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釵盟 正文 第十六回 步步陷阱
    二人一路走來,卻各懷心事。查玉一路在想,見了楊文堯之時,用什麼話來離間兩個老鬼,自己如何趁機救走雲夢二嬌……

    冷公霄心中也在想著主意。他知道金陵楊家堡楊義堯,如無重大之事,是絕不輕易現身江湖的,而這楊文堯外表看似和善,其實好刁狠毒,是個出名難纏的人物,這時他既挾走雲夢二嬌,自然有他的用途,自己插手阻梗,無疑是跟楊文堯過不去,翻臉成仇,意料中事,對付一個楊文堯,原本難不住冷公霄,只是楊家堡是否還有高手隨行,那就不敢說了。

    況且旁邊還有個查玉,而查玉的陰狠並不亞於楊文堯。這時查玉雖說的很好,到了緊要關頭:他變這臉來,既得罪了楊文堯,查玉再一暗中搗鬼,自己無論如何也敵不過四手,何況還有兩個丁家的丫頭。

    冷公霄處事到底經驗豐足,所以一路之上,人幣知鬼不曉的,已暗留下了千毒谷的標記,召請人手,前來接應。

    查玉雖然不知他暗中在召援手,但他乃是聰慧透頂的人物,已看出冷公霄對自己似極具戒心,自己也就暗中提高警惕。

    這一天晚上,二人落店之後,夜半時分,查玉在朦朧入夢之際,猛聽得窗紙上「篤、篤、篤」三聲輕細的扣彈之聲。

    查玉心中一動,但又覺這並不是查家堡的招呼晗記,但既然有人找上門來,也不能不理。當下輕輕下床,低聲喝道:「是哪方朋友,這段時光,還來下顧兄弟?」

    外面一個冷漠的聲音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夫來找你,自然是有話問你……」

    聲音未完,窗子「呀」的一響,一陣颯然風動,房裡已站立一個身穿黑色道飽,瘦骨磷駒,背插長劍,右手握一柄拂塵,瘦長的人。

    查玉一聽此人說話的聲音,心裡就一怔。再定眼一瞧,見來人正走鬼王谷的丁炎山,內心說不出是驚是喜。

    他喜的是丁炎山,和雲夢二嬌雖因神丐宗濤兩句冷言冷語,鬧得不痛快;但丁氏姐妹,到底是他的親侄女,如今被人挾走,他焉有袖手不管的道理?既是要管,無形中雙方便站在一起。如若冷公霄對自己不利,說不得也要出面斡旋一番,如此一想,心便寬敞得多。

    驚的是這幾個老鬼,都是出名的怪物,一個個冷僻異常,翻臉便不認人,自己夾在這幾個老鬼中間,說話、行動都極是為難……

    查玉心念未完,丁炎山已一甩拂塵,冷冷說道:「幾天沒有見到你,怎麼倒跟冷老二混在一起了?」

    查玉雙眉輕輕的一挑,臉上現出十分為難的神情,說道:「此事尚請老前輩原諒,恕晚輩一時不能相告。」

    丁炎山抖了抖拂塵道:「難道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嗎?」

    這時查玉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他要慢慢引他上鉤,當下歉然一笑,道:「非是晚輩不肯直言相告,實在晚輩別有苦衷……」

    丁炎山奇道:「這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你又有何苦衷呢?」

    查玉歎道:「以鬼王谷與我們查家堡乎日的情誼來說,自是不應瞞著老前輩,何況前時在那山崗,老前輩不為冷老二言詞所惑,對查玉的一番情份,我查玉是沒齒難忘,對老前輩實在不應有欺瞞之事。」說到此處,盛眉沉吟道:「只是此次,晚輩受制於人,身不由已……

    丁炎山眼睛一翻,道:「老夫又不是三歲孩童,難道還會受你的哄騙不成嗎?」

    查玉正色道:「晚輩怎敢欺騙老前輩。」

    丁炎山道:「你查玉也非泛泛之輩,冷老二縱然厲害,你也不致於這等懼眼於他,你說受制於人,身不由己,豈不是騙人麼?」

    查玉道:「老前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為了表明我的心跡,但求老前輩應允我一件事,我便將此事詳細相告。」

    丁炎山道:「好,只要老夫力所能及,我一定答應,你且說說看。」

    查玉道:「這也並非什麼難事;只要老前輩答應,如果我將此事告訴老前輩,他日不論在什麼利害被關的情形之下,老前輩不要將此事告訴冷老二就行了。」

    丁炎山摸了摸鬍子道:「老夫行道,最重信諾,你既以老夫為可信之人,老夫自不能不道義,再將你的話轉告他人,這個你大可放心……」

    查玉移近一步,面色在重的道:「既是如此,晚輩就說了。」頓了頓,接道:「老前輩可知我為何願受制於冷老二嗎?」

    丁炎山眨了眨眼道:「你是自願受制於他,這又是為何呢?」

    查玉道:「說穿了,我全是為了你們鬼王谷……」。

    丁炎山望著查玉,長長的哦了一聲。

    查玉道:「鬼王谷與查家堡平素情感不惡,晚輩又感於老前輩相待之情,鬼王谷有事;晚輩自是應盡力以赴……」。

    丁炎山道:「我鬼王谷又有什麼事?你越說我越不明白了。」

    查玉道:「我大膽問一句,鬼王谷與金陵楊家堡相處如何?」

    丁炎山道:「兩家並無什麼往來,但也沒有什麼過不去。」

    查玉道:「那麼老前輩可曉得令侄女被楊文堯挾走嗎?」

    萬炎山競毫不驚奇地道:「老夫問你與冷公霄之事,誰問楊文堯之事了?」

    他這話聽得查玉心裡一寒,只得答道:「這事乃是由楊文堯而起;晚輩因楊文堯挾走二位姑娘,因感於鬼王谷與查家堡的友誼,所以決心暗中相護,並沒法查察楊文堯的用心何在,一方面也想候機相救,可是又怕自己力單勢孤,才折返回去,想尋找老前輩,不料……」

    丁炎山冷笑道:「不料卻遇到了冷老二可是麼?」

    查玉道:「正是,晚輩在情急之下,只得與他說明,希他能義伸援手,但他卻以利害相威脅,要挾於我……」

    丁炎山道:「他如何要挾於你?」

    查玉道:「他以楊文堯之事,以及南海門下奇書諸種利害相挾,所以晚輩處處受制,不便對老前輩直言。」

    丁炎山望著查玉瞧了半天,嘿嘿笑了一陣,道:「查玉,你只道老夫不知楊文堯之事嗎?」

    查玉心中一震,怔了半晌,不知如何答覆是好,丁炎山笑道:「實對你說了罷,楊文堯挾走兩個丫頭,老夫早就知道,你可知道楊文堯現在何處嗎?」

    查玉這時卻不敢隱瞞,道:「晚輩已有人暗中盯了下去。」

    丁炎山哼了一聲,道:「你也太看輕了楊文堯了,他人稱神算子,什麼事能鵬得了這個精靈鬼,你以為你派出去的人就能有用了嗎……」

    他一言未完,窗外一聲冷笑,道:「丁老三,深更半夜你還比吹些什麼?」

    丁炎山、直至一聽這聲音,都嚇了一跳,還沒有來得及咨舌,冷公霄已一飛閃入內。

    查玉一見冷公霄進來,便朝丁炎山靠近了一步。

    丁炎山知道查玉的心意,便搶先開口說道:「舍侄女被楊文堯挾走之事,蒙冷兄義伸援手,丁老三甚是感激。」

    冷公霄朝查玉望了一眼,道:「查玉,丁兄來此,你怎麼不招呼老夫一下,難道你對我還有隱瞞之事嗎?」說著,朝查玉身前欺進一步。

    丁炎山因受徐元手掌勢震傷,在二十天之內,無法跟人動手, 見冷公霄對查玉氣焰凶凶,心中大感為難,擔心冷公霄出手施襲查衛,到時自己是救還是不救?救是無法出手,不救又覺愧對查玉對自己一片信託之意。

    他沉忖了一陣,道:「冷兄千萬不要誤會,現在咱們三家既然在一起,實不能先互操干戈,讓別人安安穩穩的走脫。據兄弟所知,查家堡追蹤楊文堯之人,已被他擊傷:他已兼程趕返金陵,咱們也不要爭什麼意氣,應當合力同心,趕到金陵,看看那老怪物到底搞什麼把戲。」

    查玉藉機接口說道:「晚輩一見楊文堯挾走兩位姑娘,心裡實是憂急。幸而遇到冷老前輩,我把事一說,冷老前輩慨然答應,如今此事已非我們一家之事。既然今天千毒谷、鬼王谷、查家堡人碰在一起,而且我們三家素來相互尊敬,此番自是更應集合咱們三家力量來對付楊家堡,既有二位老前輩在此,一切全憑二位做主;晚輩唯馬首是瞻。」

    冷公霄望著丁炎山,乾咳一聲道:「此番前去金陵楊家堡,全是為了令侄女,我冷老二也不過是為了與幾位老弟兄的一番情誼,才寧願與楊家堡反目為敵,以顧全咱們這份交情。

    至於如何進楊家堡,還是丁兄拿主張。」

    丁炎山沉思片刻,一回味冷公霄的話,知他是把這份交情賣在鬼王谷,想拿話如牢自己,心裡暗道:你這老好巨猾的老鬼不說自己另有存心,倒拿帽子朝我頭上扣,哼哼,我還不買你這份帳呢!

    當下笑道:「金陵楊文堯此次趕來此地,與咱們幾處都脫不了關係,他挾走兩個丫頭,也就是對咱們安下魚餌,冷兄也不要抬舉兄弟,這進楊家堡之事,依兄弟看,還是冷兄多費心。」

    冷公霄嘿嘿笑道:「楊文堯精於土木建築之學,楊家堡乃是他倚為天險之地,那裡面的佈置,縱不能說是銅牆鐵壁,也絕不是和聽由咱們隨意進進出出的地方……」

    丁炎山接道:「冷兄不會不知道,我了老三對這些機關消息,也是一無所知,還真不如冷兄高明。」

    冷公霄轉臉對查工道:「可惜令尊不在,若有他在此,那楊家堡也不算得什麼龍潭虎穴了。」

    丁炎山聽冷公霄提起查子清,便想起竹石陣之事,道:「查老堡主的那份能耐誰人不知,想必少堡主也已深窺堂奧了,此行我看你要多用點心思。」

    查玉知他們是不願正面得罪楊文堯,故意相互推倭,暗道:只要你們到了楊家堡,還怕你們不混水?當下很爽快地答道:「不敢、不敢,晚輩能懂得多少,但此去楊家堡晚輩願為兩位老前輩領路。」

    一夜無話,第二天三人一早便向金陵奔去。

    不一日,抵達金陵,三人又一番商量,這才向鍾山北麓楊家堡而去。

    這楊家堡坐落金陵城外、鍾山北麓,三人出得城來,道旁樹木,雖是葉落枝疏,但是因為林木甚是茂密,蔥蔥鬱郁的依然一望無際,氣勢甚是不小。

    三人走了一陣,眼前驟然一明,只見迎面一片楓林,丹楓如火,再襯著藍天、青山,顏色更是嬌艷。

    進入楓林,走了一陣,忽聽查玉道:「不對,這楓林裡有花樣。」

    丁炎山、冷公霄倏然停止,見查玉正在四下打量,二人知查玉通曉一點五行八卦的道理,也不打擾於他。

    查玉看了一陣,正在沉思之際,陡然由林中傳出一聲:「幾位可是來訪楊家堡的嗎?」

    幾人聞聲停步,放眼按望,只見楓林之中,卓然站立著一個身著古銅色長衫,五十左右,身材魁梧之人。

    冷公霄乾咳一聲,應道:「不錯。」

    那人向前移了兩步,冷漠地問道:「可有入堡的符令?」

    冷公霄道:「沒有。」

    那人又適:「可有老堡主的信來?」

    冷公霄道:「沒有。」

    那人又道:「那麼幾位憑什麼深入我楊家堡?」

    這人說話的語氣,冷漠刺耳,驕狂之色,令人極為難忍,何況萬炎山、冷公霄、查玉三人,乃是一堡二谷之主,平素在江湖行走,也是極為受人尊敬,哪裡有人對他們這等聲色。

    所以一聽之下,仔三人是如何刁猾之人,也自忍按不下。

    冷公霄嘿嘿兩聲冷笑,厲聲應遵:「這楊家堡既不是皇宮大院,也沒有御旨之禁,老夫跑遍南北一十三省,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草莽山澤也能阻得住我們幾人的出入……」

    那人哈哈一陣朗笑,道:「既是跑遍南北一十三省,難道連金陵楊家堡都不知道嗎?哼哼,此處雖不是皇宮大內,雖未經御旨立禁,卻也不是你們任意來去得了的所在,不信你試試……」

    冷公霄暴喝一聲,道:「鼠輩,你體要賣狂,就是楊文堯見了老夫也得陪上三分笑臉,你是什麼人,敢這等猖狂……」,言本完,身形暴起,躍起直追過去。

    丁炎山心裡陣陣冷笑:你方纔還不願與楊家堡衝突,這時卻也沉不著氣了,看來你這老鬼也真狂得可以。他這時因內傷未復原,而且他為人更是陰沉,所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袖手觀看。

    冷公霄一躍過夫,疾吐右掌,直向那人擊去,那人身手果真不凡,見冷公霄一掌擊來,繞著楓樹內身一轉,已經輕輕避去。那人閃避冷公霄一掌之後,卻未曾還擊。

    轉瞬之間,冷公霄已擊出三掌,踢出四腳,那人一聲:「得罪。」身形疾轉,繞著楓樹,跨步遊走。

    這楓樹原是按八卦奇門種植,冷公霄跟著那人,急步追趕,不到一盞熱菜工夫,便覺著自己與那人隔著一層雲霧,一時之間,就是無法追得到。

    查玉一看冷公霄在楓林之中,步法漸亂,就知他已深陷樹陣:他仔細打量一陣,略略看出一點門徑,正待躍前接應,蕩地傳來一陣響箭、斜掠樹梢,劃空飛過。

    響箭聲歇,又傳來一聲喝叫:「堡主有令,貴客遠來,不得慢待……」,話音甫歇,由林內飛躍過來兩個藍衣少年。

    丁炎山、查玉見奔過來兩個藍衣少年,雖有言傳堡主之令,不得待慢;但也猜不透究竟是何存心,兩人互望了一眼,同向林中深處奔去。

    那身著古銅長衫之人,一聽藍衣少年之言,立時收步停身。

    兩個藍衣少年來到兩人面前,左首少年右手一批展開一面黃色三角小旗,道:「奉堡主之令,命我二人前來引接貴客,鄭大叔可請退回。」說著雙手一舉小旗。

    那身著古銅色長衫之人,朝小旗抱拳一揖,轉身退去。

    冷公霄正待移動,那手執黃旗少年已迅將小旗卷收入油,躬身面陪笑臉,道:「方纔鄭大叔不知是丁谷生、冷谷主和查少堡主,故有得罪之處。尚望看在敝堡主份上,多多海涵。」

    丁炎山、冷公霄、查五一聽這少年競知道自己身份,不禁大感詫異。

    三人正怔之間,那少年又道:「敞堡主已在堡門恭迎三位大駕,小的前面帶路了。」說著就要轉身走去。

    丁炎山拂塵一拂,道:「我們來得如此匆忙,老堡主如何就得訊了呢?」他江湖經驗老到,心中對楊文堯竟然知道自己三人來楊家堡之事,雖是大為驚駭,但話說得依然不卑不完,極有分寸。

    那藍衣少年道:「堡主返回金陵,就知三位要來楊家堡,所以三位的起居之處,早就安置妥當。」 三人一聽楊文堯早有準備,心中都不由一震,久知楊文堯心工計謀,武林中人對他譽為神算子,自非虛名;而楊家堡更被江湖中人視為怪堡魔府,等閒之輩,絕不敢冒昧來此。

    這時聽少年一說,也不知楊文堯在暗中存了何心,布下了什麼陷階,所以三人略一猶豫。但是這三人都是極負盛名之八,三人面對面,誰也不甘自認心有怯意,略一猶豫,立時便又恢復平一靜。

    查玉最是刁滑,反正自己業已抱定身入虎穴之心,何不索性擺出大方的氣派。轉臉側讓一步,對丁炎山、冷公霄道:「兩位前輩請前行一步。」他這句話聽來似極有禮貌,但骨子裡卻十分陰險。

    丁炎山、冷公霄被查玉拿話一扣,只得對藍衣少年道:「既是如此,就請二位帶路。」

    那藍衣少年躬身說道:「堡主有命,說敝堡處處設有埋伏,要小的上陳三位,入堡之時,千萬看準小的所走路線,以防不測。」

    這幾句話說得雖然甚是恭敬,但內中實含輕視之意。查玉冷笑一聲道:「你只管前行帶路,既然來了,難道還不知道你們楊家堡的威名嗎?」

    那藍衣少年也不生氣,只微微一笑,道:「這是老堡主好意特叫小的轉陳三位,毫無別的用心。」

    說罷擇手取出一支沖天流星的信號,用火一引,「刺啦啦」一響,帶著一條火花,直衝雲霄,向堡內方向飛去。

    三人抬頭看那沖天流星,破空飛去,尾端火花,歷久不散,宛似長天霞虹,心中不由暗讚揚家堡做物之精妙。

    那藍衣少年肅立片刻。這對方道:「三位旅途勞頓,請入堡內奉茶,小的前頭帶路了。」說完話,又躬身一禮,轉身向前走去。

    冷公霄、丁炎山、直玉三人也不搭話,魚貫隨著那藍衣少年走去,另一藍衣少年,則跟在查玉之後。楊家堡在江湖中,被武林中人視為怪堡魔府,極少有人來過此間,這時冷公霄三人,心中尚不知此來如何了斷,所以一路行來.對所經之處的一切花木布設、道路的分佈,都暗中細心留意。

    這片楓林雖不太廣,但卻因此林乃是楊文堯祖父苦心經營,所以行走其間,便如驟入萬里蠻荒,眼花繚亂,不辨方位。

    三人方才走進楓林,只是亂衝亂撞,這時隨在藍衣少年身後,只見他每走三棵樹,斜岔一棵,丁炎山三人心知是樹陣的行走之法,只得亦步亦趨,默記心頭。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已走出楓樹林,林外就沒有兩座哨堡,三人偷眼一望,也不見有人,但那藍衣少年卻倏然停步,展開三角小黃旗,在半空左右一旋,然後才舉步前行。

    又走了約摸一里路的光景,陡然一陣花香襲人,放眼搜望,前面是黃金白銀紅脂般的一片花海。

    眨眼已進入花海之中,這黃金白銀花朵,乃是奇種的金銀桂,那紅脂般的花朵,則是鐵梗海棠。:二人一見這片花海,心中暗道:難道這花圈錦,也是你楊家堡的機關不成?

    這片花海少說也有一里方圓,走完花海,眼前奇景突現。原來沿著花海邊緣一排圍列十ˍ二道水柵。

    十二道木柵高約二丈,形式、材料,完全一模一樣,木柵上端,橫釘著枝樹綴成的五個大字:金陵楊家堡。

    三人瞧了瞧這十二道木珊,心中一陣納悶,不知這一模一樣的木棚到底有何作用,到底該從哪一道木柵進去?

    正在納悶之際,那領路的少年轉身笑道:「這十二道水柵,乃是依十二地支所造,看似一樣,其實方位大不相同,真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每條路的佈置也各不相同,只有兩條可達內堡,如若是不知實情之人;冒失探堡,必然凶多吉少……」,說罷領著三人返身重入花海,東閃西竄的走了幾步,猛的長身一躍,朗聲喝道:「三位腳下留神,請隨小的入堡。」

    丁炎山三人被藍衣少年再度領入花海,走的頭暈眼花,這時被那少年突然一喝,竟都不由自主的隨那少年一起長身躍入一道木柵之內。

    三人腳落實地,再四下辨認自己是從哪一道木柵入內,眼前卻是籐蘿迷障,哪裡還能辨認得出來。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三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由暗道一聲慚愧,自己行走江湖,不知見過多少陣仗,卻想不到今天竟被這個藍衣少年所賺。

    那原隨在查玉之後的藍衣少年,這時借一躍之勢,已經躍到前面,跟前一個藍衣少年並肩站立,二人回頭看了看三人,也不言語,舉步向前走去。

    丁炎山三人這時已然深入楊家堡,自然不可能半途折回,所以也跨步隨後跟去。

    走了一陣,只見前面流落的樹梢頂上,一柱刁斗,高插半空。刁斗之上,一面繡著「楊家堡」三個大字的長旗,隨風飄展。樹隙中,已可看到碧瓦紅柱的屋宇。

    那藍衣少年緩步而行,用手一指,道:「前面便是咱們楊家堡了。」

    又走了約三四里的光景,才到護堡外門,那藍衣少年略展三角小旗,便順利過去。

    走完一條青石板鋪的道路,才算正式進了楊家堡,那藍衣少年向各門各卡之人,點頭示意,來到一座拱月門之前,那少年回身對三人道:「堡主現在後面,請三位小候。」

    三人心裡暗道:「楊文堯呀,楊文堯,你既知道我們來了,卻又拿出這等大的架子,真是可惡之極。」

    那少年一按門上機紐,不一會工夫,重門開啟,走出了四個藍衣少年,每人按著一柄黑蛇劍鞘的長劍,幾人說了一陣,那藍衣少年轉身,回道:「老堡主現在花軒迎候幾位。」一說完對那四個少年做一示禮,便向前走去。

    穿過一條甬道,到了一處樓空花牆外邊,向裡低聲說道:「鬼王谷、千毒谷和查家堡的丁谷主、冷谷主、查少堡主來了。」說完話,恭恭敬敬的退步後轉,逕自退了出去。

    這時一陣脂粉香氣,迎面送來,由花牆的圓門後面,姍姍的走出四個十七八歲的嬌美女婢,來到三人跟前,福了一福道:「堡主就來迎接……」

    嬌聲未息,裡面一陣長笑,走出來楊家堡的主人,神算子楊文堯。

    楊文堯一見三人,抱拳笑道:「難得,難得,你們三位竟能聯決同來,真使荒堡增輝不少……」。

    丁炎山三人都微笑應付,暗中卻在留意四下環境。

    楊文堯笑道:「三位不遠千里而來,路上定是辛苦,快請入花軒小歇。」說著抱拳肅客。

    幾人進入花軒,這花軒三面臨水,一面依竹,這時水面尚有些許殘荷,水面漂浮粒粒湖菱,三數隻白鵝悠悠地漫遊池中。

    楊文堯奉茶之後,說道:「二谷、三堡武林齊名,不知我這楊家堡在三位眼中,還成材否?」他言詞之中,甚是自得。

    冷公霄道:「楊昆胸羅萬有,貴堡的布設,可算得冠絕古今,二谷三堡雖然齊名,但哪能與楊家堡相比?」

    楊文堯道:「好說,好說。」

    萬炎山淡淡笑道:「咱們鬼王谷,不過是綠林草莽,哪能與楊家堡楊昆這風雅林園並論。」

    楊文堯乾笑一聲,道:「丁兄過獎了,當今之世,誰不知鬼王谷的大名,據兄弟所聞,鬼王谷的布設堪稱奇絕無比,據說進得鬼王谷,絕無法看得到一間房屋,這等空前未見的佈置,我小小的楊家堡如何敢與之相比……」

    丁炎山心中雖甚受用,但臉上卻無一點表倩,道:「那不過是仗著一點地利,也算不得什麼,還是楊家堡才是楊兄的真才實學。」

    楊文堯笑了笑,又遭?「千毒、鬼王二谷名震還選,鬼王谷以奇詭勝,而冷兄的千毒谷卻竟能將天下宇內的奇毒蟲蛇,搜羅無遺,集千毒於一谷,令人聞名而悚,也可說前無既有,後無來者了。」

    冷公霄正想說話,楊文堯未待他開口,又把臉轉向查玉,道:「查家堡在武林之中,也是威名赫赫,尤其今尊學究人人,胸羅古今,真是當今第一人……」

    查玉還沒有來得及謙讓,楊文堯又道:「我楊家堡,雖然依仗著一點點微米小技,加以佈置,但與查老堡主那種五行奇門的詭誘變幻,令人難測的大手筆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今天三位卻如此自謙,硬朝兄弟臉上貼金,到真令兄弟慚愧。」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齊聲道:「楊老堡主也太過謙虛了,外間傳說,不過以訛傳訛,虛得沒名罷了,哪裡能比得上揚家堡的風光,適才我們已是領教過了,實在是鬼斧神工,令人拜服。」

    楊文堯呵呵大笑,道:「兄弟對你們貫處,早已心慕甚久,只是流懶成性,很少在外走動,不過有生之年,我楊文堯總想到幾位那裡瞻仰一番,那才算不虛此生……」,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冷公霄低頭默默想道:咱們來你這楊家堡,又豈是來和你談這等無關緊要之事?他心裡雖是這般想法自己卻不願意出頭。轉臉對了炎山瞧了一眼,說道:「咱們二谷三堡,如今丁兄的鬼王谷,真是鼎盛昌隆,尤其他那一雙賢侄女,人稱雲夢二嬌……」

    冷公霄口中稱讚雲夢二嬌,實際他乃是借這冠冕堂皇的話,來挑逗丁炎山,使他記起丁玲、丁鳳被楊文堯搖來楊家堡之事。他這一著果然生效,丁炎山聽了臉上一陣冷酷之色,道:「楊堡主,我……」

    楊文堯一見冷公霄暗中挑拔了炎山,丁炎山這一開口,必然說不出什麼好話,所以,他連忙起身離座道:「對了,你們三位同時光臨敝堡,也可算得江湖盛會,現在正是江南秋深,小池裡還留得半池殘荷,對此情景,豈可無酒。」說到此處,捋髯呼道: 「來人……」

    坐在軒外花廊上的四個嬌婢,聞聲走來,楊文堯道:「你們傳話出去,要他們挑選四十盆名菊,送到內軒來,再叫人開兩缸百年封陳的紹興酒來。」說著又回過頭來對了炎山等道:「三位來的正是時候,金陵秋蟹正肥,我要他們挑上好的送來,咱們持蟹把酒賞菊,忙中且偷半日閒……」,說完,哈哈大笑。

    不一會,花、酒、蟹齊齊送到,四個嬌婢在一旁伺候。

    楊文堯舉杯道:「今日之會,甚是難得,咱們不醉不休……」

    幾人酒過三巡,冷公霄心中道:「這楊文堯倒真的不是易與之人,他見一提雲夢雙嬌,立即把話引開。他這時卻一味勸酒,準是沒安什麼好心,你怕提,咱就非提不可,不然,又何必這等辛苦來到你楊家堡呢?」

    他心念一動,乾咳了一聲,說道:「楊兄真不愧是江南人物,看你此處這等佈置,實在風雅得很,在平時一家人閒坐此處,那種人間天倫樂趣,真是神仙不如,怪不得楊兄很少在江湖間走動。」他說到「天倫樂趣」之時,聲音說的特別響亮,眼睛也瞟著了炎山。

    楊文堯哪有聽不懂的道理,心中暗暗罵道: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冷老二,你怎的如此跟我過不去,好,這筆帳,咱們往後慢慢的再算吧。他瞧了冷公霄一眼,忙接著道:「冷兄說的相有點過分了,兄弟哪裡配稱什麼風雅,什麼神仙,只不過近年已無在江湖稱雄爭利之心,株守舊地,落個安靜二字罷了。」

    丁炎山看了他一眼,楊文堯不等他開口,舉杯道:「兄弟有句放肆的話,我這裡先飲乾了這杯酒,聊以謝罪,然後再說。」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看他說的煞有其事,也欠身道:「老堡主不必客氣,有話請說。」

    楊文堯神秘地笑了笑,道:「這幾年來,我覺得人生苦短,所以懂得及時行樂的妙處,現下聘養有幾個伶俐姣好的歌妓,暇時便以此自娛。今日三位可算得楊家堡的嘉賓,待我把她們召來,演唱片刻,以助酒興如何?」

    他雖這般說法,也沒有等幾人回話,使附耳與那嬌婢說了幾句,那嬌婢含笑而去。

    那嬌牌去後不久,隔湖對岸竹林裡隱隱傳過來一片絲竹細音。

    楊文堯緩步走到臨水的雲頭石欄旁邊,一捲衣袖,施勁一按,兩個石欄應手沉陷下去,軒中地下,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聞聲一驚,臉色一整,也都躍身到楊文堯立身之處。

    一片響動之中,由軒下地底之中,徐徐伸展出朱欄翠板,向地岸軋軋送去。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那軋軋之聲倏然停歇,那一排排的朱欄翠板,競曲曲彎彎的架搭起了一道九曲畫橋。

    楊文堯轉臉對三人洋洋得意的一笑。

    丁炎山等心中正在驚歎之際,陡覺眼前一花,對面翠竹林中,已浮出幾朵彩雲,冉冉向畫橋移來,幾人再定眼一看,那朵朵彩雲正是身著綵衣錦帶的妙齡少女,但見她們步如凌波,鳧鳧歌舞而來。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雖然走南到北,跑過不少地方,幾米見過這等如幻如夢的畫境,都不禁看呆在當地。

    這群綵衣少女微綻櫻口,順著曲曲書畫橋,倩歌而來,到了書畫橋中心之時,一齊舞動彩袖,裙帶飄曳,再襯以翠竹林中,遣送過來的細樂之聲,看的人真如身入仙境一般。

    楊文堯瞧了三人一眼,捋髯笑道:「兄弟這點東西,幾位不嫌粗陋吧?」他這兩句話,丁炎山三人,竟如同未聞一般。

    楊文堯見三人這等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三人同時驚覺。丁炎山轉臉訕訕一笑,道:「楊兄可是跟我們說話?」

    楊文堯笑道:「這種俚歌俗曲,不知還悅耳否?」

    丁炎山道:「楊兄這等場面,真是已窮聲色之極了……」

    冷公霄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二人話還未完,楊文堯伸手向水源遠處一指,道:「三位請看。」

    三人放眼朝前一看,只見一位仙子,身穿嫩紅緞裳羅裙,緞裳上鑲繡著滾金花邊,踏著綠綠碧波而來。

    丁炎山三人凝神細瞧,這凌波而來的少女,並非僅著「凌空虛渡」的輕身功夫,原來她腳下踏著一片有桌面大小的金色荷瓣,這時競冉冉上升,把那少女直托到畫橋邊沿。

    曲橋上的十二個少女,如眾星拱月般的將那少女奉迎到橋上,圍在中間,那十二個少女繞著她四周,如蝴蝶穿花似的倩歌曼舞起來。

    萬炎山、冷公霄都是不喜女色的豪傑之客,這時看了,也不禁怡然動容。

    丁炎山點頭讚道:「這姑娘可算得上是廣寒仙子下世了。」

    楊文堯笑道:「她的色藝原是名動秦淮,不知多少走馬王孫想一親芳澤。」說到這裡,呵呵朗笑,接道:「不過卻被兄弟量珠聘得,這也是兄弟足以自豪之事……」

    冷公霄看了一陣,不由驚然一驚,暗道:「這楊文堯敢倩是要用這等淫佚的聲色,來困禁我等不成?」他原是最多猜疑之人,心念一動,立時警覺,趕快將眼光收回,暗晗打算了片刻。用手拍了拍丁炎山道:「丁老三,你覺著這位姑娘怎麼樣?」

    丁炎山不知他問此話是何用心,不覺臉上微微一熱,訕訕地答道:「論姿色可算得上搖台仙子,實是我了老三生平罕見……」

    冷公霄忽然臉色一沉,道:「丁兄此話說錯了。」

    丁炎山奇道:「兄弟又怎麼說錯了呢?」

    冷公霄展顏笑道:「你那兩位令侄女才是人間仙品,她哪裡能與雲夢二嬌相比咱?」

    楊文堯一聽冷公霄又提出雲夢二嬌,連忙支吾道:「既承蒙三位等相誇,待兄弟叫她來把杯敬幾盅如何?」

    說著話,舉手一招,那身著玫瑰紅彩袋的少女,應手舉步登橋,蓮步細碎,姍姍而來,片刻之間,已入花軒,直到幾人席前,半屈柳腰,嬌聲說道:「堡主相召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楊文堯持髯微笑,道:「眼下幾位,都是武林上久負盛名的高手,老夫知己之交,你要好好的勸他們多吃幾杯,不要慢待嘉賓。」那玫瑰紅綵裳少女,羅柏微拂,鳧鳧站起身子,嬌聲說道:「婢子道命。」緩步直向查玉走去。

    幾人之中,查玉年紀最輕,人又生的玉樹臨風一般,那形袋少女自被楊文堯量珠接到楊家堡之後,一直如關在金絲籠中的鳥兒一般,平日難得和其他男人見面。

    要知楊文堯平日立規甚嚴,這些歌姬居住之處,雖走三尺之童,在未得堡主允准,也不能擅入一步,今日陡然見得這樣一個俊美少年,不自覺的苦心怦然震動,所以一舉步,就向查玉走了過去。

    但見她舉起纖纖玉手,挽起桌上酒壺,替查五斟滿了酒杯,說道:「公子如不嫌棄小婢,先請飲盡此杯。」

    查玉雖然正值二十左右的風流之年,但他自負甚高,平常的女人,根本不放在他的眼下,此文遠看雖然美艷絕倫,但近前之後,仔細一瞧,立時可見那艷麗如畫的玉人,大部是借重脂粉化妝。查玉眼高於頂,審美之念,才貌並重,此人雖然嬌如春花,但卻缺少那種高貴的氣質,看來俗不可耐,當下正襟危坐的端起桌上酒杯,冷冷說道:「不敢,不敢。」舉杯就唇,一飲而盡。那綵裳少女他是尚未看出查玉冷漠神情,嫣然一笑,道:「多謝公子貨臉。」

    查玉目不轉動地冷然答道:「好說,好說!」

    那彩裝少女嬌媚一笑,道:「公子請稍待片刻,小婢再來奉酒。」姍移經步,直向索魂羽土丁炎山走了過去,玉手挽壺,又替工炎山斟了一杯,說道:「這位爺請盡此杯!」

    丁炎山微微一笑,目注楊文堯說道:「楊兄好大的排場,丁老三生平之中,就沒有享過這等艷福,今日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說完,哈哈大笑不止,笑聲直衝霄漢,震得花軒上來帝為之搖動。

    那綵裳少女雙耳被丁炎山大笑之聲震得嗡嗡作響,如聞雷鳴,片刻間,花容失色,直是抖顫不停。

    楊文堯若有所悟,冷笑一聲,道:「兄弟這花軒建築不牢,丁兄要是笑塌這處花軒,只怕咱們都不方便。」話中隱含著警告之意。丁炎山收住笑聲,回頭望著那綵裳少女說道:

    「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給我斟上一杯,別說是酒,就是毒藥,丁老三也得把它喝入肚裡。」舉杯就唇,一口喝完。

    楊文堯待丁炎山放下酒杯,一捋銀髯笑道:「丁兄豪氣千雲,真是英雄本色,只是兄弟這楊家堡只有待客的酒,卻沒有害人的毒藥,這個丁兄只管放心。」說著一陣哈哈朗笑。

    丁炎山笑道:「丁老三嘴饞貪杯,倒教楊兄見笑了……」,他嘴上這樣說,心裡卻罵道:你少在丁老三面前耍花樣,管你是美酒,還是毒藥,我總不吃你這一套。

    丁炎山的為人,特別的陰沉,所以在那玫瑰紅綵裳少女敬酒之時,他使藉故放聲大笑,他這等縱聲大笑,並不是當真的迷於這少女的艷美,而是他想借這笑聲,能使丁玲、丁鳳姐妹二人,知道自己已來到楊家堡,同時他很懷疑自己與徐元平力拼之後,內傷究竟有無妨礙,這才暗運功力,縱聲大笑。

    那杯酒,雖然是接過來一飲而盡,但他乃老謀深算之人,平素也知道楊文堯不是好與之輩,哪裡就敢貿然的把酒嚥下去。暗聚內家真力,把酒通凝在一邊。

    那玫瑰紅綵裳少女,斟完丁炎山的酒之後,又輕移蓮步,走到冷公雷面前,淺淺一笑,才提玉壺,滿滿斟了一盅,含笑說道:「這位爺乃是我們堡主的貴客,請乾此杯……」

    冷公霄的為人更是好猾,他用目光膘了丁炎山和查五一眼,才抬眼望著那綵裳少女,乾咳一聲道:「我冷老二素來是點酒不沾,多謝姑娘美意了……」,說罷勉強又乾笑了兩聲。

    那玫紅綵裳少女放下玉壺,雙手捧起五杯,低眉含顰的道:「爺今是客,務請乾了此杯……」。

    冷公霄還是一臉冷漠,淡然說道:「我生平從不吃酒,姑娘不必費心了。」

    那少女手捧著玉杯,臉上泛上一層紅霞,轉臉向楊文堯瞧去。

    楊文堯卻正凝神望著九曲畫橋之上,對她這舉動競似未聞一般。那少女又轉臉動了冷公霄一番,冷公霄依然不飲,弄得那少女僵立席前。

    過了片刻工夫,楊文堯才緩緩轉過身來,朝冷公霄和那少女望了一眼,道:「怎麼,冷兄竟不吃這盛酒嗎?」

    那少女捧著玉杯,訕訕地道:「這位爺說生平不吃酒,所以不曾賞臉。」楊文堯道:

    「你就不會婉言勸敬嗎?」

    那少女低著頭,低低地答道:「小婢已動請過幾次了……」

    楊文堯望了冷公霄一眼,冷冷地道:「那麼你過來吧……」

    那少女依言放下酒杯,娜娜地移步向楊文堯走去。

    楊文堯明明笑了一聲,道:「你當真勸了嗎?」

    那彩裝少女又輕移了一步,楚楚的椅立在楊文堯席前,緩緩點頭道:「小婢已勸……」

    楊文堯未待她說完,冷哼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那少女抬起令人憐惜的眼光,還想解說,楊文堯右掌已出,輕輕在她背上一拍,但聽「哇」的一聲,那少女噴出一口鮮血。綵裳飛閃,宛如落霞沉山一般,飛墜水塘之內。

    楊文堯驟然出掌,擊斃玫瑰紅綵衣少女,此舉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任丁炎山三人江湖閱歷如何深廣,也不禁看得臉色陡變,心中驚駭不已。

    楊文堯又輕擊了一下手掌,向橋上喚道:「玉荷過來。」

    那叫玉荷的少女,無可奈何的拖移蓮步,走了過去,但冷公依然未喝。

    待那少女轉向楊文堯回話時,楊文堯已一翻掌,「啪」的一聲,正擊中她的頭骨,只見秀髮撥亂,人已跌入水池。

    楊文堯擊斃玉荷之後,高聲喊道:「王菊過來,向冷谷主敬酒。」

    橋上走過來一個身穿菊黃綵衣,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來到軒中,已是淚桂香腮,走到冷公霄跟前,手捧酒杯,一言不發,睜著一雙淚光儒儒的大眼,雙手輕抖的望著冷公霄,眼中充滿驚怖、哀淒的神色。

    冷公霄也望了她一眼,心中陡然一寒,甚是不忍,唉了一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楊文堯仰起臉來,哈哈一笑,道:「冷兄生平酒不沾唇,這等破例賞臉,實叫兄弟感到榮幸。」

    冷公霄道:「江湖之上,都說我們千毒谷中人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楊兄連斃兩位歌姬的手段,尖叫兄弟汗顏,冷老二這二毒之名,算是白被人叫了。」楊文堯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冷兄可算賞兄弟的臉……」

    冷公霄臉色一變,霍然起身,怒道:「冷老二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足以誇耀同儕者,就是生平之中不近女色,不負信諾。」

    楊文堯對冷公霄發怒之情,視若無睹,微笑依然,舉手一招,說道:「玉菊,你過來!」

    那菊黃綵衣少女,一見楊文堯舉手相招,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勉力舉步走到楊文堯身前之時,全身已顫抖的站立不穩。

    楊文堯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交給那身著菊黃綵衣少女手中,笑道:

    「老夫素來賞罰嚴明,違命必死,有功立貨。你能勸得冷二谷主欽下一杯藥酒,實是大不容易之事,這顆明珠賞賜予你,以獎勸酒之功。」

    那菊黃綵衣少女接過明珠,愁顏頓展,躬身拜伏地上,嬌聲說道:「多謝堡主恩賜。」

    楊文堯揮手笑道:「現在已用你們不著,快給我退下去吧!」

    那菊黃綵衣少女如得大赦一般,盈盈站起嬌軀,轉身奔上那九曲畫橋。

    楊文堯站起身來,緩步走近石欄,伸手一拂,登時一陣軋軋之聲,那九曲橋緩緩向對面移去,隱入那翠竹林中不見。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等正看的神凝目呆之際,楊文堯突然轉過身來,望著三人微微一笑:「三位適才飲下之酒,乃兄弟費盡苦心調製而成的藥酒,無色、無味,但卻劇毒無比。」

    冷公霄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說道:「楊兄雖然費盡了心機,可惜白白送了兩個歌姬的性命……」,說著話,雙肩一晃,突然凌空而起,落到那石欄旁邊,一張口,但見一道酒泉,衝口而出,直向荷花池中射去。

    丁炎山暗中一提真氣,取過一個酒杯,一張口,把逼在胸中的藥酒,重又吐在酒杯之中,剛好滿滿一杯,暗中舒一口氣,忖道:我把咽人胸中之酒,全都逼了出來,酒中雖有劇毒,卻也難以傷得我了,登時心中一暢。

    只有查玉暗暗叫苦,付道:這兩個老奸巨猾之八,早已知道楊文堯酒中下了毒藥,但卻不肯暗中示意於我,如今他們都把藥酒逼出,只有我一人嚥入腹中……

    冷公霄暗中提聚真氣,目注楊文堯,微聲一笑道:「楊兄智者千慮,卻有一失.你這花軒中雖有重重機關埋伏,而且又以掌斃歌姬的殘酷手段,迫我們欽下藥酒,卻未想到了老三、冷老二,都暗中作了準備,兄弟自信把鐵入腹中的藥酒,全部逼了出來,丁老三比兄弟更是精明,原酒奉還了楊兄一個滿杯,想來他腹中藥酒,也已逼出的點滴不剩,楊兄一番苦心,也許只毒害了一個查玉,這筆帳目有查子清找你討還,和我們這鬼王、千毒二谷無關……」。

    他微微一頓後,接道:「這且不去說他,單以眼下情勢而論楊兄也是算有遺策,這花軒不過數丈方圓,四個人,有三個和楊兄誓不兩立,兄弟也許不是楊兄敵手,但如加上了丁老三和查玉,情勢又不同了,楊兄估量估量,可有以一勝三的把握嗎?」

    楊文堯並不立時答話,先打量一下花軒中的敵我形勢,只見丁炎山、查玉、冷公霄各守一處方位,已成了合圍之勢,當下捋髯大笑,道:「別說三位已飲了我楊文堯秘製的絕毒藥酒,縱然三位未曾飲過藥酒,兄弟還能擋得住三位聯手之力,三位如若不信,但請出手就是。」

    丁炎山陡然向前欺進兩步,逼到楊文堯身外三尺之處,冷冷說:「楊兄豪氣,實叫兄弟佩服,丁老三最是不知死活,願先和楊兄力拼十招試試,不過……」,倏而往口不言。

    楊文堯道:「丁兄有興,莫說十招,就是一千招一萬招,兄弟也要奉陪,不過什麼?先請把話說明,生死之事,也不急在一時。」

    丁炎山道:「我那兩位侄女,被楊兄擄來楊家堡,不知現在何處?」他剛才那一陣放聲狂笑,暗中試氣,已知身體復原,膽氣壯了很多。

    楊文堯道:「丁兄問話實在高明,兩位賢侄女現在敝堡後宅,我已責令內人小心看顧,丁兄只管放心。」

    丁炎山拂塵一甩,道:「楊兄以堂堂堡主之尊,擄迫兩個晚輩到你楊家堡來,不知用心何在?」

    楊文堯道:「兩位賢侄女在兄弟堡中一事,千真萬確,擄迫兩字,實愧不敢當,如若丁兄認為別有用心,這就叫兄弟難以答覆了。」

    丁炎山怒道:「不論是搖迫,還是哄騙,這等作為,未免太過期人。」拂塵一抖,劈頭打擊。

    揚文堯袍袖一拂,劈出一股潛力,架開拂塵,笑道:「丁兄如果真要動手,最好拍出背上兵刃。」

    丁炎山道:「那倒不必!」拂塵一揮,橫腰掃去。

    楊文堯大聲喝道:「丁兄遠來是客,兄弟禮讓三招。」身子一轉,橫向旁側躍去。

    冷公霄呼的劈出一掌,道:「比武動手,講究真功實學,楊兄最好少要花招。」

    楊文堯身懸半空,猛揮右掌,硬接了冷公霄一記掌風,身子借勢飄起,懸空一轉,已出花軒,但聞花軒四週一陣隆隆巨響,陡然由軒沿四周,疾落下一面金網。

    原來楊文堯閃避丁炎山拂塵襲擊之時,已把機關發動,算準丁時間,藉著和丁炎山、冷公霄動手的機會,躍出花軒。但見他身懸半空,猛一轉身,落在一片荷葉之上,捋髯笑道:

    「三位請在花軒中住幾回吧!兄弟那花軒,外面看來雖不起眼,但裡面埋伏機關甚多三位如能安安分分,在軒中休息幾日,兄弟自會派人按時送上酒菜,絕不會虧待嘉賓;如若妄圖破那金網,觸動了什麼機關,可別怪兄弟事先沒有說明。」

    楊文堯,瞬息已到數丈開外。

    不知何時,那花軒已行由岸邊向荷地之中移動。

    冷公霄伸手一觸那落戶的金網,但覺柔中帶硬,也不知何物做成。這三人都是久歷江湖之人,身陷危險,反而都變的十分沉著。六隻眼睛,一齊盯在楊文堯身上。

    楊文堯說完之後,縱身而起,躍登上岸,轉眼間隱入花叢之中不見。

    冷公霄緩緩退到席位旁邊坐下,笑道:「楊文堯把咱們困到這花軒之中,不知用心何在?要說他真敢存心加害咱們,量他憑仗楊家堡這點基業,還不敢樹立二谷再加一個查家堡這等強敵。」

    丁炎山繞軒走了一周,說道:「神算子楊文堯之名,倒非虛傳,這花軒已移到荷池之中,丁老三還是看不出一點門道。」

    查玉心中暗暗忖道:他們兩人都把吞入腹中藥酒,逼了出來,縱然在此軒中困上幾日,也不致有什麼危險,我卻不能陷他們守在此地,靜等藥酒發作而死,怎生想個法子,逃出此軒才好。

    按下三人被困荷地花軒之中,再說偃師郊外,那荒涼的任院之中,一所精緻的廂房裡,高燒著四支紅燭,照得滿室通明。

    神州一君易天行靜靜的站在一角,臉上微帶笑意,看著那紫衣少女。

    忽見她放下掩口羅袖,整了整頭上珠飾,星目流轉,打量了室中的景物,突然綻唇微微一笑。

    這一笑和適才那等羅袖掩口的大笑,截然不同,只見她嬌艷絕倫的粉面之上,隨著那笑容,幻化出千嬌百媚,只看得室中所有之人,個個目凝神呆。

    正當室中所有之人都為她那動人魂魄的笑容引得如醉如癡之時,忽聽徐元平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那紫衣少女星目微轉,望了徐元平一眼,臉上笑容突斂,緩步直對徐元平定了過去,冷笑一聲,道:「你怎不神氣啦?」

    徐元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嘴角間的血漬,雙手撐在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目光緩緩轉動,掃掠全室一周,抱拳對神丐宗濤一禮說道:「晚輩多承施救,此情此思,留待日後補報。」搖搖擺擺,直向室外走去。

    他這等倔強的性格,使全場高手,都為之怦然動容,齊齊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要知眼下之人,無一不是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都已看出了他泛重的傷勢,如果不及時調息,只怕凶多吉少。

    神丐宗濤一張嘴,欲言又止,順手取過背上的大紅葫蘆,咕咕嘟嘟,連喝了三大口酒。

    那紫衣少女移動蓮步,嬌軀向後退了二尺,讓開一條去路。上官婉倩扶著父親的肩膀,繞到父親身前,冷冷說道:「站住!你要到哪裡去?」

    徐元平聽得喝問之言,不自禁轉頭望去。

    他全身餘力,都用來支持身體走路,這猛一轉頭,身子重心頓失.腳下站立不穩,疾向一側倒去。

    但見神州一君右腳一抬,突然向前欺過三尺,伸手把他倒摔的身子扶住。

    徐元平目光仍然投注在上官婉情的身上,喘一口氣,說道「我到哪裡去?你能管得著嗎?」

    上官婉情道:「哼,誰要管你了……」她微一停頓後,又說道:「但咱們打架之事,還沒有分出勝敗,你跑了,我到哪裡找你?」

    徐元平做一沉吟,豪壯地說道:「我要死了,咱們是不用再比啦!如果我還活著,自然會找你打個勝敗出來。」

    上官婉倩說道:「好吧!你的傷要是好了,可以到甘南上官堡會找我,只要得不到你的死訊,我會永遠……」

    忽然覺著話中有了語病,倏然住口。

    徐元平舉起手來,伸出於個指頭,道:「三年吧!如果我三年還沒有去,那我就是死了!」

    上官婉倩忽的歎息一聲,黯然說道:「你如真的死了,我這一生之中,只怕再難找到像你這樣的敵手了。唉,那實在可惜的很。」

    她自藝滿離師之後,縱橫西北武林道上,從未遇到一次敵手,今宵和徐元平一番苦戰,雖然打的兩敗俱傷,想他如一旦真的死的話,茫茫人間,哪裡還能找到像他這般武功之人,妙齡少女童心未脫,如何能控制得心中感慨之事,幾句感歎之言,倒是由衷而發。

    上官嵩雖知女兒武功得自一位蓋代奇人傳授,功力、手法,均較自己高出很多,但此刻情勢不同,只怕她這幾句狂傲之言,引起麻煩,趕忙接口說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今夜若不是易老前輩仗義施救,你還能活得了嗎?」

    易天行道:「上官兄言重了,如果不是令愛身具上乘內功,兄弟縱然伸手,只怕也無能救得。」

    徐元平聽得易天行說話之聲,突然轉過身來,掙脫被扶手臂,直向門口衝去,扶住門框回過頭來,說道:「易天行,我傷勢如果能夠療治復原,第一個要殺的人,你知道是難嗎?」

    易天行輕輕的一拂胸前長髯.淡淡地笑道:「看來小兄弟的仇人似是很多,要殺哪個,實叫人難以想到。」

    徐元平雙目圓睜,大聲說道:「是你!」

    易大行微微一笑,答非所問他說道:「你傷勢十分嚴重,不管要殺那個,都是以後的事,眼下首要之事,還是好好的養息內傷。」

    那紫衣少女忽然緩步走了過來,星目流盼,儀態萬千,側臉兒望著徐元平柔聲說道:

    「舉世間沒有人能醫治好你的傷勢了,你將失去所有的武功,像一個普通之人一樣……」。

    這幾句話說的十分婉轉柔和,嬌甜動人。但聽在徐元平耳中,卻是字字如刀劍,全身微微顫抖了兩下,沉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話嗎?」

    紫衣少女輕輕眨動一下動人的眼睛,微微歎息一聲,臉上泛現出淒涼惋惜的笑意,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你已經傷的這樣重了。」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奇異,甜笑起來如花盛開,千嬌百媚,似乎她臉上每一根汗毛,都在微笑。

    此刻,這淒涼的笑意,卻又使她臉上每一個細小的地方,都泛現出無比的淒涼、憂慮,只要目光一觸及她那憂傷神情的人,登時便會心頭大釩黯然神傷。

    室中所有之人,都受到強烈的感染,隨著變的憂慮起來,只覺她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極真誠。徐元平心頭一震,暗道:完了!我辛辛苦苦冒著生命之險,找到少林寺去,幸得皇天見憐,遇著慧空大師,三日傳燈,口授我達摩易筋經文,那老人卻因此精血枯乾而死,我卻得受真傳,武功大進,只望洗雪父母沉冤之後,再替那老人完成他未完的心願,想不到今日一受傷,武功盡失……

    想到傷心悲苦之處,只覺生意頓消,一股怨憤之氣,由胸中直衝上來,用盡餘力仰天大喝一聲,噴出一口紫血。

    紫衣少女星目眨了兩眨,臉上憂怨神色,忽然一變,道:「有救啦!」

    徐元平噴出一口禁血之後,心中忽覺輕鬆不少,征了一怔道「你說什麼?」

    紫在少女道:「你若不吐出那口淤血,凝滯於命門、玄機要穴之處,結成內傷,縱然華陽重生,也沒法醫得好你……」

    徐元平怒道:「你鬼話連篇的胡說些什麼?」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呆了一呆,罵道:「哼!不知好歹。」

    遙遙傳來徐元平的答應之聲,道:「好男不和女鬥,我徐元平堂堂男子,豈能和你一般見識。」

    那擋在門口的錦衣大漢,目睹徐元平去遠之後,突然大步走入室中,輕聲對那紫衣少女說:「師妹千金之軀,連日忍受折磨,也該早些休息一下了……」

    他回頭望著那白髮老擔,恭恭敬敬地說道:「梅娘請護送小姐回山莊休息,此地之事由我和歐、胡二兄辦理,人手已足夠了。」

    此人身軀高大,相貌威武,說起話來聲若洪鐘,加上那一身錦衣有似朝服玉袍,伊然王公巨卿身份,看上去氣度十分高貴。耶白髮老嫗,自入室中之後,臉色一直冷冰冰的,毫無表情,直似這世界上任何事,都和她毫無關係一般,站在地上,動也沒有動過一下。聽得那錦衣大漢講完話,雙目緩緩轉動,掃驚了場中群豪一眼,老氣橫秋,慢吞吞地說道:「這些人都是中原道上甚負盛名的人物,你們三個,自信能對付得了嗎?」

    那錦衣大漢躬身答道:「梅娘望安,晚輩雖然久離師門,但武功並未放下……」,言下神色駭然,他是勾動起以往傷心之事。

    那白髮老嫗微微一聳眉頭,似是對那錦衣大漢之言,不很放心,口唇啟動,正要說話,忽聽室外飄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道:「歐駝子、胡矮子,你們跑到這荒涼所在干什嗎?我師妹在這裡麼?」

    餘音未絕,室中突然多了一個滿頭亂髮,身著大紅長衫,滿臉虯髯.背插寶劍,右腋下夾著鐵拐的怪人。

    那紫衣少女看清來人之後,忽然微微一笑,道:「二師兄,你來這裡幹什麼?」

    來人哈哈大笑,道:「你一個人跑人中原,二師兄如何能夠放心,特地趕來護駕……」,忽然目光一轉,瞧到那錦衣大漢,登時斂去臉上笑容,右腋一把抬,向後退了兩步。

    原來他只剩下一腿,右腋下的鐵拐,當作右腿施用。

    只見他神色莊嚴,屈下單膝,恭恭敬敬地對那錦衣大漢施了一禮,道:「大師兄別來無恙,咱們師兄弟二十年沒見了吧!小弟疏於問候,尚望大師兄海量包涵。」

    那錦衣大漢肅然問道:「師博身體可好?」

    那紅衣單腿大漢答道:「師傅近年喜愛清靜,獨居五毒園中,不見外人,小弟也有三年之久,未拜見他老人家的慈顏了。」

    那錦衣大漢輕輕歎息一聲,道:「你起來。」

    紅衣單腿大漢依言站起身來,退到一側,筆直靜立,一語不發,和初入室來那等豪放嘻笑神情,前後判若兩人。

    那紫衣少女瞧了錦衣大漢一眼,說道:「二師兄體平時嘻嘻哈哈,最愛說話啦,怎麼現在裝起啞吧來了?」

    那紅衣單腿大漢微微一笑,但卻不答那紫衣少女問話。

    錦衣大漢微一上步,說道:「師妹連日來受苦不少,還是請早回碧蘿山在去休息吧!」

    紫衣少女一顰秀眉,滿臉不悅之色,說道:「大師兄,你為什麼老是要我回去?」

    那錦衣大漢正容道:「眼下強敵都是中原武林道上出類拔萃的人物,一旦動起手來,勢必凶險絕倫,師妹千金之軀,豈可留在這裡,萬一師兄等照顧不到,被人傷了師妹,小兄如何擔待得起?」

    紫衣少女道:「我這幾日連番被人挽捉,如若人家早已把我殺了,那將又該如何?」

    這幾句話,只問得那錦衣大漢啞口無言,證了半晌,才歎一口氣答道:「小兄等保護不周,實難自恕,幸得托天之福,師妹毫髮未傷,以後自當嚴密相防,免再驚擾到師妹,還請師妹顧及大體,早回碧蘿山莊,也免使小兄心懸兩地,精神分散。」

    那紫衣少女道:「你們如何能看得住呢?我要走,就隨時可走。」

    她似是自覺這幾句話說的太重,頓了一頓,接道:「走就走吧!其實我們遇上敵人,也是一樣!」緩緩轉過身,直向門外走去。

    易天行臉上始終展現著笑意,但神丐宗濤和上官嵩卻已聽得怒形於色。

    宗濤最是難以忍氣,當下冷笑一聲道:「老叫化久聞南海門下武功,詭異絕倫,今宵能夠見識見識,那可是夢寐難求之事。」

    易無行回頭望了上官嵩一眼,笑道:「萬流同源,落葉歸根,武功一道,雖然博雜萬端,但仔細考究起來,不外練力、養氣、取巧三訣,昔年中原武林同道,大會南嶽,各派各門,都派遣高手與會,原本希望那場大會之上,謀求解決中原武林紛爭,不想意為南海奇叟所擾………」

    說至此處,突然舉手一揮,那六個懷抱短劍的白衣童子,突然齊齊縱身而起,別看幾人年紀不大,但是身法卻是快速驚人,但見白影閃動,一齊跌落門口,各自揮動手中短劍,幻起一片森森劍幕,攔住了那紫衣少女去路。

    神丐宗濤又看的心頭大大吃了一驚,付道:易天行果是不凡,單看這六個童子的身法,無一不可列名武林中一流高手。

    那錦衣大漢和白髮老機也似被這六個童子的快捷身法所駭,問時一皺眉頭。

    易無行繼續說道:「那老人當著我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高手,大談中原武學,而且拿出一本黃絹封裝的冊子,自湖為南海門下奇書,那場大會經他一擾,落得個不歡而散,可是那老人卻因而揚名江湖,南海門和南海奇書同為武林中爭相傳誦之言,傳言愈多,愈是神奇,眼下南海門一脈武功,已成了我中原武林同道人人企求的神技了……」

    那久久未出一言的紅衣缺腿大漢,聽到此處,突然接口大聲說道:「南海門中武功,縱包古今,橫博天下各門派,自然是當代武學中最為奇奧之學,還能假冒不成?」

    神州一君易無行仍然心平氣和,微微一笑,接道:「其實中原武學博大精奇,絕非南海門武功能及待萬一,少林派中七十二種絕藝,任何一種,都足以消耗一個人一生精力,尤其《達摩易筋經》可算得正大武學中登峰造極的大成,一個人只要能夠得上一篇半章,就終身受用不盡。如講偏激詭異,南海門武功也不足和甘南斷腸居恨天一嫗相比……」

    宗濤取過身後紅漆葫蘆,咕咕嘟嘟喝了兩口酒,舉起手,抹抹嘴巴。

    易無行淡淡一笑,道:「宗兄想是不信兄弟之言了?」

    家濤本想駁他,但轉而一想眼下情勢不同,南海門久負盛譽,而且目前已成了敵對之勢,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如若再和易天行自相殘殺一陣,授人以可乘之機,似非上策,想了想又忍下去,借勢取過葫蘆,喝了幾大口酒。

    但經易天行這一追問,哪裡還忍得住,冷笑一聲,說道:「老叫化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輩子,就沒有聽說過很天嫗姐之名,易兄說話,最好有點分寸……」

    易無行仍然滿臉笑意,心平氣和地接道:「那恨天一嫗從不在江湖上走動,別說宗兄不知其人,就是當今武林之中,也沒有幾人知得。」

    宗濤冷然說道:「這麼說來,只有你易天行一人知道了。」

    易無行笑道:「這倒不是,眼下之人中,就有兩人知道。」

    宗濤南道:「哪兩個人?」

    易無行目光轉投到上官嵩父女身上,笑道:「上官兄且莫隱瞞,免得兄弟和宗兄鬧出口角,那斷腸居就在貴堡附近,上官兄想必知道恨天一嫗了?」

    上官嵩一皺眉頭,道:「這個……這個……」,他似是有著甚大的難言苦衷,這個了半天,這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上官婉倩突然接口說道:「我師傅從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你怎會知道他!」

    上官嵩道:「孩子,你這不是告訴人家了嗎」?」

    上官婉倩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說道:「我又不是放意說的,就是師傅知道了,也不致責罵於我了。」

    易天行道:「這就是了,宗兄不相信兄弟之言,總該相信上官兄和他令愛的話吧!」

    宗濤輕輕咬了兩聲,道:「老叫化不知其人,也不算什麼丟人之事。」

    易無行笑道:「除開恨天一嫗不談,眼下江湖上一官、二谷、三堡中,都有他們獨特的武功,而且各有大成,博及五行神算、門八封、醫卜星相。無所不包……」

    紫衣少女突然轉過頭來,接造:「很天千嫗也好,一官、二谷、三堡中人物也好,大不了武功有些成就而已,致於五行神算、奇門八封、醫星相、機關埋伏,更是算不得什麼深奧博大之學,此中學問首推河圖、洛書,中原人物有幾個敢自詞精通此道?」

    此女口氣狂大,連易天行那等修養有素的人,也為之臉色一變,冷笑一聲,道:「年輕輕的姑娘家,怎的說話這等放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見過多少世面,敢這等藐視天下英雄?」

    紫衣少女緩緩向前走了幾步,道:「你們中原武林,最受尊崇的人物,不知是哪一個?」

    此言問的大是突兀,神丐宗濤、上官嵩、神州一君易無行,彼此互相望了一眼,都默然不言。

    數百年來少林寺一直被譽為武功薈萃之處,隱隱領袖中原武林,但武當在百年前聲勢突張,目標內功劍術,天下無敵,但自一官、二谷、三堡崛起之後,江湖大變,黑白兩道高手輩出,人才濟濟,江湖上形成了分地各踞的混亂局面。

    這三人都是名重一時的高手,縱然想公公平乎的說出中原道上最受尊崇之人,也是難以想起來該說哪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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