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太可怕啦!」欣頓夫人說道。她用手指尖輕輕按著太陽穴。「把花露水遞給我,埃倫!」
「您不想用薄荷錠擦擦太陽穴嗎?」特克爾大夫問了一聲。
「沒——有——用!」欣頓夫人氣哼哼地答道。「這麼顛簸下去準得把我顛死。輪船怎麼不動地方啦?它開起來就不會顛得這麼厲害啦。」
「我們必須節約燃油,欣頓夫人!」坐在安樂椅上的斯特羅邁耶邊打著呵欠邊說道。「波濤洶湧。離我們100英里外正在刮颱風……男爵那傢伙已經徹底躺倒起不來啦。光剩下哼哼唧唧了。」
「我不行了……我太難受啦!……」埃倫也哼哼著說道。她的臉色發青,用手絹把嘴一堵,抽動著雙肩急急忙忙地跑開了。
「唉!」欣頓夫人大聲歎了口氣。「在我們這個時代當個流放者真是太艱難啦!沒了家業,沒了住處,沒了希望……」
「可我寧願當個流放者也不願意成為一具腐屍。是的!」斯特羅邁耶吸吮著石榴汁反駁說。「如果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我們大概早就躺在墳墓裡喂蛆啦!」
「沒有上帝的旨意,頭上連一根毫毛也掉不下來!」尤-韋勒主教頗含教誨意味地說道。
「我的主教大人,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留在倫敦,把您那一頭美發聽任上帝會支配呢?」
欣頓夫人聽到這樣「瀆神」的話不由渾身一哆嗦。正如施尼雷爾所說的,「戰爭和革命的魔鬼」在火箭和巨大的內燃機輪船設造好之前,就提前「掙脫了鎖鏈」。斯特羅邁耶想法租了一條正泊在港內的遠洋輪船,把股東——未來星際飛行的參加者們——弄上了船,開到了太平洋上。
「四面全是海水。我們孤立無援、赤手空拳,人們全盯著我們……」欣頓夫人怨聲不止。
斯特羅邁耶看來是聽膩了這種長吁短歎。
「您已經開始出現幻覺啦!」他幾乎是衝著老太婆嚷開了。「您看見誰盯著您啦?有什麼人在看我們?大洋上就跟它當初剛被創造出來時一樣,空空蕩蕩。況且這會兒誰還找我們?您就放心吧,沒人顧得上咱們。太平洋可不是牛津大街,不是皮卡迪利廣場。海洋上也有它的道路和偏僻的死角。我們現在正處於3條海上大道所形成的三角區中心,這就是從橫濱到瓦爾帕萊索的日本南美航線、從新西蘭的威靈頓到巴拿馬的航線和從巴拿馬沿南美海岸到麥哲倫海峽的航線。我們離南美洲西海岸有1000多公里。沒有一條船會跑到這兒來,除非颱風會把一條兩條的帆船攆到這裡來。但帆船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遠洋輪船上都裝備著無線電台。它們一發報就會顯示出自己的位置。我們有無線電測向儀。桅桿高處的值班水手始終警惕地監視著四周的地平線。我們的輪船是速度最快的船之一。我們躲不開的恐怕只是軍艦而已。這也不怕,到了最後關頭,我們還有水上飛機呢。而我們的貴重物品早就在安第斯山脈藏妥了。」
欣頓夫人生氣的事還有斯特羅邁耶城沒用她的名字命名。斯特羅邁耶為了不激怒這位老夫人,每逢提到斯特羅邁耶城時就使用描述性語言:「山中的城市」、「製造火箭的城市」。
「即使到了最危急的關頭,我們也能飛到那兒。」
「那我們幹嗎不現在就這麼做?」欣頓夫人問道。
「因為那裡的旅店還沒有益好,您總不能住在工棚裡吧。請您相信吧,這裡安全著呢。我們在這裡能夠隨機應變,應付各種情況。如果不是您……」斯特羅邁耶本想說「耍性子」,但總算忍住沒說出口。「……感到不舒服,我們還準備往南開呢,到了那兒我們就算是絕對安全啦。到那裡『注意』我們的只有企鵝。假使我們在火箭製造完工之前就躲到斯特羅邁耶城,我們就有可能完蛋。在那兒只能從空氣裡逃跑。而且也根本無處可逃了。」
「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呀!」欣頓夫人淒淒慘慘地叫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們哪?」
「地平線處發現煙霧!」值班水手在桅桿頂上叫道。
「在哪兒?在哪兒?」主教臉色蒼白地嚷道,連自己的身份也不顧了,一溜小跑奔向船舷,邊跑邊從套子裡往外掏稜鏡式雙筒望遠鏡。
「又出現一股煙霧……第三股……整整一個艦隊!……」值班水手宣告道。
船上亂成一團。響起了刺耳的喊叫和命令聲。功率強大的機器復甦了,船身在抖動。它開始向左舷方向調頭,同時加快了速度。
施尼雷爾揮舞著一本書跑過甲板。
「阿米莉亞!出什麼事啦?啊?已經來了?」
埃倫搖搖晃晃地從艙房裡走了出來。隨後男爵也從那兒鑽出來。他的顎骨在打架。他想對斯特羅邁耶說句什麼:
「哎—哎—哎……」
斯特羅邁耶朝他揮了下手,就像要趕開一隻蒼蠅一樣。斯特羅邁耶也非常激動不安,但他比任何人都能控制住自己。
輪船調頭向南後用最大航速前進。
「哼,現在就看誰的馬力大啦,」斯特羅邁耶嘟囔道。
「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是衝著我們來的,」特克爾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全世界都在打仗。日本和美國的艦隊正在大洋上追來追去呢。」
欣頓夫人第一次用感激的目光瞥了自己的家庭醫生一眼。這句話對她的鎮靜作用比任何藥物都好。特克爾看到了欣頓夫人的慈善目光,趁機利用了一下。
「我去看看我的老婆孩子。我馬上就回來,欣頓夫人,」他說道。
「不管是不是追我們,反正我們是被人發現了,一支來歷不明的艦隊跟在我們身後,」斯特羅邁耶沒有放鬆警惕,「這本身就是一件壞事。如果夜幕降臨之際不能躲起來,事情就糟啦。」
大家都心情緊張地沉默不語。只能聽見艏柱劃破水面的嘩嘩聲和發動機有規律的隆隆聲。
時間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地過去。太陽已經接近了地平線,輪船和追蹤而來的艦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幸好他們還沒有開炮!」斯特羅邁耶說道。
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沒心思說話。
船長打來電話說,根據他的計算,艦隊在黃昏之前追不上他們。
也許,這是多年以來欣頓夫人第一次希望時間過得快些。
就在太陽即將落下之際,用肉眼已經可以看清開在艦隊最前面的那條軍艦了。根據船長的看法,那是條巡洋艦。至於到底是日本的還是美國的,就很難判斷了。
「更難判斷的是誰讓這些巡洋艦開到這兒來的,」斯特羅邁耶指出道。「現在的世界瞬息萬變。昨天還是個資本主義國家,今天就可能成了無產階級共和國啦。」
終於,慈悲為懷的夜晚垂下了自己黑暗的幃幕。如果這場戲就此閉幕,大家就可以和和氣氣地各自回家。反之,唉,反之就是幕間休息,只好利用一下這個機會啦。
在夜幕掩護下出人意外地改變航向,這就是眼下的任務。船長略一沉吟,就把船掉頭向東。
「愚……愚蠢,」馬歇-德特朗終於開了口,涼爽的夜晚又使他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往東我們就會開到南美沿岸的航線上去。」
「但我認為,」斯特羅邁耶不同意說,「我們的船長做得非常聰明。應該設身處地,按那些追蹤者的想法想一想,看看他們會認為我們往哪兒逃。正像您剛才說的那樣。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艦隊大概會開向西方。航線上有商船往來,我們怕它們幹什麼。如果我們能遇上這些商船,那樣反倒不壞呢。它們會吸引艦隊的注意力,萬一艦隊也和我們一樣往東開的話。」
男爵和斯特羅邁耶繼續他們的爭論。
艦隊大概是熄滅了燈火航行。所以現在無法確定它到底離得是遠是近。
船長做了幾句指示,就把駕駛任務交給自己的助手,然後集合起全體旅客,對他們宣佈道:
「我們的處境十分危險:艦隊有可能分兵追蹤,它會往三個方向派出艦隻——東方、西方和南方。到了明天早晨,他們就能追上諸位。想要救出諸位只有採取冒險的一招——調頭徑直向北,只要我們不迎頭撞上艦隊……」
「我們究竟該怎麼辦?」主教叫道。
「我認為只有一個辦法:乘著夜色坐水上飛機逃命。」
「您怎麼辦?」斯特羅邁耶問道。
「在船還能浮在水面上時,一個船長就不會離開他的船!」船長答道。「我要留下。」
有沒有可能是船長自己用無線電報告了自己的船所處的位置呢?
緊急撤退開始了。欣頓夫人由於激動已經虛脫,只好先把她抱到飛機機艙裡。特克爾的孩子醒了,哇哇大哭起來。旅客們個個變得非常神經質。
直到飛機發動機隆隆響著飛到空中,驚恐不安的情緒才算稍稍減弱。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氣。
「好好好像在打炮?」男爵驚恐地問道。
「坐下吧!」斯特羅邁耶咕噥了一聲。「這是香檳酒的瓶塞蹦出來啦,我上飛機前抓了一瓶。」
「給給給我也喝點兒吧,哪怕就一口也行。嗓嗓嗓子眼裡已已已經幹幹透了!」
「拿1000金鎊來!」斯特羅邁耶挖苦道。接著,男爵就聽到斯特羅邁耶湊著瓶口咕嘟咕嘟喝上了。「給!」他大發慈悲地說道,把幾乎喝得淨光的瓶子遞了過來。「這1000鑄就記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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