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鶚心知那道人已對自己的衣著起了懷疑,連忙接道:「兄弟杜天鶚。」
這三個道人,似是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也似是從未聽人提過杜天鶚,當下齊齊一笑,道:「杜大俠。」
上官琦拱手接道:「在下上官琦,未學後進,還望指教。」
那花白長髯道長接道:「上官大俠」微微一頓,道:「兩位都是久在江湖行走之人,在下提起一人,不知兩位是否相識?」
杜天鶚道:「不知是那一位?」
上官琦突然接道:「還未請教道長的法號。」
那道人道:「貧道法名養正……」微微一頓,接道:「滾龍王此人。兩位可曾相識麼?」
杜天鶚道:「算得相識,也算得不相識。」
養正道長奇道:「這話是何用意?」
杜天鶚道:「在下等雖然見到過滾龍王,但卻未見過他的真正面目。不止是我,就是當今武林之士,見過他真正面目之人,只怕不多。」
養正道長奇道:「貧道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對江湖中事諸多不解。杜大俠最好能說得更清楚一些。」
杜天鶚笑道:「滾龍王終年四季戴著一套人皮面具,掩去他本來面目,沒有看過他真正的樣子,也沒有人從他神色間窺出他一點喜怒之情。」
養正道:「原來如此。」
上官琦暗暗忖道:「這道人活了這一把年紀,仍然不知江湖間事,和江湖上許多狡詐之徒比較起來,實不可同日而語。」
只聽養正道人說道:「貧道曾聽人說過,滾龍王手下有一群黑衣衛隊,不論白晝黑夜,終年一襲黑衣,那服裝和閣下穿著的一般模樣。」
杜天鶚道:「不錯啊,在下穿的,正是滾龍王黑衣衛隊之服。」
養正道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來,兩位定然是滾龍王手下之人了?」
杜天鶚略一沉吟,笑道:「道長等可是想找那滾龍王麼?」
養正突然神色嚴厲他說道:「兩位如是滾龍王手下之人,那就勞駕和貧道等一行。」
上官琦道:「到哪裡去?」
養正道:「去見敝派掌門。」
杜天鶚雙眉一聳,道:「好吧,道長請前面帶路。」
養正道長回顧了那兩個黑髯道人一眼,轉身向前走去。
那兩個黑衣道人,毫無閱歷經驗,心中想到了什麼,立時形諸神色,而且顯得十分緊張,一左一右地散佈開去,緊隨在上官琦和杜天鶚的身後。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久聞武當派養元道長之名,咱們去瞧瞧吧!」
杜天鶚回顧了兩個道人一眼,笑道:「兩位道兄,不用緊張,我們決不會跑就是。」
兩個黑髯道人相互望了一眼,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
養正大步帶路,走完一片古墓,遙見一座破落的小廟。
上官琦回顧了緊隨在身後的道長一眼,道:「貴掌門距此還有多遠?」
黑髯道人揚手指著那破落的小廟,道:「就在那小廟之中。」
養正突然加快了速度,片刻之間,已到了那破廟外面。
這是一座破落的小廟,大小不過三間房子,一眼之下,可以看清楚廟中所有的景物。
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白髯垂胸的道裝老人,盤膝打坐在神案一側,閉著雙目,神態莊嚴,使人不自禁地生出肅然起敬之心。
養正道長低聲說道:「兩儉請稍候片刻,在下去稟報一聲……」
那閉目而坐的白髯老道,突然睜開了雙臥說道:「不用了。」
養正急急合掌說道:「小弟請得兩位極熟悉滾龍王活動之人……」
那白髯老道微微一笑,接道:「兩位請進來吧!」
杜天鶚當先而入,上官琦緊隨身後,行近那道人四五尺處時,突然齊齊抱拳,說道:「見過道長。」
白髮道人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貧道養元,還未請教兩位壯士高名上姓。」
杜天鶚抱拳道:「在下杜天鶚。」
上官琦欠身說道:「在下上官琦。」
養元點頭笑道:「荒山野廟,連個待客的凳子也是沒有,兩位就請席地而坐吧!」
上官琦依言坐了下去,道:「老前輩把我們召來此地,不知有何見教?」
養元道:「見教倒不敢當,倒是想請教兩位幾件事情。」
杜天鶚道:「道長儘管吩咐。」
養元雙目神光閃了兩閃,投注到杜天鶚的身上道:「貧道已是年過古稀,十年前已經封劍退隱,不願再問武林中事。想不到這十年時光中,江湖上卻有了驚人的變化,而且這其間尚有甚多事直接牽扯到貧道身上,因此之故,迫得我這封劍退隱之人,亦不得不重行踏入江湖之中……」目光一掠杜天鶚,接道:「杜壯士的衣著,頗似傳誦放江湖上黑衣衛隊中人,不知貧道之言,說得是對是錯?」
杜天鶚道:「道長說得不錯,在下的衣著,正是黑衣衛隊制服。」養元點頭說道:「這麼說將起來,杜壯士是在滾龍王手下得意了?」
杜天鶚笑道:「在下說來,只怕甚難使道長相信。我雖著滾龍王衛隊的制服,但卻非滾龍王手下之人。」
養元道:「這話果然是讓貧道思解不透……」
忽聽廟門外面,遙遙地傳來養正的聲音,道:「施主請留步,那廟中早已有人在了……」
顯然,已有人直向這小廟中行了過來。
那人,似是並未聽養正喝叫之言,緊接著傳來了養正的怒喝之聲,道:「要你站住,難道你沒有聽到麼?」
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聽到了又怎麼樣?」
養正道:「聽到了不肯離開,那是有意和貧道等過不去了。」
兩人的聲音,都已到了廟門之外,想是那人不聽喝止,養正急急追了過來。
只聽那冷冷的聲音重又響起,道:「拳腳無眼,你擋在老夫的身前,要是被我傷著,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養元一皺兩條長長的白眉,低沉他說道:「養正,放他進來。」
只聽步履聲響,一個青衣老人懷抱一個長髮散垂的少女,大步走了進來。
上官琦認得這老人,正是在莽原中托護放窮家幫中的那位老人,趕忙一抱拳,道:「老前輩。」
那人微一點頭,目光投注於杜天鶚的身上,冷笑一聲,突然揚手一掌,擊了過來。
一股強猛的暗勁,直撞過來。
上官琦剛好迎面而坐,擔心杜天鶚傷在他掌風之下,趕忙揚手一掌,推了過去。
兩股強猛的暗勁一撞,上官琦但覺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向一側倒了過去。
養元道長伸手一把,扶住了上官琦,才得未倒下去。
上官琦暗道:「此人的掌力,好生雄渾。」心中大為佩服。
只聽青衣老人冷笑一聲,道:「好小子,竟然能接得下老夫一掌?」上官琦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
養元道長微微一笑,道:「姜大俠竟然也捲入了武林是非的漩渦之中。」
青衣老人冷漠一笑,道:「風聞你已經閉門封劍,不再過問江湖上的是非,倒是想不到你也來湊這場熱鬧了。」
養元歎息道:「貧道無能,自播前因,這後果雖苦,也不得不承受了。」
青衣老人忽然長歎一聲,放下了懷抱中的女兒。他為人一向冷漠,這一聲長歎,也愈顯得淒涼。
上官琦忽然插口說道:「令嬡的傷勢,好些嗎?」
青衣老人突然抬起頭來,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上官琦瞧了良久,似欲要暴起發難。
上官琦只好暗中提聚真氣,蓄勢戒備,心中忖道:「這老人當真是怪得很.我好意問問他女兒的傷勢,卻招惹來他這般仇視。」
只聽那青衣老叟說道:「你這娃兒,膽子很大,剛才的一掌,還沒有把你打怕?」
上官琦道:「晚輩是好意相問……」
青衣老叟道:「老夫之事,從不勞人關心,你犯了老夫的忌諱了。」上官琦默然不言,心中卻暗暗笑道:「好吧!世上所有之人都不和你搭訕,你就找不出發氣之人了。」
養元道長雖然和那青衣老人相識,但也似不願多和他說話,目注上官琦道:「這位杜壯士既非滾龍王的屬下,但卻身著黑衣衛隊之裝,實叫貧道思解不透這原因何在?」
上官琦道:「雙方對敵,各逞奇謀,彼此都派有刺探對方部署之人,老前輩不用多慮。」
養元道長道:「滾龍王詭計多端,杜壯士如不能找出證物,實叫貧道難信。」
那青衣老叟突然插嘴說道:「道兄不用多疑,此人乃關外盛名甚著之人,決非滾龍王的屬下。如有差錯,都有老夫擔待。」
養元道長笑道:「姜兄一言,重過九鼎,貧道豈有不信之理?」
忽聽一陣輕微的嬌喘之聲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夢吃般的嬌吟道:「我口渴死了,我要喝水……」
那青衣老人對人雖然冷漠,但對自己的女兒卻是百般惜愛,一把攬人懷中,說道:「乖孩子,不要叫……」抬起頭來,說道:「哪位帶有水壺?」
上官琦雖然明知自己未帶水壺,仍是不自禁地伸手在身上摸了一下。
杜天鶚解下水壺,低聲對上官琦道:「兄弟,你送過去。」
上官琦怔了一怔,接過水壺,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老前輩……」
青衣老叟伸手接過水壺,也不道謝,抱起女兒拿著水壺,霍然站起了身子,大步直向廟外走去。
上官琦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暗暗忖道:「這人當真是怪,逆情悖理,大背經倫。他這一生之中,只怕也難交上一個朋友。」
只聽養元道長叫道:「南翁姜士隱,以怪僻聞名放世。一生行事,從不稍留旁人餘地,我行我素。但此人除了對人禮數上怪僻冷漠、不可理喻之外,生平作事,卻無大過。」
上官琦緩步走了回來,笑道:「老前輩和他相識甚久了嗎?」
養元道長,道:「相識數十年,但卻似形同陌路,若不相識。」
上官琦忽然長歎一聲,道:「一個人怪僻如此,生平之中,難以交上一個朋友,那也是人生一大苦事了。」
養元輕輕歎息一聲,道:「世道無常,人心不古。如若貧道也像姜士隱那般怪僻,也不致這般鑄恨武林、造成大錯了。」
上官琦道:「老前輩德高望重,名傾四海,武林中人,誰不尊仰?如何能和姜士隱相提並論呢?」
養元道:「就因我心地大過慈善,才造成今日的後果。唉!想來當真是叫人痛心。」
上官琦道:「不知老前輩可否一談前因,也好使晚輩等一開茅塞。」
養元道長雙目中突然暴射出冷電一般的寒芒,掃掠了上官琦和杜天鶚一眼,道:「四十年前,貧道如不是因一時慈悲,救了一個傷重奄奄、待斃路旁之人,今日武林,哪會有滾龍王這個魔王?」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道長對那滾龍王有著救命之恩了。」
養元道:「如若無貧道這錯誤的一救,當今之世也不會有目下的滾龍王了……唉!救他不死,也就是了,偏又一時動了善心,傳以我們武當正宗內功,以療他的傷勢。這一傳,竟難遏止我授藝之心,不知不覺間,在那片荒山之中,一住數月。他天賦之佳,世所罕見,雖只短短數月,但已學去了我們武當一門中甚多精要武功。幸得貧道及時想到,他並非我們武當中人,豈可盡傳絕學,立時中止,飄然遠走……」
上官琦道:「那人可就是滾龍王麼?」
養元道:「那時武林中尚沒有滾龍王這個人,他不過是一個背棄少林門下的叛徒,被少林僧侶們追趕打傷,倒臥在路旁……」
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唉!如若貧道晚到上一陣工夫,他也將傷重死去,或將為野獸吞噬。如若他傷勢輕微,貧道也不會出手相救。
偏偏貧道經過之時,他的傷勢發作,眼看就要死去,當時情景,實叫人無法不出手救他,因他內傷的嚴重,已非全用藥物可以收效,形勢相迫,使貧道不自覺傳授了我門正宗內功。這般巧合,陰差陽錯,造成了今日之果……」話至此處,突然長歎了一聲,默然不言。
上官琦道:「老前輩濟世救人,哪能夠算得有錯?」
養元道:「這無意之錯,尚有可原,但有意之錯,就使貧道難以自遣疚懷了。」
上官琦道:「此言何意?使晚輩百思不解。」
養元道:「貧道救他之後,此事本該就此終結,哪知半年之後,他竟找上了武當山去。貧道當時看出他心術不正,但竟然貪愛他天賦過人,心存私念,想為我們武當派造就一個人才,把他引入了武當門下,親身授技,日夜督導。看他習武時兢兢業業,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精神,心中竊竊。私喜,想他異日出道江湖之時,定能光大武當門戶。唉!名師易覓,良材難求,一時貪愛他的才華,造成今日之局。」
上官琦道:「他朝夕得道長潛移默化,難道就沒有一點改過向善之心麼?」
養元道:「歲月匆匆,他自投上武當山後,不覺已是兩度寒暑。在這兩年時光之中,他沒有下山過一步,武功方面,也得了我之七八的真傳。我正想授以我們武當門中鎮山絕藝的太極慧劍時,忽然兩個少林的僧侶造訪,而來人的身份甚高,貧道只好親迎人觀,兩人一見面,就指責貧道不該收了他們少林門下的叛逃之徒。貧道心中雖有所悟,但卻不禁地幫助孽徒起來,出言相護。」
上官琦道:「老前輩可是因此和少林一門中,結下了仇恨麼?」
養元道:「還好,貧道聽他們述說那叛徒形貌,和孽徒一般無二,當時就派人找他進入廳中,只要他能說出背叛少林派的原因,貧道仍然準備出面翼護歿他,哪知找了半天,仍不見他蹤影。」
上官琦道:「作賊心虛,敢莫是跑了麼?」
養元道:「跑了也就罷了,不該臨下山時,殺了他一位守護出山要道的師弟。」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原來如此……」
養元道長道:「我們武當門下出了此等之事,貧道也不便在兩位少林僧侶面前說出真象,只好告訴兩人,說我已遣差他下山辦事,一月之後當可回寺,要兩位少林寺中大師一月之後再來……」
他輕輕歎息一聲,道:「貧道原想在一月之內,定可追查出孽徒的行蹤和落足之處,不論追殺生擒,都好對少林寺有個交代。哪知事情的變化,竟然又出了貧道的意料之外!」
上官琦道:「怎麼啦,可是沒有追查出滾龍王的行蹤麼?」
養元道:「追是已經追查了出來,卻不料他揮劍拒捕,連傷四個同門,貧道得訊,親身趕去時,他已經兔脫而逸……」
上官琦道:「滾龍王狡猾如狐,想生擒放他,自是大不容易的事。」養元道長接道:「望著傷亡在他劍下的弟子,貧道心中實有無法說出來的難過。我如不貪圖他的才華,存心光大我們武當門戶,也不會有這場慘劇了……」
話至此處,心中顯然大為激動,胸前飄垂的白髯,突然起了水波樣的一陣波動。沉吟了良久,才接口說道:「相距少林寺要人的日期也愈來愈近,屆時如何向人交代,但我們武當山派出查詢他行蹤的弟子,卻沒有一個確訊報上山來,直待貧道和少林寺僧侶相約之期屆滿的前一夜,才接到一處弟子飛鴿傳報,發現滾龍王在開封出現。情勢所迫,貧道只有留書給兩位少林師父,婉轉他說明內情,然後飄然下山,直奔開封……」
上官琦道:「可遇到滾龍王了麼?」
養元道:「雖然貧道未在開封和他照面,但他在開封停留之事,卻是一點不錯。」
上官琦道:「老前輩何以得知?」
養元道:「貧道晚到一步,兩個追蹤他的武當弟子,又被他殺死在開封城外。」
上官琦長長歎一口氣,道:「這人當真是心狠手辣,世所少見。」養正道長道:「自上次本派有一次重大的傷亡之後,貧道已傳諭門下,不論何人遇上叛徒,即速設法通知貧道,並不得自行出手攔截。貧道自信除了滾龍王外,門下弟子,沒有一個敢抗我之命,兩個弟子決然不會貿然出手。滾龍王把他們殺死後想是發現了他們追蹤之情,而且兩人死時,面色慘白,但卻毫無掙扎的樣子,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段,兵不血刃,一舉殲去了兩個追蹤於他的武當高手。」
上官琦道:「老前輩沒有見著他麼?」
養元道長胸前長垂的白髯,忽然顫抖不住,想他內心之中正激動異常,沉吟了良久,才道:「見著了。」
上官琦心頭一震,心知這兩句無意的相詢之言,剛好揭到了養元道長的瘡疤,但話已出口,已難再收回了。
但見養元道長緩緩伸出右手,拂動一下胸前白髯,接道:「貧道目睹兩個弟子屍體,心中的激忿難平,決心要找到叛徒,不論追他到天涯海角。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埋葬了兩個弟子的屍體,隻身一劍,北尋叛徒,卻不料在黃河渡口處遇上了他。當時的渡河之人甚多,貧道雖然激忿難耐,但怕動起手來,傷了無辜之人,只好出言迫他隨我同回山,一面逼近他身側,以減少動手時多傷他人,卻不料這叛徒早已成竹在胸,居然答應了和我回山。行至一段四無人跡的黃沙灘上,叛徒忽然拔出長劍,露出了猙獰面目,和貧道動起手來……」
上官琦偷眼望去,只見養元道長慈和的眉宇之間,泛動起一片忿怒之色,想是對這件事仍然耿耿於懷,難以忘去。
那道長沉吟良久,仍然不言不語,上官琦、杜天鶚知他正在傷心時,也不敢插口多問,肅然端坐一側。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才聽養元道長一聲長歎,接道:「貧道和叛徒激戰三個時辰,日落月升,仍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叛徒所學的武功,十分博雜,除了我們武當和少林兩門中武功之外,還有很多出人意外的詭異招術,迫得貧道不得不施出我們武當門下鎮山絕藝太極慧劍,和他相搏,才算把他傷在貧道的劍下,但仍被他兔脫而去。臨走時,打出了一股漫天藥粉,貧道驟不及防,吸入少許,竟然身中劇毒,只好暫時放棄追殺叛徒之心,回山療毒。那毒性十分奇惡,貧道連服了十一粒本門辟毒神丹,經過了半年運功調息,才算把身上的劇毒除去,但這時,叛徒亦銷聲匿跡,不知隱身何處。貧道曾和少林中人聯袂追尋,歷時近年,訪查不出他的下落。一年後重回武當之時,卻又目睹了一次驚心的慘事……」
上官琦接道:「莫不是滾龍王……」忽覺此言大損武當派的威望,趕忙住口不言。
養元道長道:「不錯,貧道返回武當時,三元觀又發生一件慘事。就在貧道回山的前一夜中,一個蒙面人單身一劍,夜上武當,三元觀中四大護法,被他殺了一人,傷了三個,然後從從容容,在武當派弟子群攻中,飄然逸走。貧道從幾個弟子口述中,料知那人定然是滾龍王這個叛徒。想不到我一念慈善之心,竟落得這等悲淒下場!」
上官琦看他面上淒然之情,想他對此恨事,抱疚不安甚深,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也不知從何說起,長歎一聲,默然不言。
養元道長抬起頭來,望著屋頂,接道:「貧道有一件更為憂苦之事,深藏放內心之中,為此惴惴不安!」
上官琦道:「道長有什麼事,只管請說,只要我等力所能及,自當……」忽然覺著武當派掌門之人,身份是何等崇高,派中弟子,人數眾多,自是不乏高手,哪裡能用得到自己相助?趕忙住口不言。
養元道長緩緩把投注在天上的目光,收了回來,投注在上官琦的臉上說道:「這隱秘,已經深藏在貧道心中甚久了,從未告訴過人。」
上官琦道:「如是貴派隱秘之事,在下不敢預聞。」
養元道:「唉!來日無多,貧道也不得不講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又道:「我們武當一派,近數十年,人才凋謝,後起不繼,貧道為了尋訪一個可造之材,曾經遍走天涯,芒履一雙,踏遍了大江南北,但良材可遇不可求,又豈奈何?滾龍王投師武當,貧道收容,也大半為了希望能支撐武當門戶,不使數百年的威名墜落……」
上官琦哦了一聲,道:「老前輩自有苦衷,那是難怪……」
養元道長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凝注在上官琦身上,上下打量,不住地點頭,說道:「一個門派的掌門之人,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你知道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這個晚輩如何知道?」
養元道長道:「保持這門派的聲譽,延續這門派的命脈。其實這兩件事,也可並為一事,那就是要替這一門派中選幾位上駟之材,得而教之,以光大這一個門戶。」
上官琦道:「老前輩的示教,使晚輩茅塞頓開。」
養元接道:「此事在一派人才鼎盛之期,並非什麼難事。但在人才凋謝之期,卻是極為頭疼的事,有時窮一人畢生之精力,也難找到一個美材。風水輪轉,這事經常發生在各大門派之中。武當派盛極而衰,到了貧道這一輩,材荒更為嚴重,一錯十年,這一門派在江湖上的聲譽,如不能在近十年內振復,只怕這樣沒落下去,大有永淪不復之劫。」
上官琦道:「啊!這等事,聞所未聞。」
養元道長接道:「何況本門之中,尚結下了一個陰險毒辣的滾龍王。唉!目下我們武當一派之中,除了貧道一人,已難有人是他的對手。貧道一旦死去之後,他如找上山去,不難一鼓盡殲武當中人。
唉,貧道既不能尋一個繼承大統之人,再無能保護本門中日後的安全,真不知何以對歷代先師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