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滅際一抹血紅。
遠處,好像起了大火,烈焰沖天,濃憫入雲,火勢十分熾烈。
南蕙放眼望去,不由吃驚的叫了起來道:「不好!青螺峰狂人堡起火了。」
常玉嵐也緊張的道:「南姑娘,起火之處是狂人堡?沒看錯吧?」
南蕙連聲道:「錯不了!錯不了!在巢湖幾個月,方向還弄得清楚。」
常玉嵐聞言,忙對蓮兒道:「叫他們飛槳全速,趕往青螺峰救火。」
這時,藍秀也已山底艙來到艙頭,顰眉道:「這把火有些奇怪。
其中心有文章。」
船,在八個健婦奮力搖槳之下,鼓起七尺高的浪頭,破浪前射,漸漸接近了青螺峰。但見青螺峰頂火光沖天,烈火中有人影躍縱如飛,偶爾有喊救之聲,隨著夜風傳來,分明不是單純的火災。
除了紀無情服了藥昏昏沉沉的側臥在躺倚之上毫無知覺之外,其餘的人全都凝望著青螺峰的火勢。怎奈,水上行船雖然在八柄飛槳之下十分快速,但是,眼睜睜的可望而不可及,最是令人焦急。
眼看船離狂人堡的岸邊還有數十丈之遠,而由狂人堡登岸的石階潞上,一連約有十條通身血紅勁裝的漢子,奔跑而下,一個個手中刀光霍霍,到了岸邊,一陣風似的躍上停在山腳下四條撥風快船,一撥船頭,破浪駛去。
常玉嵐看得清楚,不由連連跺腳道:「是一個謀殺慘案,歹徒們好狡猾!」
然而,畫舫與那四條撥風快艇,乃是反方向而行,眼睛可以看得見,一則是有大火襯托著,看得明白,二則是水上視線遼闊,沒有遮攔。
但是,水上直線,兩下相去最少在數十丈之遙,又是相反的方向,轉瞬之間,快艇的一點黑點也消失在茫茫水煙深處,終於無影無蹤。
船上的常玉嵐固然是懊惱異常,連南蕙藍秀等人也只有乾瞪眼瞎焦急,無可奈何。
等到畫舫靠了青螺峰的石階碼頭。常玉嵐彈身躍到岸邊,口中朗聲道:「不要離船,讓我一人先去看個究竟。」
南蕙在狂人堡住過多時,對於江上寒、江上碧兄妹,已有相當程度的感情,哪能在船上等待。因此,不管常玉嵐如何囑咐,也跟蹤而起,銜尾躍身上岸。
藍秀悠悠一歎道:「事下關心,關心則亂。南蕙這個女孩,也是熱心快腸之人。」
卻說常玉嵐展起功力,不管山上石階如何陡峻,他是揉身而上,雙腳僅僅借力幾點,人已到了狂人堡石碑之前,放眼向石碑望去,不由大吃一驚。但見石碑之上,硬生生的釘著一枚寸五左右的「桃花令符」。他暗喊了一聲:「糟!」心想:「這又是一樁嫁禍給江東的事件。」
他一言不發,騰身而起,探手摘下令符,又向峰頂奔去。
此時,南蕙已經追了上來,她一見常玉嵐撲向石碑,探手取下一物,一面騰追上來,一面嬌呼道:「發現了什麼嗎?」
常玉嵐只好道:「沒什麼,快到峰頂救人。」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成了並肩之勢。
南蕙一面全力向前,一面道:「你在石碑上彷彿有所發現。」
常玉嵐不善說謊,隨口應道:「一個假的令符,桃花令符。」
南蕙尚不知道什麼是桃花令符,又道:「桃花令符?是哪一門派的?」
常玉嵐應道:「說來話長。」話落,兩人不先不後,一齊落在峰頂上。
但見余火猶燃,狂人堡的堡眾,有的在灌水救火,有的在救治受傷的人。
南蕙已發現了亂糟糟的眾人之中,江上碧帶淚呆立在火場一角,情形十分戚楚,也十分狼狽。
她急忙奔上前去,口中大叫道:「江姐姐!江姐姐!」
江上碧揉揉淚眼,一見是南蕙,好似見看親人一般,奔走幾步,撲倒在南蕙懷裡,哭得十分傷心,又嚎又喊道:「南妹妹,你到哪裡去了?有你在,我哥哥他……」
南蕙也不由被江上碧引得哭了起來,問道:「江大哥他怎麼了?」
江上碧淚人兒一般,抽泣著道:「他……他死得好慘!身上中了幾刀,被歹徒丟進火坑,連屍體也找下到,哥哥……哥哥……」江上碧的哭聲,在晚風裡如深山猿啼,幽谷應鳴,十分悲傷。
常玉嵐心中只顧想著適才狂人碑上那塊假的桃花令符,要想追個來由,因此,走上前去道:「江姑娘!你可看清楚那歹徒的來路?」
江上碧抬頭看見是常玉嵐,不由立刻止住悲慼,望望常玉嵐。
又望望南蕙,彷彿是問:「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南蕙當然明白江上碧的意思,忙道:「在湖上遇見的,說來話長,常三公子是前來救火的,不要疑惑。」
江上碧因為有「劍穗為憑,前往金陵鬧婚」之事,心中不免有些羞愧。因此,不對著常玉嵐,只向南蕙道:「三更到四更之間,堡眾都在夢鄉之中,忽然四下起火,我同哥哥驚醒之後。
尚未來得及取出兵器,十餘通身紅色勁裝,頭戴血紅齊頸頭套的兇徒,一面放火,一面殺人,我哥哥他……」說到這裡、她泣不成聲。
南蕙銀牙咬得格格有聲,氣得捏著粉拳,在虛空連連用力振腕,怒沖沖的道:「狂人堡從來沒有得罪過任何人,也沒有江湖仇家,殺人放火,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常玉嵐沉恩許久,劍眉緊皺,又向江上碧問道:「江姑娘,歹徒操何地口音?殺人放火之時,可曾留下什麼話?」
江上碧低垂粉頭,略愣了一下道:「沒有。只是他們臨去之時,其中一個魁偉漢子,大聲吼叫,好像是叮嚀另外一個歹徒,口音像北五首的。」
「哦!」常玉嵐追問道,「叮嚀什麼?江姑娘,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
江上碧不假思索的道:「當時那人聲音很大,所以聽得清楚。」
南蕙忙道:「吼些什麼?」
江上碧接著道:「那漢子叫道,『不要忘了留下桃花令符,讓他們狗咬狗』,另外一人應了聲,『忘不了』,其餘再沒有說什麼了。」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好奸詐的兇手!」
南蕙的心裡雖然不拘小節,但女兒家的思考天生細密,聞言不由道:「聽你之言,莫非對歹徒的來龍去脈,已有發現?」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雖說沒發現歹徒的來路,但是我已經發現了歹徒留下的一枚假的桃花令符。」
南蕙忙道:「真的?」
常玉嵐微笑依舊道:「那枚假的桃花令符,現在我的手上。」
說著,從懷內取出從「狂人堡」石碑上摘下來的那枚桃花令符,放在手心,送到南蕙眼前。
那枚桃花令符,猩燈染色,乃是檀木雕成一朵桃花形,雕工精緻,十分神似。
江上碧也湊了過來,咬牙切齒道:「桃花令符!桃花令符!哼!
姑娘把你……」
她說到痛心之處,伸手從常玉嵐手中搶過來那寸五大小的木雕血紅桃花,向地上一去,就待用腳去踩。
誰知,南蕙嬌叱道:「慢點!」
嬌叱聲中,南蕙的人也搶上一步,彎腰拾起那塊桃花令符,端詳一番,忽然掀起柳眉,睜著一對明亮的眸子,逝視著常玉嵐道:
「假的?你怎麼知道是假的?真的是什麼樣子?」
常玉嵐不由一愣。
這南蕙的一連三個問題,一個緊一個,語意咄咄逼人。
常玉嵐無法回答,然而,又不能不回答,因此,一時語塞,半晌講不出話米,臉上的神色一陣白,一陣青,窘態可見。
南蕙刁蠻異常,也聰明絕頂。她眼見常玉嵐神色有異,越發不放鬆的追問道:「怎麼不說話呢,真的桃化令符,到底是個什麼樣兒?你見過嗎?」她口中說著,一雙大眼睛盯在常玉嵐臉上,一貶也不貶。
常玉嵐下意識的苦笑一笑,點頭道:「見過,當然見過。」
南蕙見他支吾應付,進一步道:「在哪裡見過?」
常玉嵐己心中稍定,順口道:「在桃花林,江湖武林中許多同道都見過。南姑娘,諒來你也有些耳聞吧!」常玉嵐自信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人聽來天衣無縫毫無破綻。
不料,南總的秀眉上掀,雙目凝聚,搖頭不已的冷笑道:「不然!大有文章!」
常玉嵐笑道:「大有文章?你的意思是……」
南蕙搶著道:「我雖沒去過桃花林參加那次盛會,可是,聽說桃花林只亮了一個大大的模型,就是一朵紅桃花,至於真的,誰也沒見過。」
常玉嵐忙道:「對!對呀!」
南熏絲毫也不放鬆,緊緊的逼問一句道:「既然如此,你怎麼知道真假呢?」
「這……」常玉嵐不由語塞。
南蕙卻是得理不饒人,偏著頭大聲道:「這……這什麼?你說呀!」
此時,江上碧也抹去了淚水,盯著常玉嵐道:「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你不會信口開河的欺騙人吧?」
常玉嵐被南蕙句句盯牢,句句逼得不可開支,聞言不由玉面飛紅,沉聲道:「江姑娘,此言差矣!我,我騙你做什麼?」
南蕙鬼精靈的攔住了江上碧,對她施了一個眼色,轉面又不放鬆的道:「江姐姐她在情急之下,可能心情比較惡劣,出言失禮,我只想請教你,桃花令符的真假,別的,就不必計較了。」
常玉嵐真的被她巡問到了「死胡同」,沒有退路了。南蕙粉面帶著冷笑,睜大眼睛等著回答。
他略一猶疑的道:「南姑娘,你手上的桃花令行,絕對是假的,請你相信我的話。」
南蕙心中一百個不悅,但口中卻道:「我沒有不相信你的話。」
常玉嵐道:「那就好了。」
可是南蕙豈是容易對付的人,她又道:「只是,你既然分辨得出真假,一定知道真的令符是什麼樣子,又為何不肯說出來?」
常玉嵐不能再顧左右而言他了,正色的道:「我可以告訴你。
但是,不是現在。」
南蕙道:「為什麼?」
常玉嵐道:「此時不相宜,此地不相宜,我今晚到青螺峰狂人堡,是為了向江姑娘收回我的劍穗而來。」
江上碧聞言,不由粉面生寒,沒好氣的道:「劍穗!劍穗!青螺峰的多年基業,無盡財寶,加上我哥哥的性命,數十堡丁,都被一把惡毒的火燒光了,還想要你那不值分文的劍穗!」
常玉嵐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在下來此空跑一趟,這就告辭!」說看,舉手一拱,飄身離地。
「巨慢!」南蕙搶前一步。攔住去路喝道,「桃花令符的真假,你還沒有交代。」
常玉嵐低聲道:「南蕙,我會告訴你的。」
南蕙道:「說呀!」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我說過,不是現在,南蕙!狂人堡這把火,內情不單純.你在此地也沒有留戀之處,走!隨我一同去,還怕我不告訴你嗎?」
不料,南蕙冷聲笑道:「隨你走?到哪兒去?到你們金陵常家去看別人的冷臉?」
常玉嵐對於南蕙之離開金陵,有十二萬分的歉意。因此,忙道:「那是你的誤會,南蕙,你不願回到金陵,我並不勉倔,但是,你……」
南蕙不耐的嬌叱道:「閒話少說!我不能在狂人堡的慘變之下離開,你的話算是白說!我只問你桃花令符的真假。」
常玉嵐對於南蕙的性情,當然瞭解得很清楚,料著三言兩語改變不了她的主意,因此道:「好!你既然堅決要為重建狂人堡而留在青螺峰,那就留下來吧。」
他說著,忽地斜飄丈餘,繞過攔在當前的南蕙,展功射出五丈,逕向下山之處奔去。
南蕙見他如此,不由粉臉變色,大聲呼道:「走!沒那麼便宜!」她的輕身功夫在盤龍谷可是練出了火侯,當年常玉嵐初進盤龍谷之時,就曾與她在赴洗翠潭的路上比拚了一下子,乃在伯仲之間,相差無幾。不過,常玉嵐現在是起意於先,爭取到了一個先機而已,搶在前面。
南蕙自然嚥不下這口氣,一面全力而為,銜尾追了下去,一面嬌聲叫道:「常玉嵐!你若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跑!」
晨光曦微。山色尚籠罩在一層輕紗似的雲霧裡。
常玉嵐不理會南熏的喝叱,存心把她引到船上,再勸她一同離開青螺峰,所以,悶聲不響,一味的腳下加力,連番起落。
好在青螺峰到湖邊碼頭,只有唯一的一條石階潞,不怕追岔了。兩人的輕身功夫,都是上上之選,焉能慢得了?一盞茶時分,已經到了泊船之處。
藍秀,俏立在船頭,翹首仰望著青螺峰,一副焦急的模樣兒。
左右,侍立著蓮兒等四婢女,也是一言不發。
常玉嵐的身影乍現,蓮兒已叫道:「公子下山來了!」
她是善解人意的俏丫鬢,口中說著,眼伸瞧向久久來語的藍秀,見她的臉色已弄,不似先前凝重。
籃秀也梨渦微現的道:「為何把南蕙姑娘丟得那麼遠?」
蓮兒道:「想必是兩人開玩笑,借下山的路程比比輕身功夫。」
藍秀道:「有此雅興嗎?」
一言未了,常玉嵐一式「躍馬中原」,人已由七丈之外,撲身船頭,由於來勢之猛,船身卻也微微一陣搖動。
藍秀不由眉頭一皺道:「這麼凶幹嘛?」
話才落音,「通!」一聲大響,南蕙氣鼓鼓的有些喘息,紅著臉也縱身上船,指著常玉嵐怒沖沖的道:「跑呀!看你跑到哪裡去?」
藍秀一見,不由微微作色,她不明就裡,低聲道:「南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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