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當布朗已經開始復原,但身體還弱得不能參加狩獵時,考克斯和巴卡爾坐在我的背上,出發到幾十公里之外去取頭天夜裡被打死的大象的象牙。沒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而我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只馱東西的畜生,所以這倆傢伙說起話來就肆無忌憚了。
「那只巧克力色的猴子——我們在那兒管他叫什麼來著?——根據合約要分走我們獵物的五分之一。」巴卡爾說道。
「那他就發啦,」考克斯回答道。
「而剩下的還得分成三份:你一份,我一份,布朗一份。咱們來算一下,如果1公斤象牙能賣75到100馬克的話……」
「任何情況下人家也不會給你出這麼大的價錢。你對這樁生意一竅不通。象牙有軟象牙(或者叫死象牙)跟硬象牙(或者叫活像牙)之分。頭等的象牙叫軟象牙,然而實際上它質地細密,又白又光。用它可以做項鏈上的珠子、鋼琴鍵和梳子。這樣的象牙才值錢呢。但此地的大象卻沒有這種象牙。找軟象牙得去東非。但到了那兒,在人家還沒讓你殺死一頭大象之前,你的硬骨頭就變成了軟骨頭啦。而此地的象牙——是硬象牙、活像牙和透明的象牙。用它只能做手杖和傘上的把手,還有廉價的梳子。」
「你要得出什麼結論?」巴卡爾拉長了臉問。「是不是要說我們白忙活了一場?」
「為什麼會白忙呢?怎麼也得落點兒嘛。如果來打獵的是4個,而打到的東西卻對半分,那結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如果我自己沒這麼想過的話,就讓大象把我踩成肉餅。」
「該幹的事不是空想,而是實幹。布朗這一兩天就會徹底好啦、那時我們就對付不了他了。這個紅頭髮的魔鬼力氣比頭牛還大。而穆佩波比隻猴子還精。應該一下子把他倆一齊幹掉。最好是夜裡干。為了保險起見先把他們灌醉了。我們的酒精還剩不少呢,夠他們倆喝得啦。」
「什麼時候?」
「到了……」
在一個大坑裡側身躺著一頭大象。可憐的傢伙3天前肚子就被尖樁刺穿了,可至今還活著呢。巴卡爾開槍打死了它,然後和考克斯一齊下去砍象牙。他們幾乎整整幹了一天。他們把象牙捆到我的後背上,就踏上了歸途。
看見帳篷了,考克斯又開始繼續中斷了的談話:
「不能再拖延了。今晚就動手。」
但等待著他們的卻是失望。令他們驚訝的是,布朗沒在營地。穆佩波解釋說,「先生」覺得自己完全好了,去打獵啦,而且夜裡興許還不回來了。巴卡爾小聲罵了一句。謀殺只得等下回了。
布朗直到天快亮時才回來,巴卡爾和考克斯還在睡著呢。他走到穆佩波身邊,推了推土人的肩膀。放哨的土人微微一笑,呲出了白牙。布朗把手一擺,把小伙子領到大象(也就是我)的身旁,叫他騎上去。穆佩波衝我做了個手勢,我跪下來,他倆爬到我身上,我馱著他們沿著林中空地走去。
我想送他倆點兒禮物。這倆傢伙以為我還在病著,其實我已經恢復健康啦。今天夜裡我打死了一頭大象——一頭個又大牙又棒的大象。你幫我把象牙砍下來。叫巴卡爾和考克斯好好吃上一驚!
在初升的朝陽的照耀下,我在河岸邊的咖啡色灌木叢中看到一頭歪著身子躺著的肚皮鼓鼓的象屍。
砍下象牙之後,我們就踏上回程——去找死。布朗和穆佩波注定很快就會死掉,而我則遲一些遭到他們的下場。可是,我總有機會從人的身邊逃掉。但我沒這麼做,因為直接的危險對我還沒有迫在眉睫,而我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話,我要救布朗和穆佩波一命。我特別可憐這個樂觀的,長著一副太陽神一樣的身材的小伙子。但如何提醒他們呢?唉,我沒辦法講出他們所面臨的威脅……對啦,要是我拒絕馱他們回營地會怎麼樣?
我突然一個急轉彎,下了正道,朝剛果河方向走去。我覺得他們在河上能遇到人,布朗就能回到文明的國度。但他不明白我的固執是為了什麼,開始用一根尖利的鐵杖打我的脖子。鐵杖的尖頭刺穿了我的皮膚。而我的皮膚十分敏感,很容易腐爛。我還記得小船上的那個英國人開槍打傷我之後傷口好長時間長不好的事。我聽到穆佩波懇求布朗不要扎我的脖子,但布朗已經被我的不聽話氣瘋了,扎得更狠,更深。
穆佩波試圖用他的語言好好勸勸我聽話。我聽不懂他的話,但那種語氣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能聽得懂。穆佩波彎下腰來,開始吻我的脖子。可憐的穆佩波!要是他知道他這是在向我要求什麼就好了!……
「把它打死就得了,用不著再費事啦!」布朗說道。「如果特蘭普不想馱東西,那除了把它的象牙砍掉外,它就再沒用處了。這是頭壞象!一個真正的『流浪漢』、它從原先的主人身邊走開,現在又想離開我們,可它辦不到。我現在馬上就讓它的耳朵和眼睛之間吃顆子彈。」
我聽了這話不由發起抖來。布朗是個獵象者,他現在就坐在大象身上,豈能失手?……是自己死,還是讓他們去送死?我聽到穆佩波在懇求布朗饒恕我。但英國佬固執得要命。他已經把槍從肩頭摘下來了。
就在這最後關頭,我突然扭頭朝營地跑去。布朗笑了。
「可以想到,大象聽得懂人的語言,它知道我想幹什麼,」他說道。
我老老實實地走了幾步,然後突然用鼻子把布朗從背上拽下來,把他拋到地上,便帶著穆佩波向樹林裡跑去。布朗連喊帶罵,他摔得很厲害,而且因為久病初癒,沒能馬上站起來。我利用這個機會跑到了樹林裡。
「如果不能救兩個,」我想,「最低限度得救出穆佩波來。」
但是這個土人也不想離開那個營地。他不能白白冒著生命危險獵了幾個月的象,現在他應該得到報酬了。我本來該用鼻子抓著穆佩波的,但我又想他不可能從我高高的後背上跳下去。但小伙子跟猴子一樣,採取了另外的做法:當我走進森林時,他抓住了樹枝,跳到了樹杈上。我夠不到穆佩波,就在樹下等著,一直到我聞見從後面悄悄溜上來的布朗的氣味為止。這時,我就趁著布朗還沒開槍,趕緊跑到密林深處。
他們倆走了。但我還不想對他們的命運置之不理。於是稍微等了片刻也動身上路了。我繞了點兒遠,但還是比他們先到的營地。考克斯和巴卡爾見我的背上沒了騎士,卻有一對挺好的象牙,大為驚異。
「難道是大象或是其他什麼野獸代我們解決了布朗和穆佩波不成?」考克斯邊解開繩子,邊說道。
然而他們樂得早了點兒。一直罵個不停的布朗和穆佩波很快也出現了。
布朗見了我又氣得發出一連串的咒罵。他對兩個同伴講了我跟他們開了怎樣一個玩笑,並想說服他倆立刻幹掉我。但精打細算的考克斯不同意,又重新給大伙算了那筆帳。考克斯和巴卡爾還一再表示,他們對布朗的康復、歸來和弄回那麼好的一副象牙,感到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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