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未央。
燈,正閃亮。
幽谷、花樹、回廊。
人影,穿梭的在簾攏中來往。
好一個典雅精致的臥房,布置得不但像王候府第的千金小姐閨房,而且在豪華中毫不俗氣,從牆上的名家書畫真跡,就可以看出屋內主人的修養程度。
這時,屋內燈光如畫,宮紗玲瓏的燈籠,點燃著精巧的牛油燭,火苗閃爍之下,使屋內充滿了熱情感。
燭光透過人高的梳妝鏡,反映出無數的燈影。
梳妝鏡磨得雪亮刺眼,照得人纖細畢現,顯得空間大了許多,反射到紗帳盡頭。
紗帳雪白剔透,閃亮的銀色風形帳鉤,高高吊起,紅稜飛鳳被,覆蓋著雙眼緊閉的“黑衣無情刀”紀無情,鼻息微動,雙腮泛紅。
隔著一張古琴,屏風後有一張憩息的活動躺床。
床上,也鋪著淺黃的氈子,水綠色的被子下,躺著的是司馬駿。
司馬駿雙目緊閉,嘴唇泛紫,呼吸有些急促,發出近呼呻吟的細微聲音。
四個人樣的少女,穿梭在屋內來往。
有的捧著漱洗盆等,安置在梳妝台前的洗臉架之上。
有的抬進來一個三層食盒,從盒內取出六盤小菜,香味撲鼻,色澤喜人,十分精致,外加兩雙碗筷,一小缽“晚香米”粥,兀自冒著熱氣。
還有一盤白面餑餑,也是熱騰騰的,放在一個檀木鑲翠小圓桌上,連兩個圓凳,都抹得干干淨淨,光可鑒人。
靠窗的卷雲條機上,正中一座青銅獸爐,燃著陣陣香息的紫檀,渺緲的縷縷香煙,化成絲絲雲氣,盤旋在屋內久久不散。
約莫是二更時分,四個丫環安排好了侍奉雜務,不由吱吱喳喳、指指點點的議議紛紜。
一個較大的低聲道:“你們二個說,牙桌上的與躺鋪上的兩人,哪一個好?”
另外一個吃吃而笑道:“什麼好?好是什麼?”
“呸!”較大的一個啐了聲道:“騷蹄子!你說什麼好?我是說看他們兩個英俊的外表,哪一個比較好?”
“哦!”其中最小的一個長長的哦的聲道:“你說的是哪一個比較帥氣?對不對?”
較大的一個連連點大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另外一個似乎十分愛笑,她又吃吃而笑道:“少動歪腦筋,帥不帥都輪不到咱們,管那麼多干嗎。”
最小的—個俏皮的道:“吃不到人參果,看看也是好的呀,咱們的大姐也是美人胎子,說不定呀,等一下三谷主選中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就賞給我們的大姐呢?到那時呀……”
另外兩個嘻嘻笑的緊接著道:“到那時咱們可夠忙的了,一天辦兩場喜事,要鬧兩個洞房,嘻嘻哈哈……”
大的一個一張臉豬肝似的由紅脹紫,舉起拳頭道:“兩個小婆娘嚼舌根,看我不撕破你們的嘴!”
那兩個急忙閃到屏風之後,吃吃笑彎了腰。
大丫頭趕著奔過去!
“干嗎?”一聲嬌叱,一位豆蔻年華的絕代佳人,掀簾而入。
四個丫頭忙做一團,一齊迎上前去,福了一福,齊聲道:“三谷主好!”
被叫做三谷主的佳人,桃腮含威,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先瞟了一下司馬駿同紀無情,然後對四人道:“屋內躺著兩個中了毒的人,要你們小心侍候,你們卻像造反似的吵翻了天,太不像話!”
較大的丫頭偷偷瞟了一下三谷主的臉色,低聲回話道:“—切都准備好了,谷主放心。”
三谷主施施繞過四個丫頭,緩步走到牙床之前,仔細的審視一下紀無情,輕言輕語的道:“毒已散了,最多半盞熱茶時分,就會醒來。”
說著又走向司馬駿,看了一下,對四個丫頭道:“這兩位名列當今武林的四大公子之內,可不是簡單人物,你們按照我的吩咐准備妥當沒有?”
較大的丫頭連聲應道:“都照谷主的交待,安排好了,谷主放心!”說到這些,她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又道:“谷主,這一個房子裡兩個……”
她指指床上的紀無情,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司馬駿,臉上有一層神秘的笑。
三谷主的臉上,也是一陣“難為情”的笑。
但是,她立刻又揚眉生嗔的道:“你管這麼多干嗎?欠揍?”
“我是為三谷主您著想呀!”大丫頭說著,回頭對另外三個丫頭做了個鬼臉,又提高嗓門道:“天都快三更了,谷主的蘭湯准備好了沒有?”
最小的一個道:“洗澡水早已准備好了。”
大丫頭道:“快侍候谷主沐浴。”
兩個丫頭一起走到梳妝台前,分左右侍立。
三谷主已經對著菱花鏡卸卻一件件珠光寶氣的飾件,解去身上的宮裝雲肩。
兩個丫頭分兩端扯起一衿薄霧也似的寬大紗縷,披在三谷主只套著一件大紅肚兜的動人胴體。
三谷主懶慵慵的站起來,裹著紗縷,嬌柔不勝的扶著丫頭的肩上,向內室走去。
大丫頭一面拾掇梳妝台上的東西,一面吃吃笑起來,對室內另一個同伴道:“看樣子咱們三谷主今天晚上……要……”
她望著內室聆聽一下。
內室,陣陣水聲。
然後才接著道:“要一箭雙雕。”
另外一個丫頭單指劃著臉道:“羞不羞!你是瘋了是不是?只聽說一男二女叫一箭雙雕,哪有一女兩男叫一箭雙雕的!”
大丫頭道:“你有學問,你說一女二男叫做什麼?說出來,讓我長長見識。”
“那叫做……噫!”另外一個丫頭話說了一半,對著菱花銅鏡雙目圓睜,一臉奇異之色。
銅鏡中多出一個人影來。
通身雪白宮裝,一臉秀娟之氣,眉如遠山含黛,口似櫻桃緋紅,臉上似笑非笑,如嬌似嗔,俏立在房門入口之處,亭亭玉立,
翩翩不群,少見的美麗女郎。
這時大丫頭也在銅鏡內發現了女郎,快速的扭腰回頭,對白衣女郎低叱道:“你是誰?”
“我?”白衣女郎一臉端重,冷淡的道:“你不認識我?”
大丫頭只搖搖頭。
白衣女郎極其自然的道:“我是後谷的人呀!”
“後谷?”大丫頭茫然的道:“後谷的人怎會半夜三更跑到前谷來?”
白衣女郎道:“後谷的人不能到前谷來?”
“能……”大丫又仿佛對“後谷”心存幾分顧忌,沉吟一下,自言自語的道:“依照本谷的規矩,後谷有事通知中谷,中谷通知我們前谷,怎麼……”
白衣女郎道:“要是遇到什麼緊急事件呢?”
大丫頭道:“緊急?什麼緊急事件?”
白衣女郎已一步步跨進房來,緩緩的道:“暗香谷前谷來了兩個客人,不夠緊急嗎?”
大丫頭不由一怔,失驚的道:“這件事大谷主也已知道了嗎?”
白衣少女冷峻的道:“誰能瞞得住大谷主,紙裡是包不住火的。”
“這……這……”
“不要這呀那呀的了。”白衣女郎的人已到了大丫頭身前,探手可及之處,玉手不知不覺之際,已搭在大丫頭的肩上,微笑道:“奉了大谷主之命,要帶這兩個人到後谷問話,把解藥取出來。”
大丫頭道:“不!這事要先讓三谷主知道。”
白衣女郎的笑臉依舊,徐你的道:“你不聽大谷主的金諭?”
“不是……”大丫頭本要分辨。
然而,剛說出兩個字,忽然覺著啞穴方位有一縷奇大無比的力道。隱隱襲來,喉嚨中“咯!”的一聲,已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郎笑靨更加爽朗,喜孜孜的道:“解藥可以取出來了!”
她說著,按在大丫頭的手,力貫中指,再壓在大丫頭的肩井之上。
大丫頭覺得肩井如同無數牛毛細針刺入,痛、軟、酸,麻,難過得齜牙咧嘴,只好不住的點頭,一步—步的移向臥床頭,探手打開一個小抽斗,取出個碧綠的玲瓏玉瓶來。
白衣女郎搭在大丫頭肩上的手,輕輕的一按,微笑的接過解藥玉瓶道:“交給我,你辛苦了,歇著吧!”
她滿面堆笑,向另外一個丫頭招招手道:“你也過來。”
她的笑容是那樣迷人,她的風采是那樣雍容。一切都懾人心魄的,使人無法拒絕。
那丫頭像中了魔一般,走向前去。
白衣女郎將手中解藥瓶交給她,又像乩童神佛附身的叮嚀道:“你把解藥給他們二人用上。”
那丫頭連話都沒說完,如同被催眠一般,先拔了玉瓶的寶蓋,向躺在床上的紀無情倒了幾滴乳白色的藥滴。然後再走向另一個躺在便床上的司馬駿,也傾倒幾滴在他鼻孔中。
就在此時———忽然,內室門口傳來一聲:“誰讓你亂用解藥!”
嬌叱聲中,三谷主披著輕紗,粉脂不施,看樣子是蘭湯中泡了個夠,臉上尚有水漬汗珠。
她發覺丫頭在施解毒液,大大的不悅,急切之際,連輕紗也不顧,搶上幾步,怒道:“你是想死嗎?”
那丫頭愣住了,驚慌得臉色鐵青,雙目失神,說不出話來。
三谷主越發怒氣如焚,忘記了自己僅僅掛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紅肚兜,掌揚力運,認定那丫頭拍推而去。
“不要怪她!”白衣女郎本來站在床前,此時一掌輕揚,話到掌發,遙遙向三谷主的掌落之處拍去。
三谷主一則覺著有一股似緩實急,似柔實剛的力道硬把自己發出的掌力卸卻,二則她這才發現自己臥室之內多出了一個白衣麗人。
太生疏了,也太令人驚訝了。
雖然三谷主發現對方也是個女性,但本能的環抱雙手,掩飾住胸前,既驚又怒的道:“你是什麼人?”
先前被嚇得發呆的丫頭,這時卻插口大聲道:“她是大谷主派來的……”
“找死!”三谷主不由勃然大怒,一股怒火竟發洩在答話的丫頭身上,斷喝了一聲,快如閃電般單掌認定那丫頭的胸前拍去。
“啊!”一聲刺耳驚呼,血從那丫頭口中噴出來,射在丈余遠的屏風之上,再彈成滴滴血雨,四散各處,也曳起一陣腥風。
白灰女郎一見,不由皺眉道:“劫數!也是孽數,她不過是個丫頭,何罪之有?”
三谷主一掌擊斃貼身丫頭,這股怒氣並未消除,回頭戟指喝道:“冒充大姐派來的人,你意欲為何?”
白衣女郎道:“沒有冒充,我的確是從後谷來的,至於你大姐、二姐,我都見過,只是她們並不認識我而已。”
“那你為何冒充?”
“我不須冒充,也沒說我是暗香谷的人,我也不願做暗香谷的人。”
“剛才丫頭她說……”
“我告訴她我從後谷來的。”
“怎樣進的暗香谷?”
“一步一步走進來的呀。”
“滿口胡言!”
“並未說謊!”
“暗香谷屢屢關防,暗樁暗卡,我是問你怎樣溜進來的?”
白衣女郎冷冷一笑,沉吟了片刻,才輕言細語的道:“關防也好,樁卡也好,對我來說完全沒用,正像連你也攔不住我進你的臥房一樣,這該說得夠明白了嗎?”
她不慍不火的娓娓道來,像是閒話家常,但是言外之意分明沒把暗香谷放在眼內。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白衣女郎進了前谷谷主的深閨,就是最好的說明。
三谷主粉面鐵青,挫掌作勢,悶聲不響,全力向白衣女郎推出。
不料——白影如一縷輕煙,白衣女郎的人已不見。
三谷主但聽身後有白衣女郎嬌滴滴的聲音道:“只會動手嗎?我可不是你的丫頭那樣容易打發!”
三谷主不由大驚失色,立刻旋身一轉。
但見白衣女郎俏立在梳妝台前,正用一只手掠了一下發邊的幾縷秀發,好整以暇的若無其事。
三谷主既驚又氣,頓頓赤腳道:“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人!”白衣女郎截鋼斬鐵的—聲,接著借著銅鏡,雙目凝視著三谷主又道:“不過,我不是你心目中想象的人,你心目中想象的人,是男人,所以閨房臥室之中,睡了兩個男人。”
三谷主厲聲道:“賤人!你……”
“慢!”白衣女郎纖手輕揮,作式阻止了正要發作的三谷主,笑吟吟的道:“其實,你臥室外假山涼亭之上,現在還坐著一個比床上躺著的兩個男士更英俊,更瀟灑,更美的男子。”
三谷主大嚷道:“滿口胡言,你……”
山衣女郎搖頭道:“不要忙著發嗲,讓我把話說完,你的名字叫‘留香妖姬’?”
“仙姬!”三谷主搶著大叫。
白衣女郎道:“仙姬也好,妖姬也好,雖然有一字之差,但到處留香,是沒有差別的,正如同說你替我們女人丟人或是替女人出氣,完全沒有兩樣。”她一面說。一面向門外喃喃的道:“三公子,你該進來了,你的兩位朋友也快醒來了。”
雖然她喃喃低聲,但分明是用“千裡傳音”的內家功力傳音入密,因為低沉沉的活聲,聽得出如同一縷銀線,低沉扎實,字字好像鋼錐,在空中飛射。
三谷主留香妖姬不由心中一凜。
因為當前的白衣女郎,看樣子年齡才不過二十左右,甚至不到二十歲,怎會有如此上乘的內功,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就在留香妖姬心念轉動之際,房門的繡帷微動,白衫飄飄,常玉嵐的人已凌空般的掀帷而入。
留香妖姬不由更加吃驚。
這乃是自己的臥室,是暗香前谷的心髒之地,也是前、中、後三谷的第一關。大門口,在暗香谷來說,三谷連環之外,三谷以外的眼線樁卡,可都派有一流的高手把關放哨,雖不是銅牆鐵壁,輕易是無法進來的,
然而,這對白衣男女,仿佛把谷主的香閨,當成了酒樓茶肆,只要興之所至,掀簾而入。
這焉能不使留香妖姬既難堪,又惱怒,既驚嚇,又奇怪。
留香妖姬發了愣。
常玉嵐也不由一愣。他掀簾而入,正與留香妖姬打了照面。
但見她通身只穿了一個紅肚兜,酥胸半露,肚兜雖然也下垂到胯間。但是,雪白的胴體,在紅色燈光下,格外的“刺眼”。
常玉嵐真的沒有見過這等杖陣。他不由“啊——”的一聲,立即折身退出。
白衣女郎不由“噗嗤”一笑道:“怎麼?你怎的又臨陣脫逃?”
但聽常玉嵐在門外道:“藍姑娘,這個玩笑可開大了,快叫她穿著起來。”
藍秀盈然而笑,對留香妖姬道:“聽到沒有?人家要以禮相見,你雖然妖嬈慣了,別人可是正人君子,念在同是女兒身,給你穿戴好了再論是非。”
留香妖姬雖然是邪門黑道,但羞惡之心人皆有之,聞言桃腮生霞,一張粉臉紅齊耳根,咬著牙對身後的大丫頭喝道:“是死人嗎?衣服、蠶絲帶。”
大丫頭其實都早已准備好了。
雙手捧了一套連身勁裝,外加一條寬七寸,長有七尺的淡紅彩帶。那套勁裝上下身相連,貼身而著,快捷得很。
留香妖姬急匆匆的套上勁裝,接過那條彩帶,忽的順手一抖。
咻——不料那看是軟綢輕緞般的彩帶,竟像是鐵條鋼片似的,帶起一道勁風,刺耳驚魂。
留香妖姬受了太多的窩囊氣,此時稱手兵器在握,恨不得將藍秀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怒。
蠶絲彩帶化成一條怪蟒,沒頭沒腦的連砸帶纏,既劈又掃,照著藍秀揮去。
藍秀哈哈一笑道:“我已說過,我不會與你交手。”
留香妖姬喝道:“你怕?”
藍秀搖動螓首,深深的道:“你不配!”
“納命來吧!”留香妖姬話起帶揚,一招“彩虹暴起”,繞向藍秀的胸前。
藍秀的笑聲初動,人已飄出五尺。
那彩帶收勢不及,竟搭在一個立地官窯花瓶之上,足有人高的三彩立地花瓶,“嘩啦!”一聲大響,被彩帶掃得粉碎,破磁片灑得四下飛濺,叮當!嘩啦!唏哩之聲不絕。
一招落空,留香妖姬的怒火益熾,中途振腕急抖,蠶絲彩帶並不收回,凌雲急抖快旋,二次照准藍秀的頸子繞去,手法之快,變招之速,不同凡響。
臥室之中,空間不多。
藍秀這時,已到了屋角與屏風之間,左有笨重的梳妝台人高的銅鏡擋住去路,右有屏風與司馬駿躺著的便床阻攔。
留香妖姬一見,不由厲聲喝道:“我看你還往哪裡躲!”說著,招式不變,全身力道透過手腕,直貫彩帶,惡狠狠的纏去。
“哦——”一聲慘叫,聲動屋瓦。
留香妖姬厲聲喝道:“給我死!”
手中彩帶已經纏上對方的頸子,所以特別用力,緊握彩帶的另一端,而且著力的上揚一抖。
但聽——噗通! 一個屍體,像丟破棉被似的,摔在就地。
“嘻嘻……”藍秀輕盈的微笑。
“啊呀!”留香妖姬失聲驚呼。
地上——直挺挺的躺著的是大丫頭七孔滲出血的屍體。
太玄妙,太神奇,太怪異,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留香妖姬出手過急,著力太猛,她再也料不到在千鈞一發之際,藍秀會在一剎那之際來個“李代桃僵”,把大丫頭送到蠶絲彩帶之下。
按說,留香妖姬也不是弱者,暗香谷的三大谷主之—,也非幸致。
只因武家交手有“技高一著,縛手縛腳”的一說,再加上她求勝心切,急怒攻心,一時不察,鬧出這個重大的失手,天大的笑話。
在暗香谷,殺死一個丫環,算不了大事。
但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就要另當別論。
留香妖姬再也無法控制,如同一只瘋虎,咬牙咯咯作響,一言不發,掄起蠶絲帶,認定窗前含笑而立的藍秀第三次出手。
藍秀的笑容依舊,探手一掀雕花窗欞道:“到外廂來,讓你見識見識。”話落,未見擰腰彈腿,人已由窗戶中穿了出去。
留香妖姬哪肯緩慢,就著窗戶尚未關上的片刻之間,一招“乳燕出巢”,人也如飛矢般銜尾追出。
皓月當空,碧天如洗。
藍秀對著月光下站立的常玉嵐道:“把妖姬交給我,紀無情與司馬駿該醒了,你進屋去瞧瞧他們,毒氣初盡,要人保護。”
常玉嵐斜眼望了望剛追出來的留香妖姬,見她已穿上勁裝,不由尷尬的一笑道:“交給我吧。”
藍秀道:“啐!難道要我去侍候兩個公子。”
留香妖姬見他二人好整以暇,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內,心中氣惱可想而知。隨揚起蠶絲彩帶,一振手腕,攔住去路道:“誰也別想活著出暗香谷,不知死活的小輩!”
說時,彩帶掃向常玉嵐的腰際。
藍秀嬌聲道:“閃!不要用手擋,它會纏上不放!”
常玉嵐道:“我知道了!”
他在百忙之中,斷腸劍已經出手,迎著掃來的彩帶著力削去。
若是平常的彩帶,這一劍早已斬為數十截,即使是鋼絲鐵條,也難逃削斷的命運。
然而,蠶絲彩帶可繞指,堅逾精鋼。
但聽,錚!蠶絲彩帶竟繞在斷腸劍之上,一連繞了三圈。
藍秀一見,嬌叱聲道:“不要撒手!”
常玉嵐一劍出手,兵器被人纏住,既氣又惱,也沉聲道:“較內力嗎?你拿錯了主意!”
果然——留香妖姬存心要試試常玉嵐的份量。
她故意的放松橫掃之力,將自己的蠶絲彩帶纏住了常玉嵐的斷腸劍,且不用蠻力抖動。因為,從藍秀內功修為上看,可以知道她的同伴——常玉嵐絕對不是弱者。
假若自己著力一抖,說不定力有未逮,反而抖不動對方,屆時騎虎難下,甚而被對方借力摔倒當地。
她有了這個盤算,因此,纏上之後,緩緩的用力,微微向懷內牽引。
此時,只要常玉嵐有一絲動搖立樁不穩,留香妖姬必然猛的一扯,常玉嵐連人帶劍,不立即摔倒,也會立樁不定,撲向前來。
那時,留香妖姬會突然立扯為拌,像在室內摔大丫頭一樣,將常玉嵐摔在假山石上,非死必落個骨斷筋折,甚而摔成一個肉餅。
殊不知,常玉嵐自幼深受庭訓,金陵世家的家學淵博,加上不斷的鑽研“血魔秘笈”,尤其受藍秀“桃花髓”的鍛煉,在不斷的精進,已是當前不世高手,豈同小可。
無奈,常玉嵐是“魚在水中不知水”,他本身並不完全知道自己無形中的長足進步,因此,尚在“施展不開”狀態之下。
可是,人在急切之間,一切潛在的力量,往往能發揮到極限。
這時,常玉嵐耳聞藍秀的嬌聲叮嚀,面對頑強對手的壓力,心中受榮譽感與生死關頭的逼迫,一股無盡的熱力,明顯的由丹田暴發而起,如潮洶湧,遍及全身,終於,集結於執劍的右手臂上。
他不撤劍,不著力,只是穩穩握著劍柄,力透劍身,再漸次的用到纏在劍身上的蠶絲帶上。
一條蠶絲彩帶,像筆桿一樣的直,像弓弦繃得緊緊的,隱隱有—絲絲吃吃之聲,漸來漸烈。
初時——留香妖姬只受著從蠶絲彩帶上傳來的力道不可抗拒,不留如縷。
片刻——覺著手指發熱,腕間酸痛。
再來——力道直透手臂,筋骨咯咯有聲。
終於——整個身子血流不暢,酸麻僵硬,通身的肌肉收縮,好似要皺在一起,痛苦難當。
汗水,從額頭滴滴滴落。
兩眼,金花亂散。
手中的蠶絲彩帶,再也把持不住,一直向外滑,像被一股大力抽的般,怎的也定不下來。
藍秀在一邊道:“妖姬!識相一點吧,快快松手,或者乘著尚有一點力氣,放開蠶絲彩帶的圈子,不然,五髒離位,血染當場,後悔不及!”
除了依照藍秀的話去做,留香妖姬別無第二個選擇。
然而,她擔心就在撤招收勢的一剎那間,常玉嵐若是快如閃電的乘機一擊,到時怎的也閃躲不開。
因此,她勉強的腳下微微後移,眼看已到了窗外之下,手中彩帶全力抖動,讓纏繞在劍身上的圈套解開,百忙之中一個“倒翻元寶”,人搶著穿進窗子,到了室內。
常玉嵐並無非殺留香妖姬的心意,所以,留香妖姬這一招也出平他意料之外。
藍秀一見,忙道:“不好!這妖姬要在紀無情二人身上下殺手!”
常玉嵐不敢怠慢,仗劍而起,人劍合一,也向室內撲去,快逾飛虹,疾比流星。
室內——留香妖姬已從壁上摘下一柄長劍,尚未出鞘。
常玉嵐已跟蹤而至,不等她有片刻的緩沖之機,劍身一長,已抵在留香妖姬的後腰叻間,口中大喝道:“你待怎樣?”
這時,紀無情與司馬駿也被這聲斷喝驚醒,想是解藥已經生效。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咕嚕坐了起來,環顧室內,像夢幻似的,茫然四顧,不知所雲。
常玉嵐一見,朗聲道:“二位毒性未盡,不可用力運氣。”
就在常玉嵐說話之際,略一分神。
留香妖姬一斜身子,閃出常玉嵐的劍尖之外,“嗆啷”長劍出手,招展“靈鳳揚翅”,反劃常玉嵐的肩頭。閃避、出劍、制敵,一氣呵成,銳不可當。
常玉嵐在不防之下,不由大吃一驚-!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留香妖姬覺著執劍的手虎口大力一震,劍尖斜地飄出尺余,“叮咚!”一聲輕響。
這突如其來之舉,留香妖姬心頭大凜,以為劍尖折斷,急忙抽收長劍,仔細省視,幸而長劍無恙。
地上的輕響,原來有一只翠綠的耳墜子。
以一個豆大的翠綠耳飾,竟然卸去了長劍的前刺之勢,而且震得劍抖斜飛尺余,實在是令人驚訝的一件事。
藍秀的人在窗外探出個頭來,冷然的道:“乘人之危,好毒的劍法!”她說話之時,臉上含著一層微慍之色,又向常玉嵐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臨敵對陣,你不傷敵,敵必傷你!”
真的,假若常玉嵐在出劍之時,稍一狠下心腸,留香妖姬縱然不血灑當地,也必嚴重受傷。慢說回手,連出劍的機會也絕對沒有。
常玉嵐玉面生霞,紅著臉道:“這就是正邪不同的地方,黑白兩道的分別!”
這時,紀無情的雙眼發直,盯著窗外的藍秀,大聲叫道:“藍姑娘!藍秀!”
藍秀微微一笑,尚未來得及回話。
突然——留香妖姬一個箭步,挺劍而起,劍尖快如飛星,已抵上半坐半臥的司馬駿背後,正是心髒地位,要命的所在,尖聲叫道:“常玉嵐,丟下長劍,不然……哼!我先要了他的小命!”
司馬駿毒雖化解,功力未經調息,乃是虛弱不勝,覺著背後劍尖力透衣衫,臉色大變。
常玉嵐一見,勃然大怒道:“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要你碎屍萬段!”
窗外的藍秀卻道:“那也不必,留香妖姬殺人是家常便飯,多殺—個司馬駿又算什麼!我們與司馬駿非親非故,本來是兩碼事,就讓她先殺司馬駿,常三公子,你再殺妖姬也不遲。”
留香妖姬本是要脅之意,也不過是挾人質找逃生之路,聞言不由銀牙咬得吱吱響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他?”
“敢!”藍秀淡淡的道,“沒有人說你不敢。可是,我提醒你,司馬駿可是司馬山莊的少莊主,司馬長風的獨生子,司馬山莊能善罷甘休嗎?不把暗香谷踏平了才怪呢!”
常玉嵐也道:“留香妖姬,這後果要仔細的考慮,否則的話,你算惹了天大的麻煩。”
不料——留香妖姬把臉色一沉,橫著心道:“司馬山莊又如何?少來嚇唬本谷主!”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彼此顧忌之際。
“三谷主,慢點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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