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敏感的男讀者十分有益的關於藍襪子——也就是關於他自己的插話,使我中斷了關於韋拉-巴夫洛夫娜現在的日常生活的故事。「現在」究竟是指什麼時候呢?指她自從搬到謝爾吉耶夫街以來直到如今。不過有什麼必要繼續描寫下去呢,我只是一般地來介紹介紹;韋拉-巴夫洛夫娜住在瓦西利島時,跟基爾薩諾夫恢復交往以後,在她的晚間活動中出現的那個變化,現在大大地發展了起來,現在基爾薩諾夫夫婦成了很多家庭的中心,這些家庭由青年夫婦組成,他們同基爾薩諾夫夫婦一樣生活過得和睦幸福,觀點也跟他們一致,每一家人全部空閒的夜晚都是在音樂和歌聲、歌劇和詩篇、各種遊樂和跳舞中度過的。因為每天晚上,不在這家就在那家,都有聚會或別的什麼安排,來滿足他們不同的愛好。這個圈子中通常有半數的人參加這些聚會和其他種種活動,在一起消磨時光,基爾薩諾夫夫婦也像其他人那樣,有半數晚上是在這類熱鬧的活動中度過的。可是這也無需多說,這是不言自明的。但是有一件事,糟糕得很,對絕大多數人必須極為詳盡地來進行解釋,他們才能明瞭。每個人即使沒有親身體驗,至少從讀過的許許多多的書本上可以知道:對一個少女或少男來說,與情人一起去參加晚會跟單獨一人去參加,有心愛的人坐在身邊一同觀賞歌劇跟獨自聆聽,這其間有多大的差別。差別很大。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只有極少數人體驗過這一點:愛情賦予一切事物的魅力,其實不應該是人生中稍縱即逝的現象,這一道絢麗奪目的生命之光不應該僅僅照耀著尋覓和追求——我們暫且叫做求愛或求婚吧——的時期,不,這個時期其實只相當於一天的黎明,黎明雖然可愛、美麗,不過也只是白天的序幕,到了白天,那光和熱卻比黎明時分強大得多,白天的光和熱持久不斷地增長著,不停息地增長著,熱的增長尤為長久,晌午過後很長時間還在增長。從前可不然:一對情侶結了婚,愛情的詩意也就飛逝而去了。今天的所謂現代人卻完全不同。愛情把他們結合起來以後,他們在一起生活越久,被愛情的詩意照耀和溫暖的時間也越長,一直要到黃昏時分,當對子女成長的操勞大大佔據了他們的身心時為止。那時這種操勞比他們自身的歡愛更甜蜜,遠遠超過了這份歡愛,可是在那個時候到來之前,它卻是不斷地增長著的。前人只能領略短短幾個月的東西,現代人卻能長年長年保存在心中。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裡面有個訣竅,我可以洩露出來給你們。那是一個不錯的訣竅,利用好了更妙,而且也不難,不過你必須擁有一顆純潔的心和一個誠實的靈魂,具有人權的現代觀念,能夠尊重那個與你共同生活的人的自由,僅此而已,再沒有什麼其他的訣竅了。把妻子當作未婚妻來看待,要知道,她每時每刻都有權對你說:「我對你不滿意,給我滾開!」你能這樣看待她,即使婚後十年,她還會在你心中喚起一種彷彿未婚妻喚起的詩意的感情,不,甚至更詩意、更理想——最佳意義上的理想。你必須坦率地、正式地、不附加任何條件地承認她的自由,如同承認你的朋友擁有著願不願與你維繫友誼的自由,那麼婚後十年、二十年,對她來說,你依然像未婚夫般地親切可愛。現代人中間夫妻便是這樣生活的。很令人羨慕。不過他們可是相互忠實。即使婚後十年他們依然情深意篤,他們之間的愛情更強烈,更富有詩意,勝似新婚時節。可要知道這十年當中,無論他還是她都沒有給過對方一個虛情假意的親吻,也沒有講過一句言不由衷的話語。「他從來不說謊。」有一個人描寫一個人道。「他心裡沒有半點虛假。」有一本書——也許就是同一本書——上描寫一個人說。讀者讀書的時候琢磨著:「他具有多麼驚人的道德水平啊!」作者寫書的時候也琢磨著:「我們寫出的人物應該給大家一個驚奇。」寫書的人既沒料到,讀書的人也不瞭解:現代人決不接受任何一個缺少這種心靈的人做自己的朋友的,他們也並不缺少朋友,同時他們認為他們的朋友只是一些良好的現代人,但又都是最普通最平常不過的了。
唯一遺憾的是,當今現代人僅佔老派人的十分之一,如果不是更少的話。其實這也很自然的,古老世界必然擁有它的老派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