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平見沒有什麼事情派他去做,也起身回到室中,想不到厲若花竟又在他房中。暗中不覺皺了皺眉,厲若花這次卻大反常態,一臉都是怒容,見他進來後,對著春娥揮手道:
「你們都與找出去,不奉呼喚不准進來。」
杜君平其名其妙地望著她道:「什麼事這般神秘?」
厲若花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你。」
頓了頓又道:「我真不明白你的意圖,為什麼要到九洲鏢行來?」
札君平不耐煩地道:「我早就對你說過了,為的是掙幾兩銀子。」
「呸!你真是在哄鬼。」厲若花氣憤地道:「你原來是華山派的門徒,不知怎麼得罪了天地盟,竟傳出鬼令判你的罪。後來你二師伯為了救你,不惜背叛師門,把你送了出來,對是不對?」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你是聽誰說的?」
厲若花唉聲一歎道:「天下竟有你這種笨蛋,既已逃得一條性命,為什麼不隱姓埋名,高飛遠走,偏偏要來到九洲鏢行,而且用的是真實姓名,本來面目。」
杜君平道:「天地盟所判乃是莫須有的罪名,在下問心無愧,何用躲藏?」
厲若花搖搖頭歎道:「他們判定了你的罪名,你住哪裡訴冤去?凡屬在盟的武林同道,都可對你格殺勿論。而且九洲鏢行又是……唉,這件事真把我難死了。」
杜君平道:「宮主不必擔心,在下自己的事情,自己會了斷。」
厲若花皺眉只是搖頭道:「你這種死心眼的人,真叫人又氣你,又可憐你。我真後悔不該認識你,以致惹來一身煩惱,這……這……怎麼辦呢?」
杜君平見她一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不禁大為感動,要知他已屆成人之年,雖從未想到兒女之情,卻也並非毫不知人情世故之人,當下緩緩行近她的身旁道:「宮主對在下如此關切,在下十分感激,為了不想連累九洲鏢行,還是馬上離開這裡吧。」
厲若花道:「我認為你還是暫時留在這裡不要亂跑,今晚我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早上我們再決定對策,你看好不好?」
杜君平徐徐地道:「我一定要聽你的安排,那也只好如此了。」
厲若花面上愁容稍減,復又柔聲道:「你千萬己著我的話,務必忍耐點,姐姐決不會害你的。」
此刻這魔女真情流露,現出無比的關切。杜君平目送她走後,暗忖道:「想杜君平堂堂男子漢,豈可受一個女子的恩惠,此事萬萬不可,還是走吧。」
舉步向外行去,突又轉念道:「不管怎樣,總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抬頭看了看窗外,只見月影西斜,時間已交二鼓,心裡突然一動,迅速把門關了,熄去燈火,飛身向窗外掠去,他對這棟宅子已瞭如指掌,瞬刻之間便已到了後宅。只見右花廳燈火明亮,似還有人在談話。
他盡情施展飄香步,接近花廳,偷眼向裡望去,只見那青袍老者正和一個黃衫老者對面坐著,此人他在飄香谷見過,正是那河東叟牧上官延齡,心中不覺恍然大悟。
只聽上官延齡道:「盟主目前最迫切的有兩件事,一個是飄香谷主是不是真的死了?還有一件就是姓杜的孤兒。據趙二麻子說,此子八九是那人之後。」
青抱老者道:「飄香谷主生死雖是一個謎,兄弟卻認為她縱然沒有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尤其是華山那個姓杜的孩子,更是不成氣候,犯不著費那麼大的勁。」
上官延齡奸狡地笑了笑道:「近來聽說那個姓杜的投到鏢行裡了,不知厲老知道不知道?」
青袍老者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道:「敝鏢行裡的人數太多,兄弟倒確實沒有留意呢。」
上官延齡道:「厲老不妨著人查一查,兄弟急著要去覆命呢。」
青袍老者面容驟變,雙目閃射出二道可們的光芒,半晌方強壓下來,冷冷地道:「天地盟下高手不下千萬,一個乳臭未乾的陔子,到手便可擒來,何用勞師動眾,小題大做。」
上官延齡深悉老者性格,不敢十分相逼,拱手告辭道:「既然厲老這方面有強敵侵犯,兄弟也不敢勉強了,說不得我們只有自己去著手搜查。」
青袍老者也不挽留,隨即起身道:「那就偏勞幾位了,恕老朽不遠送。」
上官廷齡辭之後,飛身向牆外掠去。杜君平也身形一飄,緊隨身後,豈料,上官延齡才行飛出,四千立即飛起四五條黑影,杜君平暗中一驚,趕緊將身子一伏,還幸未被對方覺察。
暗暗尾隨著對方,越過兩道大街,見那些人影都聚集一處,落入了一家客寓,這才緩緩躍登一株古柏之上,偷眼向內觀望。
這才發現上官延齡的同伴竟有五六人之多,一個身體胖大,手執兩顆鐵膽的虎面老者,似是一行人的首腦。目光炯炯望著上官延齡道:「此行結果如何?」
上官延齡道:「厲老言詞閃爍,不知是何用意。」
虎面老者哼了一聲道:「明明在他鏢行,他為什麼庇護那小子。」
上官延齡接道:「聽說他有一個獨生女兒,還是……」
虎面老者斂去笑容道:「這話到有幾分說法,不過厲陰平何等高傲之人,只怕其中還有別的緣故。」
突地,一陣洪鐘也似的嗓子插口道:「我真不明白盟主近來的行事,越是人家認為雞毛蒜皮的事,他越是認真,就拿這小娃來說,不過是個未出師的孩子罷了,也值得這般小題大做?」
杜君平聽這說話之人,口音十分熟悉,仔細一看,才知是那晚到過飄香谷的鐵叉吳剛。
虎面老者橫了他一眼道:「你總是這般火爆脾氣,你怎知這事不重要呢?」
頓了頓又道:「厲陰平之意老夫已猜著幾分,如今你我既奉命而來,好歹要把他弄回去,如若沒有活的,就是死的也罷,總得有個交代。」
上官廷齡道:「厲老如果別具用心,把人庇護在他的麾下,你我又拿他有什麼辦法呢?」
虎面老者陰沉沉的手中鐵膽一陣揉搓,嘿嘿笑道:「老夫自有叫他乖乖把人交出來的辦法。」
杜君平傾耳細聽,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麼辦法,能令那魔頭就範。」
詎料,虎面老者談了幾句話後,竟然各自回房去睡了。
他判定九洲鏢行正全力對付強敵,暫時還不會顧到這些事,況且他已明明看見青袍老者回絕對方,是以決定先看看動靜再說,好在自己是自由之身,一旦有事,仍有脫身的能力。
一宿過去,次日竟不見厲若花來到,心中正自奇異之際。
青衫老者已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杜君平起身讓坐,青袍老者沉聲道:「現在沒有工夫和你閒談,快些收拾一下隨老夫上路。」
杜君平微感意外地道:「可是又出事了?」
青袍老者道:「老夫打算帶你到蝸居暫住些時,你意如何?」
杜君平因詳知昨晚之事,以為他出於一番好意,或者是出於厲若花的懇求,心雖不願,但又覺得如能借此機會,練習一些時日的武功,到是有益無損。隨答道:「東主既有此意,在下遵命就是。」
隨著青袍老者步出客房,門外已準備好了一輛黑油布的四套車。二人坐入車內,放下簾子便是嚴密異常。
一路車行極快,而且沿途都有接應之人,稍稍進點飲食,換過馬匹後,立刻又起程,連日連夜的趕了三晝夜,馬車已進入了一個群山環抱的深谷中。
青袍老者沿途極少說話,這時才開言道:「到了,這谷內就是老夫的家,只怕江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鏢行正是多事之秋,東主把在下領來家裡,倒叫在下好生不解呢。」
青袍老者淡淡一笑道:「當然有原因,等會你就知道,前面就是家了,咱們下車吧。」
跳下車來,頓覺心境一寬,果然這是一處修心養性的人間樂土。
二人踏著萋萋芳草,行過一座朱欄小橋,再穿過一片竹林,已到一所精舍前。青袍老者原是走在前面,此刻突然往回一退,伸手虛虛一讓道:「請進。」
杜君平忙道:「還是東主先請吧。」
青袍老者抬起手按在他背上道:「你來我家總算是客,不用謙虛了。」
杜君平還待謙讓,老者手掌突地一拂,連點了他掛膀、鳳尾、精促等五處穴道。
老者將他制住後,沉喝一聲道:「先把他帶上去。」
裡面立刻奔出四個青衣使女來,把他架入屋內,往一間暗房一推,隨即把門關上。
杜君平雖聰穎絕倫,但無論如何,也無法猜透老者的用心,若說他懷有惡意,早在京城便可動手,何須用三天三晚的工夫跑來這裡下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突然一陣腳步聲響,房門開處,青袍老者緩步行了進來,伸手在壁上一按,倏然現出一個窗戶來。老者指著窗外道:「你看那是誰?」
杜君平舉目看去,只見一個巨大的鐵籠內,吊著一個衣衫檻樓,滿面血污的大漢,先是一怔,繼而倏然省悟,那不就是在苗山常給他和奶媽送米送柴的公孫大叔!
老者森森地道:「此人你該認識,他就是金陵分號的主持人,外號快斧手的公孫喬。」
杜君平失聲叫道:「公孫大叔是好人,你為什麼把他弄成這個樣子?」
老者大笑道:「你別著急,還有呢。」
伸手往壁上一按,左面的窗戶也開了,映入眼簾的,又是一個同樣的大鐵籠,裡面坐著一個篷頭垢面的少女。
此女雖是篷頭垢面,他卻一眼便已認出,竟是阮玲,他真不知對方怎麼會知道他們認識。
老者見他雙手微微發抖,臉上神色大變,不禁得意地冷冷笑道:「老夫並沒有意思一定要他們的命,如果你能答應老夫一件事,立刻放了他們。」
杜君平原是一個極富情感之人,眼看他們都是因自己而陷魔掌,禁不住熱血沸騰,高聲吼道:「他們與你無怨無仇,為問這等戲弄他們?」
老者面無表情地道:「老夫向來做事但求遂心,不問用何手段。」
杜君平怒吼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麼才肯釋放他們,說吧!」
老者點頭道:「看來你到是蠻重義氣的。」
頓了會又徐徐地道:「說起來這件事極是容易,只須把你爹遺下的劍譜給我,立刻可以換回兩條人命。」
杜君平說話的聲音本就極大,再加上兩聲怒吼,早把鐵籠內的阮玲和公孫喬驚動。那公孫喬傷得極重,僅只睜開眼來看了看他,阮玲似乎沒有什麼損傷,立刻抬起頭來叫道:「杜兄弟切莫聽他鬼話,你給了他,我們照樣地活不成,何況這事關係重大,那是萬萬不可。」
杜君平搖頭道:「這事我弄糊塗了,我爹爹是誰我至今不知,更沒有留下什麼劍譜。」
老者冷冷地笑道:「你還裝什麼蒜,杜飛卿難道不是你爹?」
跟著又仰面笑道:「那晚和黑衣人聯手攻擊老夫,那不說是杜飛卿的劍法嗎?其實我早該想著是你了。」
杜君平此刻才知,自己的一切早被對方看破,同時也恍然想起紅臉老人著他把劍譜毀去的用意。怒哼道:「不用夢想,冊子早被我燒掉了。」
老者並不因此失望,不徐不疾地道:「冊子燒了,那證明你早巳讀熟,你可以用筆寫出了。」
杜君平怒極而笑,仰天笑道:「你就是把我碎屍萬段,也無法逼我寫出來。」
老者冷冷的道:「這個老夫相信,因此我才把他們請來,我要叫你死了也落個不義之名。」
隨即指著鐵籠道:「本門有一種『魔火焚髓』的功夫,凡屬被傷的人,要經過三天三晚忍受的痛苦,直到骨髓灸枯才行死去。」
杜君平乃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心頭不覺一震,怒道:「你不用拿這個來嚇唬我。」
老者一雙眼何等厲害,察顏觀色,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後又道:「老夫言出必踐,你只要答應把劍譜寫出來,他們即刻可以釋放。」
杜君平默然不語,顯然已有允意。
阮玲大急,尖聲叫道:「杜兄弟,你不要管我們了,杜伯伯的劍法獨步宇內,倘若落入這批邪魔之手,你將是杜門不肖子孫,落個罵名千載。」
鐵籠內的快斧手公孫喬一聲暴吼道:「平兒,不用替我耽心,你大叔這條命值不了幾文錢,萬萬不能答應他。」
杜君平猛地一抬頭,沉著臉揚聲道:「我們已經不慎落到了你老魔手裡,殺剮都任由你了,如若要談判的話,且先把他們二人放了。」
青袍老者想了想道:「這事老夫可以依你,並且還給你們一個敘舊的機會。不過老夫得提醒你,本門的獨門點穴手法可不是隨便能解的,如果你們輕舉妄動的話,真氣流逆,血脈立刻爆裂而死,那時可別怨老夫言之不預。」
杜君平不由自主地哼一聲,心知他也許是實話,不一會工夫,素手龍女阮玲、快斧手公孫喬由兩個青衣背劍使女帶到房來,阮玲還不怎樣,公孫喬卻是顯得十分萎頓。
老者目視杜君平道:「你們可以好好商量一番,老夫決不相逼,不過時間限定今晚,明晨老夫等著你的答覆。如果不能讓我滿意,嘿嘿嘿,那時候的滋味可就有點不好受呢。」
老者走後,阮玲突然上前抓住杜君平的手臂,兩眼淚珠順頰泉湧流下,半晌方嗚咽著道:
「都是我害了你。」
杜君平搖了搖頭,輕輕撫著她的手道:「不用傷心,那事等會再說,我先看看公孫大叔的傷勢。」
公孫喬入房便不支跌坐地下,此刻卻掙扎著站了起來,沉痛地道:「孩子,你總算長大成人了,大叔見了你,真不知有多高興,不幸的是我們都落入了魔掌,唉……」
他原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只是身上遍體鱗傷,更因穴道被制,無法運功療傷,是以痛苦非常,勉強說了幾句話,身形已是搖搖欲墜。
杜君平急忙雙手將他抱住,激動地道:「大叔,你不用著急,劍譜我已讀熟,明天寫給他就是了。」
「呸!」公孫喬憤怒地嘶叫道:「你怎的這般糊塗,放眼武林,能夠勝過那魔頭的,就只有你爹了,雖然你爹已然遇害,卻留了了這本劍譜,是以他還有點顧慮,若一旦讓他們得著劍譜,武林便將陷於萬劫不復。」
—陣回答竭聲嘶吼,公孫喬額上的汗珠似黃豆般的滾落,人已頹然僵臥地下。
杜君平大急,連聲叫道:「大叔……大叔……」
公孫喬微弱地搖手道:「大叔一時還死不了,你快和阮玲姑娘談談吧。」
札君平悔恨交集,霍地站起身來,只見阮玲正閃著一雙秀目凝視著他,遂切齒道:「看來他就是殺我爹的兇手了。」
阮玲冷靜地道:「別那麼火爆的,你且靜下來,容我慢慢說與你聽。」
當下托著他席地坐下道:「剛才那青袍老者就是外號東魔的厲陰平,不知怎的投入了天地盟,他雖在江湖上名氣極大,可是和他齊名的人還多得很,邪派中的北妖、西怪,南毒等都不輸他,爭奪盟主更不夠格。他此番謀奪劍譜,不知是那魔頭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主意。」
杜君平皺著眉道:「你所說的魔頭究竟是誰?」
阮玲歎了一口氣道:「天地盟的盟主。」
杜君平又道:「聽說天地盟的盟主是鐵臂蒼龍肖錚肖大俠,此人並非魔道。」
阮玲點點頭道:「不錯啊,此人當年和令尊在江湖上並稱乾坤雙絕,不知怎地奪得盟主後性情竟大變,極少在江湖露面,所作所為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杜君平還待再問時,阮玲連連搖頭道:「此刻我們寸陰寸金,暫時不要談這些吧。」
阮玲盡量抑著內心的焦灼,徐徐地道:「一著走錯滿盤皆輸,我並非不知你處境危險,但當時判斷,認定強敵當前,厲陰平決無法顧及到這事,萬料不到他竟會去幫著那批人,更壞的是你使出了你爹的劍法,招致他提前發難。」
杜君平道:「你是怎樣落入他們手裡的?」
阮玲幽幽地道:「也是我一念之私,暗中前去察看你和那魔女的舉動,不想,遭了厲陰平的暗算。」
她此刻雖然是滿臉愁容,篷頭垢面,但吐露這話後,仍覺嬌羞不勝,緩緩把頭低了去。
杜君平道:「剛才承你把天地盟的事略略告訴了我,並使我知道了我爹的往事,以後我知道怎樣做了。」
阮玲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杜君平接著說道:「在你們想像中,有你和靜緣師姐一旁監視,又有那位銀面人和六君子等人暗中保護,我可以萬無一失。」
深深吁了一口氣又道:「你們卻沒想到,一個糊糊塗塗,一切聽人安排的人,他怎能分清敵我,再說他縱有高手暗中保護,也不能時時守在他身旁。」
阮玲驚奇地望著他道:「你說得都對,我真想不到你料事竟然如此周密。」
杜君平搖頭道:「小弟乃是就事論事,如若你們不是別具用意,何苦讓我去冒險?」
他仰望著窗外悠悠白雲,不言不語,沉思半晌,突又開言道:「據我猜想,也許天地盟主便是殺我爹的仇人,那位紅臉老人是爹極好的朋友,也就是暗中策劃替爹報仇的人,不過照常情來說,他應該把我安頓在一處秘密地方,讓我安心練劍,到劍術大成之時,再去與仇人決一生死……」」
阮玲打斷他的話頭道:「你能知道那是更好,這樣也不枉費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了。」
杜君平搖了搖頭道:「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卻故意讓我以真面目出現江湖,這是出乎常情之事,因此我想到他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也許是時機迫切,不容許等到我劍術練成,要不就是他已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妥善安排。」
阮玲驚出聲道:「你這些話實在使我驚奇,我不知你如何想出來的。」
杜君平徐徐地道:「你認為我說錯了?」
阮玲搖頭道:「不,不,實在大有理由。」
杜君平道:「這樣說來你一定知道囉?」
阮玲誠摯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怎能知道這麼多的事,不過細想起來,你這種推斷也正是我平日感到不明白的事,只是無處問罷了。」
杜君平緩緩立起身來,道:「我們扯得太遠了,明天的事究竟如何應付?」
阮玲跟著站起來道:「你記著,無論他用什麼慘酷的刑法收拾我們,你絕對不能答應他……」
杜君平打斷她的話題道:「那不是辦法,我真耽心公孫大叔受不了。」
只聽公孫喬微弱的喊道:「平兒,你不用管我,公孫大叔已經不行了,人生免不了一死,那劍譜卻關係著武林千百人的劫運,你千萬不能寫給他。」
杜君平低聲安慰道:「大叔,你靜靜地養神吧,說實在話,就算你和阮玲姐拚卻一死,仍然於事無補,他仍不會放過我的。不如我答應了他吧。」
阮玲大驚,抓住他的臂膀連連搖撼,悲聲道:「你決不能這樣做,不能……決不能……」
杜君平冷靜地推開她的手,低聲道:「你聽我說,我明天答應他,讓他先放你們,然後你同公孫大叔找個農家養傷,等到傷勢好了,找個機會突然分頭逃,雖然這樣逃脫的機會仍不多,但只要一個人逃脫了,我便有希望得救了。」
阮玲搖頭道:「這方法不行,你用假的劍招瞞不了他的,他的武學比你高深多了。」
杜君平道:「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我想他決定不會親自監視你們,若派其他的高手跟蹤,你們縱然不敵,脫逃總歸有望,別忘了飄香步法是獨步武林的絕學。」
經這一說,阮玲信心大增,求生之念油然而生,話題一轉道:「你為什麼不仔細想想那本秘笈中,有沒有解穴的手法?」
杜君平歎了一氣道:「想過多遍了,如是能夠解得開,我早就替你解開穴道了。」
阮玲也知各門各派封穴的手法截然不同,一個不巧,極易弄成終身殘廢,是以不再作聲。
杜君平突然盤膝坐下,閉目不言不動。阮玲也不去驚動他,過了足足有半個更次,才緩緩睜開眼睛,搖搖頭道:「難,難,我實在沒有把握。」
阮玲急道:「沒有把握的意思,那是說你已經想到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
阮玲又道:「此時唯一可行之策,你先從我試身上試試,萬一有什麼不對,那是命該如此。」
杜君平沉吟了一會道:「我們先選個小穴試試,如若情形不對,還能有補救的辦法。」
緩緩行近阮玲身旁,舉起手掌,在她掛膀穴上拍了兩下。
不論封穴和解穴,施行的人必須內力充沛,才能使經脈暢通或者是阻塞,他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搜索枯腸,雖然澈悟了解穴之法,可是仍然白費心血。
阮玲全身打了一個寒戰,只覺經脈之內,猛如萬蟻鑽動,癢酥酥,火辣辣地難受已極。
杜君平見她面容大變,額上汗珠直淌,心知要糟,趕緊五指連彈,又為她恢復了原狀。
總算他預先便已防到這著,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阮玲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不用再試了,縱使你懂得如何解穴,可是你自己穴道被封,內力無法提聚,一個不巧,反而誤事。」
杜君平焦灼地道:「此路既然行不通,我們得另想其他方法了。」
阮玲道:「現在你該想想如何應付厲陰平了,終不成你真的把秘笈寫給他。」
杜君平猛然省悟道:「先父的劍術只有七招,共二十一式,載在秘笈的最後一頁,當時因為時間大過迫促,我雖記得式子,但只練了一招便輟下了。」
阮玲道:「當時令尊仗劍江湖,邪魔聞風喪膽,是以都想得到他的劍譜,無論如何你不能使它落入魔道之手。」
杜君平仰望著窗外隱隱透進的亮光,徐徐地道:「天已亮了……」
他的語調是極平和緩慢,卻不啻是一聲震憾心弦的死亡鐘聲,內中包含著無限淒愴和悔恨……
阮玲緩緩由地下立起身來,長長吁一口氣道:「今日也許是我生命的末日,杜兄弟,你務必記著劍譜關係武林千百人的生死,切不可因我們二人的生死而誤了大事。」
頓了頓又道:「寧可粉身碎骨,斷不可把秘笈洩露,這樣姐姐雖死,九泉下也可瞑目了。」
當一個把生死置之度外之時,神志反到顯得極其清朗,這雖是最後訣別的遺言,語調卻是鎮定而堅決,毫無悲哀的意味。
她似一個虔誠的殉道者,決心以身啖魔。
杜君平仍然目視著窗外的曙光,突然沉聲道;「阮姐姐你放心,只怕厲陰平短時間還無法稱心如意,你等著瞧好了。」
且說厲陰平把阮玲和公孫喬送入暗房後,心中得意非凡,他總算先一步把人弄到手了,並且還有兩個人質,他可以用這二人的生死,脅迫杜君平就範,以他的武學造詣和功力,三個月便可得其神髓,那時……他忍不住哈哈一陣得意的狂笑。
突地,一個青衣使女,急急行了進來,低聲稟道:「天地盟的使者虎面鐵膽司徒景、河東牧叟上官廷齡求見。」
厲陰平怔了怔,眉梢倏現殺機,寒聲道:「請!」
隨又吩咐道:「貴客前來,著她們好好伺候。」
青衣使女會意,口中答應著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工夫,廳外傳來一陣震耳的笑聲。軟簾一掀,進來了兩個人,一個虎面虯髯,滿面橫肉,一個猴形矮子,頗下蓄著一綹山羊鬍子,哈哈笑道:「深夜前來打擾,實是大過冒昧,還望厲兄包涵。」
厲陰平冷冷森森地笑道:「好說,好說,玄陰谷已有十餘年未有外客踏入,二位前來實使篷壁生輝。」
虎面老者正是綽號虎面鐵膽的司徒景,約略寒暄了幾句,隨即話入正題道:「弟等奉命緝捕杜飛卿之子杜君平,聽說此人已落厲兄之手,不知可有此事?」
厲陰平並不正面回答,卻沉著臉反問道:「二位的消息從何而來?」
司徒景詭秘地哈哈一笑道:「兄弟來時,順便替令嬡若花姑娘帶來了一封家書。」
懷中取出書信,雙手送上。
厲陰平暗吃一驚,急急接過節信一看,上面寥寥寫了幾行字:「爹,他們定要我去天地盟一趟,女兒只好去了,兒若花叩。」
書中之意明明說出她此行並非出於本意,既非本意,那自然是有人強迫她去的。厲陰平自老妻棄世後,就只留這個女兒,平日愛若掌上明珠,此刻得知被人綁架,叫他如何不怒,只是生性沉鷙毒辣,喜怒不形於色,當下輕輕把書信往桌上一放,哈哈笑道:「這孩子也太以任性妄為了。」
上官廷齡插言道:「如若厲老不放心的話,俟小弟送杜家娃兒回去之時,叫她即速回轉便了。」
他表面雖是客氣非凡,實際無異說明,若不把杜君平交給他們,厲若花絕不會釋放。厲陰平哪聽不出之理,當下暗中一咬牙道:「既然盟主一定要緝獲杜君平歸案,兄弟自當盡力,也許馬上便可履命了……」
說著把臉一沉,厲聲地道:「兄弟平生只得此女,如若有個三長兩短,厲某可是翻臉不認人,那時別怨兄弟得罪朋友。」
上官延齡哈哈笑道:「厲老放心,兄弟一經交差,定然著人護送令嬡回來,決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就是。」
厲陰平厲笑道:「那就足感盛情了。來人啦,把那姓杜的小子帶出來。」
不一會工夫,兩個青衣使女將杜君平挾著推出廳來,帶到厲陰平身前。
司徒景哈哈笑道:「厲兄果是神通廣大,原來早已把他擒下,難怪兄弟到處撲空。」
上官延齡目視司徒景道:「我們這就動身吧。」
說著先行立起身來,司徒景揉著鐵膽哈哈笑道:「這件功仍該是厲兄的,兄弟決不掠美,一定據實向盟主稟告。」
厲陰平面無表情,隨手在杜君平的背上一推一拂,揚聲笑道:「此子穴道早經兄弟封閉,無須捆綁,就此著他上車吧,途中決不虞他飛上天去。」
杜君平經他一推一拂之下,隱隱覺出他已把封住的穴道解開,另又封了幾處穴道,心中不覺疑竇叢生。
門外馬車早已備好,仍是載杜君平來谷的那輛馬車,上官廷齡坐上車轅御車,司徒景在車廂內看著杜君平。只聽厲陰平揚聲說道:「二位一路小心,恕兄弟不遠送了。」
司徒景拱手笑道:「豈敢,豈敢,人已交給我們,便沒有厲兄的事了。不出十天定可見到令嬡回家就是。」
二人深恐夜長夢多,一路策馬狂奔,那司徒景更是雙目炯炯,不住地往車廂外四周察看。
杜君平天資穎悟,他對厲陰平之解穴封穴,認定必有深意,只不知是惡意抑是善意?見司徒景全神貫注車外,立刻暗中試著提氣運轉,竟發覺他被封之穴,極有分寸,只要內功稍具根基,便可自行衝開。
他自服下千年何首烏後,功力大為增進,更兼不斷的勤修苦練,漸漸已把藥力融入在本身真氣之內,是以主穴一經解開,便能提氣運轉,不用頓飯工夫,穴道已次第衝開,只以對方有兩個人,而且都是高手,是以不敢輕舉妄動,仍然僵臥車廂之內。
此時車離玄陰谷已有二十多里,司徒景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用腳踢了杜君平道:
「喂!小子,你爹的遺物都交給你了?」
杜君平故作如夢初醒地答道:「我爹除了留下一支劍和一本破冊子外,什麼也沒有。」
司徒景精神一振,急道:「可是你爹的劍譜?」
杜君平點點道:「好像是的,可是我看不懂,前幾天被厲陰平從身上搜掠去了。」
司徒景大吃一驚道:「真的被他奪去了?」
杜君平沒好氣地道:「誰騙你不成,這本破冊子如果不是先父的遺物,我早就把他扔了。」
司徒景突然一聲高喝道:「快停車。」
上官延齡急把車停下,伸進一個頭來道:「什麼事?」
司徒景暴吼道:「厲陰平已經得手,怪不得他爽爽快快地把人交給我們。」
上官延齡大笑道:「你真是杞人憂天,他的寶貝女兒還在我們手裡呢,哪怕他不肯乖乖交出來嗎?」
司徒景生性暴烈,卻是粗中有細,冷笑道:「你這話雖是不錯,難道他不會抄下一本再交出來嗎?」
上官延齡恍然大悟,急道:「這事我們得立即報知盟主,哼!盟主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呢。」
揚鞭正待重行策馬前行。
驀地一個樵夫打扮的中年大漢,由路旁閃了出來,大斧一揮,猛向馬蹄斬來,上官延齡怒聲喝道:「找死嗎?」呼的一鞭兜頭抽去,詎料御車的兩馬,驀見有人突襲,忽聿聿一聲長嘶,雙雙連人立起來,帶連著車身猛震,重心頓失,身形往後一仰,那鞭竟結結實實打在馬頭上。
兩馬負痛野性大發,嘶鳴咆哮,沒命地往前狂奔。這原是瞬間發生之事,車內的杜君平早已蓄勢待發,耳際間上官延齡的喝叫聲,便知有人截擊,猛地一長身,猶如脫箭離弦,向車廂外疾射而出。
司徒景全神貫注車外,驀見杜君平衝出,不禁大出意外,暴吼一聲,也衝出車來。上官廷齡於雙馬發狂之際,亦已飄身落地,馬車無人駕御,任由雙馬帶著向坡下衝去。
司徒景和上官廷齡落地閃目四下一看,只見那樵夫手橫大斧,威風懍懍的卓立路的中央,而杜君平卻負手站在山根之下。
司徒景大怒,呼的一掌劈出,一股雄渾的掌勁,劈面推來,樵夫冷笑道:「你要跟大爺較勁?」
突地翻掌出招,蓬地硬接了一掌,雙方同感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的都退了一步。司徒景知遇勁敵,心頭暗暗一驚,掌上加足勁力,再待再度擊出,上官延齡已橫身攔在他的身前,寒聲道:「朋友,你是哪條道上的?」
只聽身後一陣震盪耳鼓的笑聲傳來,大笑道:「我們已經十餘年不出江湖了,大概早被人忘啦。」
上官延齡疾快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獨臂叫化,高高立在岩石之上,哈哈狂笑不已。目光轉處,復又發現另外還有四個人,分立在道路兩旁,不禁恍然想起久未在江湖露面的辣手人物來,脫口驚訝地道:「原來是六君子駕臨,失敬,失敬。」
叫化斂去笑容,連道:「好說,好說,姓杜的是我兄弟們早已下過定金的主顧,任何人不得損傷。」
上官廷齡錯會了他的意思,揚聲笑道:「朋友,你動手晚啦,東西早已入了東魔厲陰平之手。」
萬里獨行客奚容哈哈狂笑道:「彼此、彼此,只要沒有人要他的命,我兄弟旁的事決不過問。」
司徒景生性急燥,見杜君平往原路奔去,也騰身急追,可是,就在他身形堪堪躍起之時,忽的—條釣索迎面襲到,迫得他不得不猛把真氣收斂,重又落回地面。只見一個漁翁打扮的老者,哈哈笑道:「閣下帶走他可以,但得先試試能不能衝出我們六爻陣。」
上官延齡為人極工心計,默察形勢,急急道:「兄弟乃是奉命辦事,你們既挺身管這閒事,我們也犯不著傷了朋友和氣,回去據實向盟主稟報就行了。」
接著一拉司徒景對他使個眼色道:「司徒兄,咱們走吧!」
司徒景久聞六君子之名,剛才和秦嶺樵夫硬對了一掌,更知道傳言不虛,只得悻悻轉身,偕同上官延齡疾奔而去。奚容哈哈笑道:「總算你們見機得早,便宜你們了。」
滇池釣客道:「杜君平又向原路奔去了,快趕去看看吧,別又落入厲陰平的手裡了。」
奚容搖頭道:「不用啦,老叫化可以保證他沒事。」
六君子聚在一處,密商了一陣,逕自向來路奔去。
杜君平於六君子現身之際,便知足可應付司徒景和上官廷齡,他關心著公孫喬和阮玲的生死,顧不得自己人單勢孤,循著山徑重又往玄陰谷奔去。
進入谷內,景物依然,只是沒看見一個人影,心中大感驚異,放腿疾向厲陰平所居的精舍奔去,踏入廳內,只見兩個青衣使女倒臥地下,知已發生變故,猛又向囚禁自己的暗室奔去,口中大喊道:「喬大叔……喬大叔……」
可是靜悄悄的,不見—個人影,情急之下,猛運功力,一腳將門踢開,內裡竟是空蕩蕩,暗忖:莫非有人把他們劫走了?
翻身重又回轉客廳,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地下的青衣使女,原來是被人點了睡穴,隨即將穴道拍開,劈頭一句便問道:「厲陰平哪裡去了?」
青衣使女睡眼惺忪,見解穴的竟是昨天被囚的少年,不由大為震駭,頓時睡意全消,結結巴巴答道:「主人於你們走後,也跟著出谷了。」
杜君平急又問道:「那位姑娘和一位大叔呢?」
青衣使女驚愕地搖了搖頭,半晌方道:「大概是她的同伴救去了。這谷內只留下我們二個人,主人走後不久,我們便被人點了睡穴。」
杜君平暗暗點頭,來人如不是銀面人,便是飄香谷的人,他知厲陰平的使女都會武,而且個個都不弱,非有過人的武功,難於將她們制住。當下暗暗思忖了一會,便即向谷外奔去。
出了群山,舉目四望,只覺荒涼一片,竟連個人影都望不見。他已兩天沒進飲食了,儘管內功精湛,仍覺飢火中燒,十分難受。
正自徘徨之際,突見兩點黑影,流星般從身前飛掠而過,他目光銳利,雖只一瞬間,已看出那是一隻蒼鷹追逐著一隻白鴿,遂迅速從地下拾起兩塊石子,抖手擲出,噗、噗兩聲,全都打中,蒼鷹受傷較輕,迅速衝霄而起,晃眼沒入雲端,鴿子僅只滑翔了二三丈遠,便即掉下地來。
杜君平暗叫一聲慚愧,飛奔上前,把鴿子抓到手中,低頭一看,訝然叫道:「原來是只信鴿。」
他的原意只是打來聊以充飢,不意鴿腳上竟縛有一個小竹管,竹管之內赫然有卷小字條。
匆匆取出一看,裡面竟寫了許多字跡,大意是說:「劍譜已入厲陰平之手,人已被六君子截下,現已擒得厲陰平之獨生女充人質,落腳清涼寺候命。」
這字條前後都沒有署名,但一看便知是司徒景和上官延齡送給天地盟的報告。心中不覺躊躇起來。雖然他和厲陰平處在敵對地位,但厲若花總算對他不錯,大丈夫恩怨分明,無論如何該幫她一次才對。
此刻他也顧不得烤鴿子吃了,約略辯別了一下信鴿飛來的方向,展開輕功往前飛奔,一口氣跑了十餘里路,方才找到了一處鎮集,於是放緩腳步,找了家客寓住下,向店家一打聽,果然離鎮不遠有座清涼寺。
這一來他倒著急了,先行飽餐了一頓,又至衣店買了一件青袍和一方青紗,回房按著厲陰平的衣著打扮了一下,又默默思忖,他說話的語調神態,這才照著店家的指引,往清涼寺卉去。
清涼寺建造在一處山坳之內,規模還算不小。也許是他們臨時落腳之處,一路並無哨卡埋伏,躍登瓦面,四處察著了一番,只有後院一排平房尚有燈光,緩緩趨近一看,裡面竟還有人在坐著喝酒。
正是虎面鐵膽司徒景、河東牧叟上官延齡,此處還有三四人曾在旅店見過,只是不知姓名罷了,心知他們既落在這裡,厲若花也一定在這裡了。翻身正待躍下,忽見對面廊下人影一晃,他目光何等銳利,早看出那是一個青衣窄袖的江湖人,跨著一把腰刀在廊下晃來晃去。
不禁暗暗點頭,心知厲若花必定關在那屋子裡。當下展開飄香步法,倏忽之間已到了那人身後,出手如電,不費吹灰之力,便把那人點倒。只是他江湖閱歷毫無,竟不知用手去托,噗通一聲倒下地來。
這時他也顧不得許多了,潛運功力,猛的把門一推,那門應手而開。只聽裡面一個嬌音驚呼道:「爹,我早知你會來的。」
接著一個嬌軀已向他猛撲過來。杜君平沉喝道:「快隨我走。」
那黑影是厲若花,微嗔道:「人家穴道還未解開呢。」
等到杜君平問清被制穴道,並為她解開時,外面已傳來一個粗暴的嗓音喝道:「胡三,剛才什麼響聲?」
厲若花被他們幽禁了幾天,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洩,飛身躍出門外,劈面一掌向那人攻去。
來人哼了一聲道:「丫頭,你想逃可沒那麼容易呢。」
來人猝不及防,竟被杜君平逼退二步。他適時沉喝道:「我們走吧!」
飛身一掠,上了房簷。厲若花也借勢腳上一墊勁,飛撲簷頭。驀聽半空一聲厲喝道:
「厲陰平你簡直欺人太甚。」
呼的數條人影,如飛射到,當先一人,正是虎面鐵膽司徒景。
杜君平自忖空拳難以為敵,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厲聲對厲若花道:「你只管走,這裡有我來應付。」
厲若花自幼跟隨乃父闖蕩江湖,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此刻有爹爹在身旁膽氣更壯,哪把對方放在眼裡,嬌喝一聲,便要出手。杜君平輕輕把她一攔道:「不用你管。」
此刻司徒景等已把二人圍在中央,一則震於東魔的威名,再則未得天地盟回示,是以不敢貿然出手。杜君平手橫長劍,一手挽著厲若花,大步往前行去。
司徒景厲喝道:「站住。」
杜君平立定腳步道:「你對厲某竟敢這般無理。」
司徒景囚禁他的女兒,自覺理虧,一時到想不出適當的借口,半晌方道:「要走也行,把劍譜留下來。」
杜君平哼了一聲道:「老夫不願與你多費唇舌,容見了盟主時我倒要問問他。」
司徒景深知天地盟尚須借重這些邪魔,不敢過份相逼,但又不甘就此罷手,是以面現猶豫之色,竟不知如何是好,杜君平心中暗笑,一拉厲若花又往外闖。
驀地,側裡—聲暴喝道:「滾回去!」
一個使鋸齒刀的中年壯漢,迎面一刀斬來。
杜君平早已凝足功力,他既冒東魔之名,便得像他的性格,冷哼一聲,劍走偏鋒,迎著來勢一點一絞,忽地一劍削出,但覺劍光一閃,中年壯漢的一條右臂,已帶著那柄鋸齒刀,直奔房脊,狂嚎一聲,傷處鮮血迸射,踉蹌往前一栽,幾乎落下房去。
杜君平頭也不回地大步前行。司徒景呆了一呆,突地高聲怒吼道:「好啊!你竟用杜飛卿的劍法來傷自己人,等見了盟主咱們再算這筆帳。」
杜君平一聲不響,驀地身法展開,向黑暗中奔去,厲若花嬌喊道:「爹,你慢一點不行嗎?」
可是,任他如何喊叫,前面的杜君平竟是愈跑愈快,距離也越拉越遠,盡至消失不見,氣得她噘著嘴,自言自語地道:「爹永遠是這樣的古怪脾氣。」
只聽暗影中一個蒼老嗓音接道:「是花兒嗎?」
厲若花正自滿肚子委屈,一聽那嗓音,復又喜道:「爹,你原來沒有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