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有幾個知名的城鎮。
彰德府,是個南北雜貨的集散地,一年四季商賈雲集,車馬相接,煞是熱鬧。
崑崙派每年一次大會今年選定這個府城舉行,乃是最為難得。會期定在二月二十八日。這一天,是東嶽大帝黃飛虎的生日。
崑崙派的大會,為何不在總舵所在地的崑崙山呢?一來,崑崙山地方偏僻,務路人馬往返舟車不便又費時口,尤其要邀請的賓客也往往岡路程遙遠而十請九不到。
二則,崑崙一派自七十二代之後,由於收徒氾濫良莠不齊,惡性影響所及,幫務不振,總舵幾乎自顧不暇,徒眾分散,人力、財力都有不勝負荷之感。
於是,掌門人西門懷德將一年一度的大會責成幾個人手眾多財源充足的分舵輪流辦理。
彰德府南來北往的人多,商業頻繁,幫務容易發展,財源不虞缺乏,是最好的大會地點,南北相距又恰在中站。因此,更加熱鬧。
處在北門外的「東嶽大帝廟」提前一個月,已經整修得煥然一新。
北方的廟會,是一件大事,四面八方的商人,早已向廟祝接洽,要租賃一片地方,搭建臨時的棚帳,賣草藥、農具、傢俱、吃食、茶點、玩具、衣飾……廟祝本來就是崑崙弟子,他憑廟中的人手是不夠的,所以也把這件事交給崑崙彰德府分舵來辦。崑崙門彰德府分舵的舵主,人稱「拚命郎君」羅大友,在地方上頗有些名望,可惜他是憑這點名望被崑崙派給看上的,目的只在借重他既有的名望,故而論手底下的功夫,並沒得到崑崙門的真傳,花拳繡腿而已。
大會就在東嶽廟,而接待四方前來與會的地方,卻是彰德府最大的一間「仕官行台」,店名叫做順風莊。順風莊在彰德府最熱鬧的商業中心,南門大街街頭,北門大街的街尾,一漣五進,門面六間,氣派十分宏偉。店主也是個舞刀弄棒的朋友,算是崑崙俗家弟子,叫做薛無痕,練就一身輕身功夫。
這一天,正是三月二十五日。天色也不過是黎明,太陽剛剛露出臉。
一個凶巴巴氣虎虎的黑衣青年,便風塵僕僕的跨步上了順風莊的台階,對剛剛起床未久,正在卸下大門門板的店小二帶者三分怒容道:「店家,你們這是不是叫做順風莊?」
店小二帶笑指著大門額上的一塊金字牌匾道:「暗!金字招牌,順一風一莊!就此一家,別無分店。」
凡是店小二,可以說沒有老實人。因此,店小二說話的神氣活現,是比平常人來得俏皮,顯得特別。
誰知那黑衣少年聞言厲聲道「難怪順風莊的氣焰逼人,連個狗腿子店小二也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咦!」店小二斜著眼道,」這是隊何說起,我是狗腿子嗎?就算是,也是崑崙門的狗腿了,該不是客官你養的狗腿子吧。」
黑衣少年益發不悅的道:「客人上門,就是你的衣食父母,連你們掌櫃的也是一樣。」
誰知,店小二嘻嘻一笑道:「客官,改天吧。今天,咱們順風莊被別人包了,七天以後,再請你來照顧。」他說完之後,自顧去搬門板,再也下理會那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勃然大怒,一跨箭步躍進店門,伸手隨意一推。但聽那一連五塊早已「上」好的門板,軸節斷落,發出聲大響,五次連在門閂之上,全部倒了下去。
店小二不由大叫道:「哪裡來的愣頭青,也不打聽打聽咱們順風莊的行情,大清早就來鬧事。」他這一大聲喊叫,驚動了所有店中隊計,一齊擁了上來,對著黑衣少年亂吼一通。
黑代少年一言不發,順手抽出一根門閂,揚起股勁風,也吼道,「怎麼,想打!」
「打」字出口,場面大亂。二三十個夥計,呼哨一聲,群體而上。
黑衣少年氣定神閒,振腕揮動手中門閂,逢人便打,遇物就砸。一時,呼痛之聲不絕於耳,嘩啦僻啪之聲此起彼烙,亂成一片。
後進腳步聲中,走出一個孔武有力的漢子,年約二十餘歲,身材瘦削,薑黃面色,雙目有神,兩眉緊皺。人在門以內,陡的一式鸞飛魚躍,人己到了前堂人廳之上,高聲喝道:「閣下住手!
住手!釘話找我姓薛的說,該如何我是店東,願一人承擔。」
黑在少年聞言,這才將手中門閂丟在地上,也朗聲道:「你就是店東,你名叫……」
薛無痕拱手道:「在下薛無痕,請問閣下是……」
黑衣少年掀起雙眉道:「黑衣無情刀紀無情,聽說過沒有?」薛無痕不由臉色一怔。南劍北刀,馳名宇內,紀無情的名號在武林之中。喧騰不是一時片刻。常玉嵐、紀無情、司馬駿、沙無赦,波江湖上譽為武林的四大公子,也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薛無痕開了招商客寓,眼皮本來就雜,雖沒見過四大公子的任何一人,但聽說早已聽說過。出此,他連忙上前,供手為禮,面帶笑色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南陽紀府的紀爺,下人不知,多多得罪,請息怒!在下賠禮,請!」薛無痕單掌肅客向後進正房請。
紀無情怒意稍減道:「既然開張鋪面,可不能持仗崑崙派的虛名慢怠上門的客人,」
薛無痕忙暗著笑臉道:「紀爺,你指教的對,傭人無知,還請海涵!」
到了正廳,早有傭人端出茶湯敬客。
沒等薛無痕開口,紀無情放下茶杯,朗聲道:「薛掌櫃的,貴店共有多少客房?」
薛無痕應道:「總共有二十二個上房,九間下房。馬廄卻很寬大。」
紀無情不住的點頭道:「正好,從今天起,你們的客房全由紀某訂下了,不准再招待其他的客人。」
此言一出,薛無痕幾乎下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然說不出活來。先前,薛無痕以為黑衣無情刀紀無情,是崑崙門禮請前來參加崑崙年會的上賓,所以才侍客之禮接進正廳。為今,聽紀無情之言,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因此,略一定神,依然帶笑道:「紀爺是不是本門帖請前來參加大會的?」
紀無情冷漠的道:「參加大會一點不錯,可惜,我並不是西門懷德那老兒請來的。」
薛無痕既是崑崙子弟,耳聞紀無情之言,不由怒沖沖的道:「自古文人相輕,咱們武林可沒有這個惡習,請紀爺看在武林一脈份上,對本派門主稍加尊重,薛某直言,紀爺莫怪,」
不料,紀無情聞言,單掌猛的一拍茶几。
「鏗鏘!」茶杯被大力一彈,竟然飛了起來,跌在地上摔成數不清的碎片。
紀無情森顏厲色的道:「西門懷德是你們的門主,可是,在紀某眼中,沒有他這一號的人物。今天紀某只談住店,談別的,你還不配。」
薛無痕也是條硬漢子,聞言也著色吼道:「既然如此,本店恕不招待,送客!」
紀無情冷笑一聲道:「由不得你!紀公子我是住定了,喏!這是店房租金,飯食的銀子。」他說著,探手在懷內取出三個十兩來重的金元寶,順手向檀木屏風上丟去。
篤!篤!篤!嘶嘶風聲之中,二次脆響。三個金元寶一併排射進堅如鐵石的檀木屏風之上,幾乎全部看不兄了。力道之猛,用法之巧,令人歎為觀止,也令薛無痕自料不是敵手。
然而,薛無痕乃是彰德的地頭蛇,又是常年開著這座全府城最大的旅社,免不了經多見廣,自料手底下不能解決,嘴皮子上也不能示弱,因此道:「紀爺是特意前來找崑崙一門的渣子?」
紀無情冷笑道,「由你去想!」
薛無痕苦苦一笑道:「我們開店的有開店的規矩,講究個先來後到,順風莊早已被人訂下了。紀爺,你呀,來遲了一步。」
紀無情既然是存心而來挑事找碴,便大講歪理的道:「如此甚好,先來後到,我紀無情不是先來嗎?既然他們後到,還有什麼話說。」
薛無痕為之氣結,又道:「紀爺,先來後到只怕不是你這等解釋吧。」
紀無情的劍後一掀道:「我就是這等解釋。」
正在此時,店門之外,人聲嘈雜。
一個店小二氣喘如牛的跑進來道:「掌櫃的,門外又有十二個野漢,硬叫著要住店,不講道理,還要動手打人。」
紀無情一聽,笑了聲道:「嘿嘿!我的人到了。店家,快讓他們進來。」
話沒落音,幾個店小二跌跌滾滾的衝了進來。接著暴吼之聲一片,十二個粗壯健漢,半跳半吼的也進了正廳。
他們一見黑衣無情刀紀無情,一個個收起凶神惡煞的樣子,十分恭敬的站得挺直,其中一個向紀無情供手執禮道:「請問敢是紀公子嗎?」
紀無情大刺刺的點了下頭道:「各位辛苦了,我已訂下這座順風莊,做為我們的下處,該歇著了。」說完,回頭對發呆在一邊的薛無痕道:「店家,引他們各就上房,梳洗之後,在大廳擺一桌上等灑筵,算是替他門兄弟接風洗塵。」
薛無痕氣得像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薩,咬著牙大聲道:「紀無情,枉費你是名門正派,把崑崙門當成了什麼?欺人太甚!」他說著,由座位上跳了起來,向正廳外衝去。
「你還個能走!」斷喝聲中,紀無情已騰身而躍,攔住薛無痕的去路,冷冷的道:「你該先吩咐你的手下,把酒筵安排好再走不遲。」
薛無痕真是「光棍眼睛亮,不吃眼前虧。」他衡量著慢說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就是那十二個漢子,人人都不是好相與的。因此,他強忍怒火,咬牙切齒的道:「好,薛無痕的順風莊認栽,可是,崑崙一派不會認栽,咱們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紀無情狂笑聲道:「哈哈!好!紀無情找的正是崑崙派,你這種小角色,還不是我的對手。滾!半個時辰之內,要是不備好酒筵,我連你這順風莊,也拆成一堆瓦礫場,哈哈!」
就在此刻、門外一聲:「無量壽佛!」
聲音不大,但震得人耳鼓發抖,調子不高,但一個字一個字如同黃鐘大呂,帶動的餘音裊裊不絕如縷,久久尚有嗡嗡之聲。
薛無痕大吃一驚,卻也神情一愣,打量著門外門誦佛號之人。
原來是一個蒼蒼白髮,身材高大魁梧的偉岸道士。
那道上赤紅臉,連眉毛都是白的,奇怪的是,沒有一根鬍鬚,海下光禿禿的十分刺眼,也十分滑稽,一身八卦鶴敞,半披半穿,散開前胸不束不扣,肩上扛著一柄光亮的鐵骨傘,大跨步進了大因為前面的客廳中順風莊的入部被趕到正廳來,所以那道士進門之後、逕自向正走來,翻著對既大又亮的眼睛,瞧著紀無情道:「小伙子,你能公然大嚷找的是崑崙派,這份勇氣可佳,真是後生可畏!」
他口中說著,並不理會紀無情與薛無痕,甚而僅僅對正廳中一字排列的十二血鷹瞄了一眼,一疊身,自顧坐在正位,原先紀無情坐的大位上。
紀無情看得出,那道上步履之間,雖如常人,但步馬的穩、步法的健,分明有過人的內功修為。
因此,他不再理會薛無痕,折身向偉岸道士道:「道長,還沒請教你法號是……」
偉岸道士將肩頭的鐵傘重重的向地上一杵,「通!」發出聲震耳的大響,然後時紀無情咧咧嘴道:「一定要問嗎?」
紀無情已有三分不悅。
因為道士放下鐵傘,用的是大力手法加上收放的內功顯示一隻發聲音並未將地磚砸碎,連破損的痕跡也沒。乃是外剛內柔的雙修功夫。
這種內外兼修功夫固然高明,只是嚇不到紀無情,因為紀無情家學淵博,從兒時經父母調教,也已達到了這個地步,並不足奇。
但是這道士炫功耀力,乃是敲山震虎的手段,實在是武家一忌。因此,紀無情面色一沉,冷哼一聲道:「道長功力深厚,紀某頗為欽佩,只是,外剛內柔,乃是彫蟲小技,南陽紀家的家丁護院,都練過三五年,哈哈!道長,你可能是江邊賣水,孔夫子門前賣文。」
那道士翻了翻大眼,盯視著紀無情道:「南陽世家紀飛虎是你什麼人?」
紀無情朗聲道:「你先報出名號來。」
「好!」道士咧嘴一笑道:「鐵傘紅孩兒辣手判官鄭當時,聽說過沒有?」他彷彿十分得意自己有這麼長的名號,也十分驕傲的又充滿自信的覺得自己的名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雷響天下的名人。
不料,紀無情淡淡冷哼聲道:「哼!沒有!」
道上勃然大怒,霍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厲聲暴跳如雷:「好狂的小子!報上名來,道爺好超度你上路。」
他的一頭白髮,本來披散垂肩。此時突然根根倒立,好像一個紅士堆上長滿了蓬蓬亂草,甚是怕人。同時,道士的一隻大如鋼鈴的眼睛,一閃一閃,不停的放出懾人藍光,形同鬼火,比傳說中的山精妖怪,更加凶狠。
紀無情雖然狂放,也不覺悚然一驚,閃身退出正廳,朗聲道:「老怪物,你是人還是鬼。」
辣干判官鄭當時手中鐵傘向地面一撐,人已尾隨而出,就在院落之中喝道:「快報名來!」
紀無情「嗆啷」聲中無情刀出鞘,橫刀當胸,朗聲道:「紀無情!你聽說過沒有?」
「紀無情?」鄭當時口中喃喃的道:「看你這把無情刀,應該是南陽世家的傳人,你與紀飛虎怎麼個敘法,是他什麼人?」
紀無情道:「他是先父,我是他唯一的兒子,這把無情刀你既然見識過,那該心裡有數。」
鄭當時的怒火稍息道:「有什麼數?」
紀無情道:「不大好應付。」
鄭當時本已平息的怒火,突的又發作起來,怒吼道:「小輩!
當年你爹與我雁蕩山六天七夜,也沒分出勝負來,憑你這年紀,能比你爹高嗎?」他說時,忽然將手中鐵傘迎風一抖。
呼——一陣猛然的勁風,應聲而起。
鄭當時的那柄鐵傘,原來只有傘骨,八八六十四支傘骨,寒光閃閃,如同六十四片飛薄的利刃,加上鄭當時手握的傘柄不停轉動,利刃破風之聲刺耳驚魂,點點閃動寒芒,耀目生輝。
紀無情耳聞鄭當時之言,心知這老怪功力必非等閒,加上鐵傘乃是外門兵刃,不由格外小心。
因此,他橫在胸前的無情刀不敢輕易出手,只是護住子午要穴,從天庭、玉柱、紋中、喉結、中庭、丹田、會陰,一線穿珠,守個牢固,然後凝神待敵,要先判明鄭當時的傘招。
鄭當時老奸巨滑,洋洋而笑道:「小娃兒,你倒老練得很,道爺的招數,不是你可以看得出的,先接這一招試試。」
鐵傘挾雷霆萬鈞之勢,把當而舞成一堵牆般的勁風,蒙頭蓋臉的向紀無情推來。
紀無情只覺著眼前黑漆一片,黑暗中有萬點寒星,不分個的迎面襲來,根本看不見辣手判官鄭當時人在何處,甚至連影子也沒有。
過招對敵,連對方都看不到,試想要想克敵制勝,豈不勢同登天。
紀無情眉頭一皺,忽的側身橫跳丈餘,閃到通往外廂的出口之處,放眼尋找鄭當時的影子。
他這一招甚為聰明,一則可以從側面找到敵人的蹤影,二則因為像鄭當時手中鐵傘之等外門兵刃,既寬大又沉重,不能硬接。
在狹小的空間之中也不易閃躲,只有找寬大的地方,也能利用靈活的身法,巧妙的招式,避重就輕,伺機制敵。
這時,正廳七十二血鷹一見紀無情有了敗象,十二人一聲叱喝,全都閃到院落之內,分為四方,圍住了辣手判官鄭當時。
紀無情一見,朗聲喝道:「這個老怪物還不用驚動各位,讓紀某一個人打發他上路。」十二血鷹的手下功夫究竟如何,紀無情並沒見過。
十二血鷹用的是軟刀,對付鐵傘如同螳臂擋車。
十二血鷹加入圍攻,滅了紀無情的威風,形成了群毆群牛。
十二血鷹人多,把本來不寬的院落,擠在一起,對鄭當時更加有利。
因此,紀無情接著叫道:「鄭老怪物,有種的跟紀某到南門外亂墳崗比劃比劃,讓紀少爺伸量伸量你怪招絕學,我先去了,來不來在於你的膽量。」
他不等辣手判官鄭當時回答,人已一溜煙的竄出順風莊,逕奔南門而去。
辣手判官鄭當時鐵傘既已出手,焉能就此作罷,他本是三十年前的魔頭,為人在善善惡惡之間,而聽紀無情吆喝之聲,不由叫道:「小輩,竟然也有些我的脾氣。不喜歡群打濫仗。好!道爺看首你有多大的能耐,就全當舒散舒散筋骨。」說著,連鐵傘也不收,尾隨著紀無情,半點也不放鬆。
此時,街頭已人潮如鯽。
然而紀無情幾個岡躍,快如飛矢般在前,鄭當時舞動鐵傘,如同一個大年輪緊跟在後,不免引起一陣騷動,路人也紛紛走避。
亂墳崗就在南門外兩箭之地,平時極少有人來往。
紀無情選定一個稍微平坦的窪地,立在塊大石碑之上,朗盧道:「鄭當時,有什麼奇招絕學,你就儘管連壓底的玩藝都亮出來吧,」
辣手判官鄭當時悶聲不響,舞動鐵傘,瘋了一般出招連人帶傘,滾捲如潮,硬生生向紀無情立身之處撲去,勢同驚濤拍岸。
紀無情一路飛奔,心中卻在盤算鄭當時的招式,尤其是揣摸著漆黑一片的傘招。
竟然被想出一套妙著。
傘勢席地捲未,不妨凌空飛躍。
傘勢平面推來,專門側跳斜騰。
傘面當頭壓下,立刻矮身遊走。
因此,他眼見鄭當時人傘合一滾騰而至,長嘯一聲,提氣上拔,猛然穿過鄭當時的頭頂,無情刀下削帶刺,認定鄭當時戮去。
鄭當時人在地上,幾乎是不斷滾動,這種滾動之勢,一時怎能收勢停身。
幸而他對敵經驗老到,急切之間,人在地上,雙臂來個急轉彎,硬將旋動之中的鐵傘倒轉過來,「叭吐!」一聲,因旋勢太急,一大半傘骨,竟刺進身後的一個墳墓堆中。
紀無情原本要下撲連人帶刀奮力一搏,忽然順鼓的勁風猛然一旋,心知不妙,眼前金風刺來,幾乎近在眉睫,一股涼意起自心底,嚇得大呼一聲:「不好!」折著全身之力,將整個人捲成一團,連翻帶滾,就在毫釐之差,滾到一個墳堆之後。
這時,辣手判官鄭當時,也是額上嚇出冷汗,茫然呆立在三丈之外。
兩人彼此都滿面驚嚇,彼此誰也不敢輕易出手,就這麼相對巡視著,像兩隻鬥雞。
辣手判官鄭當時心想:「這個紀無情年紀輕輕的,就這麼凶狠。
比他老子紀飛虎要高明許多,我苦練了十來年豈不是白練了!隱姓埋名為的是什麼,就等重出江湖一舉成名,而個……」
紀無情也在想:「難怪他當年與爹爹力拼多日沒有分出勝負來,看來不可輕視,我這等挖空心思,計對他創出來的絕招,不但沒能奏效,而且幾乎被他反擊成功,要是被他的精鋼傘骨砸個正著,雖然不是被切成兩段,恐怕也是多了十餘個血扎,還有命嗎?」
足有盞茶時分。
兩人像是不約而同,齊的發聲吼,雙雙騰身而起,傘風似海,刀光如山,凌空中義換了一招。
「錚!」火星四濺,兩股勁風相擊,發出聲悶響,又是不分上下。
紀無情愉偷看了一下了上的斷魂刀,幸而用的是刀背,因此並無損傷。
鄭當時也在抽招之時瞄了自己的鐵傘一眼,卻沒有被紀無情的刀背砸壞。
就在兩人換招之後。
從亂葬崗外的小路上,一群人快步如飛跑米,為首的正是崑崙一派現任掌門人西門懷德。
西門懷德的人在老遠,人聲嚷道:「當時兄,千萬不要動手。紀賢侄,快快退下。」
他的喊叫聲中,人已到了亂葬崗的草坪之丘,拱手向辣手判官鄭當時含笑道:「鄭兄,你老久來出山,今天能重出武林之初,第一次就肯來參加本門大會,乃是小弟的光彩,何必與紀少俠鬥氣。」
說完之後,回頭向紀無情道:「紀少俠,別來無恙,我來引見……」他的話尚未落音,紀無情搶著吼道:「不必!哦!原來這個老怪是你請來的。」
西門懷德聞言,不由奇怪的道:「紀少俠,難道你生老夫的氣?」紀無情不怒不吼,反而冷冷的一笑道:「一點也不錯,西門懷德,你少裝蒜,紀無情找的就是你。」
「找我?」西門懷德莫名其妙的茫然道:「是為了來參加本門的大會?」
紀無情的臉色一沉道:「呸!少在臉上貼金,狐群狗黨,開的什麼大會。」
此刻,十餘崑崙弟子已到了當場,聞言個個怒形於色,但是礙著本派的掌門在此,弟於們不便多言。
西門懷德算是修養有紊,雖然臉色一紅,但強自按耐下來,緩緩的道:「少俠此言差矣,崑崙開山數百年來喬列八大門派之一,我不敢說什麼名門正派。但也不是你所說的狐群狗黨。」
這時,辣手判官鄭當時道:「西門兄,這真的是紀飛虎的兒子嗎,為何如此狂妄?」
西門懷德點頭道:「飛虎兄少年之際,也是個性情剛烈的人,個過,他是理字當頭,義字為重。」
紀無情聞言,更加火上加油,暴吼道:「你們也懂得什麼叫做理,什麼叫做義?」
四門懷德朗聲道:「不敢說全懂,但是老夫的為人武林自有評論。少俠,近十年米,本門弟子因為人數過多,良莠不齊在所難免,若有得罪之處,只要你指出名來,三日之後的大會上,我一定按門規處治,給你南陽世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紀無情咬牙發出一個無聲的冷笑道:「真的?」
兩門懷德忙道:「老大身為掌門,別的不敢誇口,這一點自信還辦得到!」
紀無情又追問一句道:「真的?」
西門懷德道:「只要你點出名來,舉出事實,一定還你一個公道,鄭老可以做證。」
紀無情將干中無情刀舉起,遙指著西門懷德,沉聲大聲道:「就是西門懷德!」
在場之人全是一陣愕然。
一眾崑崙弟子,互望一眼之後,不由鼓噪起來,三五個已再不能忍耐的急性議子,已高聲嚷道:「掌門,這紀無情是存心找碴挑事來的……」
西門懷德苦苦一笑,一隻手掌虛空輕輕按了兩下,阻止了門下弟子,卻又向紀無情道:「紀世兄,老夫適才說過,要舉出真憑實據,你的真憑實據在哪裡,老夫又做了什麼開罪你南陽世家的錯事?」
紀無情怒氣沖沖的道:「錯事?何止錯事。你心狠手辣,殺了我一家二十一口,放火燒了紀家的基業,難道是假的嗎?」
鄭當時聞言,不由身子一震,瞪起雙大眼睛,望著西門懷德。
西門懷德反而朗笑聲道:「少俠,你的玩笑未免開的忒大了吧!」
紀無情道:「個少俠哪有心情與你開玩笑。西門懷德,依我的性子,現在就要向你討回這筆不共戴天的血債。可是,哼哼!少俠我忍耐三天,三天之後,我要在東嶽廟當眾揭開你兇惡的面目,當眾要你血染七步,割下你的六陽魁首,血祭我紀家二十一口的在天之靈!」
他越說越氣,臉色鐵肯,一雙虎眼幾乎要從眼眶內暴出來,然後冷哼一聲又道:「你儘管邀人保鏢,紀無情若是不能報父母血仇,哪算我學藝下精,從此,江湖之上,再沒有南陽世家這一號!」
兩門懷德是既急又氣,逼得說不出話來。
紀無情又道:「你為何不說話?」
西門懷德這時才透過一口氣來道:「這話是從何說起?未免血口噴人!」
紀無情道:「我的話已說完,咱們三天之後在東嶽廟見!」他說完之後,反手還刀入鞘,一個彈身,就待離去。
西門懷德彈腿疊腰追蹤而起,朗聲道:「且慢!紀少俠,你所說的事,是親眼所見嗎?」
紀無情爽朗的道:「沒有!」
西門懷德道:「聽了別人的話?」
「對!」紀無情雙拳緊握道,「你自為神不知鬼不覺,沒算到有人親眼目睹吧。」
西門懷德道:「此人是誰?老夫願意與他三當六面的對質。」
紀無情冷漠的搖搖頭道:「我發誓不說出此人,他才肯將實情相告,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西門懷德,你心中明白就好。咱們三天之後見,我不怕你一走了之,哼哼!一派一門的大會,總不會見不到掌門人吧!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紀無情的人已平地躍起,衣袂連振,像一縷黑煙已在十四五丈之外。
西門懷德大叫道:「紀少俠!紀無情!」
然而,黑衣無情刀的紀無情三幾個起落,已沒入荒煙蔓草之屯看小到影子。
兩門懷德喟然一歎道:「這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辣手判官鄭當時皺了皺舊頭,低聲道:「西門兄,這姓紀的娃娃所說的話……」他說到此處,優豫了一下,才又道:「我想不會吧。你與南陽世家向有交往,毫無芥蒂,更沒何利害衝突,怎能下此毒手殺人滅門?」
西門懷德連連搖頭道:「鄭兄,你該知道崑崙一門口漸沒落,我日夜憂心忡忡,自顧尚且不暇,怎能惹事生非,哪有力量殺人放火。再說,小弟的個性,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辣手判官鄭當時不由失聲一笑:「噗!我想你是不會的,是否有人嫁禍江東?」
西門懷德道:「我兩門懷德的才略不足是真,們從來沒得罪過人,誰會陷害我?」
這時,崑崙弟子中一人道:「上稟掌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紀無情蠻橫無理,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與他拼了!」
西門懷德道:「這不是崑崙一派的事,要是把近日江湖上一連串的事聯起來,只怕一場暴風雨就將來臨,血腥殺劫,是免不掉了。」
辣手判宮鄭當時道:「久別中原,難道三十年前的熱鬧又要重演嗎?」
西門懷德不住的歎息道:「先是血鷹重現,現在是出了「桃花血令』,看來這場殺劫耍比三十年前還要來得厲害。」
他這位老掌門一臉的悲天憫人之色,當然對於三天之後的大會更加擔心。
因為紀無情臨行的那股怨氣、那份怒火、那深的恨。那凶的神色,分明是抱定不共戴天的決心,誓死相拼的架勢,常言道:一人拚命萬夫難擋。再說,紀無情是有備而來,諒來個僅他一人,所知道的已有十二個來歷不明的高手,齊集在順風莊。
辣手判官鄭當時眼見老友面色凝重,神情黯然,不由道:「西門兄,我鄭當時算是真的當時,三十年不履江朋,再出道就碰上這場熱鬧,講不得,只好認了,雖不是你崑崙中人,也不會袖手旁觀。」
西門懷德悠然一歎,拱手為禮道:「鄭兄,但願憑你的無上功力,震懾住這一次殺劫,崑崙門別無妄想,只想這次大會平安無事。唉!」他的一聲長歎,淒涼至極。
亂墳崗在西斜的太陽光下,愈覺得肅殺、寂寥。
暮春季節。
北國的原野,麥浪迎風,大地翠綠。一望無垠的遼闊,是那樣開朗豪邁。
然而彰德府卻隱隱地有一重化不開的殺機。
出了北門,這股殺氣騰騰的氣氛。連一般人也感覺得出來,只是誰也不敢過問。
在八大門派之中,崑崙一派雖然像一個破落戶,但在彰德府,卻是叫得噹噹響的江湖字號。一則「拚命郎君」羅大文是地頭蛇,上起官府,下到雞鳴狗盜之徒,莫不知道有這一號,因此,人緣極佳。二則,崑崙門一年一度在彰德府舉行,官府自問惹不起。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分舵中也早已從上至下的有了打點。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受到好處的官府不聞不同。百姓們誰敢多事。
因此,通往東嶽廟的路上,公然的安了明樁,各站刀劍錘抓,其餘的暗樁,也密密麻麻,把這短短的官塘大道守得水洩不通。而會場東嶽廟,更加關防得嚴,像一個鐵桶一般,沒有崑崙門的信物,斷難混得過去。
分舵之主「拚命郎君」羅大文,分為早、午、晚各一天三次自己親自帶了手下逡巡,平時,分舵的執事,輪流查察毫不懈息。
為了使大會做得熱熱鬧鬧,保留崑崙派的顏面,對於周近數百里來趕集逢會的買賣客商,崑崙門分別安慰,鼓勵他們照舊參加來做生意,免得大會冷冷清清。所以,雖然是山雨欲來的危機四伏。但外弛內張,表面仍舊是昇平景象,熱烈異常。
崑崙掌門人西門懷德,是夜派出門人,四下延請各門各派的高幹,專誠邀請他們參加大會,既想藉著各方實力,做為震懾江湖的聲勢,必要時也可能多一些幫手,把自己一門一派之事,擴大為整個武林的糾紛,將這千斤擔子分開了來。最不濟,也多幾個徘解的魯仲連,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已經是三月二十七了。
時近初更。月黑、風高、雲濃、星稀。
一連兩天,並沒有黑衣無情刀紀無情的訊息。
西門懷德坐鎮在東嶽廟正殿,上首,坐著「鐵傘紅孩兒辣手判官」鄭當時,右首,坐者一個斑白頭髮又白又胖長相非常富態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初看上去,與常人並無二致,假若仔細一看她那對山森森的人眼睛,令人不寒而悚。因為除了她的眼睛特別大之外,眼珠子白森森的,竟然沒有半點黑瞳子,比盲目的瞎子還要怕人。
這時,她的一雙白眼珠微微一動,仰臉對著大殿的屋頂,咧開厚嘴唇,破鑼似的喊道:「西門,怎麼一連三天都沒動靜?」姓紀的小於是唬人的吧,會不會早已溜之大吉,離開彰德府,害你窮緊張一頓?」
西門懷德苦笑一笑道:「不呵能,紀無情年輕氣盛,做事不會虎頭蛇尾,他是有備而來。」
鄭當時也扶了扶身側的鐵傘,點頭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小子手底下有兩下子,個會甘心就此溜之大吉。」
老太婆冷兮號的道:「西門,那小子會不會聽說我來了,他知難而退。」
鄭當時不以為然的道:「老姐姐!你我多年沒有在江湖上露面,常言道老雞老鴨值錢,人老了可就不值錢了。對不對?」
老太婆聞言,白眼暴動一下,有些著惱的道:「我不服氣,雖然多年沒出道,『瞎眼王母』柳搖風七個字還沒人敢忘吧。」
「瞎眼王母」柳搖風二十年前可是「棘手」角色,當年九疑山有一個知名的門派,開窯立寨的開山祖師原來是一個「生苗」、人稱「九天飛狐」,柳搖風就是「九天飛狐」的妻子。
「九天飛狐」來自苗僵,落腳九巔山開山擋萬,憑他一身怪異的武功,確也創下了名頭,漸漸為八大門派所接納,幾乎形成了八大門派以外的第九大門派。
怎奈,「九天飛狐」野性難馴,野心逆大,不但不與八大門派修好,而已揚言要消除異己。見了八大門派之人,不分青紅皂白,一律用最惡毒的手段對付,死在他手下的武林朋友,簡直數不清。
因此,惹起了公憤。
先是,八大門派以牙還牙,見了九崇山的子弟,也大施報復。
惡性循環,九嶷山與八大門派成了死對頭。
僅只如此,「九天飛狐」憑著怪異的功夫,還不曾失敗,八大門派雖也有聯手之議,還沒能找出制倒「九天飛狐」之策。
不料,禍起蕭牆,生性殘暴的「九天飛狐」對自己的門下,也毫不留情,稍有不如意者,不是當眾用功夫立斃大庭廣眾之前,就是用野蠻的剝皮吸血手段加以處置,令人慘不忍睹。
久而入之,人心渙散。
僅只是人心渙散,卻也無妨,內中幾個親信,竟然連起手來,乘著「九天飛狐」沉睡之際,用牛筋結成的練索,捆綁了個結實,燒紅了七十二柄火紅的匕首,刺進「九天飛狐」的通身七十二個人穴。
別說「九天飛狐」也是血肉之軀,就是鋼鑄的金剛鐵打的羅兒也沒有不死的道理。
當時,「瞎眼王母」柳搖風,正值不在九疑山,而遠赴苗疆一來採藥,二來參加苗疆的皇年拜月大祭。等到她事畢回轉九疑山,一眾弟子煙消雲散,只剩下「九天飛狐」已僵未腐的屍體。
「瞎眼上母」柳搖風,據說抱著「九天飛狐」的死屍,足足哭了七天七夜,只到屍體已發出臭味,才在九疑山前埋下,自己也找了一個隱秘的洞穴,從此不出九疑山,偶爾下山,也僅止採買些火種而已,不再與江湖人十來往,也絕口不提「替夫報仇」的事。
這一次,湊巧下山,碰到崑崙派手下,用盡甜言蜜語,加上「辣手判官」鄭當時與「九天飛狐」生前頗有交情,才把這老婆於找到彰德府來押陣。
因此,「瞎眼王母」柳搖風對於鄭當時的活,認為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打心眼裡一百個不服氣。
西門懷德生恐自己的兩個靠山起了內哄,忙個迭的陪著笑臉道:「柳姐姐,你的大名當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鄭兄的意思,是恐怕後生晚輩們不知道你內外雙修的至上功力,所以……所以……」
「瞎眼王母」柳搖風拉開破鑼嗓子略略而笑道:「格格!那容易,靈不靈當場試驗,不怕死的,下妨來試試。我是眼瞎心不瞎。
手更不瞎,」
她的話才落音。忽然,簷前那塊「東嶽帝君」的橫匾上,一縷黑煙似的飄一個花衣人來。
那黑乎乎的人未落地,尖聲尖氣的叫道,:說的不錯,一殘二瘋三大怪,是既不殘又不瘋,也不怪!」
正殿上除了「瞎眼王母」柳搖風,「辣手判官」鄭當時之外,兩門懷德既是崑崙一派的掌門人,也有相當高的修為,此時,全部大吃一驚,不自覺的同時起步發難,全向那花衣人撲去。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之事。
崑崙門一年一收的大會,由於人頭複雜,三山五嶽的黑白兩道本就良莠不齊,因此,東嶽廟一月之前,已有戒備,別說是入,連一隻麻雀也躲不過明裡暗裡的監帆防範,加上紀無情這麼一鬧,不分日夜崑崙弟子十回二個時辰都時時小心,處處留神。
如今,就在正殿的頂上橫匾之中躍下一個人來,怎不使在座之人大吃一驚呢?所以,兩門懷德等三人,已成三角之勢,圍了上未,其餘崑崙門人,也一窩蜂的擁上前去,圍在正殿四周,個個亮出傢伙。
橫匾上飄下的花衣人飄身下地,又尖聲叫道:「幹嘛!只聽說列隊歡迎,可沒聽說圍個大圈圈來歡迎客人的。這是新規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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