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簫 四三 得而復失
    八個灰衣人,齊齊應道:「師叔八年教誨,我等均已深深領悟,但願近日內,能有一現身手之機……」

    唐璇眉頭一皺,低聲說道:「由來驕兵必敗。爾等初出茅廬,竟敢存這等輕敵之念。須知江湖上能人輩出,一功未建,豈可這等狂妄!」

    八個灰衣人垂首應道:「弟子等敬領教言。」

    唐璇微微一笑,緩步進入茅舍。

    群豪都已落座,虛位以待。唐璇移步就位,低聲問歐陽統道:「幫主可問出滾龍王的來歷麼?」

    歐陽統搖頭說道:「沒有,她閉口不言,實叫人沒有法子。」

    費公亮冷冷說道:「我就不信她是鐵打之人,且讓我試試看,她是說也不說。」霍然離位,大步直對連雪嬌走了過去。

    鐵木大師突然伸手一攔,道:「老衲等就要帶此女動身,趕回嵩山覆命。費大俠如用重手法傷了她,只怕路上甚多不便。」

    這時,突聽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傳入耳際。

    群豪轉頭望去,只見上官琦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落足遲緩有力,被牛筋緊捆的雙手,平舉胸前,圓睜雙目,盯在連雪嬌的臉上,神態嚴肅,旁若無人。

    杜天鶚當門而立,怔怔地望著上官琦的背影。

    只見上官琦那枯黃的臉色上,泛現出一股憤怒之氣,緩步走近連雪嬌的身前。

    但聞一聲嘎然大喝,那捆在上官琦雙腕的牛筋,吃他強力一震。竟然寸斷而落。

    這驚人的神力,使全場中人,無不為之涼奇訝然,目光又一齊轉投到他的身上。

    上官琦掙斷了手上牛筋之後,目光緩緩掃射了一眼,立掌如刃,疾向束縛連雪嬌身上的繩索之上劈去。

    他出手奇快,別人雖然想救,時間已來不及。

    連雪嬌身上繩索雖斷,但她身上仍有著幾個穴道被點,無法行動,只好舉手向上官琦一招,低聲說道:「我身上有幾處穴道被點,無法行動,你最好能背我出去。」

    上官琦仰頭想了一陣,點點頭,伸手一帆把連雪嬌拖了過來,往背上一放,轉身直向室外走去。

    群豪眼看他要把連雪嬌背走,心頭大急。鐵木大師當先一橫身子,攔住去路,道:「施主要到哪裡去?」

    上官琦怔怔地望了鐵木大師一眼,突然舉手一拳,打了過去。

    鐵木大師高大的身軀,突然向旁側閃,右手橫裡一抄,疾向上官琦右腕脈穴之上拿去。

    上官琦神情雖然癡癡呆呆,但武功卻絲毫也未失去,右腕一沉,避開鐵木大師的擒拿之勢,飛起一腳,還踢過去,左拳隨著飛踢的右腳,同時擊出。

    鐵木大師被他這拳腳齊施的連環猛攻,迫得向後退了兩步。

    上官琦一著搶得先機,雙拳疾發如雨,鐵木大師被一陣急攻,迫到一側。

    費公亮看上官琦即將衝出茅舍而去,心中暗暗忖道:「如被他帶著這素衣女衝了過去,再想生擒兩人,只怕勢必比登天還難。此時如不出手攔阻,終將後悔莫及。」

    心念一轉,挺身而出,一語不發,舉手就向上官琦劈出一掌。

    上官琦揮手逼開了費公亮一掌,疾快地還了兩拳。

    三個人展開了一場猛烈絕倫的惡戰,雙掌兩拳,封拆了十五招之後,雙方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激鬥中上官琦突然一變拳勢,打出二招奇奧無比的怪拳,鐵木吃他迅快一拳,擦著耳邊打過,嚇得橫向左退了兩步。

    費公亮右肩之上中了一拳,被打得向後退了四步。如非凡木大師及時伸手,抵在他後背之上,只怕還難停得下來。

    上官琦借兩人後退之勢,突然一挫腰,疾衝而出,快如離弦流矢一般。

    站在大門口的杜天鶚身子一側,讓開了一條去路,放過上官琦,轉身一躍,緊隨上官琦身後,向前奔去。

    歐陽統眼見大廳中濟濟群豪,竟然無法攔得上官琦向外衝奔之勢,不禁一皺眉頭,當先向外追去。

    費公亮長長吸一口氣,緊隨在歐陽統身後躍出。

    逍遙秀才唐璇急急奔到門口之處,高舉手中摺扇搖了兩搖。

    這時,上官琦和杜天鶚已被那八個灰衣人攔住,動起手來。八人勇猛絕倫,武功雖然不是上官琦的敵手,但連番分頭衝擊,竟把兩人擋住,難越雷池一步。

    歐陽統、費公亮急急追到,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

    那伏在上官琦背上的素衣女,忽然在他耳際說道:「前有強敵攔路,後面追兵又到,快些設法解開我的穴道,我好幫同你拒敵。」

    說話之間,歐陽統已經追到,冷笑一聲,揚手拍出一掌。

    上官琦忽然轉過身子,右掌一翻,硬接了歐陽統一掌。

    但聞砰然一聲,兩人各自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杜天鶚急急奔了過來,雙手平向上官琦面前一伸。

    伏在上官琦身上的連雪嬌,急蔫說道:「快劈斷他身上捆的牛筋,讓他拒擋追兵,你再設法解開我被制的穴道。」

    上官琦右手疾推,打出一股凌厲的暗勁,攻向歐陽統,左手卻回腕一掌,劈斷了杜天鶚手腕捆綁的牛筋。

    杜天鶚雙手恢復自由,立時大喝一聲,探手從腰中摸出一條軟鞭,振腕一招「橫掃千軍」,激起一陣強勁的嘯風之聲,橫掃過去。

    歐陽統接過上官琦一記劈空掌,身子又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心中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強,留著終是禍患,不如借今日一戰,把他除去,以絕來日之患。」

    心念轉動,殺機忽生。他才冠一幫,申:一般武林高手能夠比擬,隨時隨地都留心洞查敵我形勢,謀慮深遠,決心果斷。

    杜天鶚鞭影縱橫,挾帶著一片嘯風之聲,暫時把追來的群豪擋住。

    那八個灰衣人本已各自取出了一枚奇形蝙蝠鏢,準備出手,但見唐璇一揮手中摺扇之後,立時停手不攻。

    上官琦迅快地放下了背上的連雪嬌,拍活她幾處被制的穴道。

    連雪嬌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挺身一躍而起。這時鐵木、凡木都己衝出茅室。

    費公亮看兩人站在旁邊,似無出手之意,冷笑一聲,說道:「兩位老禪師是否還要將那位連姑娘帶回山去?」

    鐵木道:「老衲等為她下山而來,如不帶她回山,如何能夠覆命?」

    費公亮道:「這就是了。那位連姑娘就請兩位老禪師對付她吧!」縱身一躍,直向上官琦撲了過去。

    歐陽統己騰出手來,專以對付杜天鶚。但杜天鶚被人譽為關外神鞭,手中軟鞭的變化,極是難測。歐陽統幾次想下手硬奪他手中軟鞭,但卻找不出下手破綻。

    連雪嬌站起身子之後,微閉雙目,運氣調息,舒展經脈,準備應付這高手雲集的艱苦一戰。

    費公亮躍身疾撲上官琦,兩人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他已知對方武功高強,這次盡出所學。

    但見兩人掌指伸縮,變化無方,倏忽之間,已對拆三四十個照面,仍然互有攻守,誰也無法搶去先機。

    連雪嬌經過一陣調息之後,突然睜開雙目,低聲喝道:「快闖出去!」

    上官琦大喝一聲,拳勢忽變,呼呼連續劈出三拳。

    這三拳不但變化精奇,攻人必救,而且拳拳如鐵錘擊巖、巨斧開山一般,費公亮登時被迫得連連向後退去。

    連雪嬌、杜天鶚緊隨他身後,向外闖去。

    鐵木、凡木大師眼看要被三人闖出重圍,心頭大急。鐵木身軀橫移,擋住了上官琦的去路,疾發兩掌。

    上官琦橫蠻異常,竟然硬接鐵木兩記掌風。

    兩招硬打之後,彼此都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鐵木運氣調息,上官琦欺身再攻,一指點去。

    鐵木似是未想到兩掌硬打之後,上官琦竟還有再戰之力,出手略慢,被上官琦指尖掃中右臂,發覺半身一麻。

    凡木己和連雪嬌動上了手,一個存心生擒強敵,回山覆命;一個志在脫圍保命。一交上手,都用出了辛辣凌厲的招數,想在三兩招中擊傷強敵。

    上官琦一指擊傷鐵木大師之後,回手拍出一掌,劈在凡木左肩之上。

    他發掌之時,事先毫無預兆,以凡木大師的武功在他掌勢近身之後,才有警覺。但連雪嬌攻勢正猛,一時之間,無法騰出手來拒擋,只好運氣左肩,硬接一擊。

    這一掌打得凡木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個踉蹌,攔截三人去路的門戶大開。

    連雪嬌當先疾衝而過,向前奔去。杜天鶚居中相隨,上官琦回過身子,全力發出一記劈空掌力,以擋歐陽統,斷後奔行。

    歐陽統等萬沒想到,以鐵木、凡木之力,竟然未能把三人擋住。待鐵木、凡木各中指掌,趕來援救時,已是遲了一步,被三人疾衝而過。

    上官琦臨行之際,全力發出的一掌,又使歐陽統、費公亮趕來救援之勢,緩了一緩。連雪嬌、杜天鶚、上官琦已然藉機奔出了數丈之遙。以三人的輕功去勢,再想追趕,己是十分不易了。

    歐陽統望著三人背影,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了八個灰衣弟子,何以袖手旁觀,不肯出手?如若八人散佈在鐵木大師身後,稍一擋攔三人去勢,也不致讓三人這般逃去。

    心念轉動,回眸向八人望去,只見他們一個個挺胸而立,英姿煥發,隱隱流出一股猛銳之氣。

    那八個灰衣人,似已瞧出歐陽統心中之意,相互瞧了一眼,緩緩垂下頭去。

    逍遙秀才,急步走了過來,說道:「幫主不用焦慮。這三人雖已逃走,但諒也去不很遠。咱們派出人手,不難找出三人行蹤,再設法圍捕不遲。」

    歐陽統才思何等敏捷,心中暗道:「唐璇向不輕言,這幾句話,定然大有深意」,當下打消了追詢八英不肯出手之意,拱手對鐵木大師一抱拳道:「歐陽統慚愧未能使大師如願把這素衣女帶回嵩山,這裡先行謝罪了。」

    鐵木大師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如何能夠怪得幫主……」

    他微微一歎,接道:「想不到那面色枯黃的少年,一身功力,竟能生崩牛筋。」

    費公亮接道:「他立掌斷索,有如摧枯拉朽。這份能耐,實叫在下佩服。」

    歐陽統道:「不錯,他武功高強,的確出於咱們意料之外,才被他們三人兔脫而去,但兄弟輕敵誤事,引咎最深。」

    費公亮突然長歎一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十年封劍,武林中已形勢大變……」他舉手摸摸鬢前的幾許白髮,接道:「老邁了。」

    三個字一句話,道盡了英雄氣短、老大傷悲的淒涼晚景。

    鐵木大師似是受了費公亮幽傷感染,低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該早返少林寺,面壁十年。」

    這一班江湖間卓越不群、盛名大噪的高手,似都因上官琦驚人的武功,為之氣短,連歐陽統也有些黯然神傷之情。

    逍遙秀才微微一笑,朗聲說道:「諸位不用老邁悲傷,在下雖然不通武技,但也了然武功一道,必需循序漸進。那面色枯黃之人,雖然應列名高手,但如能各出全力以生死作注,只怕未必是在場諸位的敵手。」

    費公亮苦笑道:「我們都是六十上下的人了,至少也在五旬以上。但那人看去,只不過二十左右,就算他一出娘胎,就開始習武,也不過二十年的時光吧?但在場出手之人,最少也有三十年以上的火候。」

    唐璇笑道:「武功一道,最重天賦、師承。無名匠雕磨,雖噗玉難成大器;無米下鍋,雖巧婦亦難為炊。那人既然具此身手,定有來歷可查。如果出身是數十年前名滿武林的簫仙門下,這身武功該是不該?」

    費公亮道:「不錯,如若他出身簫仙門下,以弱冠之年能和我們匹敵,那就不足為奇了。」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兄弟這句話,只不過是一種猜測之言。他臉上塗有易容藥物,隱遮去本來面目,也許他的年齡不在諸位之下呢。」

    鐵木大師道:「老衲擠受掌門方丈一頓責罪,也要把這件事查個明白。」言下之意,已改變了早返嵩山之意。

    歐陽統道:「周圍兩百里內,都有我們窮家幫的眼線。不出一天,定有三人的消息報來。」

    唐璇道:「杜天鶚和那面色枯黃的少年,都已一日以上未進飲食,剛才一番力戰,想他們飢渴得感受,定然十分強烈。以在下推想,他們必然在三十里之內,停下來尋找食用之物。」

    費公亮道:「既是如此,咱們沿著他們逃走的方向,一路搜查下去如何?」

    唐璇揮搖了一下手中摺扇,道:「據在下的看法,那素衣女已非什麼重要人物,生擒她倒不如放她作為眼線……」

    費公亮一拍大腿,豎起了大拇指,道:「喝,酸秀才果然見識高人一等!」

    歐陽統心中忽然大悟,暗道:「八英袖手旁觀,原是另有意圖。」

    只聽唐璇輕輕一歎,接道:「兄弟近日中連接各處快報,有數起從未在中原道上露過面的武林人物,紛紛趕來此地。這些人行動十分古怪,有時匆匆趕路,有時一住一天,寸步不行。」

    鐵木大師接道:「這等行徑,大異尋常,倒是不可不加防範!」

    唐璇笑道:「以兄弟推想,這般人定然暗中受命行動。行止舉動,完全遵命行事。目下緊要之事,需得先行查出那暗中發令之人……」

    他微微一頓,接道:「因此,兄弟想到如其把那素衣女扣押在此,或是由兩位老禪師把她解回嵩山,那就不如放了她,暗中派人偵查她的舉動。她在滾龍王手下身價不低,能和她接觸之人,自非泛泛之輩了。」

    費公亮道:「她武功高強,又有那關外神鞭杜天鶚,和不知姓名的黃臉少年相助,我等幾個人尚且無能攔擋住她,何況其他之人……」他本想說貴幫中的弟子,忽然覺著此言太過刺耳,趕忙改口。

    唐璇微微一笑,道:「本幫為此事,已然盡出精銳。左右二童雖已返回總寨,但八英和四十八傑,已然全部出動,此外……」他忽然微微一笑,改口說道:「再有諸位相助,縱然和強敵相遇,也不致敵他不過。」

    鐵木大師道:「適才聽到關兄之言,青城派掌門人太虛道長,親下青城,不知是否遇到?」

    唐璇道:「不錯,太虛以一派掌門身份,親身下山,自然事非小可。看來近日中原,要有一場盛會了。」

    鐵木大師回頭望了凡木一眼,道:「師弟肩上掌傷如何?」

    凡木道:「不妨事。」

    鐵木沉吟了一陣,道:「師弟立時起程,趕回嵩山少林本院覆命,把咱們經過之情,詳細地告訴掌門方丈,代小兄請罰。」

    凡木合掌應道:「小弟這就立刻動身。」轉身對歐陽統等合掌見禮,大步而去。

    歐陽統望著凡木大師的背影逐漸遠去,輕輕歎息一聲,道:「令師弟的武功十分高強,他這一走,咱們又少了一個助拳之人。」

    鐵木合掌說道:「老衲在此候命之期,自當盡我之能,協助幫主。」

    歐陽統抱拳一禮,道:「多謝老禪師相助之義。」

    唐璇朗聲一笑,道:「這室外究非談話之處,咱們回到室中坐吧。」

    群豪緩步人室,依序就坐。

    唐璇輕輕揮搖一下摺扇道:「近據各方快馬傳報,中原武林道上,已隱隱湧起一股暗潮。看情形,這些人都是衝著我們窮家幫而來。」

    歐陽統道:「這些人的行蹤,可都在我們監視之下麼?」

    唐璇笑道:「屬下已分頭派人在暗中查看他們的舉動,隨時都有快報傳來……」

    歐陽統微一沉吟道:「如若他們目的在君山總寨……」

    唐璇接道:「幫主儘管放心,屬下已派人通知了君山總寨,要他們早作準備。」

    歐陽統笑道:「這就好了。」

    且說上官琦和杜大鶚同那素衣女,一陣急奔,跑出了十幾里路,才放緩下腳步。

    連雪嬌回頭望去,不見有追趕之人,停了下來,冷冷地說道:「中原數省,到處都有窮家幫的眼線,咱們再走數十里,也無法逃出他們的監視。」

    上官琦茫茫糊糊,看那素衣女停下腳步,他就也停了下來。

    杜天鶚正待接口,忽然發現上官琦的神情,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

    連雪嬌目光緩緩由兩人臉上掃過,正想發作,忽然想起兩人都已服用過迷魂之藥,立時按捺下心中氣忿,冷笑一聲,又轉頭向前走去。

    她又恢復了氣指頤使的氣度。

    上官琦回眸望了杜天鶚一眼,一副似曾相識地淡淡一笑,轉身隨在那素衣女身後而行。

    杜天鶚緊隨在上官琦的身後,心中暗暗奇道:「為什麼上官琦在神智迷失之中,還能聽從這素衣女的指使呢?」

    忖思之間,到了一處高大的宅院之前。

    連雪嬌突然停下了腳步,仔細地打量了那宅院一陣,自言自語說道:「這地方倒是可以作為暫時的藏身之處,窮家幫中的人決然想不到我們會隱身在這處富農之家。」

    這是一座孤立的高大宅院,正東方數十丈,有一座百戶人家的村莊。

    連雪嬌舉手揮亂了滿頭青絲,叩動了兩扇黑漆大門上的銅環。

    一陣叮咯銅環響後,兩扇黑漆大門,呀然大開。

    一個年約二十上下的小伙子,當門而立。

    他似震驚於連雪嬌的美艷,兩扇大門開了之後,他的目光,就一直的盯在連雪嬌的臉上。

    冷若冰霜的連雪嬌,突然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是過路之人,昨夜遇上了強盜打劫,馬匹行李,盡為奪走,想在你們這裡借住兩日,不知是方不方便?」

    那開門少年點點頭,道:「我們人口不多,空房甚多,三位儘管留住。」

    連雪嬌笑道:「好極啦!」

    那少年聽得微微一怔,還未及開口,連雪嬌又搶先說道:「聽你談吐文雅,倒像是一位讀書之人。」

    那少年道:「先父早年倒是讀書……」

    連雪嬌接道:「怎麼,你爹爹死啦?」

    那少年道:「去世多年。」

    連雪嬌道:「這麼說,這所高大的宅院中,只有你和令堂兩人了?」

    那少年道:「家母晚年禮佛,終年不出經堂。田園家產,盡皆交我掌管……」

    連雪嬌盈盈一笑,道:「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氣,能嫁到你們這等人家。」

    微微一頓,接道:「想你已娶過媳婦了?」

    那少年搖頭笑道:「說來慚愧得很,年過弱冠,尚未娶妻,家母亦常為此事責罵我不孝。」

    連雪嬌道:「嗯,想是眼光大高了。」

    那少年突然回過臉來,目光凝注在連雪嬌臉上,笑道:「如能有姑娘這等容色……」他大概感覺到身後還有著杜天鶚、上官琦等兩人,言詞不便太過放肆,倏而住口不言。

    杜天鶚暗暗罵道:「色迷心竅!好傢伙,也不仔細看看,我們像不像真被強盜打劫的樣子……」

    只聽連雪嬌銀鈴般的笑聲,響蕩在耳際,道:「這宅院之中除了你們母子之外,還有人住麼?」

    那少年道:「有兩個長工,住在牛房旁邊,下田未歸。後宅之內。只有我們母子兩人。」

    連雪嬌眉宇間閃掠一抹殺機道:「你能帶我去見令堂嗎?」

    那少年略一沉吟,回頭望了望杜天鶚和上官琦,道:「後宅內院,這兩位隨行同去,只怕不大方便。」

    連雪嬌目光一掠兩人,道:「你們留在這裡吧。」轉過身去,和那少年井肩向後院走去。

    杜天鶚望著兩人背影,隱人二門之中不見,心中暗暗罵道:哼,這小子自找殺身之禍!

    他本對那少年尚有幾分同情之心,正在忖思解救之法,見他這等行徑,心中大生厭惡之感,不願再多管閒事。

    連雪嬌進去了片刻工夫,笑吟吟地走了出來,說道:「你們可以進來啦!」

    上官琦茫然一笑,大步走了進去。杜天鶚隨在上官琦身後,借他身子掩遮,暗中留神四外情景。

    這是一座深宅大院,房瓦磚牆,一片嶄新,似是剛剛建築起不久的新捨。

    杜天鶚愈看愈懷疑,心中暗暗忖道:「鄉村之中,有這等宏大的建築,實是少見。」

    忖思之間,到了一座大廳前面。

    兩扇庭門,緊緊地關閉著,也不見有一個迎接之人。

    杜天鶚心頭震動,暗道:「完啦,只怕這母子兩人,已為這丫頭殺掉了。」

    只見連雪嬌素手一揚,「嚎」的一聲,推開了兩扇廳門。

    大廳中排列了十幾個勁裝大漢,一見那素衣女進來之後,齊齊抱拳一揖。

    那開門的少年,站在最右的為首之處,看情形似是這班人中的首領。

    杜天鶚目睹其情,不禁微微一怔,忖道:「滾龍王果然利害,竟然在窮家幫勢力中心之內,建築了這樣一座發號施令的樞紐。」

    但聞連雪嬌冷然說道:「兔禮了。」緩步由人群之中穿過,直向大廳正中一座鋪著錦緞的太師椅上坐下。冷峻的目光,緩緩由排列的大漢臉上掠過,問道:「四郡主的行蹤,現在何處?」

    那冒充鄉農的開門少年說道:「剛剛接到四郡主飛鴿傳諭:他們一行人都在窮家幫中的眼線監視之下;在未擺脫對方眼線之前,不便返回……」

    連雪嬌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為什麼不早把對方暗中監視之人除了呢?」

    那少年道:「四郡主已在傳諭之中約好,今夜天黑時分下手,要一舉把窮家幫的眼線斬絕,在下已經派出人手趕往相助。」

    連雪嬌冷哼一聲,道:「窮家幫的耳目,何等靈敏!你如洩露了此地之密,那可是得不償失。」

    那少年正容答道:「屬下派出人手之時,都已教他們扮作農人,三三兩兩地零星而去,決不致引起窮家幫的眼線注意。」

    那素衣女冷然一笑,道:「窮家幫中有一個逍遙秀才唐璇,其人不但智謀百出,機詐過人,而且料事如神,只怕你們這種布設,難以瞞得過他的耳目……」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第一件大錯,不該蓋起這等高大的宅院,鶴立雞群,引人注目。第二件大錯,不該選擇大道之側,啟人疑竇……」

    她擺起冷峻的郡主面孔,先把那排列在廳中的大漢們罵了一頓,又道:「我們腹中都已飢餓,快準備食用之物。」

    她目光轉投到那開門少年身上,接道:「你是屬哪一位侯爺的轄下,怎麼稱呼?」

    那少年道:「屬下單章,職屬東平侯爺轄下。」

    連雪嬌道:「東平侯在幾位侯爺中,素以勇猛能戰著名,你能得他倚重,獨主一面大局,想來在武功上,定有獨到之處?」

    單章恭恭敬敬地答道:「郡主過獎,屬下雖得侯爺賞識,但卻慚愧無能以報侯爺提拔之恩。」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此地可有雅靜之室,我們要好好休息一下。」

    單章道:「不用郡主吩咐,屬下早已收拾了三座雅室,只是荒涼村野,一時間準備不及………

    連雪嬌不容他說完,起身接道:「如無緊要之事,不要打擾我們。」說話之間,人已起身向外走去。

    單章搶前一步說道:「屬下為郡主帶路。」

    走過一重庭院,到了一所幽靜跨院之中,一所寬敞的大廳,分連著兩間復室。

    連雪嬌星目四顧,見室中甚為雅潔,不禁微微一笑:「這所在可是你住的麼?」

    單章道:「屬下怎敢,此室乃專為侯爺所設。」

    連雪嬌笑道:「東平侯可曾住過麼?」

    單章道:「侯爺事務繁忙,只匆匆在這雅室中休息片刻而去……」說話之間,已有人送上食用之物。

    連雪嬌、壯天鶚等,早已覺著腹中飢餓難耐,看到精餚美酒,更是饞涎欲滴,立時分坐食用起來。

    單章一直規規矩矩地站在一側相陪。

    連雪嬌既不讓他坐下,也不讓他退去。直待三人吃得酒足飯飽,才揮手讓單章命下人收拾了碗筷一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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