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姑正拉著蕾莉沖下一段通往峽谷陡峭而且原始的階梯。“你要帶我去哪裡?”蕾莉看著老婦人問。
“噢,住嘴!你這個小鬼!”曼莎站在歐姑的頭上。
“噓,曼莎!”蕾莉看看歐姑背後。“它又學到一種新的聲音了。”
“要那只鳥安靜,我們快到了。”歐姑更加緊緊握住蕾莉的手。她們已經下來起碼千級階梯了。“莫加把他們說服了,你必須在現在離開。”
蕾莉看著峽谷底下,跟著歐姑疾走。她很快就看到了河流,而且愈來愈近,那兒有一處由巖石構成的小小平台,還有一艘土著的船。
山姆正在平台上踱步,他抬起頭看見了她們。“快一點呀!”
“噢,山姆在這裡,又要欺負小女孩了。”
“可惡的鳥!”山姆小聲說。
蕾莉想要停下來,但歐姑拉著她走到花崗巖平台上,她還來不及眨眼睛,已經被山姆抱進船裡。
“你還真會拖時間,你就不能把那只可惡的鳥丟掉嗎?”山姆埋怨著解開船繩。
“呃,”歐姑探過來給了山姆什麼東西。“把你的寶藏藏好一點,輸不起的就不要拿出來賭,我想你懂得我的意思。”
歐姑是把玻璃眼珠還給山姆,他收入百寶袋內。“謝謝,”他轉身,怪異而長久地看了蕾莉一眼,這才抓起船槳。“我懂得的,老太太。”
他皺起眉頭對蕾莉說:“你他媽的坐下來,讓我們可以出發好嗎?”他轉身不知做著什麼。
蕾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他有什麼理由生氣,她才有權利生氣。她為了救他經歷了那些可怕的比賽,而其實他老早就可以逃走的。而且他甚至沒有看到她贏得最後一場比賽,想起那只可怕的蟲她仍會發抖。然她又想起他的臉——生氣的、想要嚇壞她的、傲慢的上司嘴臉。
他轉過身,她揮拳重重地擊中他的下巴。船身搖晃,他們兩人都落入水中。她努力以山姆教過的方式移動手臂,可是他已經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提到平台上。他頗嫌粗魯地將她推上平台,再轉身把船翻過來。
“上船……現在!”他火大了。
哈,她也不是很高興。她鼻子一哼,踏入船內。
“坐下!”他甩掉發上的水,也進入船內。他怒視著她,她也瞪回去。
“你們等一下再吵架好不好?快走呀!”歐姑叫嚷著,指著正舉著火把拾級而下的土著。蕾莉抓過曼莎,用最生氣的眼光看著山姆,他不理她,推槳出發了。
蕾莉擔心地問歐姑:“你會不會怎麼樣?”她指指從上面來的土著。
歐姑笑著說:“不會的,我是國王的母親!”她給了雷莉一個飛吻,看著小船切入河中順流而去。
半個小時後,曼莎站在船側唱著“大不列顛海上稱王”,山姆和蕾莉分坐船的兩端,比賽誰的眼光比較凶狠。蕾莉認為是她贏。
山姆雙手抱胸靠在船頭,一雙腿伸長著,靴子站在船中央的木板座位上。他舉起手揉揉黝黑、抽痛的下巴,眼睛則看著她。
“希望它很痛。”她鼻子一抬,看向別的地方。
“你為何那麼生氣?”
“因為我救了你!”
“那又怎樣?”
她慢慢面對他。“怎樣?怎樣?你的背不會因那些野牛而抽痛,你的手不會被某個癡情的女孩捏碎,你不必在土著的狂叫下扔泥巴。你這個可惡的北佬,你!你甚至不必去摸一只可怕的蟑螂!”她又是一陣顫抖。
“你說完了嗎?”他動也沒動,只坐在那裡發笑。
“沒有!我恨你,山姆,我真的恨你!”
“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更令她火冒三丈。
“因為我以為你需要換個胃口,讓人家來救救你!”
“我是真的需要呀!”
“不,你根本不需要,你是個可惡的北佬,我為你擠命,而我賽贏的時候,你卻早已逃脫了。”
“噢!可惡的北佬!”
“噓,曼莎。”她皺起眉頭問:“你是怎麼逃脫的?”
“我把繩子在竹節上磨斷。”
“你認為我不會贏對不對?我那麼努力地集中心神,拚命照著你告訴過我的方法去做,而整個的過程中,你卻一直以為我不會贏!”
“嘿,蕾莉——”
“少來‘嘿,蕾莉’這一套了,你……你——”她突然注意到遠處的一個聲音,她望向他的身後。“山姆,我們是不是正朝一座瀑布而去?”
他猛然坐起向後看。“完了!”他抓起槳插入水中,企圖將船弄出主流之外。“抓住另一枝槳,想辦法把船慢下來!”
她將木槳插入水中,主流如此之強,他們費盡每一絲力氣都無法阻止船順流而去。河流很長,且愈流愈快,巨大瀑布的落水聲愈來愈大。船身開始打轉,幸好她的害怕令她忘了暈眩與嘔吐。
山姆的槳吃不住阻力,僻啪一聲就斷了,他扔掉它,將她的搶了過去。不到幾秒鍾,它也斷了。他無計可施地注視著瀑布。“山姆?”
“怎麼樣?”
“我們會死嗎?”
他轉過來看著她,船速愈來愈快。“這一回我救不了我們了,棒棒糖。”
她望著曼莎.伸出手要鳥兒過來。“你這只甜美可愛的鳥……”
山姆哼了一聲。
她不理他,舉高那只八哥。“去吧,回去找吉姆,曼莎。”她將鳥頂出去,它愈飛愈高。繞個圈飛入了樹林之中。
蕾莉看著山姆,他們就要死了,而他坐在她的對面,英俊堅毅的臉上一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山姆?”
“怎麼樣?”
“我愛你。”
他閉上眼睛,向下看了一眼。
“我很抱歉我打了你。”
“蕾莉……我——”水流湍急,小船幾乎是疾馳而過。
“你怎麼樣?”她抓住船的兩邊問。
他下定決心似的吸了一口氣。“我錯了,那不只是一次不錯的性,我那樣說只是想阻止事情繼續發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我們太不相同了,你和我,我是一個傭兵,一個家徒四壁、居無定所的傭兵,你是好人家的小姐。”
“我不在乎,山姆,我愛你。”
小船開始打轉,他抓住船側的雙手關節都變白了。他的目光從未離開她的臉。“是呀,我也一樣。”
她注視著他。“你是說真的?”
船又轉了一圈,她的手抓得更緊。她必須聽到他的答案。“是的。”
“噢,山姆,我需要你。”
他自嘲地大笑。“那是當然,我從未見過像你這麼需要搭救的人。”他停下來,不大自在地看看水面,坦承道:“我是嫉妒。”
“很好。”她的笑容在想起渴望的一樣東西時又不見了。“我夢到生了你的孩子。”
“噢,不要這樣,蕾莉,我說過我不是羅曼史中的英雄,我說不出那些話。”
“我愛你,山姆!”水聲隆隆,她只好大叫。
他還是什麼也沒說。
“說呀,求求你!我們就要死了!”她對他大叫。
他深吸了一口氣,叫道:“我在安哥拉的監獄中失去了眼睛,那年我二十五歲,他們拷打我要問出受美國保護的一名游擊隊領袖的下落。我不肯說,他們就挖掉我的眼睛,沒有人知道美國政府牽涉在內,吉姆違抗了上級的命令去把我救出來。”他沒看她。
“我還是愛你,山姆!”
“真是的……”他有些生氣。終於他認命似的看向她。“我很願意給你那些孩子。”
“什麼?”
“我說我會很願意給你那些孩子。”他靠近來輕撫她的臉。
“我要你再愛我,”她承認。“像那晚在山洞中。”
他緩慢而懶洋洋地看她一眼。“我也想要……還要更多。”
“噢,山姆,”她抓住他的手。“我要你的臉是我每天晚上入睡前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也渴望每天早晨在你的懷中醒來。”
“過來!”他張開手叫道。
她竄了過去。“你是我的英雄。”
“你是——呃,見鬼了!”他低語。
“什麼?”
他俯視著她。“我差點說:‘你是我的心’。”
“我是嗎?”
“是的。”
她移開目光,看向二十-開外的瀑布。
“過來一點,棒棒糖。”他拉起她的頭,直到她只在一吻之外。“如果我即將死亡,至少我的一部分是在它真正想待的地方。”
他用力地親吻了她,他們隨即飛過瀑布而下。
她好冷,山姆的手臂不再抱住她、不再保護她。一股熱流沖刷而來,打上她的肩與背。某種沉重的,也許就是死亡的東西,壓著她,一次又一次的。
“呼吸呀,可惡的,呼吸呀!”她聽見山姆的聲音由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努力呀!可惡的!再一次為我而戰呀!呼吸呀!”
呼吸,她必須呼吸……
有人將她翻轉,那股熱氣現在在前面了。某種東西正用力壓她的肚子,接著山姆來到身邊。“呼吸呀,你這個愚蠢的女人,呼吸呀!”他的氣息在她的唇邊,她可以嘗到他的味道,山姆……她的山姆。
她咳嗽,而後嗆住,水由口中奔流而出。有人在她咳嗽時將她翻過去,沙石摩著她濕濕的臉,她轉過頭去。
她聽見山姆的聲音。“上帝果然存在。”
她吸了口氣,每條肌肉好像都死掉了、硬掉了。她的眼睛仍然閃著,但黑暗已經不見了,眼皮前面似乎很亮。那一直攻擊她的熱原來是太陽光,她現在可以感覺它灼熱地燃燒著他們。她也感覺到身上的濕衣服,身下的砂石,還有身旁的山姆。
“我警告過你別再那樣說我。”她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這樣才能把你氣回來呀!”他的聲音有笑意。
她鼓起勇氣轉身,陽光烤著她的眼睛,她呻吟著舉起手臂橫在眼前,感覺到沙子掉在她的眼皮上。能感覺真好。“我們還活著嗎?”
“上一次我看的時候是的。”
“嗯,”她又深吸了幾口氣,坐起來。她整個頭都在痛,忍不住按著左太陽穴呻吟。
山姆伸手穩住她。“慢慢來,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了你。”
她掙扎著張開眼睛,第一樣看見的是山姆那獨眼的臉。他的表情說明了他曾經如何害怕,可是轉瞬間,他那嚴厲而嘲諷的表情便又拉了下來。他放開她,看向河邊。
一切發生得這麼快,她不敢確定是否真的看見:他所承認的一切又回來了,她看著他的背,他的脖子是紅的。她想起曼莎學他說話的那一次。山姆是不好意思。
一股純然的狂喜竄過,她微笑著,忍住哼一首勝利之歌的沖動。她其實該放他一馬的,可是她想起蟑螂賽跑的事。她數到一千,才說:“我愛你,山姆。”
一片寂靜。
“你這個可惡的北佬……”
他緩緩轉身,望入她的眼睛。“我也一樣。”
“說出來。”
“我說了。”
“你沒有,你說的是‘我也一樣’。”
“那就是了。”
“那不是,我要你說出來,不然,我要——”
“你要怎樣?又要打我一拳?”
“這倒提醒了我……”她跳起來,一拳揮向他的肚子。
“老天……可惡的!”他怒瞪著她,一邊揉著肚子。“你這是做什麼?”
“千萬別再說我是愚蠢的女人。”她拍掉拳頭上的沙,左看看右看看。
“好吧,我不會再說,”他抓住她的肩。“現在,閉嘴……”他用力地親吻了她。
她攀住他,雙手一再地撫弄他。
“天老爺,蕾莉。”他扯著她的衣服。
她也扯著他的,開始撫觸他的肌膚。他們跌躺到地上。“愛我吧,山姆,現在!”
他除去彼此的衣物,進入她。
他呻吟著、低喃著。“一個火熱的……火熱的天堂。”他抓住她,扶她坐在他分開的膝上。“跟我一起來吧,甜心。”他空著的手扶住她的頭,親吻一直不斷。
“天老爺!”他猛一用力,而後跌躺在沙上,讓她伏在他身上。
她不知他們那樣躺了多久,她歎口氣,面頰在他胸前揉搓。“我愛你,山姆。”
他什麼也沒說,所以她舉起手臂架在他的胸前,枕著下巴看著他。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看她。她咧嘴而笑。
“好吧,”他的頭掉回沙上,大聲叫道:“我愛你,可惡!”他伸手抓下她的頭。用力一吻。
她按住他的胸,抬起頭。“為什麼?”
“什麼意思呀你,為什麼?”
“你為什麼愛我?”
“因為上帝太有幽默感了。”他的嘴再度蓋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