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羊道:「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呂足金道:「難道你已無法可以再守得住羊牯坑?」
楊羊山道:「守是可以守下去的,但要守多久?」
呂足金道:「天恨幫能攻多久,就守多久!」
楊羊山道:「再守下去,是要付出代價的。」
呂足金道:「天恨幫再攻下去,也同樣要付出重大代價!」
楊羊山道:「這是一場賭博,但我已再輸不起了。」
呂足金道:「你若真的已經輸得乾乾淨淨,老娘自然是沒話說的,但你現在最少還可以再賭一次。」
楊羊山道:「用什麼來賭?」
呂足金道:「用我們這一夥人的性命來賭!老娘決不相信,咱們這一夥人完全抵擋不住天恨幫的侵襲!」
楊羊山陡地大笑。
呂足金臉色倏變,喝道:「你敢瞧不起咱們嗎?」
楊羊山道:「你弄錯了,並不是楊某瞧不起諸位,而是你們都太輕視了天恨幫的力量!」
肥娘乾咳一聲,道:「這一次,天恨幫帶了多少人來打羊牯坑?」
楊羊山道:「人數多寡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什麼人。」
常掛珠道:「在春雨坡那邊,潘五郎已跟鬼神和尚拚個同歸於盡。」
楊羊山沉吟半晌,道:「潘五郎練的是『無音刀』,再加上潘氏祖傳下來的『綿綿無絕催魂勁』,就不難成為鬼神和尚的致命剋星。」
常掛珠吸了口氣,道:「鬼神和尚是了陀大師衣缽傳人,卻連潘五郎這一關也闖不過去……」說到這裡,不禁搖頭歎息,神情沉重之極。
楊羊山道:「了陀大師神功卓絕,那是眾所周知的,但鬼神和尚乃是半途出家的,功力與其師父大有差別。」
肥娘皺著眉,道:「了陀大師與鬼神和尚之事,已不必再提,倒不知道大官人以後怎樣打算?」
楊羊山悠悠道:「既然天恨幫志在必得,楊某就把這羊牯坑雙手奉送,免生枝節。」
呂足金立時用力搖頭,道:「此乃下下之策,萬萬不可如此。」
楊羊山道:「莫非諸位想出了上上之策麼?」
呂足金道:「依老娘之見,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楊羊山道:「寧為玉碎,不作瓦全,這八個字,說來響亮動聽,但實則無聊兼蠢鈍,只有真真正正的笨蛋才會作出此舉!」
呂足金不以為然,道:「這絕非無聊蠢鈍,而是正氣凜然!」
楊羊山歎了口氣,道:「正氣凜然不是不好,但卻也害了無數本來可以活得更長久的人。」
「胡說!」呂足金慨然道:「與其苟活偷生,何不慷慨就義?」
楊羊山搖頭不迭,道:「慷慨解囊,已是羊牯之所為,慷慨就義,更是等於白白進死,實乃智者所不取也!」
呂足金聽得為之勃然變色,忽然拉著白世儒衣袖,道:「咱們走!」
「走?」白世儒呆了一呆,道:「走往那裡?」
呂足金冷笑道:「這聚羊廳俗氣薰天,再待下去,必死無疑。」
楊羊山卻歎了口氣,道:「但照楊某看,羊牯坑最安全之地,其過於此。」
呂足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尊駕深懂明哲保身之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說下去也徒是枉然!」
鮑正行怔怔地看著她,道:「你什麼時候說話懂得如此文謅謅了?」
呂足金啐了一口,罵道:「老娘說話怎樣,干你娘屁事!」
鮑正行舌頭一伸,怪笑道:「忽然又不斯文了,真是狗嘴長不出象牙!」
舒一照立時補充,道:「貓嘴鴨嘴牛嘴蚊嘴蝴蝶嘴以至茶壺嘴也是長不出象牙的。」
呂足金大怒,正待抽出足金金刀,忽聽一人輕輕歎了口氣,道:「同室操戈,又豈是對付敵人的辦法了?」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聚羊廳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氣度沉穩的白衣書生。
「唐飛!」常掛珠首先叫了起來。
「唐二十四少爺!」鮑正行接著嚷。
白衣書生緩緩地走了過來,凝望住呂足金半晌,才問道:「芳駕就是『江東老娘』?」
呂足金瞪著眼道:「好說,你就是蜀中唐門的二十四少爺唐飛?」
「正是。」白衣書生有禮貌地頷首回答。
呂足金動容道:「老娘也曾聽說過你這一號人物。」
唐飛淡淡的道:「區區賤名,不足掛齒。」
呂足金道:「你怎會來了這裡?」
唐飛道:「作客而已。」
呂足金「哦」了一聲,接道:「二十四少爺認識楊大官人多久了?」
唐飛道:「不足三年。」
呂足金道:「楊大官人為人如何?」
唐飛道:「不可以常人而度之。」
呂足金道:「那就是不倫不類了!」
唐飛笑笑,道:「若說真正不倫不類的人,世間還多的是。」
呂足金眉毛一挑,冷冷道:「你在說老娘嗎?」
唐飛道:「芳駕固然不倫不類,江東五傑更加不倫不類,但更不倫不類者,尚有一人。」
呂足金道:「這又是何許人也?」
唐飛歎了口氣,緩緩道:「這人就是區區在下。」
呂足金奇異道:「二十四少何出此言?」
唐飛道:「在下自蜀中出道江湖迄今業已三年有餘,卻還是一事無成,無聊之事倒是天天都幹了不少。」
楊羊山淡淡道:「二十四少爺最無聊之事,就是認識了楊某。」
「楊兄此言差矣。」唐飛搖頭晃腦道:「事實剛好相反,這三年來,小弟最慶幸之事,其過於能夠在羊牯坑中作客。」
鮑正行卻在這時說了一句:「羊牯坑是羊牯集中之地!」
唐飛又自搖頭道:「此地雖然以羊牯坑為名,但絕非一味只是愚弄江湖朋友之所。」
呂足金道:「錢有多呢?他算不算是個羊牯?」
唐飛微微一笑,目光移轉到「九省棋俠」錢有多臉上。
錢有鄉臉上沒有半點不安,也沒有半點尷尬,只是聳了聳肩,道:「老夫貪財,已是大忌,技不如人,更是該死萬分,如此之人,根本連做個羊牯也不配。」
唐飛道:「若連做個羊牯也不配,又配做什麼了?」
「奴隸!」錢有多坦然一笑,朗聲道:「老夫在這裡幹了三年奴隸生涯,但卻幹得十分愉快。」
唐飛微笑著,道:「做奴隸居然也會很愉快嗎?」
錢有多悠然道:「一個人愉快不愉快,最重要的只有一點。」
「那一點?」
「最根本的一點。」
唐飛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錢有多凝視著他道:「二十四少爺真的明白了嗎?」
唐飛道:「一個人愉快不愉快,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心裡覺得怎樣,而不是這個人正在做皇帝,還是正做乞丐、做奴隸!」
「對了,就是這樣!」錢有多臉上發出了光,笑道:「老夫雖然在這裡做了幾年奴隸,但卻也學了不少本領,見識過不少事物,也在這裡遇見過不少江湖中的大人物!」
楊羊山淡淡道:「所以,你待在這裡差點不願意走了?」
錢有多乾咳一下,笑道:「羊牯坑固然很好,但老夫在外面還有不少朋友,若不出去亮一亮臉皮,人家會以為『九省棋王』已到了西方極樂世界。」
楊羊山揚了揚眉,道:「你現在還以『九省棋王』自居嗎?」
錢有多道:「這招牌是老夫在外面的光棍皮,缺少了就不夠份量了。」
楊羊山「唔」一聲,道:「你是『九省棋王』,我呢?」
錢有多笑道:「大官人自然是『第十省棋王』了。」
楊羊山哈哈一笑,道:「好一個『第十省棋王』,原來你的威風只能在九省之內保持,一到了第十省就不靈啦!」
錢有多歎了口氣,道:「真人不露相,當年之敗,老夫是敗得心悅誠服的。」
楊羊山道:「你肯認輸,也是風範上佳,令人欽佩,今日既然有緣再聚一堂,這把劍你就拿去做個紀念吧!」說著,從牆上摘下了一把形狀奇特的劍,遞給『九省棋王』錢有多。
錢有多接過這把劍,臉孔倏地變得一片紅。
方孟海吃了一驚,連忙問:「錢大哥,你……你怎麼啦?」
錢有多深深吸了口氣,過了半晌才緩緩地搖了搖頭,道:「老弟,愚兄沒事,沒事!
你……你瞧見過這把劍沒有?」
「瞧見了!」方孟海也兩眼發直地凝望著錢有多手裡這一把劍。
錢有多的手居然有點發抖。
他終於把劍從鞘裡拔了出來。
劍長長,劍彎彎,劍圓圓,劍花花。
這是一把三尺三寸的長劍,但在劍鋒之上卻有兩道裂痕。
這是一把好劍,而這兩道裂痕,是鑄劍師父在鑄劍時候故意留在上面的。
太完美的兵器,往往會變成凶器,變成不祥之物,所以,這劍鋒其中一邊,它的裂痕是彎彎曲曲的,所以就叫劍彎彎,而另一邊的裂痕,串著五顆圓圈,所以又叫劍圓圓。
劍太鋒利了,它精芒四射,使人看得連眼都花了,所以又叫眼花花。
□ □ □
當年,錢有多就是為了這一把劍,而不捨得羊牯坑的。
也就是為了這一把劍,他在羊牯坑裡做了三年奴隸。
在最後的一個月裡,羊牯坑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血花宮宮主練驚虹。
練驚虹為什麼會在羊牯坑出現?
當時,錢有多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練驚虹有兩個很可怕的綽號,一個叫「茹毛飲血鬼獨夫」,另一個叫「六親不認斷腸人」。
這樣的一個武林巨擘親臨羊牯坑,當然不會只是隨便來逛逛的,但他有什麼目的,跟楊羊山說過些什麼,錢有多就真的諱莫如深了。
這時候,錢有多捧著這一把令人怦然心動的劍,簡直有著難以置信的感覺,就像個暗戀多年的男人,忽然獲得美人青睞一樣。
楊羊山盯著錢有多的臉,道:「你可知道這把劍的名字?」
錢有多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只知道,這把劍一出鞘,我對這老眼立刻就會昏花起來。」
楊羊山道:「就算你在老眼昏花,也可以看見它有兩道奇特的裂痕吧?」
錢有多點點頭,道:「看見,看見!當然看見!」
楊羊山道:「所以,它的名字就叫『二痕』。」
「二痕劍?」
「是的。」
「這把劍是誰鑄造的?」
「鑄造這把劍的,並不是一個著名的鑄劍師父。」
錢有多道:「江湖中奇人異士不可勝數,一個真正的鑄劍高手,並不是一定在江湖上有名,那是毫不足為奇的。」
楊羊山搖搖頭,道:「不,這人的名字,一個江湖人都絕對不會陌生。」
錢有多陡地一呆。
「大官人不是說過,鑄造這把劍的,並不是一個著名的鑄劍師父嗎?」
楊羊山眨著眼睛,緩緩地道:「一個著名的江湖人物,並不等於一個著名的鑄劍師父,至少,他在鑄造兵器這個行業裡,並不著名。」
錢有多沉吟著,過了很久才用力地點點頭,道:「老夫明白了,已是茅塞頓開,全憑大官人這番指教。」
鮑正行早已忍耐不住,搶著問:「二痕劍到底是誰鑄造的?」
楊羊山道:「他姓練,練驚虹!」
「什麼?」錢有多大為詫異:「練老宮主居然也懂得鑄劍嗎?」
楊羊山道:「這又有什麼稀奇的,雖然他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但從來也沒有人說過他會鑄造兵器,可是,這一把二痕劍,偏偏就是練驚虹老宮主親自鑄造的。」
錢有多道:「他為什麼要鑄造這一把劍?」
楊羊山道:「你數過星星沒有?」
「星星?天上的星星?」
「是的。」
「數過了,而且數過不知多少遍。」
「那麼,我倒想問問,你為什麼做這種無聊的事?」
錢有多乾咳著:「很簡單,那是因為無聊。」
楊羊山道:「對了,一個人無聊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會幹一番的,就像楊某在無聊得發慌之際,便會到處去找羊牯以加捉弄,唉!說穿了,還是無聊這兩個字在作祟。」
錢有多皺了皺眉,道:「這麼說,練老宮主也是因為無聊而鑄造這一把二痕劍了?」
楊羊山點點頭道:「正是這樣,但一般江湖中人,根本就不知道這把劍的存在,更不知道這把劍是練驚虹所鑄造的。」
錢有多把二痕劍緩緩插入鞘內,道:「這把劍,怎會落在羊牯坑中?」
楊羊山道:「是練驚虹送的。」
錢有多一怔:「他為什麼把二痕劍送到這裡來?」
楊羊山道:「也是因為無聊。」
錢有多奇道:「練老宮主為什麼這樣無聊?既無聊於前,復再無聊於後?」
楊羊山道:「他無聊,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但無論怎樣,練驚虹是個老江湖,也是條老狐狸。」
錢有多仍然捧著二痕劍,忽然轉眼望著方孟海:「這把劍怎樣?」
方孟海微噫一聲,神情沉肅地回答:「這真是一把罕世難逢的好劍,想不到居然還是出自練驚虹之手。」
錢有多道:「你喜歡不喜歡?」
方孟海怔了怔,過了半晌才頷首答道:「喜歡!」
錢有多道:「那麼,你拿去,以後好好使用它。」
方孟海吃了一驚,擺手道:「怎麼使得?」
錢有多兩眼一睜,道:「誰說使不得?」
方孟海道:「這是楊大官人饋贈給你的,小弟又怎可奪人之所好?」
錢有多搖搖頭,道:「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這把二痕劍是神兵利器,唯有能者方配擁之,你是學劍之士,更兼後生可畏,自然比我這個老頭兒更配使用二痕劍。」
方孟海道:「錢大哥,小弟並非故意推搪,只是實在無法貿然接受下來……」
楊羊山陡地呵呵一笑,目注著方孟海,道:「這位少俠怎樣稱呼?」
「晚輩方孟海,與錢大哥乃是八拜之交。」方孟海恭聲回答。
「方孟海,這名字很好。」楊羊山淡淡道:「名字很好,人也很好,就只是未免拘謹一些,迂腐得緊。」
方孟海怔了一怔,道:「大官人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楊羊山歎了口氣,道:「練驚虹把二痕劍送到羊牯坑,用心何在,各位可曾知道嗎?」
方孟海道:「大官人適才已說過,那是因為練老宮主感到無聊,所以……」
「無聊!無聊!」楊羊山乾笑著,道:「除了無聊之外,練驚虹心中還有一個想法。」
錢有多忙道:「這想法又怎樣了?」
楊羊山道:「他要楊某把二痕劍送出去。」
「送出去?」錢有多更不懂了,問道:「那又是什麼意思?」
楊羊山道:「練驚虹鑄成二痕劍之後,決定不讓這把劍留在血花宮中,因為他有一個預感,倘若這把二痕劍留在那裡,遲早會惹起一場可怕的災劫。」
錢有多兩道灰白眉毛緊皺著,歎道:「這種預感,多半都很靠不住。」
楊羊山道:「靠不住也好,靠得住也好,情形的確就是這樣。」
錢有多道:「練驚虹把二痕劍送到羊牯坑之際,曾否說明心中此想?」
楊羊山道:「當然說明了,否則楊某又怎會知道?」
錢有多道:「練驚虹把二痕劍送給大官人,難道大官人就不怕災劫會降臨到羊牯坑這個地方?」
楊羊山道:「二痕劍也許真的會不利於血花宮,但跟羊牯坑沒有什麼相干,而且,楊某從來都不是個迷信的人.」
鮑正行叫了一聲,道:「你是在說練老宮主迷信了?」
楊羊山知道這人從來口沒遮攔,也就不怎麼理會,續道:「練驚虹其實也極喜愛這一把劍,但他也知道,楊某雖然喜愛收藏寶劍、名劍,但卻不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劍客。」
錢有多道:「那又如何?」
楊羊山道:「所以,他給了楊某一件差事,就是必須負責把二痕劍送給一個真真正正的學劍高手。」
錢有多道:「羊牯坑高手如雲,學劍之士想必不少吧?」
楊羊山道:「確然不少,但能令楊某真正欣賞的,卻沒幾個。」
錢有多道:「但你最後卻把二痕劍送給我這個江湖老騙子。」
楊羊山道:「別把自己的地位貶得太低了。」
錢有多歎了口氣,道:「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楊羊山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道:「你雖然不是一個真正正正學劍的人,但卻在這裡做了三年奴隸,而且還令我感到很滿意。」
錢有多道:「可是,奴隸畢竟還是奴隸,和一個真真正正學劍之士,可說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楊羊山道:「但你有一個金蘭義弟,他是練劍的,而且年輕有為,其師父更是俠名滿天下的『無塵羽士』謝不害,謝九先生!」
方孟海訝異極了,他怔怔地看著楊羊山的臉,怔呆了很久才道:「楊大官人,原來你早已知道晚輩的一切?」
楊羊山哈哈一笑,道:「江湖上無疑有許多秘密是不容易為外人所知的,但兩位在長安城內所發生的事,卻還瞞不過楊某這一雙耳朵。」
錢有多恍然大悟,叫了一聲道:「這就難怪大官人願意把二痕劍,相贈給我這個奴隸啦!」
楊羊山道:「錢兄在羊牯坑委曲三載之期已滿,早已不是什麼奴隸。」
錢有多道:「大官人知道老夫必然會把二痕劍轉贈給方孟海?」
楊羊山眨了眨眼,道:「只要法眼無差,此乃順理成章之事,而且按照錢老兄為人脾性,這番轉贈,必然會在楊某面前進行,以示光明磊落。」
錢有多慨歎一聲,道:「大官人明察秋毫,手段更是超凡脫俗,老夫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啦!」
楊羊山淡然一笑,轉眼望向方孟海,道:「這把二痕劍,我已給了錢棋俠,如今錢老兄再行轉贈,那是合情合理之舉,除非方老弟一點也不喜歡這把劍,否則便當立刻收下,免得大家都不高興!」
方孟海這才長長的吐出口氣,道:「既然如此,晚輩接受下來便是。」
楊羊山、錢有多兩人互望一眼,不禁同時發出了喜悅的微笑。
常掛珠也呵呵一笑,但接著卻又沉重地歎了口氣,對唐飛說道:「二十四少爺,這番很是不妙!很是不妙!」
唐飛「哦」一聲,問道:「如何不妙法?」
常掛珠道:「你可曾看見,這聚羊廳裡有一個羊牯睡著了?」
他說的這個「羊牯」,自然就是躺在擔架上的沈必理。
唐飛笑笑,向沈必理那邊緩緩地走了過去……
沈必理不是羊牯?他是不是睡著了。
答案是:既非羊牯?也不是睡著了。
沈必理若是個羊牯,練驚虹就絕不會任命他為碧血樓台的總調度。
他現在也不是睡著了,而是中了「唐斷氣」劇毒在先,繼而服下了練驚虹的「不變不驚不死丸」,所以才會陷入了昏昏睡睡的境界。
唐飛看了沈必理一時,接著就問常掛珠,道:「他怎會這樣的?」
常掛珠歎了口氣,道:「一言難盡,總之,他中了『唐斷氣』這種劇毒,形勢不妙之極。」
唐飛道:「是誰下的毒手?」
常掛珠眼珠子轉了轉,接著把當時詳細情形一一向唐飛說出。
唐飛聽了之後,眉頭大皺,道:「要解此毒,極不容易……」
「不懂解除此毒之人,自然是無計可施的。」常掛珠臉上堆著笑容:「但二十四少爺乃唐門高人,這點小事,必然可迎刃而解,甚至是不費吹灰之力!」
唐飛歎了口氣,道:「尊駕未免說得太稀鬆平常了。」
常掛珠道:「事情本來就不太嚴重的。」
楊羊山忽然也走了過來,哂然一笑,道:「閣下真是樂觀得很。」
常掛珠道:「應該樂觀的時候,難道還要大大悲觀不成?」
楊羊山乾笑著,繼而歎道:「楊某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也曾聽說過有十幾位江湖高手先後中了『唐斷氣』這種歹毒的暗器,結果……結果嘛……」
常掛珠忙道:「結果怎樣了?」
楊羊山搖搖頭,沉聲道:「沒有一個可以活下去……」
常掛珠臉色一陣煞白:「真的這麼厲害?」
楊羊山道:「『唐斷氣』這種暗器若不厲害,也沒資格喚作『唐斷氣』了。」
常掛珠立刻瞧著唐飛,道:「二十四少爺,求你行行好,馬上救治這個姓沈的……」
唐飛卻搖頭不迭,道:「不能。」
常掛珠臉色一變,道:「為什麼不能?是否要談妥條件才肯出手救人?」
唐飛道:「我沒有任何條件,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能耐可以解除這種劇毒!」
常掛珠聞言,不禁心中涼了半截:「連你也救不了沈必理?」
唐飛道:「實在救不了,並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常掛珠焦急地跺了跺腳:「你不能,誰能?」
唐飛道:「我爺爺。」
「唐門老太爺?」
「對了,只有找他老人家,這位沈大俠才有機會繼續活下去。」唐飛緩緩地說。
鮑正行「哎唷」叫了出來,道:「早知如此,羊牯坑這一趟冤枉路就用不著走啦!」
常掛珠叱道:「別胡說八道!」
楊羊山略為蹙了蹙眉,道:「從這裡到蜀中唐門,路途十分遙遠,再耽誤下去,沈總調度就倍加危險了。」
常掛珠也憂形於色,道:「俺也知道,真不曉得應該怎辦才對了。」
肥娘插口道:「速往蜀中,救人如救火,急不容緩!」
常掛珠苦著臉,道:「真乃苦差一件也!」
肥娘笑了笑,道:「倘能以苦為樂,苦差也就等如優差。」
鮑正行道:「如此論推,倘若能以臭為香,那麼豬糞也就等如珍饈海味了?」
常掛珠瞪了他一眼,罵道:「餿主意!廢話!放他媽的狗屁!」
唐飛道:「你們還是同他速往蜀中好了。」
白世儒忽然道:「沈總調度之事,固然緊急萬分,但羊牯坑危如累卵,咱們又豈可就此一走了之?」
楊羊山「唉」的一聲,道:「連我這個羊牯坑主人也要溜之大吉了,諸位又何必再留於此?」
白世儒搖搖頭,道:「一走了之,誠屬下下之策,徒然使天恨幫大大得益!」
楊羊山微微笑一笑,道:「只怕未必!」
白世儒詫異道:「卻是何故?」
楊羊山沉吟半晌,道:「天恨幫侵襲羊牯坑,其實志不在坑!」
白世儒道:「志不在坑?那麼卻又志在什麼了?」
楊羊山道:「志在取人。」
「取人?取那一個?」鮑正行急問:「是不是志在取楊大官人?」
楊羊山搖搖頭,道:「楊某的腦袋,還沒有那麼值錢。」
白世儒道:「難道在羊牯坑裡,還有另一顆腦袋會更吸引天恨幫嗎?」
楊羊山道:「你說對了。」
白世儒皺眉道:「是誰的腦袋?」
楊羊山道:「濟南齊、鄔、侯。」
「齊、鄔、侯三大刀客?」肥娘的臉色立刻變了,連聲音也變得有點異樣。
楊羊山點點頭,道:「正是。」
鮑正行目光一閃,道:「齊、鄔、侯三大刀客是何方神聖?」
楊羊山道:「濟南府在二十年前,有三大家族,分別姓齊、姓鄔和姓侯。」
鮑正行「哦」一聲,道:「那又怎樣了?」
楊羊山道:「這三大家族,原本一直相安無事,但在二十年前臘月,齊、鄔兩姓家族發生火拚,侯氏家族也分成兩派,一派擁齊家,而一派卻擁鄔家,終於爆發出一場可怕的浩劫。」
鮑正行道:「誰打勝了?」
楊羊山道:「全都敗了,而且還敗得很慘很慘!」
鮑正行恍然大悟地道:「原來是拚個三敗俱傷,那真是慘烈得很。」
楊羊山道:「經此一役,齊、鄔、侯三大家族勢力在一夜之間就完全崩潰下來,而在此役一年後,鐵掌幫勢力漸漸在這地方抬頭,直至現在,濟南府潛力最龐大的幫會,仍然是鐵掌幫。」
唐飛點了點頭,道:「據外間一般忖測,齊、鄔、侯三大家族發生內哄,乃是受到奸細從中挑撥離間所致,而嫌疑最大的,就是鐵掌幫。」
楊羊山道:「但楊某卻知道,昔年齊、鄔、侯三大家族火拚,禍因並非如此,而是另有奸徒從中擺佈。」
唐飛道:「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楊羊山答道:「是『蓬萊鬼手』李枯梅。」
唐飛點點頭,道:「不錯,我爺爺也曾經這麼說。」
方孟海聽得為之出神,忍不住問:「李枯梅又是什麼人?」
唐飛道:「李枯梅本乃是南海一燈島『伴海老人』柴向懷之髮妻,這對夫婦在一燈島上過了三十年平靜歲月,但想不到在兩人都已鬢上斑白之際,一燈島上居然來了一個風騷冶艷的人間尤物,不到一個月就把柴向懷弄得為之神魂顛倒,李枯梅雖然極其震怒,但卻也無可奈何,終於一怒之下,遠赴東海,在『仙人二島』定居下來。」
「『仙人二島』共分南、北兩島,南島地勢平坦,但卻寸草不生,只有無數毒蛇匿藏其間,而此島則有一座『北仙宮』,宮主『蓬萊仙劍』鮑一鶴與李枯梅乃是同門的師兄妹。」
「李枯梅在北仙宮住了半年,終於傳來了柴向懷之死訊,原來那風騷冶艷尤物乃柴向懷仇家之女,此女為報大仇,不惜犧牲色相誘惑柴向懷,然後伺機將之殺害,最後,兩人同歸於盡,雙雙死於一燈島中。」
「柴向懷死後,李枯梅性情大變,未幾即渡舟進入中原,到處興風作浪,而濟南三大家族發生火拚,也就正是李枯梅一手擺佈出來之傑作!」
眾人聽到這裡,都不禁為之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唐飛又道:「李枯梅為人本來不壞,但卻晚節不保,成為了罪孽深重之人,然而,據本門(即蜀中唐門)外三堂堂主追查所知,在李枯梅背後,還另有人在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
常掛珠勃然道:「這狗頭惠子到底是誰?」
唐飛道:「恨帝!」
「恨帝?」常掛珠氣得咬牙切齒,捏拳睜目:「又是天恨幫的傑作!」
唐飛頷首道:「是的。」
常掛珠怒哼一聲,道:「李枯梅呢?她現在死了沒有?」
唐飛歎道:「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她是忽然感到極度後悔,終於狂吞鐵釘而死的。」
常掛珠冷冷一笑,道:「如此妖婆,活著也是害人多多的。」
白世儒卻問楊羊山:「如今齊、鄔、侯三大家族,還有多少人仍然活著?」
楊羊山道:「活著的還有五六十人,但真正懂武功的只有三個。」
白世儒吸了口氣,道:「就是剛才提及的齊、鄔、侯三大刀客?」
楊羊山點點頭,道:「不錯。」
白世儒道:「這三人武功很高?」
楊羊山道:「不俗。」
白世儒蹙了蹙眉,道:「何謂之不俗?可以戰勝大官人嗎?」
楊羊山道:「只要有其中兩人聯手,楊某就敗多勝少了。」
白世儒道:「若三人聯手,大官人豈非必敗無疑?」
楊羊山道:「不但必敗,而且還會敗得很慘很慘。」
白世儒道:「天恨幫是否早就要殺這三人,以除後患?」
楊羊山道:「初時還沒有這麼緊張,但其後,江湖上傳出了一個使恨帝寢食不安的消息。」
白世儒皺眉道:「什麼消息?」
楊羊山道:「齊、鄔、侯三位刀客,正在研製一套威力無邊的刀陣,只要這刀陣練成,即使強如恨帝或者是萬層樓那樣的絕世高手,也會抵擋不住。」
眾人都是為之一愕,常掛珠首先追問:「這是不是真的?」
楊羊山歎了口氣,道:「這就難說得很啦!但據楊某看,這消息還是吹牛多,實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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