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哥兒一面聽他的說,一面運氣相試,果覺中掌的右臂上,有一股熱力,在侵慢的向上伸延擴展,心中暗自震駭,忖道:「看來她說的並非虛語。」
只聽那中年婦人接道:「正因那毒性發作的緩慢,你將嘗盡病榻折磨的痛苦,十二個時辰之後,你即失去主宰自己的能力,靜靜的等待著死亡,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想,想你的親人。」
容哥兒一直肅立不動,靜靜的聽著。
那中年婦人停了一陣,仍不見容哥接口,又道:「容公子,你知道老身為什麼告訴你這些事嗎?」
容哥兒道:「你讓我心生恐懼,求你治療?」
中年婦人道:「容公子果然是聰明得很,死了實是可惜。」
容哥兒道:「我如不畏死亡,不知老前輩還有什麼手段對付在下?」
中年婦人臉色一變,道:「有!老身實不願在你容公子的身上加諸酷刑,但你容公子苦苦逼迫老身,實叫老身為難得很。」
容哥兒仰天打個哈哈道:「老前輩有什麼惡毒手段,儘管施盡!不過,有一事叫在下死不瞑目。」
中年婦人道:「什麼事?」
容哥兒道:「在下一直未見過那真正的一天君主,實為一大憾事。」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很高,似是有意的讓那紫帷後面之人聽到。
中年婦人沉吟了一陣,道:「你已經決心死了,見他不見他,有何不同?」
容哥兒道:「我要證實我心中所思,那一天君主是何許人物?」
突然站起身子,直向紫色帷幕走了過去。
那中年婦人似是料不到容哥兒有這一著,急急喝道:「你要找死嗎?快些站住。」
喝聲中右手疾起,直向容哥兒右肩抓去。
她出手快速無比,容哥兒還未打進紫帷,那中年婦人的右手,已經搭在了容哥兒的肩頭之上。
容哥兒右肩一沉,右手臂拋出,一招「巧打金鈴」,反向那中年婦人右肘上打去。
他雖然右手受傷,但因掌毒發作遲緩,尚有拒敵之力,這一擊更是全力出手。
那中年婦人只想抓住容哥,阻攔他走入那紫帷中去,但因容哥兒反擊之勢,快速異常,迫得她不得不回掌自保,右手一轉,啪的一聲,硬接一招。
容哥兒受傷的右手,又硬和那中年婦人拼了一招,只覺腕掌間一陣劇疼,幾乎失聲叫出。但這一掌,也阻止了中年婦人的攻勢,使他走入了紫帷中去。
那中年婦人心中大急,怒喝一聲,突然反手一指,點向玉梅。
玉梅驟不及防,待要讓避已自不及,被那中年婦人一指戳中穴道,剛剛站起的身子,突然又掉了下去。
那中年婦人一指點倒玉梅,望也不望玉梅一眼,緊隨在容哥兒的身後,行人那紫色的帷子中去。
容哥兒行進紫色帷子之後,只見一個全身黑衣,身材嬌小的人,坐在一張虎皮交椅之上。不禁喃喃自語,道:「果然在找意料之中。」
那黑衣人背對紫帷而坐,但交椅和衣袂,還在微微的顫動,顯然,她是以極快速的方法,轉過了一個方向。
這其間,只不過一瞬工夫,那中年婦人已然緊隨而入,揚手一掌,劈了下去。
她心中似是怒極,出手再不留情,掌勢直奧向容哥兒的後背。
容哥兒急急向前衝了兩步,避開中年婦人一擊,左手一抬,發出一掌,反擊過去。
原來,他右手傷勢沉重,骨痛如折,已然沒有反擊的能力了。
但聞虎皮椅上,坐的黑衣人清脆的聲音,傳入耳際,道:「雪姑,住手。」
那中年婦人第二招已經攻出,聞聲突然又收回去。
黑衣人舉起左手一揮,道:「你下去吧!把那女娃兒也一起帶走,我要和這位容相公好好的談談。」那中年婦人先是一怔,繼而欠身一禮,退出紫帷。
容哥兒右手如廢,心想今日已然難再逃過毒手,確不料那黑衣人竟然從中阻攔,心中大是奇怪。
只見那黑衣人緩緩轉過身子,面對容哥兒,緩緩說道:「你一直想見我,是嗎?」
聲音柔美,動聽至極。
容哥兒道:「你就是真真實實的一天君主嗎?」
黑衣人道:「現在是我,過去不是……」
容哥兒道:「這話怎麼說?」
黑衣人道:「事情很簡單,你怎麼不肯用心想想呢?」
容哥兒道:「姑娘之意,可是說,你是在他人之後,接下了這一天君主之位?」
黑衣人道:「你很聰明。」
容哥兒道:「在下受傷很重,照那雪姑的說法,我似乎非死不可了黑衣人沉吟了一陣,道:「你此刻身受的毒傷不輕,能夠救你的,只有我和雪姑兩人,不過,還有一個人,也許有此能耐。我做事,一向不願留下任何一個疏忽漏洞,因此,你在未死之前,還有一絲生機。」
容哥兒淡淡一笑,道:「有一件事,強過我對生死的重視。」
黑衣人道:「什麼事,如此重要?」
容哥兒道:「那就是一睹你真正面目。」
黑衣人道:「嗯!想不到我還有這大魔力,竟能使一個人生死不顧的,只想見我一面。」
容哥兒道:「在下有著一種強烈的慾望,想證明內心的推斷是否有誤。」
黑衣人道:「這麼說來,在你的內心之中,早已有了一個概念,是嗎?」
容哥兒道:「不錯。」
黑衣人道:「那很好,你可否說出你心中推想的人物?」
容哥兒神情嚴肅,一字一句地說道:「照在下推斷,閣下是金風門中的江大姑娘,江煙霞。」言罷。雙目炯炯盯注那黑衣人的反應。
只聽那黑衣人格格一聲脆笑,道:「你可想證實你的推斷嗎?」
容哥兒道:「在下滿腹願望,以此最強。」
黑衣人道:「可惜的是,世間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你想證明心中之疑,必須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容哥兒道:「什麼代價?」
黑衣人道:「死亡!我可以讓你證明你心中的推想,但必須付出死亡的保證。」
容哥兒道:「肥不知要在下如何一個死亡法?」
黑衣人道:「簡單得很,我給你一粒天下至毒的藥物,你先服用下去,然後我再取下面具,讓你證實心中所思。」
容哥兒道:「好吧!」
黑衣人指指靠窗處一張小桌,道:「在那木桌正中抽屜之內,有一個黑色的鐵盒,打開盒蓋就是,你自己去取!
容哥兒雙目凝注在那黑衣人身上瞧了一陣,緩步行近木桌,伸手拉開獨屜,果然見到一個黑色鐵盒,打開盒蓋,只見盒中放著二粒黃豆大小白色丹丸。
容哥兒伸手取了一粒,托在掌心之上,道:「可是這白色藥丸?」
黑衣人點點頭,道:「不錯,你要再想想是否該吃。」
容哥兒一舉手,吞下藥丸道:「現在閣下可以取下面具了?」
黑衣人緩緩取下面具,笑道:「其實你已經猜對了,為什麼還要付出死亡的代價?」
容哥兒凝目望去,燭光下,只見一張輪廓秀美,面色蒼白的臉兒,正是金鳳門中的江大姑娘。容哥兒雖然已經猜中是她,但一旦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仍不禁有些愕然,道:
「果然是你!」
江煙霞理一理長髮,道:「不錯,被你猜中了。」
容哥兒長長吁一口氣,道:「當世武林之間,有幾人能夠想到,謀劃稱霸武林,依仗藥物,統帥著近千武林高手的人物,竟然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女孩子!」
江煙霞笑道:「但是你猜中了啊!你值得自傲了。」
容哥兒道:「那是因為在下太敬佩江姑娘才華了。雖然是匆匆幾面,但姑娘卻表現了驚人的才華,在下想不出世間,還有比你江姑娘再聰明的人了,因此,常常想到姑娘。」
江煙霞微微一笑,說道:「沒有那兩次會晤,你今天也許不會死了容哥兒心願既償,突然感覺一種死的悲哀,黯然無語,不覺垂下頭來。
江煙霞淡淡一笑,道:「怎麼?後悔了,是嗎?」
容哥兒抬頭望了江煙霞一眼,道:「在下並不畏死,只是感覺到死得太早了一些,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
江煙霞笑道:「我看到很多人,他們都有著慷慨赴死的精神,可惜的是,他們冷靜下來想一會,大部都改變了初衷,自然不能深怪你容相公了。」她說話十分溫和,盈盈微笑,神情嬌柔,直似和閨中好友,促膝談心,絲毫不見敵意。
容哥兒伸手摸摸懷中的劍譜,和那有關自己身世的記述,竟然連閱讀的時間,也是沒有,就要糊糊塗塗的死去。
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長歎一聲,望了那江煙霞一眼,欲言又止。
江煙霞柔聲說道:「坐下來,不要緊張,這藥物雖然惡毒,但死亡時並無痛苦,我原是為自己準備的應用之物,想不到你卻先我服用了一粒……」
容哥兒接道:「怎麼?你隨時準備死亡?」
江煙霞道:「俞若仙不是等閒人物,令堂更是位很難對付的放手,如若她們能夠早兩年聯手合作,我絕然不是對手,因此,我不得不早。作準備,萬一事敗,服藥自絕。」
容哥兒道:「現在,她們聯手晚了嗎?」
江煙霞道:「晚了一些,但他們還有機會。」
容哥兒沉吟了一陣,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不知姑娘可否見告?」
江煙霞嬌媚一笑,道:「反正你死定了,多告訴一些事,又有何妨?」
容哥兒道:「天下武林和你何仇何恨,你為什麼要舉行這次『求命大會』?」
江煙霞笑道:「我如不舉行這次求命大會,他們豈不要相繼毒發而亡?你說這是為作惡,還是行善?」
容哥兒冷笑一聲,道:「如若你不在暗中施展毒手,這些人就根本不會中毒了。」
江煙霞微微一笑,道:「你是說我在這些人身上下了毒?」
容哥兒道:「你是真正的一天君主,自然是你下的毒手。」
江煙霞道:「你看我今年幾歲?」
容哥兒怔了一怔,仔細的打量了江煙霞一陣,道:「在下看姑娘不足二十歲。」
江煙霞道:「他們中毒已經多年,怎麼能是我下的毒呢?」
容哥兒道:「那麼你召開求命大會用心何在?」
江煙霞道:「你一定要知道嗎?」
容哥兒道:「在下心中十分迫切知曉內情。」
江煙霞道:「好吧!對一個將要死亡的人,我一定不會使他太過失望……」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舉行這次『求命大會』,使武林道上中毒之人,全都解去內腑之素。」
容哥兒道:「這麼說來,你是在做好事了?」
江煙霞道:「那也不是。」
容哥兒道:「你的用心何在?」
江煙霞微微一笑,道:「我要解除他們內腑之毒,然後收歸己用。」
容哥兒歎息一聲,閉上雙目,不再多言。
只覺神志逐漸迷們,終於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容哥兒迷惘的神智,竟然清醒過來;睜眼看去,只見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棕榻之上。這是一個佈置華美的房間,木桌上置放著一支火燭,四壁慢以鵝黃色的經子,幽雅中,別有一種高潔的氣氛。
容哥兒暗道:「我大概是死了,想不到陰曹地府之中,竟然有這等優美的住所,縱然是在陽世,也是不易找到。」
他緩緩站起身子,正待起身下床,忽聞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進來。
素簾啟動,江煙霞緩步走了進來。
容哥兒眼看江煙霞出現於此,不禁一呆,道:「怎麼?江姑娘也死了嗎?」
江煙霞柔和一笑道:「咱們都沒有死,陰曹地府,是一片冷漠的世界,哪裡會有此刻這等柔和清靜之處?」
容哥兒道:「這是什麼地方?」
江煙霞道:「我的住所。」
容哥兒又是一怔,道:「江大姑娘的閨房?」
江煙霞道:「對待像你容公子這樣的貴賓,不算委屈吧?」
容哥兒心神逐漸靜了下來道:「江姑娘,你這般戲弄在下,不知是何用心?」
江煙霞笑道:「容公子替我送來了鄧玉龍的劍話,我怎能不感激萬分呢?」
容哥兒劍眉揚動,怒聲喝道:「那劍譜現在何處?」
江煙霞道:「已然物歸原主。」
容哥兒道:「你們把它抄寫了一本副冊?
江煙霞道:「我閱讀了三遍,已然字字記在心中,不用再抄寫副冊了。」
容哥兒冷然一笑道:「在下身上還帶有一冊記述,想是姑娘也已看過了。」
江煙霞神『情肅然地說道:「那是令堂的手筆,記述著有關你的身世。」
容哥兒道:「不錯,姑娘也已經熟記內心之中了?」
江煙霞道:「我應該仔細閱讀一遍才是,可惜我發覺了書中記述之事,就未再閱讀下去。」
容哥兒忽然想起了玉梅的生死,忍不住問道:「和在下同來的一位姑娘,現在是生是死?」
江煙霞道:「她還好好的活著……」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俞若仙派你們主婢二人來此,別有用心,想來你心中早已明白?」
容哥兒道:「什麼用心?」
江煙霞臉色凝重地說道:「俞若仙把令堂拖入漩渦,所以,才派你們主婢到此,她知道你們主婢進此險地,絕無法倖免被擒的噩運!」
容哥兒道:「我們淪此被擒,對萬上門主又有什麼好處?」
江煙霞道:「只有你們主婢身陷此地之後,令堂才肯全心全意的和我為敵。」
容哥兒道:「家母已經答允了和萬上門主合作,自然是言出必踐,那萬上門主似是用不著再施用什麼手段了。」
江煙霞道:「過去,賤妾也以為如是,但此刻,卻又觀念大變了。」
容哥兒道:「為什麼?」
江煙霞道:「因為我們在玉梅口中,探知了很多有關令堂的事跡容哥兒冷笑一聲道:「姑娘外貌柔和,一臉病容,誰又會想到你竟是統帥著數百位高手的一天君主呢?」
江煙霞揚了楊柳眉兒,似想發作,但她終於又忍了下車緩緩說道:「容相公,任何一個人的忍耐,都有個限度,如果你一定要激怒我,那也並非是太難的事。」
容哥兒心中暗作盤算,道:「江湖之上,講究機詐,此刻,我命在握其手,似是不直逼她翻臉……」
但聞江煙霞冷冷接道:「容相公不要心個誤會,認為賤妾時你有情,才這樣放縱你。
我不忍殺作,只是為了我那可憐的妹妹,你誤認我對你有情,那就想錯了。」
容哥兒心意已改;不再處處頂撞,當下說道:「令妹現在何處?」
江煙霞舉手理一下秀髮,道:「怎麼?你很掛念她,是嗎?」
容哥兒道:「令妹雖然玩世不恭,但她確有一種巾幗豪氣。」
江煙霞道:「我們姊妹生性不同,會妹員長辛與跨子伯蛐的們姐,卻是極工心機……」
容哥兒接道:「這些話我們談不報機,不田再談了,此刻咱們被拽,姑娘想殺未殺不知準備如何處置在下?」
江煙霞道:「看在會妹的面上,我替你留下兩條路,任你選擇一條」
容哥兒道:「哪兩條路?」
江煙霞道:「第一條,自然是和我合作最好,對我對你,都是最為有利。」
容哥兒道:「在下覺得注一條路,很難行得通,姑娘請講第二條路。」
江煙霞道:「二條路,我送你和玉梅出去,讓你們離開此地,此後為化敵為友,隨你之便了。」
容哥兒沉吟了一陣,道:「姑娘此言可是出自肺腑?」
江煙霞道:「不論是否出自肺腑,但我既然說出口來,自然說了就算。」
容哥兒道:「沒有附帶條件?」
江煙霞道:「沒有什麼附帶條件,你要走,立8阿以請便。」
容哥兒緩緩說道:「你不怕在下和你再行為敵嗎?」
江煙霞格格一笑,道:「怕又如何?」
容哥兒率然輕輕歎息一聲,道:「在下未去之前,想奉勸姑娘幾句話。」
江煙霞道:「嗯!什麼事?儘管清說。」
容哥兒道:「目下武林形勢,已然十分混亂,姑娘才慧絕世,武功高強,如果能挺身而起,放棄武林霸業之圖,立可使混亂的武林局面,鎮靜下來,姑娘何樂而不為呢?」
江煙霞淡淡一笑,道:「話是幾句,只是說得太晚了一些。」
容哥兒道:「此刻時日末晚,只要姑娘能夠覺醒,在下願代姑娘從中說合,罷手息爭。」
江煙霞道:「你替我和誰說合?」
容哥兒道:「替你和萬上門主說合。」
江煙霞臉色一沉,說道:「容相公,你既然決定要走,賤妾有幾句話,希望你帶回去,轉告給俞若他和令堂。」
容哥兒忽然發覺到那江煙霞蒼白的臉上,泛現出一片殺機,不禁為之一呆。
但聞江煙霞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告訴令堂和俞若仙,在我本讀那鄧玉龍劍譜之前,對他們兩位確然還有點顧慮,但此刻情勢有些不同了……」
舉手理一下長長的秀髮,接道:「此刻他們如若能夠及時回頭,時候末晚,如若她們能夠撒手不管,武林經此一變之後,並非如你想像的那麼惡劣,如若他們硬要插手其間,只有把事情鬧得更糟了。」
容哥兒道:「古往今來,武林道上,不知有多少人為了維護傳統正義,灑熱血,拋頭顱,在所不惜……」
江煙霞冷笑一聲,接道:「容相公豪氣凌雲賤妾極是佩服,湖畔已然備好小舟,容公子若不要賤妾相送,儘管自行登舟,駕舟人會把容相公送到俞若仙停身所在。」
這幾句話,雖然說得十分婉轉,但實際上卻無疑下了逐客之令。
容哥兒站起身子,緩緩說道:「不論江姑娘用心何在,在下都該一謝不殺之情。」
江煙霞端坐不動,淡淡一笑,道:「不用謝了。」
容哥兒不再多言,轉身大步向前行去。
行出門外,只見一個女婢,掌燈在室外相候。
那執燈女婢道:「女婢奉命在此等候相公。」
容哥兒心中暗道:「看來,那江煙霞早已料到我不會答允和她合作了。」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有勞姑娘帶路了。」
那執燈女婢當先向前行去。容哥兒隨在那女婢身後,一面行走,一面伸手探入懷中,取出鄧玉龍的劍譜,和母親手記,果是原物,心中稍感寬慰。
在行進之中,容哥兒暗中察看,此刻置身之地已然不是那石堡所在,但見黑夜中人影幢幢,防守極是森嚴。執燈女婢,步行極為迅速,快得使容哥兒無法細察四面景物。
轉了幾個彎子後,已然到了水邊。
容哥兒抬頭看過去,果見一艘木船,已然靠岸而停。
兩個全身黑衣的搖櫓大漢坐在船尾。
執燈女婢欠身一禮,道:「容相公請上船吧!」
也不待容哥兒答話,轉身急步而去。
容哥兒望著那女婢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登上木舟。
這是一臾梭形快舟,艙位甚小。僅可容四人坐下。
兩個坐在船尾的黑衣大漢,雖知容哥兒登上木舟,但卻連頭也未轉一下。
容哥兒舉步行人艙中坐下,心中暗道:「白娘子取去我的至得到,人也失約末至,想必是已被江煙霞發覺了她的行蹤,予以囚禁了。」
付思之間,忽聞步履聲響。一個勁裝大漢,手執燭火登舟,放下火燭,和一個木盒,轉身自去。
容哥兒才望了那木盒一眼,只覺那木盒十分精緻,卻不知放的何物,心中雖然生疑,卻未動手查看。
又過了片刻,又是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容哥兒此刻,有著無比的鎮靜,竟然連頭也不回。
只聽一聲清脆、驚愕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少爺,你無恙嗎?」
容哥兒回目望去,只見玉梅站在艙門口處,滿臉驚愕之色,望看容哥兒發呆。
容哥兒輕輕歎息一聲舉手一招,道:「俄很好。」
玉梅緩緩流下淚來,道:「他們以少爺生死作為要挾,迫我說出很多內情。」
容哥兒道:「不能怪你,你坐下來,咱們再談。」
玉梅緩緩坐下身子,道:「他們說少爺已成殘廢,而且帶找到行刑室外查看,果見少爺臥在一張木榻之上,雙腿上盡為鮮血染紅……」
只聽沙沙幾聲輕響;小船離岸向前疾馳而去。
容哥兒接道:「他們用迷藥把我迷了過去,擺出一副身受慘刑之狀,你不知底細,自然是要受他們之騙了。」
玉梅輕輕歎息一聲,道:「小婢早該想到才是,竟然一時大意,被他們騙去了全部秘密。」
容哥兒道:「什麼秘密?」
玉梅道:「夫人山居中事,除了小婢之外,很少有人知道。」
容哥兒搖頭笑道:「不用引咎不安了,這些事,也莫不得什麼秘密。」
玉梅眼看容哥兒不但毫無責備自己之意,而且神情輕鬆,毫無訝異之感,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難道他經歷之事,更重我十倍百倍嗎?」
想到船捎上,還坐有兩個搖船之人,也就不再多問,回目一項,看到了那只木盒,變轉話題問道:「這盒中放的什麼廣
容哥兒搖搖頭道:「不知道。」
玉海低聲說道:「要不要小婢打開瞧瞧?」
容哥兒略一沉吟,道:「最好不要,他送這木盒來,用心也就在希望我們打開看看,我就是不要看它。」突然舉手熄去艙中燭火,接道:「玉梅姐姐,咱們借此時刻坐息一陣,養養精神吧廣兩人不再談話,小舟上陡然間沉寂下來。
那兩個搖舟大漢,始終一言不發。
過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色,已然是破曉時光。
容哥兒突然站起身子,行向船頭,長長吁一口氣,轉目四顧。
晨光中,只見浩渺水面上泛起一片水霧。
兩個搖櫓大漢,一直運臂搖櫓,望也不望穿哥兒一眼。
忽然間,快舟一個急轉,直向正前行去。這時,晨光漸強已隱隱可見湖岸景物。
快舟如箭,眨眼間梭形快舟已然靠近湖岸。
那兩個搖櫓大漢,同時站起身子,左面一個人冷冷說道:「到了,兩位請下船吧!」
右首那大漢道:「兩位的東西別忘記帶了!」
容哥兒道:「什麼東西?」
那大漢道:「搬上已經交代,這木盒讓兩位帶走。」
玉梅轉身入艙,取過木盒,兩人雙雙跳下梭形快舟。
那兩個搖椅大漢,待兩人身子跳起就立刻掉轉船頭而去。
玉梅放下手中木盒,道:「少爺,不知道這木盒中裝的何物,咱們打開盒蓋著看如何?」容哥兒道:「要多多小心!」
玉梅應了一聲,把木盒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開盒蓋。
仔細一瞧,不禁失聲大叫,道:「人頭!」
容哥兒道:「什麼人頭?」
玉梅道:「女人頭。」
容哥兒緩步行了過來,仔細一看,長長歎息一聲,道:「是白娘子,唉!無怪她失約未來,原來早已被殺死。」
玉梅合上木蓋,道:「她給了咱們這一顆人頭,不知是何用心廣容哥兒苦笑一下,道:「殺一做百,使咱們知難而退。」
玉梅道:「一天君主對待屬下如此殘忍,何以不殺咱們呢?」
容哥兒道:「她不殺咱們,必有作用,絕非慈悲為懷。」
原來帶幾分狂傲的玉梅,此刻卻意氣盡消,默默地跟在容哥兒的身後,緩步向前行走。兩人行約十餘文,到了一座竹籬環繞的宅院前面,籬門忽開,玉燕疾奔而出,迎上兩人,說道:「兩位無恙嗎?」
容哥兒望了那宅院一眼,道:「萬上住在此地嗎?」
王燕道:「兩位怎會找到此地?」
容哥兒道:「一言難盡,在下急欲要見萬上,不知她是否住此?」
玉燕點點頭,道:「萬上正在和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人商談大事。」
容哥兒道:「那很好,就請姑娘替在下通報一聲,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玉燕道:「兩位先請進入宅中別室小坐,小婢立刻給你通報。」
容哥兒道:「有勞姑娘。」舉步進入宅院之中。
玉燕把兩人領入一座廂房之中,道:「兩位可要進些食用之物?」
容哥兒道:「不用了,在下立刻要見萬上,頓勞姑娘快些通報。」
玉燕不再多問;匆匆而去。
片刻工夫,玉燕返回廂房,道:「萬上有請。」
容哥兒回顧了玉梅一眼,道:「你好好休息。」
玉梅經過這一番折磨之後,傲氣全消,點頭應道:「小婢在此候命。」
容哥兒提起木盒,隨在玉燕身後,穿過兩重庭院,直入大廳。
行到廳門口處,俞若仙已然迎了出來,笑道:「容相公辛苦了。」
容哥兒欠身一禮,道:「晚輩無能,被人生擒,能夠再見老前輩,已算兩世為人了。」
俞若仙神情不安地說道:「你們主婢走後,我一直心中不安,幸好你們無恙歸來,否則,我真的無法向令堂交代了。」
容哥兒道:「家母還未到嗎?」
俞若仙道:「令堂一言如山,既然答應了,絕然不會失約,此刻約期已屆,令堂還不見來,定然是有意外變故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不過,以令堂之能,縱然有不測大變,亦能應付。」
容哥兒中心暗道:「聽她口氣是對我被擒之事,早已在預料之中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在下見到了那一天君主。」
俞若仙點點頭,道:「容相公,請入廳中坐吧!我替你引見幾位高人。」
容哥兒心中忖道:「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人,都是武林中極難見的人物,如非這次江湖大變,我容哥兒想見他們一面,實非簡單之事。」心念轉動,緩步行入廳中。
俞若仙指著一個身披黃色袈婆、兩道白眉的老僧,說道:「這位是當今少林派的掌門人,慈雲大師。」
容哥兒雙手一抱拳道:「久仰大名,今日有幸一晤c」
慈雲大師道:「容大俠言重了!」
俞若仙又指著一個道長,道,「這是三陽道長。」
容哥兒道:「容某有幸,得會道長。」
三陽道長道:「浪得虛名,容大快見笑了。」
俞若仙目光轉到一個身著月白衫褲,上面滿是補釘一頭蓬亂白髮老人身上說道:
「這一位是目下丐幫中弟子敬重購人物,無影神丐岳剛。
容哥兒啊了一聲,道:「晚輩常聞丐幫弟子談起岳老前輩。」
無影神丐岳剛一揮手,道:「容大俠不用恭維我了。」
容哥兒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目光環顧了四週一眼,停在俞若仙臉上說道:
「區區奉命,混入求命大會中去,但卻沿途被人截擊,中了埋伏被擒……」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這番苦亦未受,」
俞若仙道:「什麼內幕?」
容哥兒道:「發覺了那一天君主的真正身份……」
大約這個問題連武當掌門那等修為之人,也不禁問道:「什麼人?」
容哥兒打開手中木盒,放在地上,道:「諸位可認得這顆人頭?」
廳中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看過來。
瞧在那人頭之上,希望能辨認出她的身份。
俞若仙看清了那盒中人頭道:「白娘子!」
容哥兒道:「正是她,她的話,竟然是一番謊言呢!」
俞若仙道:「什麼人殺了她?」
容哥兒道:「一天君主。」
俞若仙臉色凝重道:「那你見到了真正的一天君主了?」
容哥兒道:「照在下的看法,這番應該是不會錯了。」
俞若仙道:「她為何不殺你,放你們逃出重圍?」
容哥兒料她必將先問那人姓名,然後再問其他的事,卻不料前若仙竟然先問那人如何放自己。問的大出意外,使咨哥兒征了一怔,才答道:「我無法測度她真正的用心,她可能受人所托,放過在下一次,以便向那人交代,也許她別具用心,挑撥離間老前輩和家母……」
俞若仙接道:「她如何一個挑撥之法?」
容哥兒道:「她告訴晚輩說,你明知我和玉梅,混入其內,難有生望,仍然派遣我們兩人混入其中,用心不過是挑起家母的怒火。」
俞若仙微微一笑,道:「她說的很有道理,那是難怪你們相信了。」
容哥兒道:「在下並未信她之言。」
俞若仙笑道:「你為什麼不信呢?
容哥兒道:「在下相信萬上,並非如此用心。
俞若仙沉吟了一陣,道:「派你們兩人前去,實也是一場賭博。不過,我已經事前想過,這場賭博的機會,勝大輸小……」
容哥兒心中不服氣,接道:「為什麼?
俞若仙道:「因為我細數江湖人物,有此才能的,只有兩人。」
容哥兒道:「什麼人?」
前若仙道:「令堂和金風門中的江大姑娘。」
容哥兒征了一怔,暗道:「這前若仙果然厲害。」
但前若仙接道:「當我證明了令堂並非一天君主,餘下的只有江煙霞了。」長長歎息一聲,問道:「你見過那真正的一天君主之面,不知我的判斷如何?"容哥兒道:「萬上的推斷不錯,金風門的江煙霞,才是真正的一天君主,她因化身,造成了屬下和武林同道一個印象,就是那一天君主是一位喜著青衫的老人,她自號無極老人,不過是眾人為那化身所惑,想不到,那真正的一天君主,竟然是一位常帶病容的少女。」
俞若仙沉吟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兩道銳利的目光,緩緩由容哥兒、慈雲大師、三陽道長等臉上掃過,道:「諸位是武林中的正義支柱,整個武林能否逃過這次大劫,全要依仗諸位了c」
慈雲大師道:「老衲相信,就憑我少林門人亦可和那一天君主力戰一場,但目下我寺中幾位長老和各院中上坐弟子,大都中了奇毒,目前已無再戰之能了。
三陽道長道:「武當門下,亦是如此。」我丐幫都不畏懼,但目下我幫中幾個主事的人,都已經中了劇毒,且因此鬧成了幫中分裂。」
俞若仙緩緩說道:「淚下可以和她接手之人,除了我萬上門之外,還有容夫人的屬下。我方雖是精銳之師,只是人數太少,不足和她對抗……」
慈雲大師道:「老袖覺得眼下最為緊要的事,是設法先行找出解毒之藥,才能談到和她抗拒。」
三陽道長道:「可惜的是,我等毒發之前,都不知如何中毒,何時中毒,更沒有見過她用的毒藥了。」
容哥兒心中暗道:「少林、武當兩派門人,最為眾多,代代都有傑出的高人,這兩派自甘認輸,不願再戰,俞若仙只怕也無致勝之道了。」
但聞俞若仙緩緩說道:「我知道三位體念門下,不忍看他們毒發而亡…」
慈雲大師接道:「我少林派雖然門現森嚴,但此刻情勢不同,寺中千餘僧侶,十之七八中毒,自老袖算起,至各院主持人,及殿閣中上座僧侶,無一未中奇毒,自從一天君主求命大會傳出之後,幾乎在同一天中,本寺各院主持及老初,同時中毒……」他揚了揚慈眉,接道:「當時老神和幾位長老,及殿院主持,決定以本身內功,和寺中存有的療毒丹九,一試和身中之毒抗拒,哪知,所中之毒,毒性甚烈,未運氣抗拒之前也還罷了,一行運氣抗拒,毒性發作更烈,除老納和幾位內功特別精深的長老,還勉強可以支持之外,大部分人立時暈倒,老袖和幾位長老,雖未暈倒過去,亦感覺到支持困難,就在那時,一天君主的專使來訪。」
俞若仙道:「他說些什麼?」
慈雲大師道:「他要我等,立刻停止運氣和毒性抗拒,並告訴我等,凡是中毒之人,都已經失去動手之能,但三個月內,還不會死亡,唯一的求生機會,就是趕往求命大會中求命。」
俞若仙道:「因此,大師就決定了接受那一天君主之令,趕來此地求命。」
慈雲大師緩緩說道:「老袖為此事已然苦思了數日夜之久,我不能使沿傳千百年的少林基業,在老袖手中而絕……
三陽道長接口道:「為了姑娘的請求,我們已耽誤晉見一天君主之期,我們不能再誤,明日午時,如是萬上門還無法解去我們身中之毒,貧道就不再等候了。」
以向多智見稱的俞若仙,此刻竟然也想不出一點辦法,沉吟了一陣,道:「道長既然決定了要去晉見那一天君主,我也不便阻擋……」目光轉到慈雲大師的臉上,道:
「大師呢?是否也準備明日午時,去見那一天君主?」
慈雲大師點點頭道:「不錯,如是明日午時之前萬上不能想出解毒之法,為千百少林弟子的性命,老初亦不得不去見那一天君主了。」
俞若仙一皺眉頭,目光轉到了無影神丐岳剛的身上,道:「閣下呢?」
岳剛沉吟了一陣,道:「老叫化也得去瞧瞧。」
俞若仙緩緩說道:「三位既然都有此決定,我也不便阻擋,不過,我還有一事,提醒諸位。」
慈雲大師道:「什麼事?」
俞若仙道:「關於神秘的一天君主,此刻身份已經揭穿,她是金風門中的大姑娘,名叫江煙霞,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女。」
三陽道長接道:「不管她是何人,但她目前,卻掌握著我們這幾大門派的存亡。」
俞若仙抬頭望望天色,道:「距明日午時,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也許,我能夠在明日午時之前,想出解毒之法。」
慈雲大師道:「真能如此,我少林願為前驅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