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雙劍也不客氣,接過函箋,仔細一瞧,只見上面潦潦草草寫了數行道:
「神木老禪師座前,昔年一步失錯,三十載仟悔難補,握筆修書,已近大限,老禪師如念相交舊誼……」
不知何故,下面並未續書,但從那潦草的字跡推斷,顯然是遇上了什麼驚駭之變,無暇再續寫下去。但這半篇殘簡之中,已隱隱可見他正置身險危重重、殺機環伺之中。
青城雙劍一連瞧了數遍,才把那函箋奉還給了鐵木大師。
鐵木大師,接過函箋,回頭對關三勝道:「關兄也請瞧瞧此函。」
關三勝接過函箋,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皺了皺眉頭,交還給鐵木大師。
那素衣少女一直冷眼觀察著幾人的舉動,她臉上幾度泛現出忿怒之色,但都又忍了下去。面對著少林高僧和青城雙劍的威名,她勉強克制了心中的激動,默然無言,直待關三勝把那封函箋看完,交還給鐵木大師之後,她才冷冷地說道:「該把家父的信交給我瞧瞧了吧!」
鐵木大師緩緩把函箋遞了過去,口中卻莊嚴他說道:「令尊的生死之謎,天下武林同道,無不關心,閔姑娘切不可太過任性……」
那素衣女對鐵木大師的話,恍似充耳不聞,伸出纖纖玉手,接過函箋,清澈如水的星目,先環掃了群豪一眼,瞧也不瞧地隨手把函箋疊起來,放入袋中。欠身對鐵木大師道:「多謝老禪師送還家父手書。」
鐵木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莊嚴他說道:「老鈉早已料到姑娘有此一著,故而先把令尊手書傳閱,如今已有青城兩位道兄,以及窮家幫中關兄,閱過此函。有他們三位武林高人作證,姑娘縱然收去此函,也沒有用了!」
素衣女忽然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如是想知箇中詳情,三日後請再來閔宅,屆時晚輩當據實奉告一件武林秘辛。」
鐵木大師道:「三日時間,如果是順流放舟,老衲等重來此宅之時,姑娘恐已千里之外了。」
素衣女道:「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鐵木大師道:「最好姑娘能現在說出諸般經過,當著天下武林同道之面,姑娘有什麼為難之事,也容易解決!」
素衣女目光冷冷地投瞥了鐵木大師一眼,道:「你可是怕我走麼?」
鐵木大師道:「姑娘乃此地主人,移遷他往,悉由尊便。老衲只想查得令尊修書之事與生死之謎,能夠上覆敝寺方丈,也就夠了。」
那素衣女忽地咯咯大笑,道:「家父死、活化身各一,你都見過了……」
鐵木大師道:「老衲未見令尊遺體。」
素衣女臉色突然一冷,說道:「那棺木中裝的什麼?」
鐵木大師道:「這個……老衲未見之前,不便妄加論斷。」
素衣女冷冷說道:「你沒有偷開家父的靈柩麼?」
鐵木微微一怔,道:「沒有,老衲如要看那靈柩,也會通知姑娘一聲。」
紊衣女目光緩緩由青城雙劍、窮家幫的武相關三勝臉上掃過。道:「不是你們兩位,那就……」她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停留在青城雙劍臉上,住口不言。
青城雙劍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人說道:「閔姑娘猜得不錯,那棺木確是貧道等所開。」
此言一出,全場中人,又是一陣驚愕。
那素衣女神情卻很平靜,淡淡他說道:「幾位挾江湖數十年威名而來,不到黃河不死心,開了棺木,不知有何發現?」
青城雙劍面現愧色說道:「據貧道啟棺所見,那棺木中確是閔老英雄……」
話至此處,微微一頓,左面那道人接道:「姑娘故弄玄虛,相欺天下英雄,不知用心何在?使貧道百思不解。」
那素衣女沉吟了一陣,道:「諸位如欲解開箇中之謎,三日後子夜時分,再請來此。我自當宣佈其秘,以解諸位疑竇……」臉色忽然一沉,目光環掃了大廳群豪一眼,接道:「子夜三更,陰盛陽衰,諸位自信武功足以自保安危的再來。如果自知武功不足自保,那就不必來了。」
鐵木大師道:「如若姑娘惜三日之機,遁行他方,貧僧等哪裡去找廣那素衣少女淡然一笑,道:「諸位不妨暗守我們宅院附近,只許人進,不許人出,也就是了!」
鐵木大師望了青城雙劍一眼,道:「不知兩位道兄對三日之約,有何高見?」
左首道人沉吟了片刻,道:「此中情節,似是複雜,教人無法判斷。好在三日時光,轉眼就過,倒不如等他三日再說。」
鐵木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道:「老衲奉諭而來,不查個水落石出,勢難覆命。姑娘如妄圖使用緩兵之計,藉機他遁,可別怪貧僧等失禮了!」
素衣少女道:「少林寺威名雖盛,但我還不放心上……」
鐵木大師合掌接道:「但願姑娘一言九鼎,貧僧等三日之後,再來相訪。」大步直向廳外走去。
青城雙劍道:「閔老英雄生死之事,已引起武林關注,姑娘切不可任性而為。」緊隨鐵木、凡木大師,步出大廳。
群豪紛紛站起來,魚貫出廳而去,片刻間走得一個不剩。
這時,大廳中只餘下了那素衣少女,和閔正廉、上官琦、金少和等四人。
閔正廉緩步出了大廳,四下張望一陣,重入大廳說道:「妹妹,咱們當真要等他們三天麼?」
素衣少女點點頭,道:「自然要等。」
閔正廉道:「屆時如若他們都照相約時間而來,妹妹當真要和他們見面麼?」
那素衣少女道:「當然要見,鐵木那老和尚在江湖甚見威望,我既然答應了他,豈能失約?」
閔正廉輕輕歎息一聲,欲言又止,望了那素衣少女一眼,默默垂下頭去。
素衣少女略一沉忖,道:「你們各自回到住處,不要妄動逃生之念。三日後子時時分,趕到大廳中相見。」舉手一招,當先走去。
這幾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她舉手一招,上官琦立時跟著走了過去。
閔正廉輕輕歎息一聲,也緩步出了大廳。
他似乎已完全屈服在妹妹的積威之下,滿臉愁容地緩步而去。
且說杜天鶚仗易容藥物,混入閡宅,竟然無人認出他廬山真面。他目睹上官琦和窮家幫中的人動手,曾以目示意上官琦別忘了今夜三更和袁孝之約,哪知上官琦渾如不覺,一臉茫然,對他示意目光,恍如不見。當時情景,他心中雖然覺出不對,但還存著萬一之想:上官琦已經混入那素衣少女身側,故意裝成癡呆的樣子,再藉機露了兩手武功,以搏那素衣少女重用之心……他雖明明知道這判斷希望甚小,但除此之外,確也再想不出自慰之道。
天一入夜,他就梭巡在閔家廣大的宅院周圍,希望能看到上官琦從那宅院出來,趕赴袁孝相訂之約。
哪知道到二更過後,閹宅之中,仍然是一片靜寂,不見一個出院之人。
這時,有不少武林高手梭巡在閔宅周圍,這些人大都是監視防止閔宅中人逃走的中原武林人物。杜天鶚很少涉足中原,除了幾個盛名特著的高手,所識不多。他混在一起,也無人注意到他。直到三更鼓響,仍不見上宮琦由閡宅出來,時已不早,勢難再等,只好單人趕往和袁孝相約之處。
那是棵高大的白楊樹下,袁孝早已在東張西望地等候,一見杜天鶚匆匆趕到,立時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我大哥沒有來麼?」
杜天鶚原本還存著一種僥倖之想,上官琦早已趕來此處。袁孝這劈頭一問,立時如冷水澆身,呆了呆,道:「怎麼?他還沒有來麼?」
袁孝心頭大急,道:「我大哥說過之言,從未不算過,你把他帶到哪裡去了,……非得還我……」他心中愈急,愈是說不清楚,只是吱吱呀呀,杜天鶚根本不明白他說的什麼。
這是個很尷尬的局面。袁孝愈叫火氣愈大,兩隻圓圓的金睛中,閃動著逼人光芒,手舞足蹈,大有躍躍欲動之勢。
杜天鶚知他心地渾厚,一旦想不轉彎,可能立時出手,只好默默不語,靜靜地站在一側,直侍袁孝火氣逐漸消減之後,才和藹他說道:「袁兄弟,你先別……」
袁孝大聲吼道:「誰是你袁兄弟,你如不把我大哥找回來,咱們先得拚個死活出來。」
杜天鶚怔了一怔,正容說道:「袁兄弟,暫請冷靜片刻,容兄弟把話說清楚,要打要擠都好商量……」
袁孝尖聲喝道:「你先告訴我大哥還活在世上沒有,咱們再談。」
杜天鶚道:「他不但還活在世上,而且還好好地留在閔家宅院之中。」
袁孝呆了一呆,道:「這話當真麼?」
杜天鶚道:「兄弟向來不說謊言。」
袁孝道:「大哥一向說過就算,他告訴我到此地相會,為什麼自己杜天鶚道:「他中了人家迷魂的藥物……」
袁孝急道:「什麼?咱們快去救他出來吧!」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道:「事情不是袁兄弟想的那樣簡單。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咱們先到僻靜地方,容我把詳細經過說明之後,咱們再想救他之策。」
袁孝微一沉吟,說道:「咱們就上這大樹上談吧。」
杜天鶚抬頭望去,只見這棵大樹高約三丈,樹上枝葉也十分密茂,坐在樹上談話,既可監視四面動靜,又不虞別人偷聽,心中暗暗忖道:「這辦法倒是不錯,也虧他想得出來。」當下點頭說道:「好吧!」縱身躍起兩丈多高,向上爬去。
袁孝急急直追,爬行如飛,眨眼之間,已然追到杜天鶚的前面。
兩人爬上大樹之後,選擇一處粗大的叉枝所在坐了下來。杜天鶚先輕輕咳了一聲,道:「袁兄弟,你要聽我把話說完之後接口不遲,且莫聽了一半大叫大吼出來。」
他怕袁孝聽他說到上官琦遭迷藥迷失本性之時,又忍耐不下心中怒火,又急得暴跳如雷,先用話把他穩住。
袁孝長長歎一口氣,道:「好吧!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兩件事情。」
杜天鶚道:「什麼事?」
袁孝道:「在未找到我大哥之前,你要和我走在一起。」
壯大鶚知道他怕自己一走了之,如不答應,勢必又要引起一場爭吵,只好點頭答道:「好吧,你說第二件?」
袁孝道:「我大哥如果死了,咱們兩個也都不用活了。」
杜天鶚暗暗歎道:「這人雖然有些渾渾噩噩,倒是忠實得可愛。」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一日不能使你大哥回你身邊,我就一日不離開你。萬一他有了什麼不幸,我就替他償命。不過,我也有一件要事你答應。」
袁孝道:「只要能把我大哥救回,不論什麼事,我都可以答應。」他自和上官琦、杜天鶚等分手之後,一直苦苦練習人言,雖只有一日夜時光,說話神情、聲音又似有了甚大進步。
杜天鶚微微一笑,道:「眼下閔家的事,已成了中原武林上一場滔天風波。中原武林道上甚多有名高人,都已捲入這次漩渦之中。所以咱們也不能太急,單獨有所行動。」
袁孝沉忖了一陣,道:「不知要等多久?」
杜天鶚道:「大概三日時光。」他閱歷豐富,判事之能甚強,推想那素衣少女三日後正需要有人相助,決不會殺掉上官琦那樣的武功高強的助手。
袁孝道:「咱們先去閔宅瞧瞧吧!」
杜天鶚道:「先去瞧瞧可以,但必依我之命行事。」
袁孝想了很久,道:「好吧!但我只能先受你三天之命,如是三日後仍然難以見到我大哥,你就不能再管我了。」
杜天鶚道:「就此一言為定!」躍下大樹,直向閔宅走去。
閔宅附近雖然有不少武林高手來回梭巡,但因群豪和那素衣少女有約在先,許人進不許人出,也無人攔阻兩人。
以袁孝之意,就要衝入閡宅,搜找上官琦的下落。但卻為杜天鶚堅相阻止,勸道:「咱們現在進雖容易,但出來時卻極困難,還是先別進去的好。」
袁孝天性之中本有些渾璞之氣,雖然覺著杜天鶚和自心中想的背道而馳,但覺著答應聽人家話,只好默默而退。
杜天鶚把袁孝帶到一處僻靜所在,兩人對坐,運氣調息。待天色大亮後,才帶他到一處客棧之中叫了食用之物,大吃一頓,然後,又好好休息了兩天。
在這兩天時光之中,袁孝急瘋了心,催促社天鶚去找上官琦不下十次,但都被杜天鶚推說第三天夜晚再去。
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天。第三天一入夜,袁孝就催促杜天鶚快走。
杜天鶚直待二更時分,再結束赴約。他想到這一次子夜之會,可能會引起大戰,改換了一身勁裝,腰圍紫金飛龍軟鞭,兩肋間分帶了兩把匕首,外罩黑緞披風。但面上仍塗著易容藥物,帶著袁孝,直奔閔宅。
這時,閔宅中已毫無警戒之情,那連綿帳篷雖然依舊架設著,但已無守夜之人,兩扇大門洞開,一片死寂。站在大門外,難見一點燈光。
杜天鶚低聲對袁孝說道:「今夜咱們只能見你大哥,也許還無法救他,你必需聽我的話,不許擅自出手,大嚷大叫。」
袁孝道:「要是見我大哥不著,今夜你就不能再管我了。」
杜天鶚微一沉吟,道:「那是當然。」大步直向裡面走去。
袁孝緊隨身後而行,進了大門,穿過那廣敞的大院,直向後面大廳闖去。
但見門戶大開,卻不見一盞燈光,也不見有人攔阻,和幾人三日前來時的戒備森嚴之況,大不相同。
這出奇的靜寂,使這座廣大的宅院中,籠罩著一片陰沉之氣。
杜天鶚輕車熟路,帶著袁孝昂然直向大廳走去。
登上廳前石階,杜天鶚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素衣少女相約群豪會面的大廳中,也是一片黑暗。
側耳聽去,隱隱可聞混雜的呼吸之聲,顯然那大廳中已然擠滿了人,不知何故,卻未點燈火。
杜天鶚因過頭去,低聲對袁孝說道:「袁兄弟,小心了。」緩步直入廳中。
袁孝稟賦特異,目力過人,雖在廳外,仍可見廳中景物。
只見那大廳之中,早已排好了席位,座位上已坐了不少的人,但卻不聞一點說話的聲音。
他心中雖然覺著奇怪,但又不便多問,隨在杜天鶚身後走了進去,默然在杜天鶚身旁坐了下去。目光卻不停轉動,打量廳中的人物。
只見那日相遇的少林高僧和青城雙劍,都在座上,另外高高低低,肥肥瘦瘦,不下六十人之多。
這些人表情各自不同,很多人閉目休息,也有很多人卻神色緊張地東張西望。
袁孝仔細地看完了廳中所有的人,但卻不見上官琦,心中優慮更重。
忽然間傳來了三更鼓響,天色已到了子夜時分。
幽暗的大廳中,群豪微微騷動了一下。大廳一角處,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鐵木道兄,我看那女娃兒不會回來了吧?」
耳際間突響起一個冰冷、但卻又十分嬌脆的聲音道:「我沒有死,為什麼不來?」「嗓」的一聲,大廳門口,亮起一個火招子。那素衣少女雪白的衣服上,滿是鮮血,她長髮散披,臉色蒼白,手中高舉著火招子,緩步直向廳中走來。
廳中群豪,都為這突然變化顯得有些驚愕,望著那高舉火摺子的素衣少女,緩步走向席位。只見她手臂搖擺,大廳中登時一亮,兩支紅燭,熊熊燃起。
原來那大廳席位上,早已放有蠟燭。
那索衣少女原本十分美麗的面容,此時看去,卻恐怖驚人:半頰鮮血,掩遮了美麗的輪廓;而那艷麗的容色,無血處,卻又顯得異常的蒼白。白衣裙子,也都沾滿了血跡。長長的頭髮散垂肩後,看上去可怖至極。
廳中群豪,雖然都是身負武功之人,但看到這情形,也不禁有些膽法,似是那素衣少女帶進來一股冰冷陰寒之氣,使人油生寒意。
鐵木合掌宣了一聲佛號,道:「閔姑娘果是言而有信,不知令兄來了沒有?」
那素衣少女長長吁一口氣,就在原位上坐了下來,說道:「我哥哥也沒有死,他為什麼不來?」舉手一招,只見閡正廉和上官琦、金少和應手而出,直向大廳中走來。
閔正廉也是滿身鮮血,左臂和右肩上,都用白紗包著,但已被那鮮血浸透了不少。
上官琦和金少和卻是完好無恙,兩人都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鐵木大師皺皺眉頭,道:「閔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素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什麼事,告訴你也沒有用。」
鐵木大師微微一怔,笑道:「姑娘先請運氣調息一陣,老衲等洗耳恭聆。」
素衣少女不再理鐵木大師,依言微閉雙目,暗中運氣調息。
袁孝火眼閃動,瞪著又圓叉大的雙目,圍」注在上官琦的臉上。
他和上官琦相處數年之久,對他的舉動、身材,早已深印腦際,上官琦雖然用有易容藥物,但袁孝一眼之間,仍能看出是他。
袁孝幾度欲叫出聲來,但卻被杜天鶚暗中勸阻下去。
上官琦遲滯的目光,也緩緩地打量了四周群豪一眼,目光由袁孝臉邊掃過,恍如未曾相識。
這一次袁孝再難忍受,站了起來,大步直衝過去。杜天鶚一把沒有拉住,袁孝已衝到上官琦的身邊躬身叫了一聲:「大哥。」
上官琦瞧了袁孝一陣,茫然一笑,一語未發。
袁孝大聲叫道:「大哥,你難道不認兄弟了麼?」
上官琦目光轉動,在袁孝臉上溜了一陣,又緩緩別過頭去。
那素衣少女也不言語,只是冷冷地瞧著上官琦的反應。
杜天鶚怕袁孝情急之下,鬧出事情,趕忙奔了過來,抓住袁孝左臂,低聲說道:「袁兄弟咱們先去坐著。他此刻神志不清,等一會咱們再來叫他。」
袁孝回目望著杜天鶚道:「怎麼?等一會,他神志就會清醒了麼?」
杜天鶚道:「那時如果他還不清醒,我們再想辦法。」
袁孝道:「好吧!」緩緩退回原位坐下。
熊熊的燭光,照亮了大廳,群豪都不自禁地把目光投注那素衣少女身上,只見她肩頭、臂上、後背等處,仍然不停地向外流著鮮血,顯然這傷勢並未好久。
最為奇怪的是,她所傷地方都是相搏對不易傷到之處,如果傷到必然很重才對,但她竟還能支持下去。
因有衣服和鮮血的掩遮,誰也無法看到她傷口詳細情形。但依情推斷,似是她站著不動,任人宰割一般。
大廳上坐滿了人,但卻一片沉寂。這沉默延續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好像都為這意外的變化,有點茫然無措,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鐵木大師環掃了大廳中群豪一眼,打破沉寂說道:「閔姑娘傷勢怎麼樣了?」
那素衣少女道:「死不了啦!」
鐵木大師道:「貧僧身上帶有我們少林寺中療刀劍之傷的金創藥粉,姑娘請敷用一些如何?」
素衣少女冷冷地答道:「不必了,我還想多活幾日!」
鐵木大師臉色微變,低宣一聲佛號,道:「姑娘可是相疑貧僧有意加害麼?」
素衣少女道:「那倒不是,我身懷藥物,大概不比貴寺中藥物差吧!」
鐵木大師雖是見聞廣博的高僧,也被她這等難測高深的答覆,弄得有些茫然無措。沉吟了片刻道:「閔姑娘既然身懷療傷之藥,不知何以不肯敷用,貧僧等還要洗耳恭聽,姑娘……」
那素衣少女截住鐵木大師之言,接道:「我敷不敷藥,關你什麼事?你們有什麼事,你們有什麼話,儘管問吧。」
鐵木大師怔了一怔,道:「阿彌陀佛,令尊是否還活在世上?」
那素衣少女道:「死啦!你們見到的是假扮的。」
這等坦然答覆,使大廳群豪都為之一愕。
青城雙劍接口問道:「那棺木中屍體,可是真的閔老英雄麼?」
素衣少女道:「一點不假。」
鐵木大師道:「令尊既已逝世,為何不公諸武林,偏要故作神秘,不知是何用心?」
素衣少女道:「家父之喪,已經哄傳江南中原武林道上,還要怎麼才算公諸武林?」
鐵木大師道:「姑娘一面傳下訃聞,公告武林闌老英雄之死,一面卻找人假扮閔老英雄,藏身地窖之中,有意帶貧僧等到那地害中去會見假扮令尊之人,似是有意把這件事製造得撲朔迷離。今日這群豪聚齊貴宅之局,也可說是姑娘一手造成。」
那素衣少女站起身來,冷冷說道:「你們還有緊要之話,快些問吧!我已失血過多,難再支持了。似這等無關緊要之言,最好別說,以免多費口舌。」
杜天鶚突然站起身來,說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姑娘:三日前一個風雨之夜,姑娘運棺江畔,盡殺運送棺木之人,卻把令尊靈柩,運上一艘大船,連夜揚帆,不知是何原因?」
素衣少女目光轉投到杜天鶚身上,道:「那晚上你看到了?」
杜天鶚道:「看到何止在下一人?」
素衣女道:「不知還有哪個?」
杜大鶚沉聲說道:「除了在下之外,還有陰陽雙絕、雷名遠夫婦……」
群豪一聽這幾人之名,都不自禁地轉頭亂看。想這幾人定都在座,哪知瞧來瞧去,竟是不見四人,立時起了一陣輕微騷動。
素衣女突然舉手一理散披的長鬢,說道:「你貴姓?」
杜天鶚微一沉吟道:「在下杜天鶚。」
群豪之中,大都聽過關外鞭神之名,一大半轉臉向杜天鶚望去。
素衣女道:「好!你已經名登鬼錄,離死不遠了。」
杜天鶚怔了一怔,道:「什麼?」
素衣女笑道:「我說你快死了。」
杜天鶚取出一塊手帕,在臉上一抹,恢復了本來面目,笑道:「閔姑娘請看清在下廬山真面目,別找錯了人。」
那素衣女道:「你放心吧!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十日大限!」
鐵木大師道:「雷名遠夫婦和陰陽雙絕,難道都被姑娘殺害了不成?」
那素衣少女突然仰臉望著屋頂,高聲說道:「記上鐵木、凡木大師。」
凡木笑道:「記上老僧等,不知有什麼用?」
素衣女道:「記上了,你們就還有十日好活。」
青城雙劍大笑道:「當真有這等事麼?」
素衣女道:「兩位不信就也試試吧!」微微一頓又道:「記上青城雙劍。」
廳中群豪,先都為她莊重的神情、奇異的舉動微生驚愕,但一怔之後,卻又覺著這是件十分可笑的事,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有鐵木、凡木兩位高僧,和杜天鶚面容十分嚴肅,似是知她這些話並非隨口而說。鐵木合掌說道:「阿彌陀佛,閔姑娘縱然為老衲訂下十日死期,但老衲等未死之前,還想增長一點見聞,聽姑娘講一段武林秘辛。」
素衣女經過這一陣調息,傷勢似已好了甚多。緩緩舉手,挽起垂肩秀髮,目光環掃大廳一周,說道:「凡是聽到這件事的人,只怕難以再活下去。如果怕死,現在還來得及走,不怕死的請留在這裡。」
群豪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七八個人起身而去。
素衣女道:「還有人走麼?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次廳中再無騷動之情,也無人離座走去。
鐵木大師歎息一聲,說道:「以生死大事,賭聽一件武林秘聞,未免太不值了。諸位如果和此事無關的人,倒是不必冒著這等大險。」
他盛名卓著,深得武林同道敬重,這一說,果然又有十餘人站起了身子,悄然而去。
鐵木大師望了群豪,莊嚴地接道:「這個大廳中,只怕有甚多不信邪的朋友,也許認為閔姑娘這些話說得十分可笑。但據老衲看,這些話並非聳人聽聞,眼下時限不多了,諸位如果能退去,還是退出的好。」
這一番話,又說得十幾個人離開了座位而去。
鐵木目光轉動,看廳中所餘,還有二三十人左右,不禁暗自一歎道:「姑娘請再勸他們幾句。無邊孽海中,稍修一點善行。」
那素衣少女似是被鐵木大師這幾句話所感動,果然又啟動櫻唇說道:「家父之死說不上什麼大事,所以哄傳江湖,因家父昔日救過中原武林道上幾位高人,和少林、青城等正大門戶,結了一點善緣,是以家父之死,有勞諸位的關懷跋涉……」
她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接道:「再往下說,就是正文,諸位中要走的該走了。只要聽得一句正文,就別想逃得十日限約,這是最後的生機了。」
廳中群豪又有四個站了起來,但略一環顧,重又坐了下來。
那索衣女望著鐵木說道:「這些人都是至死不悟,我也沒有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