,我們不必等了。" 宇文嬌詫道:" 黃大俠明白什麼?你好像有什麼領悟。" 黃衫客苦笑道:" 我認為那只' 紅色巨龜' ,既把柳少亭拖入浮沙,此時是在飽餐柳少亭的髒腑血肉,宇文姑娘不妨想想,不論人或動物,在酒酣飯飽之後,多半是作什麼……" 宇文嬌略一尋思,雙揚秀眉說道:" 醉飽之際,多半都是睡覺。" 黃衫客聽了" 睡覺" 二字,點頭說道:" 對了,酒足飯飽,多半是睡覺,人與禽獸蟲豸,其理相同,這只' 罕世紅龜' ,自也不會例外。宇文姑娘請想,它在浮沙之中酣睡,我們卻在此呆等。能夠有結果麼?" 字文嬌秀眉微皺,向黃衫客苦笑道:" 便算它在睡覺,但睡了一日光陰,也該……" 話方至此,黃衫客便搖了搖頭,接口說道:"常言道,' 千年王八萬年龜' ,龜壽之長,恐怕就是善睡緣故,除加以驚動,他多半甚難自動醒轉。" 宇文嬌妙目之中,神光電射地,嫣然笑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設法把它驚動一下!" 黃衫客向她看了一眼,面含微笑問道:" 宇文姑娘,你打算用什麼方法,把在浮沙之下不知多深的那只' 紅龜' 驚動?" 黃衫客語畢之後,宇文嬌立即答道:" 驚動它的方法有二,我們先來唱闕詞兒。" 說完微一凝神,便自朗聲吟道:誰侵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悵晨星殘月,北州豪傑,西風斜日,東帝江山。
劉表坐談,深源輕進,機會失之彈指間。
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寒!
說和說戰均難。算未必江沱堪晏安?
歎封侯心在,鱣鯨失水,平戎策就,虎豹當笑。
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更剔殘燈抽劍看,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盡儒冠!
黃衫客是大行家,自然聽得出宇文嬌的這闕" 沁園春" 的歌聲,是以" 傳音入密" 的功力唱出。
唱完,兩人同時目注坑底,等了片刻,仍未見有絲毫動靜。
黃衫客歎息一聲,向字文嬌叫道:" 宇文姑娘,你這一闕高聲,雖頗慷慨激昂,但坑底浮沙,不知究有多深。那只紅龜,也不知在沙下何處,以致仍是白費了一番力氣。" 字文嬌失笑道:" 古人對牛彈琴,聲不入耳。我這對龜高吟,委實應該徒勞。來來來,我們再換另一個方式。" 黃衫客問道:" 換一個方式?宇文姑娘這回打算怎樣……" 字文嬌不等黃衫客說完,便即嬌笑接道:" 黃大俠,你會不會或喜不喜釣魚?" 黃衫客毫不遲疑地,點頭接口答道:" 會,也喜歡。有時獨涉山川,手無釣具,往往亦如孟浩然詩中所謂:' 坐觀釣魚者,徒有羨魚情' 呢!" 字文嬌秋水生情地,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嫣然笑道:" 黃兄,古人說得好:' 與其臨淵羨魚,何如歸而結網' ?我們目前雖無魚可釣,但釣只烏龜玩玩,不也蠻有趣味麼?" 她已把" 黃大俠" 的稱呼改為" 黃兄" ,自然親熱許多,皆因相處已將一日,談得又頗投機,故而順理成章,使黃衫客聽來毫不刺耳。
黃衫客聽完宇文矯這番話後,搖頭笑道:" 字文姑娘想要釣烏龜?只怕又是妄想。" 宇文嬌道:" 試試又何妨?戲曲之中,張義在' 孟津河' 下,能釣' 金龜' ,則我們欲釣只' 紅龜' ,也不算是過分驚奇之事。" 黃衫客站在那根" 烏金筆" 的筆桿之上,雙手一攤,向字文嬌搖頭苦笑說道:" 宇文姑娘,你要想釣龜,雖是樁有趣手段,但我們身在坑中,一無竿索,二無香餌……" 宇文嬌截斷了黃衫客的話頭,伸手指著他腰間所掛的蛟筋長繩,揚眉叫道:" 黃兄,請你把這蛟筋長繩,拋來給我!" 他倆各處一壁,隔坑相對,黃衫客遂如言解下蛟筋長繩,凌空拋向宇文嬌,並含笑問道:" 宇文姑娘是要用這蛟筋長繩當釣索麼?但鉤在何處?香餌又在何處?" 字文嬌道:" 鉤倒不必用,餌則不能缺少,常言道:' 巧婦難為無米炊' ,總得使那只紅色巨龜,有點甜頭,否則它怎會出坑?"她邊自說話,邊自把長繩在腰間綁緊,纏了兩匝。
黃衫客見狀之下,失驚皺眉叫道:" 宇文姑娘,你……你……
難道竟……竟想以身為餌?" 宇文嬌秋波遙送地,點頭嬌笑說道:" 以身為餌,又有何妨?
我腰間業已系了長繩,總不會像' 玉面蒼龍' 柳少亭那樣,被紅龜拖下流沙,活活吃掉!" 黃衫客頗表關切地,向她搖手叫道:" 宇文姑娘,請慎重一點,這樣太過冒險!" 宇文嬌早對黃衫客起了暗戀之心,如今見他已對自己安危表示關懷,不禁好生欣慰地,嫣然一笑道:" 黃兄不必為我擔心,小妹的生死安危,全操在你手上!" 黃衫客一愕,有點莫名其妙,向宇文嬌目光凝注地訝然發話問道:" 宇文姑娘此話怎講?我怎能操縱你的命運?" 字文嬌把腰間所系的長繩頭,拋還黃衫客,俏笑盈盈地,向他揚眉說道:" 黃兄,請你握緊繩頭,小妹則躍下坑底,那只紅色龜以為美食上門,或許食饞大動,再度出坑,也未可知……" 黃衫客" 哦" 了一聲,含笑點頭說道:" 宇文姑娘的這個方法,雖然甚妙,但萬一……" 宇文嬌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嬌笑道:" 萬一有險,我向流沙中沉陷之時,黃兄只消提拔一把,不是便可把小妹救出苦海了麼?" 這幾句話兒宇文嬌說得俏皮,含有雙關意味。
黃衫客自然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點了點頭,微笑說道:" 宇文姑娘是大有慧心之人,只要你有脫離苦海之心,在下無不盡力!" 宇文嬌心花怒放地,嬌笑一聲叫道:" 多謝黃兄,小妹既承雅愛,我就把終身禍福,完全付托你了!" 語音才畢,人便毫不遲疑地,縱身一躍,落足在" 無底殺人坑" 坑底那業已凝結成形宛如石地的" 殺人流沙" 之上。
這時黃衫客聽出宇文嬌的" 付托終身" 之語,是言外有言、意中有意。
他有點皺眉,有點臉紅,也有點心跳。
但這些臉紅、心跳,以及皺眉等現象,均在眨間消除,因為宇文嬌身歷奇險,性命悠關,使黃衫客無暇再想對方青眼相垂的兒女情事。 '他只是緊握蛟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宇文嬌腳下,看那坑底流沙,何時才起變化?
說也奇怪,宇文嬌落足之初,腳下如立堅石,哪裡有半點陷入流沙的松軟感覺?
約莫過了盞茶時分,字文嬌才覺腳下一軟。
假如是一塊一塊逐漸軟化,還使人有借勁騰身的逃命機會。這" 無底殺人坑" 的厲害之處,便在於說硬則整個坑底宛如堅石,說軟則坑底的每個角落,都在一瞬間全化流沙。
如此一來,令人只感覺腳底一軟,便已無法逃生,注定了活埋流沙的悲慘命運。
黃衫客發現情況不對,趕緊手挽長繩,向上便拉!
宇文嬌忙自向上搖手嬌笑說道:" 黃兄,你先別拉。一來紅龜尚未出現,二來我還想試試,人在流沙之中,是否完全無法借力,故而你要等我陷入腰部之時,再加提拔如何?" 黃衫客心想宇文嬌既已涉險,索性由她,遂點頭笑謔地,向她朗聲說道:" 好,在下謹遵芳命。宇文姑娘若是發現有甚急變。
或力所難支之際,向我招呼一聲便了!" 宇文嬌聞言,便想大展輕功,試試在浮沙之中,有無延緩下降可能,及掙扎脫身余地。
誰知她一試之下,才發現自然威力,委實難當。
宇文嬌一身武學修為相當不弱,尤其在輕功方面,更極自負;但如今身在流沙之中,根本無法使勁,只有一寸寸地往下不停降落。
驀然間,宇文嬌想出了一個法兒。她腳下雖無法使勁,雙手仍可自由活動,便凝足真氣,向那陷入流沙拍去j 雙掌落處," 呼" 然一聲,流沙四濺!
宇文嬌的身軀,則不但未再下陷,反而因反震之力,向上升起了半寸左右!
她一見此計生效,高興得揚眉叫道:" 黃兄,你看我這樣揮掌反擊,可以對抗流沙……" 黃衫客聽至此處,接口失笑說道:" 字文姑娘別高興,這種方法,只可略延生命,無法脫險,只等你真力一弱,豈不……" 一語未了,怪事已生!
宇文嬌突然哼了一聲,嬌軀電疾下沉,向那流沙之中深陷下去,轉瞬之間,便已陷及腰部!
這種情況,與先前所見" 玉面蒼龍" 柳少亭的情況,幾乎完全一致!只不過字文嬌的腰間,多了根蛟筋長繩而已!
黃衫客大吃一驚,慌忙握繩便拉!
宇文嬌慘哼連聲,搖首蹙眉叫道:" 黃兄慢點,我的左大腿近股之處,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住,你再使勁硬拉,我的腿就要斷了!" 黃衫客叫道:" 宇文嬌姑娘。咬你之物一定是那' 紅龜' ,你且暫忍痛楚,循著被咬方位的流沙中,打下兩根' 銀蛇奪命針' 試試,或許能使它中針松口,也說不定!" 宇文嬌一點頭,左手銀光電閃,把三根" 銀蛇奪命針" ,打入流沙石中,手並在針後凌空補了一掌,以加強飛針威力!
飛針這一入沙,宇文嬌便覺股間一松!
她知道" 紅龜" 業已松口,急忙叫道:" 黃兄,快拉!" 黃衫客力貫雙臂,猛然一拉,只聽" 嗤" 的一響,宇文嬌的身軀,雖然被拉出流沙,人卻暈了過去j 原來適才那" 嗤" 的一響,是宇文嬌在左股間,硬被拉得撕去了三四寸長的一條皮肉!
鮮血泉湧,傷勢太重,終於使這位相當強悍的武林英雄,也告支持不住!
黃衫客三把兩把便將宇文嬌扯上坑壁。
幸得坑壁石質甚堅,他足下所踩筆桿,又是烏金所鑄,才禁得起兩人重量。
黃衫客一來見宇文嬌流血甚多,二來又恐浮沙有毒,從傷口延入體內,遂一手抱住宇文嬌,一手取藥,打算替她敷治。靈藥取出,他反而大大為難起來。
為難的原因,是宇文嬌的傷處,部位太以特殊,使他皺眉尷尬得難以下手。
原來宇文嬌是被流沙下的什麼怪物咬著左股,黃衫客手執蛟筋長繩,猛力一拉之下,硬被撕去了三四寸長的一條皮肉。皮肉既被撕去,宇文嬌的內外衣褲,哪有不同時撕裂之理?
故而黃衫客手持靈藥,必須敷在她最隱私、最神秘的粉灣雪股之間!
說來好笑,黃衫客雖然俠名久著,卻因是個硬錚錚的漢子,迄今猶未近過女色。如今,他把宇文嬌軟綿綿、香馥馥的嬌軀,抱在懷中,還要伸手在她……怎麼不教這位" 黃衫英雄" 有點心頭怦怦,宛如小鹿亂撞!
就在黃衫客好生尷尬,心中狂跳之際,宇文嬌的玉股鮮血,已把他所著黃衫染成赤色。
黃衫客心中一驚,知道必須及時醫治,決不能聽任她失血太多,致有虛脫之虞!
事急之下,只有從權,黃衫客先點了宇文嬌的穴道,以延緩流血之勢,然後再以所帶極好的刀創靈藥,敷向宇文嬌腿股之間。
在他妙手靈藥的救治下,宇文嬌的傷口慢慢止了血;黃衫客伸指解開她穴道,她便悠悠醒轉。
黃衫客頗為關切地問道:" 宇文姑娘,你在流沙之下,究竟遇見什麼?" 宇文嬌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遇到了什麼,只覺股間一陣劇痛,既像被有齒鐵鉗夾住,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黃衫客道:" 流沙之中不會有其他生物,多半是那只紅龜了。"artp9030掃描 dl59 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