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我顧不得去追老道,回身急向亂石間衝去。
只見蕭姣姣正連連眨動眼皮,如同剛剛睡醒。
小伙子急叫道:「蕭姑娘!……」
蕭姣姣茫然四顧,一臉驚異道:「咦?我怎會在這裡?」
秦忘我見她已能開口說話,驚喜交加道:「蕭姑娘,你認識我嗎?」
蕭姣姣笑道:「你不是秦大哥嗎?」
秦忘我喜出望外道:「老人家,她恢復神智啦!她恢復……」
天山寒叟笑道:「唉!老朽一時竟忘了,要你用少林獅子吼一試,是否能使她恢復過來。」
秦忘我欣喜道:「這得感謝那老道,若不是他,怎麼也不會施展獅子吼啊!」
蕭姣姣莫名其妙道:「秦大哥,你們在說什麼?這位老人家……」
秦忘我鄭重道:「這位是名滿天下,武林異人天山寒叟,你可稱呼老人家好了。」
蕭姣姣肅然起敬,恭聲道:「晚輩蕭姣姣,拜見老人家!」
欲待施禮,不料兩腿軟弱無力,險些倒在地上。
秦忘我急忙上前,將她扶住,關切道:「蕭姑娘,你沒事吧?」
蕭姣姣搖搖頭道:「沒事,秦大哥,我記得咱們是在龍門灘,喝著茶等船,怎麼……」
秦忘我啞然失笑,道:「那是多日以前的事了!」
蕭姣姣驚詫道:「多日以前?」
秦忘我道:「蕭姑娘真是有福之人,這些日子裡,迷迷糊糊,可能什麼也不知道,咱們為了你,幾乎天翻地覆,在下還險些送命呢!」
蕭姣姣急道:「哦?秦大哥,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忘我道:「咱們先離開這裡,蕭姑娘需要好好調息,待在下慢慢告訴你……」
那知一轉臉,天山寒叟竟已不知去向。
口口 口口 口口
山中小茅屋裡,仍然呈現一片凌亂。
蕭姣姣聽畢全部經過,不禁驚道:「我竟被劫持了這麼多天!」
秦忘我笑道:「蕭姑娘總算是吉人天相啊!」
蕭姣姣道:「那咱們來這裡幹嘛?快回虎風鏢局去,免得他們為我耽心。」
秦忘我搖頭道:「不!蕭姑娘怕他們耽心,可以自行回去,在不願再見到那些人!」
蕭姣姣笑了笑,勸道:「秦大哥,何必那麼小心眼,他們所以如此,是不知道那個人不是你,而是假冒的啊!」
秦忘我固執道:「反正我已決心不見他們,而且,我還要在此等人……」
「等誰?」
秦忘我坦然道:「楊姑娘!」
蕭姣姣道:「你們約好在此見面?」
秦忘我遲疑一下,始道:「當時為了在下的傷,她自告奮勇,打算去向白女俠求助,誰知她剛走不久,天山寒叟就來將我引走,帶入山谷中。, 「楊姑娘可能帶白女俠來過,發現我已不知去向,一定會各處去找。找不到我,也許還會回頭來這裡。」
蕭姣姣忽道:「如此說來,楊姑娘兩次捨身相救,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了。秦大哥,你打算如何回報她?」
秦忘我微微一怔,期期艾艾道:「這……在下尚未想到……」
蕭姣姣故意道:「其實楊姑娘的人品、家世、武功都不錯,秦大哥何不……」
秦忘我斷然道:「蕭姑娘不可亂說,她已跟金家早有婚約!」
蕭姣姣猛然記起金鵬,不禁問道:「金鵬知不知道,楊姑娘受辱之事?」
秦忘我茫然道:「不太清楚,應該會知道吧!」
蕭姣姣道:「那他還會娶楊姑娘?」
秦忘我辯護道:「為何不會?又不是楊姑娘的錯!」
蕭姣姣嗤之以鼻道:「那是你的想法!」
秦忘我強自一笑,道:「好了,別談這個,反正娶不娶,嫁不嫁,是他們的事,咱們爭個什麼勁兒嘛!」
蕭姣姣笑了笑,忽道:「好,不談他們,談談咱們的事吧!」
『秦忘我一怔,詫然道:「咱們什麼事?」
蕭姣姣嫣然一笑道:「你為了救我,幾乎送命,我不該對你有所回報嗎?」
秦忘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吶吶道:「這……」
蕭姣姣卻毫無顧忌道:「我可未跟任何人有婚約,嫁給你要不要?」
秦忘我窘迫道:「蕭姑娘怎可跟在下開這個玩笑!」
蕭姣姣認真道:「我說的可是真話!」
遇上這刁鑽任性的姑娘,秦忘我可傻了眼,情急道:「蕭姑娘,你快回城吧,免得他們耽心……」
蕭姣姣雙眉一挑,杏眼圓睜,憤聲道:「你想攆我走,好一個人等楊姑娘?我偏不走!」
秦忘我尷尬道:「在下絕無此意,蕭姑娘願意留下,歡迎之至……「
蕭姣姣把嘴一撇,憤聲道:「你是言不由衷吧!」
秦忘我急道:「不不不,在下是由衷之言……」
蕭姣姣「噗嗤」一笑,道:「別緊張,我是故意逗你的,你真想娶我,我還不一定嫁呢!」
秦忘我啼笑皆非,惟有報以生澀苦笑。
蕭姣姣也不再胡鬧,若有所思起來。
小伙子曾揚言,要救出蕭姣姣,奪回銀月飛霜,以表明心跡。
如今雖未奪回銀月飛霜,總算安然無恙救回蕭姣姣,使他如釋重負,了卻一件心事。
能否奪回銀月飛霜,目前已不重要。當急之務,是要盡速救出常九及杏花。
他們二人,無論是誰受刑不住,萬一鬆口,即會洩露大巴山中之秘!
雖然段娥已答直天仙寒叟,負責使巫鳳放棄一切,交出常九及杏花,但秦忘我不能完全依賴老魔女,必需親自採取行動,尤其要找到常九,追問出自己的身世。
更何況,萬一楊瑤不回茅屋來,他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意念即動,他當機立斷,起身道:「走!咱們回城去!」
蕭姣姣詫異道:「你不等楊姑娘了?」
秦忘我道:「她可能不會來了,我陪你回虎風鏢局去!」
蕭姣姣笑問道:「你不是不願見他們嗎?」
秦忘我道:「在下只是陪你回去,並非要見他們!」
蕭姣姣嘴一撇,賭氣道:「隨你的便!」跳起身,就向茅屋外衝去。
門外,站一五短身材老道。
蕭姣姣收勢不及,跟老道撞個滿懷,被反彈倒退,跌回屋裡。
秦忘我及時上前,將她扶住,向門口定神一看,老道赫然就是癡道呂不仙!
秦忘我暗叫一聲「糟!」,蕭姣姣已挺身上前,嬌叱道:「你這雜毛老道,鬼鬼祟祟,在偷看什麼!」
呂不仙故態復萌,瘋瘋癲癲笑道:「女娃兒,你想嫁,他不想娶,這可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哈哈……」
顯然這老道,已來多時,聽到他們的全部對話。
秦忘我心知此人會「迷魂法」,亦即「隱身之術」,即使走進屋裡,也可使他們無法察覺。
蕭姣姣則惱羞成怒,又一聲嬌叱,直向老道衝去,出手就是凌厲無比的一掌攻法。
那知呂不仙身形一晃,已然不見影蹤。
蕭姣姣大驚,正茫然四頤,突見秦忘我奪門而出,施展少林「獅子吼」功夫。
一聲狂吼,聲震四野,響徹雲霄,頓使呂不仙無所遁形,原來就在他們面前,相距不過丈許。
蕭姣姣看在眼裡,驚異不已,幾乎以為自己眼睛看花,急道:「秦大哥,這雜毛老道……」
秦忘我無暇向她解說,挺身上前道:「道長仍不死心嗎?」
呂不仙道:「小娃兒,你實在引起我牛鼻子的好奇了,所以要弄清楚,你究竟師承何人?」
秦忘我挑釁道:「道長真想知道,一試便知!」
呂不仙不甘示弱道:「好!小娃兒,你有多大本事,儘管使出來,別怕傷了我牛鼻子!」
蕭姣姣聽他自嘲為牛鼻子,不禁掩口竊笑,一時也弄不清,這老道是何許人。
正暗自納罕,秦忘我已出手,只見他兩腳一跨馬步,雙拳連連猛攻,虎虎生風,威風八面。
呂不仙連閃帶避,口中叫道:「小娃兒的少林羅漢拳,已有七八成火候!」
秦忘我似有意炫耀,他的武功博雜,振聲道:「道長再看這個!」
招式倏地一變,改拳為掌,仍然是雙拳齊攻,勢如雷奔電馳,疾猛絕倫。
呂不仙旨在摸清對方底細,仍取守勢,一面又驚呼道:「武當霹靂掌!」
秦忘我也振聲道:「道長好見識!好眼力!」突然招式又一變,將武林九大門派武功,一一施展出來。
雖是一招半式,卻像模像樣,絲毫不苟。
呂不仙雖仗身法靈活,配合南海迷魂法,閃避來勢中,身形忽虛忽實,使對方眼花繚亂,無法認準目標攻擊。
心裡不禁暗驚,忖道:小娃兒不但武功博雜,且功力深厚,年紀卻如此輕,實令人不可思義。
任何一門武功,若非花上十年八年苦練,絕難有所成就。而小伙子看上去,至多不超過二十歲,竟然一口氣使出九大門派不同武功,且均已深得其中三味,豈非天賦異秉,或與生俱來!
秦忘我也暗自驚詫,老道不僅對他施展的武功,均能如數家珍,一一叫出名堂,且始終尚未出手還擊,竟能從容不迫閃避開去。
久戰無功,小伙子猛提一口真氣,「乾坤三絕」突然出手,雷霆萬鈞的一掌,閃電般向老道攻去。
呂不仙全神貫注他出手,以致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使老道尚未看出路數,掌力已直逼前胸。
這一驚非同小可,老道急使迷魂法,已然不及遁形,被小伙子一掌震得暴退丈餘,搖搖欲墜。
秦忘我手下留情,並未趁勢攻擊。
呂不仙心中大駭,強自挺住,驚怒交加道:「小娃兒,你這一掌出自何門何派?」
秦忘我笑問道:「哦?道長如此見識,竟然也看不出來?」
呂不仙憤聲道:「廢話,看出了何必問你!」
秦忘我道:「道長可曾聽過『乾坤三絕』?」
呂不仙驚道:「韓坤三絕?」
秦忘我微微點頭,振聲道:「在下看在道長始終未出手還擊份上,只用了一招,在道長面前獻個丑。若是三招齊出,一氣呵成,普天之下,能夠接下的人恐怕不多!」
呂不仙心知他絕非誇口,頓時面紅耳赤,沮然歎道:「唉!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看來我牛鼻子,應該找個地方,安心等死了。」
秦忘我宅心仁厚,不為己甚,莞爾一笑道:「道長何必氣餒,你的南海迷魂法,也足堪睥睨天下,舉世無雙,讓在下大大開了眼界啊!」
呂不仙強自一笑道:「小娃兒,你不用為我牛鼻子保留顏面,武功一道,全憑真才實學。強者勝,弱者敗,毫無僥倖可言。只是我牛鼻子,苦練數十載,竟然栽在你這小娃兒手裡……」
秦忘我接道:「道長並非敗於在下手中,而是為天山寒叟所敗!」
呂不仙道:「哦?此話怎講?我牛鼻子並未跟他交手,怎能算敗在他手中?」
秦忘我正色道:「天山寒叟已練成攝心大法,神功無遠弗屆,無所不至,否則在下縱會少林獅子吼,也無法破道長之迷魂法,更遑論以乾坤三絕傷及道長。」
呂不仙若有所悟道:「如此說來,是天山寒叟以攝心大法,假你之手與我交手,實際交手的是他?」
秦忘我表情逼真道:「正是如此!」
呂不仙突發狂笑道:「我牛鼻子為天山寒叟所敗,心服口服雖敗猶榮!哈哈……」
秦忘我見老道信以為真,趁機又道:「道長可知,在下為何『乾坤三絕』,只出一招即止?」
呂不仙道:「想必是天山寒叟之意!」
秦忘我問道:「道長能想出原因嗎?」
呂不仙茫然搖了搖頭,一臉好奇之情。
秦忘我道:「說與道長知道也無妨,他老人家對南海神功,迷魂法極感興趣!」
呂不仙暗自一怔,不屑道:「哼!他已武功蓋世,天下無敵,且練就攝心大法,居然心猶未足!」
秦忘我哂然一笑道:「習武之人,誰不貪心,非獨天山寒叟道長亦復如是!」
呂不仙臉上一紅,無言以對。
秦忘我又道:「道長,咱們打個交道如何?」
呂不仙道:「如何打法?」
秦忘我直截了當道:「以太虛幻影,交換道長的迷魂法!」
呂不仙冷冷一笑,斷然拒絕道:「哼!休想!」
秦忘我故意道:「道長不是對太虛幻影志在必得?」
呂不仙道:「太虛幻影雖為輕功之極,至少已有天山寒叟,及你這小娃兒深得其奧,說不定那瘋和尚,早已另有傳人,實不足為奇。而南海迷魂法,卻唯我牛鼻子一人獨佔,豈能將數十載心血,與爾等共亨!」
秦忘我故作心猶未死狀,貪婪道:「道長可否……」
呂不仙怒哼一聲,突然身形一晃,頓時無影無蹤。
蕭姣姣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始驚詫道:「秦大哥,那雜毛老道會施妖術?」
秦忘我莞爾一笑閣下道:「在下原以為那是邪術,你卻指其為妖術,其實都不是。那是南海神功迷魂法。亦即障眼法,又稱隱身之術。」
蕭姣姣恍然道:「隱身之術?難怪他能忽隱忽現了!可是,方才分明是你大吼一聲,破了迷魂法,使他現出身形,且一掌將他擊敗,為何扯到天山寒叟頭上去?」
秦忘我笑道:「這正是天山寒叟教在下的,兵不厭詐,攻心為上。要下若不唬他一唬,使他知難而退,恐怕就得纏個沒完沒了呢!」
蕭姣姣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這叫狐假虎威,你不一定能勝那老雜毛,所以抬出天山寒叟!」
秦忘我強自一笑道:「有何不可,這不是輕而易舉,就把他打發走了。」
蕭姣姣道:「咱們也該走了吧!」
秦忘我微微一笑,偕蕭姣姣離開山坡,直奔洛陽城而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虎風鏢局冷冷清清,僅留下張總管及數名趟子手。
秦忘我陪蕭姣姣到了大門外,即道:「蕭姑娘請自己進去吧!在下不願見他們。」
蕭姣姣嬌嗔道:「你這個人真小心眼,事情已經過去了,還耿耿於懷!」
秦忘我靈機一動,找了個借口道:「在下曾誇下海口,一定要全力救出蕭姑娘,奪回銀月飛霜,如今你雖安然無恙歸來,但銀月飛霜……」
蕭姣姣接道:「銀月飛霜是我的,與他們何干!」
秦忘我一時尚未思出更好的理由,蕭姣姣已不由分說,硬將他拖向大門。
虎風鏢局的大門緊閉,蕭姣姣上前,拉起黑漆門上大銅環,連敲數下,始見趟子手開門出來。
乍見是他們二人,不由地一怔,急道:「老鏢主不在……」
這可大出他們意料之外,居然欲賞以閉門羹!
秦忘我倒不在意,反正不想見他們,只是暗覺詫異,韓伯虎等人趕往百香庵,撲了一空,怎會到此刻尚未回鏢局?
蕭姣姣卻怒問道:「怎麼?韓老伯不在,咱們就不能進去?」
其實韓伯虎並未交代,只因日前發生秦忘我、蕭姣姣兩個均是易容假冒的,使他們猶有餘悸。
此刻突然又來了一男一女,無法確定真偽,韓伯虎等人又不在,誰敢擅自讓他們入內。
趟子手不禁面有難色道:「這……」
秦忘我趁機勸道:「蕭姑娘,既然韓老鏢主他們未返,咱們回頭再來……」
蕭姣姣任性道:「不!我非要進去,看誰敢攔阻!」
裡面的幾名趟子手,已聞聲出視。
蕭姣姣一把拖了秦忘我,正待向大門裡闖去,突聞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直向虎風鏢局奔來。
秦忘我以為是韓伯虎等人返回,轉身一看,卻是十幾名壯漢,前呼後擁,隨護著一輛雙轡馬車。
一行浩浩蕩蕩,風騁電馳而來,直至虎風鏢局大門口停住。
秦忘我再定神一看,一馬當先的健壯青年,赫然竟是金鵬!
金鵬一見秦忘我,無異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立即翻身下馬,怒氣沖沖走來,劍已出鞘。
蕭姣姣見狀,暗自一驚,急忙上前攔阻道:「金大哥,你……」
金鵬怒形於色道:「蕭姑娘不必插手,這是在下跟他之間的事!」
蕭姣姣急道:「金大哥,事出誤會,如今真相已大白,難道你尚不知道……」
突聞一個蒼勁之聲喝道:「鵬兒,不可莽撞!」
原來馬車門已打開,由四名壯漢抬一軟轎,上面坐的正是金陵威遠鏢局的金老鏢主!
金鵬聞聲,回身恭然道:「爹,他就是姓秦的小子!」說時向秦忘我一指。
軟轎已抬至鏢局大門口,隨行眾壯漢紛紛下馬。
金老鏢主雖不良於行,卻是精神奕奕,毫無風塵僕僕,旅途勞頓疲態。
原來他自金鵝離開金陵,獨自先行,去追楊瑤之後,迄無消息回去,放心不下,乃邀集江南一批武林高手,親自趕來洛陽,打算必要時助韓伯虎等人一臂之力。
不意途中遇上心灰意冷,沮然而歸的金鵬,獲知楊瑤受辱之事,不禁驚怒交加,披星戴月趕來,決心要為愛子討回公道。
但他畢竟是江湖前輩,當年曾叱吒風雲的成名人物,見了秦忘我,反而冷靜下來。
金老鏢主雙目如炬,向秦忘我打量一眼,沉聲道:「小兄弟,老夫給你個自辯的機會,有話就快說吧!」
秦忘我坦坦蕩蕩道:「真相已白,在下何需自辯!」
金老鏢主臉色一沉,怒問道:「你認為不屑跟老夫多費口舌?」
秦忘我神色自若道:「在下縱有蘇秦之口才,也不足使前輩釋疑。所幸事實真相,已然水落石出,由韓老鏢主說明一切,豈不遠勝在下詞難達意。」
金鵬憤聲道:「爹,不必跟他多費口舌,孩兒曾親眼目睹,他將瑤姑娘勾引至山中茅屋……」
金老鏢主怒從心起,厲喝道;「不要說了,有勞各位,先把這小子拿下!」
幾名壯漢正向前走,突聞蕭姣姣嬌斥道:「誰敢!」
金老鏢主途中已聞知,虎風鏢局裡,除楊瑤之外,尚有蕭姣姣及黃小玉兩個年輕姑娘。眼前這姑娘卻不知是哪一個。
因而金老鏢主問道:「姑娘是……」
蕭姣姣昂然答道:「我姓蕭!」
金老鏢主怒容頓斂,笑道:「蕭姑娘的令尊,就是蕭寒月蕭大俠?」
蕭姣姣道:「不錯,正是家父。」
金老鏢主又道:「如此說來,蕭姑娘即是七王爺的外孫女?」
蕭姣姣搖搖頭道:「這個倒不清楚,從未聽他們二位老人家提及,晚輩尚有位皇親國戚的外公。」
金老鏢主笑容可掬道:「當然當然,朱郡主當年自願放棄皇封,以布衣釵裙之身,隨蕭大俠浪跡天涯,傳為武林佳話,怎會緬懷過去榮華富貴,向蕭姑娘炫耀往日家世啊!」
金鵬一旁已按捺不住,輕聲道:「爹,咱們先辦完正事,再套交情不遲。」
金老鏢主漫應一聲,又向蕭姣姣道:「據鵬兒相告,蕭姑娘曾仗義執言,起身作證,指認這姓秦的狂徒暴行,今日為何反而袒護起他來了?」
蕭姣姣道:「我何曾指證過秦大哥,那人根本就是假冒的!」
金鵬詫然道:「誰假冒蕭姑娘?」
蕭姣姣憤聲道:「我怎知她是誰,她不但假冒我,連她指認的秦大哥,也是假冒的!」
金鵬冷冷一哼,道:「這怎麼可能!」
蕭姣姣正色道:「金大哥不信,何不問韓老伯他們,自然一切就明白了!」
金鵬尚未置可否,金老鏢主已振聲道:「好!咱們一齊進去問韓伯虎!」
門口的趟子手急道:「他們昨夜出去,尚未返回!」
金鵬若有所悟,悻然道:「爹,韓大叔不在,他們卻要咱們去問韓大叔,分明是信口雌黃!」
金老鏢主果然瞼色一沉,道:「蕭姑娘,是嗎?」
蕭姣姣一氣之下,不甘示弱道:「是又怎樣?」
金老鏢主怒道:「哼!不管你是蕭大俠之女也好,七王爺的外孫女也罷,既然橫加插手,那你就休怪老夫了!各位,動手吧!」
幾名壯漢均是金陵的著名鏢師,在江南一帶頗有名氣。一聽金老鏢主吩咐動手,立即一擁而上。
秦忘我未及勸阻,蕭姣姣已出手,來了個先發制人。
她決心要給對方來個下馬威,出手毫不留情,只見她雙掌齊發,左右開弓。兩名壯漢首當其衝,未及出手,已被纖纖玉掌擊個照面,踉蹌跌了開去。
後面幾名壯漢,見狀驚怒交加,齊聲狂喝,再也不頤這姑娘是何身份,搶拳揮掌向她猛攻。
蕭姣姣被「困」多日,方才一出掌,已覺出手腳不太靈活。幸好對方頤及她家世顯赫,未敢搶先發動,始被她攻了個措手不及。
此刻幾個壯漢發動猛攻,她已感覺力不從心,不禁暗驚。但她乃是逞強好勝的任性少女,哪甘示弱,仍然咬緊牙關,勉強出掌迎敵。
幸而秦忘我旁觀者清,已察覺她後濟無力。此時再不出手,這姑娘必然吃虧。
其實,蕭姣姣太任性好強,讓她吃點小苦頭,殺殺她的驕氣也好。
但繼而一想,蕭姣姣是為他強出頭,自己怎能反而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心念方動,蕭姣姣雖勉強硬撐,抵制住幾名壯漢猛攻,但巳嬌喘呼呼,如同強弩之末。
此時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秦忘我突然欺身而上,出手如電,雙掌快逾閃電般攻出,幾名壯漢尚未及看清,他用的是什麼掌法,已紛紛倒地不起。
金老鏢主雖然是旁觀者,卻也未看清,只覺一陣眼花繚亂,自己帶來的幾名鏢師,已被打得落花流水,倒在地上,一個個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他不由地驚怒交加,振喝道:「亮傢伙,上!」
分立兩旁的幾名壯漢,立即紛紛亮出兵刃。
金鵬也已拔劍在手,雙目怒睜,一步步向前走近。
秦忘我急道:「蕭姑娘不必插手,他們是衝著在下來的!」
蕭姣姣自覺體力不支,微微一點頭,退開一旁。
秦忘我心知她已支持不住,否則絕不會如此聽話。為求速戰速決,他霍地亮出了紅毛寶刀。
金鵬不知這柄寶刀來歷,但尋至山中茅屋,憤而欲殺秦忘我時,曾被楊瑤全力搶救,以此刀將他的劍削斷。因而非但見識過,更深知其鋒利。
一見秦忘我亮出寶刀,他頓時一驚,急向數名壯漢招呼道:「各位當心,這小子手中的寶刀,能削金斷玉,鋒利無比!」
幾名壯漢暗自一驚,頓時趑趄不前。
偏偏就有不信邪的,只見一名中年壯漢挺身上前,解下腰間一對流星錘,聲如洪鐘道:「哦?在下倒要見識見識!」
金老鏢主恐他有失,出聲關照道:「董總鏢頭小心了!」
原來此人姓董名或,外號流星追魂客,如今正是威遠鏢局的總鏢頭。
所使一對流星錘,乃是精鋼打造,各有十六足斤,加上兩隻錘柄間連接之鋼練,合計不下五十斤。
通常使用此類武器之人,求其靈便,均不敢份量過重,至多在二十斤左右,而董或的一對流星錘,竟如此之重,足見他臂力驚人。
秦忘我根本未加理會,手握紅毛寶刀,神定氣閒地等著對方出手。
董或右手緩緩搖動流星錘,一步步走向秦忘我,突然一鍾飛打出去,勢猛力沉,迅疾無比。
秦忘我不閃不避,掄刀劍削,抉逾電光石火。
刀錘撞個正著,並未發出金鐵交鳴,只聽「叭」地一聲脆響,那重達十六斤,精鋼打造的流星錘,竟被齊齊削去一半!
董或大驚失色,當場怔住。左手流星錘未及出手,金鵬已出其不意發難,劍及履及,掄劍直取秦忘我胸瞠。
蕭姣姣驚呼道:「秦大哥當心!」
秦忘我那需她招呼,紅毛寶刀反腕疾翻,橫削來劍。
金鵬心知寶刀厲害,不敢輕沾其鋒,手腕疾沉。放棄攻敵胸膛之圖,劍勢一挑,改向對方手腕削去。
秦忘我對此人印象並不深刻,既無好感,亦無惡感。反而懷有幾分同情,同情其未婚妻遭人奪去清白,激憤之情,實情有可原。
是以他不欲當眾羞辱金鵬,故意用刀背擊向來劍。
「噹」地一聲金鐵交鳴,餘音「嗡嗡」不絕。
金鵬被震得虎口一麻,連人帶劍,向旁沖跌開去。
秦忘我自行向後一退,振聲道:「在下已是手下留情,金兄不要逼人太甚!」
金鵬盛怒之下,哪領他這個情,一個大旋身,雙手緊握劍柄,筆直向對方心窩部位刺去。
這是金老鏢主當年闖蕩江湖,仗以成名的「絕命一劍」,非生死關頭,絕不敢輕易施展。
因這一劍刺出,形同以命搏命,不是一劍斃敵,即是同歸於盡,完全是孤注一擲的拼法,因而取名「絕命一劍」,名實相符。
幸而金老鏢主命大,生平所遇強敵,均在生死關頭,被他一劍斃命,從未發生同歸於盡,否則他今就不可能端坐軟轎上了。
一見金鵬施展「絕命一劍」,不禁大驚,失聲叫道:「鵬兒……」
但已欲阻不及,金鵬連人帶劍,疾撲秦忘我面前。
秦忘我從容不迫,他手中乃是斷金切玉的寶刀,只要以「七煞劍招,」出手,絕不可能被對方一劍斃命,或雙方同歸於盡。
只有一種情況,那即是金鵬斷制命絕!
說時遲,那時快,秦忘我正待出手,突見一名少女飛騎而至,大聲叫道:「秦大哥,手下留情……」
秦忘我一分神,劍已當胸刺到,千鈞一髮之際,急使「太虛幻影」身法,劍鋒自左脅下疾劃而過,衣服連肉劃破一道長口,頓時血流如注!
蕭姣姣也同時失聲驚呼道:「秦大哥……」
金鵬跟秦忘我擦肩而過,回身又一劍刺來。卻見金老鏢主雙手一按轎桿,騰身而起,凌空雙袖向後一拋。身軀借力向前疾射。
父子倆身體撞個結實,雙雙跌開一旁。
只見金老鏢主怒容滿面,按住猶待起身的金鵬,厲斥道:「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人家已經手下留情,你還想找死!」
飛騎而至的少女,正是楊瑤,她翻身下馬,直衝秦忘我面前,驚問道:「秦大哥,你受傷了?」
秦忘我搖頭苦笑道:「沒什麼,皮肉之傷……」
蕭姣姣也趕過來,憤聲道:「都是你!」
楊瑤滿瞼愧疚,自責道:「是,都怪我……」
秦忘我卻神情蕭然道:「不!幸虧楊姑娘叫這一聲,在下只不過受點輕傷,算不得什麼。否則,在下一時衝動,就要失手殺人了!」
他說的是實話,金老鏢主心裡非常明白,顧不得叫人扶他起身,忙雙手一拱道:「承小兄弟手下留情,不殺吾兒,老夫日後自當回報!」
楊瑤這才發現,跌坐地上的,竟是金老鏢主,急忙趨前施禮道:「金老伯幾時來的?」
金老鏢主道:「剛到。瑤姑娘,你……」話到口邊,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黃小玉、兩名趟子手,及奄奄一息,躺在用臨時作成擔架上,拖在馬後的如意,也到了鏢局前。
楊瑤避免被問及受辱事尷尬。趁機道:「金老伯,晚輩有要李需告知秦大哥……」隨即轉身走向秦忘我。
黃小玉已翻身下馬,趨前急切道:「好極了,總算見到秦大哥了,韓老鏢主他們等著你趕去……」
秦忘我詫然道:「去哪裡?」
楊瑤接道:「據骷髏教教主說,常九已經招出當年那位趙姑娘下落,瘋狂殺手等人,可能已前往大巴山了。」
秦忘我暗自一驚,神情陡變,情急道:「韓老鏢主他們呢?」
楊瑤道:「他們已趕往大巴山途中,希望能在老魔女追上瘋狂殺手之前,將之攔截住。但惟恐人手不足,所以極盼秦大哥能趕去,同時也通知地鼠門,及大雄鏢局兩方面的人馬,盡速趕去接應。」
方才雙方大打出手,已驚動附近居民,紛紛出來探視,但卻不敢圍近,只在遠處看熱鬧。
蕭姣姣即道:「咱們進去說吧!」
趟子手哪還敢阻止,急忙將兩扇門大開,恭迎眾人入內。
金鵬搶步上前,攔住楊瑤道:「瑤妹……」
楊瑤神情黯然道:「咱們的事以後再談,目前情勢緊急,事關韓老鏢主等人生死,刻不容緩啊!」
金鵬深深一歎,只好沮然道:「好吧!以後再談……」
眾人湧入大廳,目標全都集中在楊瑤身上。
她代表韓伯虎,命兩名趟子手,分頭去通知地鼠門,及大雄鏢局的人,即來虎風鏢局會合。
趁著楊瑤在交代兩名趟子手,秦忘我查看如意傷勢,手探其脈,半響一言不發。
黃小玉一旁問道:「秦大哥,他還有救嗎?」
秦忘我充耳未聞,雙眉緊蹙,片刻後始道:「此人為重手所傷,五腑已離位,極難救治,除非……」說到一半,突然把話止住。
其實他想說的話,除他母親趙幽蘭之外,世間只怕無人能將此人救活,但他一說出來,豈非洩露了自己身世。
蕭姣姣卻追問道:「秦大哥,除非怎樣才能救活此人?」
秦忘我隨機應變道:「在下實無能為力,除非是醫術極為精通之人,或能起死回生。」
黃小玉道:「若能找到當年的江南第一神醫,或其女趙姑娘,那就有救了。」
秦忘我暗自一怔,不動聲色,以免被人察覺。
楊瑤等兩名趟子手一出大廳,即走過來道:「秦大哥,此人即是骷髏教教主!」
只因未戴面具,秦忘我未能認出,不禁詫異道:「哦?你們怎會把他救了回來?」
楊瑤道:「不是我們救的……」當即將韓伯虎等人,趕往邙山,在古墓中發現如意的經過,簡單扼要述說一遍。
秦忘我聽畢,不禁憂心如焚,暗忖道:「常九已說出大巴山中秘密,如今已帶瘋狂殺手等前往,且老魔女也可能追去,萬一韓伯虎等人攔截不住……
楊瑤又道:「秦大哥,他們都對付不了那老魔女,希望你能趕去,相助一臂之力啊!」
秦忘我猶豫不決道:「這……」
黃小玉也一旁幫腔道:「秦大哥,你如果不趕去,他們很可能全軍覆沒的!」
秦忘我面有難色道:「在下即使趕去,也毫無把握能勝那老魔女,何況……」
蕭姣姣接道:「何況你已受了傷!」
被她一語提醒,秦忘我始覺出,左脅下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脅下至腰間,衣服已染紅一大片。
蕭姣姣艱狠瞪金鵬一眼,急道:「秦大哥,其他的事擱在一邊,先治你的傷重要!」
她不由分說,拖了秦忘我就向裡走去。
楊瑤看在眼裡,黯然無語。
金鵬再也按捺不莊,激動問道:「瑤妹,那日對你……究竟是不是那小子?」
楊瑤悲憤交迸,突然掩面痛泣起來。
黃小玉悲憤不平道:「怎麼會是秦大哥,連那個指定他的蕭姑娘,都是假冒的!」
金鵬一怔,疑信參半道:「這麼說,他是無辜……」
黃小玉冷哼一聲,道:「秦大哥自然是無辜的,要不是楊姐姐揭穿,那假冒蕭姑娘的女子真面目,大家都蒙在鼓裡呢!」
金鵬詫異道:「哦?瑤妹,你是怎麼發現的?」
楊瑤止泣道:「不用問了,這些已經不重要……」
金鵬激動叫道:「不!我一定要知道,假冒姓秦的究竟是誰?」
楊瑤深受刺激,又傷心欲絕地痛泣起來。
黃小玉憤聲道:「好!我告訴你,他叫施六如,大概是那瘋狂殺手的手下!」
金鵬追問道:「他人在何處?」
黃小玉道:「可能跟隨那瘋狂殺手,已在入川途中。」
金鵬一回身,走向金老鏢主的面前,恨聲的道:「爹,孩兒要立即追去,親手殺了那姓施的!」
深深一歎,金老鏢主雙眉緊蹙,道:「殺了他,於事又有何補,況且……」言下之意,似對楊瑤失身極為重視。
在封建時代,女子貞操極受重視,猶甚生命。
金老鏢主有此觀念,原無可厚非,但聽入楊瑤的耳中,無異一把無情利劍,刺中要害一樣。
楊瑤泣聲突止,慷慨激昂道:「金老伯不必為難,晚輩所以忍辱偷生,志在為父報仇,一旦親刃殺父仇人,必有自處之道,絕不會辱及金家門楣!」
金老鏢主忙加解釋道;「瑤姑娘切莫誤會,老夫並非此意……」
楊瑤無限委屈,憤然向裡衝去。
黃小玉為楊姑娘不平,狠狠瞪了金家父子一眼,追了進去。使得金老鏢主父子二人,不禁相顧愕然,滿臉的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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