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蓮道:「到我臥房中去。」
凌度月道:「這個,不太方便吧!」
夏秋蓮急道:「這時刻,你還顧慮什麼男女之嫌?」
伸手一把抓住了凌度月,直向內室行去。
凌度月只覺那一張手,滑嫩無比,但卻無暇多想。
室中只有一隻檀木雕花大床,和一個收放衣服的木櫃。
忽然間,凌度月感覺到身上兩處穴道一麻,耳際間,卻響起夏秋蓮的聲音,道:「凌少俠,委曲些,等一會賤妾向你賠罪。」
伸手把凌度月抱了起來,向床上一放。
這等驟不及手的下手點穴,凌度月雖然一身武功,也是不及防備,而且那夏秋蓮指力奇強,直透肌膚。
凌度月被點了麻、啞雙穴,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他的神智很清醒。
夏秋蓮把凌度月推到木榻靠近牆壁處,奇跡出現,那木榻竟然向下沉了一尺,剛好把凌度月的身子給掩住。
她是個十分細心的人,立時動手,鋪平了床單,拭去了留下的痕跡,清除了所有可能被發覺的破綻,動作乾淨利落,只不過片刻工夫,已收拾完畢。
夏秋蓮也就不過是剛剛喘一口氣,耳際間已響起了柳若梅的聲音,道:「媽,楊伯伯來看你了。」
未等夏秋蓮答話,楊非子已然出現在臥房門口。
那份快速的身法,直似他很早以前就站在那裡一樣。
夏秋蓮搖曳生姿地行了幾步,欠身一禮,道:「未亡人夏秋蓮給楊兄見禮。」
楊非子並未立刻還禮,兩道銳利的目光,掃掠全室一眼,才呵呵一笑,道:「三夫人言重了,楊某人來得太急促一些,還望夫人原諒。」
夏秋蓮低垂粉首,道:「楊兄,閨房私室,男女有別,咱們到廳裡坐吧!」
楊非子淡淡一笑,道:「只要三夫人心中清白,在內室和外面都是一樣。」
凌度月雖然無法瞧見兩人的舉動,但對兩人對答之言,卻聽得十分清楚。
夏秋蓮幽怨的說道:「楊兄雖是君子不欺暗室,但人言可畏,何況大伯也在此,未亡人……」
楊非子接道:「這一點三夫人可以放心,區區來此之前,早已請得柳兄的同意。」
夏秋蓮怔了一怔道:「大伯知道你來……」
楊非子接道:「不錯,柳兄授與了楊某全權,對任何可疑的人都可查問,自然也包括你三夫人了。」
夏秋蓮道:「楊兄深得大伯信任,還望能代未亡人美言一二?」
楊非子道:「三夫人有什麼需要楊某幫忙之處,但請吩咐。」
夏秋蓮道:「楊兄言重了,我們寡母孤女……」
楊非子道:「三夫人可是很掛念那份偌大的家產嗎?」
夏秋蓮搖搖頭道:「小妹慚愧,第三房的香火,至我而絕,小女若梅也總有嫁人一日,就算給了我們一份家產,實也無用。」
楊非子有些意外地道:「那麼三夫人關心的什麼事呢?」
夏秋蓮道:「亡夫的被殺之仇。」
楊非子道:「這個麼,三夫人但請放心,此番東來,本以追查三大爺的死亡詳情為主,想不到卻遇上江湖中一個十分難對付人物。」
夏秋蓮訝然說道:「什麼難以對付的人?」
楊非子道:「一個在江湖享譽很隆的人。」
夏秋蓮沉吟了一陣,道:「賤妾對江湖事知曉的不多,一時間想不出是何許人物?」
楊非子道:「綠竹堡的歐陽明,一個聲威震江湖的人。」
夏秋蓮道:「歐陽明也太膽大,竟敢和你楊兄作對。」
楊非子道:「世上很多不知死活的人不到無路可走時不肯回頭。」
夏秋蓮道:「那歐陽明也是如此嗎?」
楊非子道:「不錯,他正在調集人手,準備和咱們一決生死。」
夏秋蓮忽然微微一笑,美麗的嬌靨上,泛成了迷人的風情。
一種成熟女人特有的狐媚,和那雙目中暴射出情慾的火焰,像電流一般,極快地傳了過去。
楊非子心弦震動了一下,立即從身上摸出一隻玉瓶,打開瓶塞,吞了一粒丹丸。
夏秋蓮眨了一下跟睛,情焰慾火和一臉動人的狐媚,忽然間完全消失。
楊非子吞下了一粒丹丸之後,被那媚態情焰勾起的波動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目光再轉到夏秋蓮的臉上時,不禁微微一怔,只見她眼波清明,似是適才所見的妖態媚笑,和她全然無關一樣。
定定神,楊非子緩緩說道:「三夫人,你究竟是什麼人?」
夏秋蓮近乎淒涼地微微一笑,道:「未亡人夏秋蓮。」
楊非子笑一笑,突然在妝台前面一張錦墩上坐了下來道:「醫藥可以醫痛,也可以殺人,這兩點世人大都明白,但卻很少有人知道,藥物可以助長一個人的功力,也可以幫助一個人鎮定他的心神,抗拒攝魂大法的妖媚誘惑。」
夏秋蓮歎口氣,道:「楊兄,未亡人不太明白你說些什麼?」
楊非子哈哈大笑,道:「三夫人,咱們黑夜點燈,打鈴聽聲,何不坦然談談呢?」
夏秋蓮無可奈何地笑一笑,道:「楊兄,要談什麼?小妹洗耳恭聽。」
楊非子冷笑一聲,道:「三夫人,柳三郎真的死了嗎?」
夏秋蓮道:「自然真的死了,我們母女一直為他帶孝。」
楊非子道:「就憑你三夫人這份身手,還不能保護柳三郎的安全嗎?」
夏秋蓮道:「賤妾不會武功……」
楊非子笑一笑,道:「三夫人不覺著太客氣了嗎?」
有意無意,舉手一揮。
夏秋蓮一直在留心著楊非子的雙手,見他雙腕揮動,立刻向木榻上滾去。
還是很大的檀木雕花床,雪白床單,折疊整齊的紅綾被,放著一隻繡著蓮花的枕頭。
夏秋蓮直滾大床靠壁之處,羅衣掩護著手指的動作,隔著床單,解開了凌度月的穴道。
她的動作很慌張,撞得帳鉤鬆動,床帳垂搖,吱吱作響,借聲音混亂,施展傳音之術,說道:「凌少俠,不可輕舉妄動,我可能已然中毒,聽不到我和他動手搏鬥時,千萬不可現身。」
借床搖動,凌度月暗暗吸一口氣,流轉以四肢百骸。
對於楊非子那奇詭的用毒方法,凌度月已吃過很大的虧,心中實有著很深的戒懼,果然不太敢輕舉妄動。
但聞楊非子呵呵一笑,道:「三夫人,沒有撞傷吧!」
夏秋蓮道:「未亡人傷得不重……」
緩緩坐起身子,一對小巧的蓮足,首先伸出了羅帳之外。
目光一觸那尖瘦,纖巧的蓮足,楊非子忽然心震動了一下。
那不是妖媚迷術,攝魂的魔功,而是精精巧巧的一對金蓮。
貨真價實,一對天下纏得最好的小腳。
一雙白嫩的玉手,緩緩伸了出來,撥開了垂下的羅帳。
夏秋蓮髮亂釵橫,緩緩下了木榻。
右手理著鬢前散發,星目含蘊著晶瑩的淚水,小蓮足走幾步,身軀搖顫,像煞了楊柳枝擺隨風。
有些淒涼,有些兒黯然神傷。
楊非子已然站起的身子,又緩緩坐了下去,心中的火氣,也似是消減了不少,淡然笑一笑,道:
「三夫人一雙好小腳。」
退兩步坐在了床沿上,似有意若無意地抬起了小蓮足,淒楚一笑,道:「聽說你用毒之能,可能無聲無息地殺人於八尺之外,剛才可是對我用了毒。」
楊非子道:「武林中朋友抬愛楊某,說的未免誇獎一些……」
語聲頓一頓,接道:「但如說到了藥物殺人的本領,楊非子說一句狂妄的話,雖然未必能後無來者,至少是前無古人。」
夏秋蓮舉手拭去了目中的淚痕,黯然說道:「我中的什麼毒,還可以活多久時間?」
楊非子道:「你根本用不著死……」
夏秋蓮接道:「為什麼,難道我沒有中毒?」
「楊某人無形之毒,向不虛發,三夫人何不運氣試試看,是否中了毒?」
夏秋蓮道:「我……」
楊非子笑一笑,接道:「你不會武功是不是?」
夏秋蓮道:「會一點。」
楊非子道:「你一雙天下最好的小腳,但你的頭腦,卻和那一雙小腳相差太遠了。」
夏秋蓮道:「楊兄的意思是……」
楊非子道:「我從藥書上練成了一身武功,一身很特別實用的武功,任何人只要他能在眼前走幾步,卻無法逃過我的雙目,你不但會武功,而且武功還很高明,連你的那位小女兒也練得一身好本領,但更高明的你很會裝作,但你低估你那位大伯柳鳳閣,他早已對你懷疑……」
冷漠一笑,接道:「自然他也不夠聰明,因為目前為止,他還是只對你有些懷疑。」
夏秋蓮歎口氣,道:「江湖上稱你回天手,我看那還不夠,應該給你加一個通天眼。」
楊非子道:「用不著灌米湯,姓楊的不吃這個也不必對我用什麼心機,我隨時可以取你的性命。」
夏秋蓮道:「我運氣試過了,確然中了毒,不過還不覺怎麼嚴重。」
楊非子道:「不錯,三夫人究竟是一位很知趣的人。」
夏秋蓮道:「這麼說來,你對我倒是有意的手下留情了。」
楊非子笑一笑,道:「別把我看得太善良,我不會有那份菩薩心腸,你中的是我無形之毒中最厲害的一種。」
夏秋蓮啊了一聲,道:「那是什麼毒,至少我目前還沒有感受到中毒的威脅。」
楊非子道:「凡是最厲害的毒藥,都不會使人覺著難過,但它卻在我手中控制著,毒發時那份痛苦也不是別的毒藥能夠比擬。」
夏秋蓮道:「你說了半天,還沒有告訴我中的什麼毒。」
楊非子笑道:「我會試給你看看,那才能使你死心塌地的和我合作。」
但聞叮叮再響,有如佩環相擊的聲音傳了過來。
說也奇怪,那聲音一響,夏秋蓮突然覺著有如幾條蟲在體內爬行一般,痛癢交作,頓然出了一身大汗。
只聽一陣步履聲音,柳若梅突然由外間奔入室中,直撲到夏秋蓮的身側,尖叫道:「娘!快些殺了我吧!」
叮噹之聲,突然停了下來,夏秋蓮、柳若梅的身上痛癢之苦,也立刻消失。
夏秋蓮一把抱住了柳若梅,道:「你在小女身上也下了毒?」
楊非子道:「很抱歉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你們母女中的是一樣的奇毒,我想證實一下,給你們體會一下,比用口舌解釋,似乎是有用多了。」
夏秋蓮舉手拭去柳若梅頭上的汗水,道:「你出去,守在庭院之中,有人來時傳警於我,沒有叫你,你就別進來了。」
柳若梅點點頭,轉身退了出去。
歎口氣,夏秋蓮緩緩說道:「想不到你連那樣的女孩子也不放過?」
楊非子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令嬡年紀雖然不大,但她一身武功不錯……」
語聲一頓,接道:「三夫人,在下的時間不多,咱們談談正經事吧。」
夏秋蓮道:「你已是胸有成竹了,一切設計似已入你的掌握,我們母女既已中毒,似是只有聽差遣的份了。」
楊非子笑道:「好!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
夏秋蓮道:「我真的叫夏秋蓮,一點也不錯。」
楊非子笑一笑,道:「聽你口氣,似乎很少在江湖上走動。」
夏秋蓮點點頭道:「我們本來未在江湖走動過。」
楊非子道:「這就是了,三夫人可以和在下合作嗎?」
夏秋蓮道:「如何一個合作法,楊兄,可否見告?」
楊非子道:「說起來艱難,但做來卻又容易得很。」
夏秋蓮道:「小妹還是不太明白。」
楊非子道:「更明確點說,你們母女此後,都要聽我楊某人的指揮。」
夏秋蓮道:「柳大爺的令諭呢?」
楊非子笑一笑道:「自然也要聽,不過,表面上聽從而已。」
夏秋蓮歎口氣,道:「原來你和大伯也不是一夥的。」
楊非子道:「柳家的財富可與國敵,任何人都會對這份財產生出些覬覦之心,不過目前我還和柳鳳閣站在一起,能不能合作成功,要看那柳鳳閣的態度了。」
夏秋蓮道:「楊兄,我那位柳大伯也是位心機很深的人,你這樣不怕他瞧出來嗎?」
楊非子道:「這就是在下要請三夫人合作的原因了。」
夏秋蓮道:「大先生別把我看得太聰明了,所以最好能給我說明白些。」
楊非子笑一笑,道:「好!三大人既然要我說明白些,在下就徹頭徹尾地說個清楚了。」
夏秋蓮道:「小妹洗耳恭聽。」
楊非子道:「你肯嫁給柳三郎,一開始就別有用心,企圖在柳家這一筆大大的財富上……」
夏秋蓮接道:「大先生,別說的這樣武斷,我和柳三郎如若是全無情義,豈會和他相伴十餘年,而且又生了一個女兒。」
楊非子雙目眨動,冷然一笑,道:「你如是真的和柳三郎有情有義,以你這身武功,怎會眼看著他被人殺死。」
夏秋蓮歎口氣,黯然說道:「我有苦衷……」
楊非子笑接道:「最大的苦衷,是柳三郎既不配作你的丈夫,又活得太久了,是嗎?」
夏秋蓮搖搖頭,道:「第一,我想不到他會在柳家的銀號中被人殺死,那裡本來有很多保護銀號的武師,第二,柳家的人,除了柳三郎之外,都不知道我會武功,如是我在他的身側,自然不會讓他被人殺死,但我見到他時,他已經氣絕而逝,我如那時顯露出自己的一身武功,豈不是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懷疑。」
楊非子道:「你三夫人也知道柳鳳閣是一位心機深沉的人,你這樣的人物,他豈有瞧不出的道理,所以你這是自欺欺人。」
夏秋蓮道:「昔年三郎在世之日,我和大伯相處的時間不多,所以,我相信他看不出我會武功。」
楊非子道:「現在呢?」
夏秋蓮道:「現在,小妹就不知道了。」
楊非子道:「我可以奉告三夫人,柳大東主,已對你動了懷疑,認為你可能是謀害柳三郎的兇手。」
夏秋蓮道:「胡說,我為什麼要害他。」
楊非子道:「在下也相信你沒有害柳三郎,不過,一旦大先生動了懷疑,只怕你三夫人很難想出一個令人相信的解釋。」
哈哈一笑,接道:「世上事,就是那麼奇怪,愈是真實的事,愈是難以叫人相信,謊言一向比實話容易叫人相信。」
夏秋蓮道:「果真如此,小妹只有和你大先生合作一途了。」
楊非子道:「不錯,三夫人是一位很識時務的人。」
夏秋蓮略一沉吟,道:「好吧!咱們就這樣說定,大先生要我作些什麼?只管吩咐一聲。」
楊非子笑一笑,道:「三夫人,這樣年輕,當真準備為柳三郎守下去嗎?」
夏秋蓮道:「這個,我還未曾想到。」
楊非子道:「三夫人似乎應該想想這件事了。」
夏秋蓮嫣然一笑,道:「多謝大先生的示教,我會仔細地想想這件事。」
楊非子道:「可惜的是三夫人身中的奇毒,在幾個時辰之後,就要發作了。」
夏秋蓮臉色一變,但立刻又化作嬌媚的笑容,道:「所以我必須在幾個時辰中,作一決定是嗎?」
楊非子道:「為了減去夫人令嬡可能身受的痛苦,區區有一個建議?」
夏秋蓮道:「小妹洗耳恭聽。」
楊非子道:「最好三夫人你立刻作個決定。」
夏秋蓮道:「大先生,就說我決定再嫁,但我要嫁給什麼人呢?」
楊非子道:「三夫人看區區如何?」
夏秋蓮道:「大先生和賤妾不過數面之緣,彼此相知不深,不覺得太快一些嗎?」
楊非子道:「古往今來,不少一見鍾情的姻緣,三夫人又何必受世俗禮法的受縛呢?」
夏秋蓮道:「大先生,可是有意取笑賤妾。」
楊非子道:「郎才女貌,三夫人難道不覺著在下很合適?」
夏秋蓮道:「大先生譽滿江湖,望重武林,內功深厚,精通醫道,難道還怕沒有名門閨秀,大家千金,以身相許,賤妾孝服未滿,又是殘花敗柳,實有些自慚形穢。」
楊非子冷厲一笑,道:「楊某人卻有些自負才慧,可惜的是,從未遇到如三夫人這樣的嬌媚佳人,柳三郎何許人,竟被他拔去頭籌,楊某人晚遇夫人十餘年,也只好自認運氣壞一點,幸好他死得很早。」
夏秋蓮黯然一笑,道:「就算我答應了,只怕也無法使咱們比翼雙飛。」
楊非子道:「為什麼?」
夏秋蓮道:「我那大伯,不會同意。」
楊非子突然皺起了眉頭,道:「這個確是一個問題,不過楊某人相信能想出一個辦法。」
夏秋蓮道:「好吧!只要大伯同意我寡身再嫁,我答應柳夏氏改作楊夫人。」
楊非子道:「三夫人,我會給你一個佳音。」
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解藥,遞了過來,接道:「服下此藥,毒就立解。」
夏秋蓮緩移蓮步,輕擺柳腰,伸手接過了兩粒丸藥。
也許是夏秋蓮有意的賣弄風情,蓮步移動中,走的十分惹火。
楊非子右手輕回,一把攔住了夏秋蓮的柳腰。
夏秋蓮似是張口要叫,但她卻在口齒啟動後,沒有發出聲息。
楊非子究竟是滿腹學問的人,那把火還沒燒得他神魂顛倒,輕輕在夫人櫻唇上親了一下,微笑說道:「你天生媚骨,決不是長守空幃的人,三日,我必要柳鳳閣允准婚事。」
放開夏秋蓮,轉身而去。
望著楊非子出室而去的背影,心中卻在隱藏在床單下面的凌度月,夏秋蓮不禁感覺一陣羞意,雙頰上生起了兩片紅暈。
那一抹羞紅,反而更增加了她幾分嬌艷。
回過身子,移步登榻,正想去揮開床單,身後突然響起了柳若梅的聲音,道:「娘!」
夏秋蓮心中震動了一下,突然間改變了主意,暗咬銀牙,突出一指,又點了凌度月的穴道。
初出茅廬的凌度月,親耳聽到了楊非子和夏秋蓮一番對話,雖覺著夏秋蓮言語中有失婦德,但心中又原諒她為了母女兩條命,情非得已,正在暗暗作盤算,該如何和三夫人設下計謀對付楊非子,卻不料,突然又被夏秋蓮點中穴道。
片刻間,連受了夏秋蓮兩次暗算,凌度月心中也大感不是味道。
但夏秋蓮一指得手,點中了凌度月的麻穴,立刻又一指點中了凌度月的啞穴。
外甥打燈籠,仍舊照「舊」凌度月又變成了不能動,不能言,卻心裡明白,耳朵能聽的原來樣子。女人心海底針,凌度月心中打了幾十轉,仍然想不通三夫人的用心何在。
儘管凌度月心中有著無比的憤怒,但卻完全沒有反抗的法子。
只聽夏秋蓮長長吁一口道:「梅兒,楊非子走了嗎?」
柳若梅道:「走啦!你向他討取解藥沒有?」
夏秋蓮突然挺身而起,道:「什麼人?」
「我」,柳鳳閣啟開垂簾,緩步行了進來。
柳若梅急急迎了上去,一欠身,道:「見過大伯父。」
柳鳳閣一揮手,道:「不用多禮,你去外守著,我有事和你母親談談。」
柳鳳閣目轉注在夏秋蓮的手上,道:「是什麼藥物。」
夏秋蓮道:「解毒的藥。」
柳鳳閣道:「你中了楊非子的無影之毒。」
夏秋蓮道:「除我之外,還有若梅,她也中了毒。」
柳鳳閣道:「楊非子果然是手段毒辣得很。」
夏秋蓮道:「所以我們母女,都屈服在他的威迫之下……」
柳鳳閣接道:「那很難怪,人豈有不惜命的,何況你們還是女人……」
笑一笑,接道:「但不知你們答應了他些什麼?」
夏秋蓮對待這位大伯很坦誠,歎口氣,道:「答應了和他合作。」
柳鳳閣冷笑一聲,道:「合作些什麼?」
夏秋蓮道:「這個,他還沒有說明。」
柳鳳閣道:「還有些什麼?」
夏秋蓮道:「還有,還有……」
柳鳳閣接道:「你只管據實說出來,不用多慮,一切由我作主了。」
夏秋蓮道:「他逼我嫁給他。」
柳鳳閣道:「你呢?同意了嗎?」
夏秋蓮道:「我本來不想同意,但為了我們母女之命,不能不同意。」
柳鳳閣道:「你真的準備嫁給他嗎?」
夏秋蓮道:「不是。」
柳鳳閣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們不準備屈服他的壓迫之下了。」
夏秋蓮道:「是的!我也準備和大伯商量一下。」
柳鳳閣點點頭,道:「很好,很好,我都相信你們的話,只有一件我想不明白。」
夏秋蓮道:「什麼事?」
柳鳳閣道:「你這一身好武功,竟然把我瞞著。」
夏秋蓮道:「大伯明察,弟媳也一直沒有說過不會武功。」
柳鳳閣笑道:「不錯,你沒有對我說過不會武功,只怕我自己忽略了。」
輕輕歎息一聲,道:「楊非子要和你合作,但不知想對付什麼人?」
夏秋蓮道:「這個,他也沒有說,弟媳不敢亂言。」
柳鳳閣道:「以你弟媳的聰明,難道不會猜猜嗎?」
夏秋蓮道:「楊非子很深沉,話說得很小心,不過,他倒說過一句話。」
柳鳳閣道:「什麼話?」
夏秋蓮道:「楊非子逼婚之時,他提到了大伯。」
柳鳳閣道:「他怎麼說呢?」
夏秋蓮道:「他說,他要大伯在三日內答應這樁婚事。」
柳鳳閣淡淡一笑,道:「三弟妹,你正值年少,這件事該你決定,你是否希望我答應呢?」
兩人談話,和氣得很,但一言一字之間,卻是各逞心機。
夏秋蓮對付柳鳳閣,似是很吃力,沉吟了一陣,道:「這個,弟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要大伯作主了。」
柳鳳閣也想了一下,才道:「這等大事,和弟妹終身有關,我這作大哥的,也無法作主,還得你拿個主意才是。」
夏秋蓮道:「弟媳很為難。」
柳鳳閣道:「難在何處?」
夏秋蓮道:「弟媳不允再嫁,只怕大伯有所誤會了。」
柳鳳閣道:「哦!誤會什麼?」
夏秋蓮道:「誤會弟媳貪圖柳家一份財富。」
柳鳳閣道:「錢財身外物,柳家太富有了,就算你嫁出去,我也會有一筆豐富的嫁妝,那該你們一輩子花用不盡,自然,你如是立志為三弟守節,柳家這份財富,應該有你三分之一。」
夏秋蓮道:「弟媳一介女流,要偌大的家產,實也無用,大伯如肯見容,我們母女在家吃喝一輩子也就夠了。」
柳鳳閣道:「好賢德的三弟妹,不過你可以不要,但我這作大哥的不能不給,唉!柳家三兄弟,我已經當了幾十年的家,老二是殘廢之身,也沒有法子掌握這多繁重的事務,老三人很聰明,想不到他竟然被人刺……」
黯然歎息一聲,接道:「這麼辦吧!你很精明,我準備把這管理財務的事,交給你……」
夏秋蓮急急接道:「大伯,強煞了也是女流之輩,怎能擔此大任,千萬不可。」
柳鳳閣道:「自然,這幾年中,我還要助你一臂之力,等你熟悉了,我也該少管些事,享幾年清福了。」
夏秋蓮話題已轉,道:「大伯,處置財務的事,弟媳不敢承,不過,替三郎報仇一事,弟媳卻是唸唸難忘,還是大伯能夠成全弟媳。」
柳鳳閣道:「死了的血仇要報,但活著的更不能不顧,三弟妹如真有守節之心,那楊非子倒是很麻煩的事。」
夏秋蓮道:「大伯屆時不允弟媳再婚,量他也沒有辦法了。」
柳鳳閣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他無影之毒,傷人於不知不覺之中,我就算不允他的求婚,但他不會放過三弟妹。」
夏秋蓮皺了皺柳眉兒,道:「這個,這個,只有讓弟媳一死了之。」
柳鳳閣道:「若梅呢?三郎膝下,只此一女,你如以死殉節,若梅如何承擔這份父母雙亡的痛苦呢?」
夏秋蓮突然流下淚來,哭道:「弟媳方寸已亂,還要大伯作主。」
這一下,倒是大出柳鳳閣的意料之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凌度月卻聽得大感奇怪,忖道:這兩人談了半天,卻沒有一點內容,也沒有決定一件事,該說的話,似是還沒有說出來。
但聞夏秋蓮的哭聲,愈來愈是淒涼,也愈來愈大,似是傷心已極。
柳鳳閣呆了良久,突然長長吁一口氣,道:「弟妹請休息吧!我想想看,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也不待夏秋蓮答話,轉身急急而去。
夏秋蓮放聲哭了一陣,突然停住哭聲。
轉眼望去,只見柳若梅當門而立,正望著母親出神。
夏秋蓮舉手一抬,把手中一粒解藥,交給了柳若梅,道:「把解藥吞下。」
柳若梅點點頭,吞下了解藥。
夏秋蓮也把手中的解藥吞下,輕輕拂著柳若梅頭上的秀髮,道:「梅兒,咱們的處境,越來越險惡了,你要處處小心才是。」
柳若梅點點頭,道:「女兒明白。」
夏秋蓮道:「你那位大伯去遠了嗎?」
柳若梅笑一笑,道:「他被娘這一哭,嚇得落荒而逃。」
夏秋蓮道:「你出去吧,小心些監視四外,一有人來,立時想法子傳示警訊。」
柳若梅一點頭,閃身而去。
夏秋蓮再登木榻,拍活了凌度月的穴道。
凌度月挺身而起,躍下了木榻。
兩道目光,怔怔盯注在夏秋蓮的臉上瞧著。
只見她臉上淚痕宛然,但神情卻沒有一點悲傷的樣子。
夏秋蓮嬌媚一笑,道:「哪有這樣盯人的看法。」
凌度月歎口氣道:「奇怪啊!奇怪啊!」
夏秋蓮道:「奇怪什麼?」
凌度月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夏秋蓮道:「打仗啊!」
凌度月奇道:「打仗,你和誰打?」
夏秋蓮道:「和楊非子,和我那位大伯柳鳳閣。」
凌度月道:「沒有,你們沒有動過手?」
夏秋蓮笑一笑,道:「這是文仗,唇槍舌劍,激烈異常。」
凌度月道:「原來如此……」
語聲一頓,接道:「你剛才哭的是真是假?」
夏秋蓮道:「你聽呢?」
凌度月道:「聽起來柔腸寸斷,哀哀欲絕,但我看你神色,卻是不見一點悲傷之情。」
夏秋蓮道:「你沒有聽過嗎?女人的哭,也是對敵的法寶之一。」
凌度月歎口氣,道:「這麼看起來,姓柳的這家人,複雜得很。」
夏秋蓮微微一笑,道:「那是因柳家的錢大多了,誰要掌握柳家的財富,而又能善為運用,誰就能掌握住大半個江湖。」
凌度月沉吟了一陣,道:「難道你也有謀霸柳家這份財富的用心?」
夏秋蓮道:「唉!我是一個女人,不論我擁有多少的財富,對我又有什麼大用?夫君早喪,膝下無子,若梅將來也要嫁人,能夠溫飽,過一生平淡的歲月,我的心願已足,似乎用不著謀霸這一份產業了。」
她說的入情入理,但凌度月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凌度月沉吟了半晌,才歎口氣,道:「三夫人,聽你這番高論,似是和適才的話,有著很大的不同。」
夏秋蓮道:「凌少俠,你是正人君子,藝傳於無形劍的門下,你應該為人間抱不平,為江湖主正義。」
凌度月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真正是複雜得很。」
夏秋蓮道:「所以我在想,咱們應該合作。」
凌度月笑一笑,道:「你和多少人合作?楊非子,或是你那大伯?」
夏秋蓮歎口氣,道:「他們都別有用心,並非要我真正的合作。」
輕輕歎息一聲,道:「凌少俠,你也有一身很好的武功,我相信你的無形劍,能夠快如閃電,甚至可以和楊非子的無形之毒比美,但你卻缺乏了心計和經驗。」
凌度月嗯了一聲,沒有接口。
夏秋蓮道:「你也覺著我的話過份了些,事實上,這是很真實的事,如若你和楊非子,在對陣之時,他可能逃不過你的無形劍,但你也無法逃過他的無形之毒,這一點,你是否相信呢?」
凌度月點點頭,道:「除非一見他我就出劍,我無法快過他的無形之毒,這個人下毒的手法,能夠雙手不揚,我真不明白,他如何將奇毒放了出去。」
夏秋蓮道:「本來,我也不知道他如何打出無形之毒,但現在我有些明白了……」
凌度月啊了一聲,道:「夫人可否見告呢?」
夏秋蓮道:「自然要告訴,要是不準備告訴你,我也不會說了。」
凌度月道:「在下洗耳恭聽?」
夏秋蓮道:「他的衣袖、褲管之內,都裝好了強力的彈簧射筒,自然,這些射筒,都經過了精心設計,施放時,不帶一點聲息,而且能夠射出一丈開外,只要取對了方位、角度,就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傷人。」
凌度月道:「原來如此,在下苦苦思索,始終想不出他放毒的手法,三夫人這麼一說,那就不足為奇了。」
夏秋蓮道:「凌少俠不要見怪,這就是咱們不同的地方,我的經驗加上了我的才慧,使我對料斷事物有著很大的把握……」
黯然歎息一聲,道:「凌少俠,所謂的經驗、閱歷,通常都帶著痛苦的回憶。」
凌度月夠聰明,雖然是初出茅廬,但他已能完全領悟了夏秋蓮的話,點了點頭,道:「果然是經驗之談。」
夏秋蓮悲傷和歡笑,都來得是那麼快速,只見嫣然一笑,立刻逐走了留在臉上的悲傷神情,說道:「凌少俠實有著過人的悟性,但不知怎的能說賤妾是經驗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