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撿起朝她滾過來的球,不知通該不該丟回給瀨名,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的行情還不錯嘛!」瀨名打破沉默。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有些話可以說,而有些話是不該說的。」
「是嗎……!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上次接吻的時候,還說什麼好久沒接吻了……」
「那又怎麼樣?你是不是希望我說的是,已經好久沒做愛了?」
「──」聽到這番露骨的話,瀨名的臉頓時變得鐵青。他覺得胸口有一股悶氣無從發洩,只好將球用力擲向地面。這時,一輛車子在他們而前停了下來。下車的人竟然是杉崎。
「杉崎先生……」聽小南這麼說,瀨名嚇了一跳。杉崎手上拿著一個小提包。
「你忘了把這個帶走了。裡頭有鑰匙,所以我猜你大概進不了門。」
「……」小南沉默不語。杉崎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瀨名。
「這是瀨名秀俊先生。他跟我住在一起。」
小南這種坦然的態度,令瀨名驚愕不已,而杉崎也為之語塞。
為了說明事情的原委,小南把杉崎帶到家裡來,瀨名旋即去泡咖啡。
「哦……原來足這麼一回事啊……」聽完整件事的始末之後,杉崎終於明白了。
「是的……所以,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瀨名默默地聽著小南的解釋。
「……」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真是難為你了。」杉崎的善解人意,令小南頗為意外。「嗯……?」
「那個人……是不是叫做朝倉!」
「哦……還好啦……剛開始的確很消沉,後來還好有瀨名先生幫助我。」
「……」杉崎傾聽著小南的話,臉上充滿了柔情。
「我跟他很合得來。他就像我弟弟一樣。對了,我有一個跟瀨名同年的……不,是跟瀨名先生同年的弟弟。所以,我現在就像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小南一直強調「弟弟」這兩個字。
「可是長得一點也不像。」瀨名插嘴這。
「原來如此……」杉崎以成熟的風度傾聽完之後,還不忘向小南致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不……你這麼說,我怎麼敢當呢……!好幾次想告訴你,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結果愈來愈難找到啟齒的機會。」
「別放在心上。」杉崎溫柔地說這,然後看了看手錶。「啊……我該走了。今天,我得遠赴紐約出外景呢!」
「對了,你要幫「文春」拍一些相片。」小南接口說這。瀨名心想:他真有兩把刷子。
「我一個禮拜就回來了。」杉崎對小南說完之後,轉而向瀨名道謝。「謝謝你的咖啡。」
「哦……不客氣。」年輕的瀨名,對杉崎那種沉穩的態度,探探折服。
小南追著下樓的杉崎,想再多加解釋。
「杉崎先生,我,真的是……」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誤解自己和瀨名的關係。
「我都明白。」
「我會搬出去。」
「嗯……?」
「我會去找房子。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小南,其實,我也有一些話要告訴你。」
「什麼……!」
「等我從紐約回來,再好好跟你談。」
「……好。」他要說什麼呢?應該是好消息吧?懷著一顆期待的心,小南目送杉崎離去。
瀨名一個人在屋裡,收拾咖啡杯。他喃喃自語這:「瀨名先生……哼……瀨名先生。」
向來都叫自己「瀨名」的小南,在杉崎的面前卻馬上改口,完全像個外人似的。
不只如此,她竟然還說:「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門啪噠一聲開了,是小南回來了。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想,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是跟杉崎把話說清楚比較好。」小南終於開口說話。
「不必要的誤會……」瀨名拿起了背包。
「要出去啊?」
「是啊,去上班。」小南望著瀨名的背影,雖然很想叫他一聲「瀨名」,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門砰地關上了,同時也阻絕了小南的猶豫。
☆ ☆ ☆
被露露逐出家門之後,真二立即前往街上的房屋仲介公司。
「有沒有那種可以看到夜景,又可以讓女孩子神魂顛倒的好房子。兩房兩廳,月租六萬圓。」
「你在開我玩笑嗎?」承辦人員拿他沒辦法。以東京的行情來說,至少也要這個價錢的四、五倍。
「就算是凶宅或鬼屋都無所謂。有沒有這種地方呢?」
承辦者不得已,只好開始翻閱資料。閒坐一旁的真二則看著落地窗外。突然,他看到了小南,她正認真地看著貼在落地窗上的租屋廣告。「老姊……」
小南也發現了真二,於是走進店內。「你來這種地方幹什麼?」
姊弟兩人悠閒地坐在瀨名家附近的防波堤上,喝彈珠汽水。這是一個暖洋洋的,令人備感舒暢的午後。河面閃閃發光。真二的技巧欠佳,總是讓彈珠堵住瓶口,所以老是喝不到汽水。小南幫他調整瓶子的方向。「這樣不就得丁?從以前就這麼笨。」
「老姊,我原本打算跟露露分手後,去和涼子一起住的,可是涼子說不行……真二說。
「……從以前到現在,你跟每一個女朋友都同居過嗎?」
「那很正常啊!」
「不錯嘛!居然沒讓她們懷孕。」
「涼子說,就算是這樣也不行。」小南一直看著真二說話。
「算了,姊弟之間還是別談這個話題吧!」真二顯得有點-腆。
「那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只好四處打擾從前那幫樂團的朋友了。」
「真受不了你……你該不會連『劇場』也沒去了吧!」
「哇,其厲害。你怎麼知道的呢?」
「果然不出所料……」這傢伙,人家雇他當店長,他竟然把店丟下不管。
「沒辦法呀!露露說不想再見到我嘛!所以我想,『劇場』那兒也不能去了……」
「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現在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而且照這個情況下去,工作也不保……」真二的表情愈來愈黯淡。
「……從以前到現在,你的人生就像是一副骨牌,只要一張倒下,就整個都垮掉。」
「你比喻得可真好。」真二佩服地說完之後,表情旋即叉黯淡了下來。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小南手上拿著房屋隔局的平面圖。「給我看。」說著,他便伸手接了過來。
「老姊,你也要搬離這裡呀?」真二指指身後那棟瀨名住的公寓。
「嗯,是啊。」
「為什麼!」
「為什麼啊……嗯,這個嘛……」
「是不是為了那個男人!」
「嗯……?」
「就是前一陣子,你帶來『劇場』的那位攝影師。」
「……是啊。」
「嗯……這次應該會進行得很順利吧……?」
「誰知道呢?」
姊弟倆好久沒這樣聊天了。他們邊曬太陽,還喝彈珠汽水,過了一個悠閒的午後。真二回去後,小南撿起籃球場上的籃球,試著射籃。球沒進籃框,反而彈了出來,滾向別處,就像那天早上,從瀨名手中彈開的籃球一樣。
瀨名去找佐佐木教授。因為昨天的那件事,使他下定了決心。
「你決定要參加……鋼琴大賽!是真的嗎?」教授的眼睛為之一亮。
「是的……」
「下定決心了嗎?」
「是的。」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贏得比賽的話,就是波士頓市立樂團的成員了。預祝你成功,我們去喝一杯吧!」教授帶瀨名到「萬金」一起慶祝。也許是心中積壓了太多的鬱悶,教授猛喝啤酒,不一會兒就醉了。
「老師,您喝太多了……」瀨名擔心地提醒他。
「瀨名啊,大多數的人都認為……戀愛……是動人心弦的,所以會格外地珍惜,可是我卻不那麼認為。」
「我不相信「麥迪遜之橋」那一類的情節。」
「……啊,我沒讀過。」
「哦,我也沒讀過……我覺得她不應該在死後還留下那封背叛丈夫的信。」
「身邊的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教授的語氣帶著些許無奈。
「……?」
「一定要好好珍惜,待在家裡等自己回家的人……」教授的雙眼紅了。
「嗯……難道說師母她……」
「……我一直都沒有說出來。她……有了別的男人。說起來真是丟臉……哈哈,這大概是老天爺懲罰我,愛蕭邦勝過老婆的關係吧?」教授差一點就哭出來,他趕緊吸了吸鼻子。雖然瀨名並非毫不知情,但他還是很驚訝事情居然是這個樣子。
「可是,瀨名啊,即使回到家,蕭邦也不會對你說『你回來啦!』」
「那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回到家,看到蕭邦就在那兒的話,該有多恐怖呀!算了,還是別提了!」
教授已經爛醉如泥,卻還想再喝。瀨名伸手想拿開玻璃杯,這時,教授對他說:「瀨名是個狡猾的人。」
「……什麼!」矛頭突然指向自己,瀨名感到愕然。
「因為你是個絕對不會說寂寞的人。」
「……你怎麼如通呢?」
「我當然如通。聽你彈鋼琴就如通了。即使全世界充滿了寂寞之音,你也絕不會說出自己很寂寞。」
「你是個強人……」
「……不會吧……?」自己從來沒有這種體認。
「因為很強,所以才顯得溫柔吧?」
「……您太高估我了。我倒覺得自己有點娘娘腔。」
「娘娘腔……那又何妨呢?只要你為人坦率就行了。我不是要你在所有的人面前如此。但至少有個人,能讓你在他面前毫無矯飾。」教授雖然喝得爛醉,卻不忘對瀨名耳提面命。
「瀨名,撤掉你心中那堵牆吧!」
「瀨名,幫我叫計程車。」話才說完,教授便酣然入睡了。看著沉睡中的他,那張像是遠離了塵囂的臉,瀨名不禁莞爾。
因為跟教授一道去喝酒,所以瀨名回家時已經相當晚了。他一進屋裡,發現小南在桌旁的沙發上睡著了。廚房裡準備了兩套湯盤和湯匙。他瞧了一眼爐上的鍋子,裡頭有看起來很好吃的奶油煲湯。
瀨名回到客廳,看見熟睡的小南身邊,掉了一張紙。瀨名撿起來看個究竟,原來是公寓的隔間平面圖。
哦,她果然有搬出去住的打算。他看著小南,她的臉龐是多麼地無邪,就像是個等著等著就睡著了的純真少女。瀨名將那張紙折好,放回她的身旁。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在小南面前,好像可以不必刻意地隱藏自己。瀨名坐在鋼琴前,輕柔地揚起手,自然地彈出他經常彈奏的那有敘事曲。那是瀨名為小南彈奏的悠揚旋律。偶爾,他會看看小南,她熟睡的臉龐,似乎綻放著淺淺的微笑。小南像是聆聽著搖籃曲一般,安祥地睡著。瀨名看著她,自己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他繼續彈奏。
終於,小南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瀨名輕柔地彈完這段旋律之後,對她說這:「在這裡睡覺,會著涼喔!」
「……我做了一個夢。」小南似乎仍在夢境中。
「夢!」
「夢到我高中的時候,在音樂教室裡。那是一個午後……」
「……」瀨名靜靜地聽她說。
「我一個人在那兒打盹。吃完便當後,我自己跑去那裡睡覺。陽光是那麼地溫暖……只有我一個人,好棒喔……」
「……」瀨名以咚咚咚的琴音,代替言語。
「那裡有管樂團的同學練習的音樂聲,還有足球隊練球的嘶喊聲,四周有好多好多的聲音圍繞著我。」
「那個時候,這些不同的聲音,對我是如此地溫柔。……不知這從什麼時候起……大概是在年齡增長之後吧,這些聲音就像魔法破解咒般地消失了。」
「可是……」
「嗯……?」瀨名發出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
「聽到瀨名的琴聲……又喚起了我的記憶。」
「是嗎……?」
「嗯……」
「是嗎……?」
「對了,要不耍吃奶油煲湯!算是晚餐。」
「不好意思,我吃過飯了……」
「哦……」小南看看鐘,「啊!已經這個時候啦……肚子應該早就餓扁了。」說完,她自己笑了起來。小南並沒有告訴瀨名,她在等他回來,就往廚房走去。瀨名叫住了她。
「……嗯……我喝個啤酒好了。」聽到這句話,小南的臉頓時亮了起來。
「OK。」
他們一起喝著啤酒,瀨名若無其事地對她說:「我想參加鋼琴大賽。」
「嗯……?」
「音和堂古典鋼琴大賽。贏得比賽的話……」不知這為什麼,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可以去波士頓」這件事。瀨名又把話吞了回去。
「贏得比賽的話……會怎麼樣呢?」
「沒什麼啦,我是說,如果贏得比賽的話,就真是太好了。」
「什麼嘛!」小南不禁笑了出來。她沒有察覺出瀨名欲言又止。「不過,還真希望你能贏呢!」
「是啊……」對於小南的鼓勵,瀨名回答得很含糊。
兩個人就這樣喝著啤酒,漫無邊際地聊著,度過了一個夜晚。
距離杉崎回來的日子,還有好幾天。小南在他的工作室,接聽一通又一通的電話。
「杉崎下周才會回來。是的,如果在那之後,就沒問題。好的,那就麻煩你了。」才剛掛掉電話,鈴聲便又響起。「喂。」
小南幹勁十足地接起電話,話筒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啊……是露露啊!有事嗎?」
當天晚上,小南把百般不情願的真二拖到『劇場』酒店去。
「我不要去啦!老姊。那傢伙一發狠,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呀!她一定會像切黃瓜那樣,把我的手剁成一段一段的。」
「少囉嗦,跟我來就對了!我已經答應她要把你帶過來。」
「我知這了,她一定埋了地雷。我一踩到,立刻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如果真有地雷爆炸的話,那也是你的命。」小南毫不同情他。「老姊,拜託你啦。」
小南硬把真二拉進店裡,沒想到瀨名居然也在裡面。
「咦……?瀨名,你也來了。」
「露露小姐叫我來的。」
「到底在摘什麼鬼呀!把大家全都叫來了……」真二發起脾氣來。
這個時候,露露笑瞇瞇地從裡頭走出來。「歡迎光臨!」
「學姊∼」桃子怎麼也跟著走出來呢!
「啊,桃子,你也來啦……!」
「咦,涼子小姐還沒到嗎……?」露露四處張望了一下。真二則大吃一驚。
「什麼?涼子也要來?」
「啊,來了來了,這邊這邊。」涼子茫然地站在寬廣的店中,露露朝她揮了揮手。
「對不起,我來晚了。」涼子道完歉,便坐在真二旁邊。
真二夾在露露和涼子兩個人中間,動彈不得。露露究竟打算做什麼呢……該來的人全都到齊之後,露露立刻開始說明用意。
「歡迎各位大駕光臨。接下來,我要向各位介紹我的『阿曼』。」
「阿……曼……」乍聽之下,還真不習慣。真二至著頭,感到納悶,露露馬上又甜蜜地重複一次。「阿曼∼」
「露露的「阿曼」,其實是要跟我的『達令』分庭抗禮。法文AMANT是情人的意思。」桃子解說著。
「露露已經有男朋友了嗎?」小南問這。「阿曼。」露露馬上糾正她的稱呼。
「阿曼。」小南只好模仿露露的口氣。
此時,傳聞中的「露露的阿曼」出現了。小南看了那個人一眼,當場說不出話來。「啊……」
那個人正是開除小南的經紀人齊籐。他戴著眼鏡,身材肥短。
「你們好,你們好。這個場面讓我好緊張喔!啊,小南小姐。」齊籐搔著頭,跟大家打招呼。
「這是怎麼一回事?」小南看著桃子。桃子一定知道事情的原委吧!
「真二和涼子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我覺得自己應該要負起責任。為了表示歉意,我拿了一本公司的模特兒名冊讓露露挑選。沒想到她竟然在最的公司人員簡介中,挑中了這位……」桃子邊指著名冊,邊解說著。
「就是他∼」露露挽著齊籐的手。
「……」真二見到這幅情景,也不知這該說什麼好。
「可是,露露,你為什麼會看上他呢!我們公司的模特兒水準,在業界來說也算是一流的……請恕我直言……」小南對齊籐道歉之後,接著對露露說:「隨便挑一個,都要比齊籐好。」
「我已經不想再找長得好看的男人了。」
「露露,你這是什麼意思……!」齊籐有點不是滋味地追問著。
「長得好看的男人,光是看著他就令人陶醉,被他緊緊擁抱時,又有窒息的感覺。在這陶醉窒息、陶醉室息的反覆過程中,不知不覺就被他騙走了感情……」
小南無法理解露露真正的意思。瀨名也一頭霧水、不知所云。連應該最能瞭解露露的桃子,都輕聲地問身旁的小南:「──聽得懂嗎?」
「聽不懂。聽起來,好像她交過許多帥哥似的,其令人羨慕。」小南輕聲地回答之後,桃子輕輕地敲了一下小南的額頭。
「嗯……我似乎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涼子說。
「謝謝你。」露露像是在演講般,客氣地道謝之後,繼續說這:「在這一方面,長得醜的男人,有時反而能讓人接觸到他內心溫柔的一面。那種感覺就像是觸摸到白金懷爐一般,令人打從心底感到溫暖,真想永遠待在他的身邊……」
「──是嗎!謝謝你把我說成一個典型的帥哥。」一直在旁默默聽著的真二,突然開口。
他那冷淡的話調,讓露露不禁移開了日光。真二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四周充滿著尷尬的氣氛。
真二帶著涼子,率先離開酒店。真二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前走,涼子跟隨在後。突然,真二蹲了下來。涼子不知這發生了什麼事,於是繞到他的面前,溫柔地看著他。
「我除了長得帥以外,就別無是處了嗎……?」真二抱著頭,顯得十分沮喪。
「有一項優點,不就很好了嗎?」
「──」真二抬起頭,氣呼呼地看著涼子,涼子卻嫣然一笑。
「騙你的啦!因為你太可愛了,所以想起逗你。」
「我喜歡真二。有我喜歡你,還不滿足嗎!」說著,涼子臉上浮現出常見的聖母般純潔的笑容。真二打從心裡喜歡她,緊緊地抱住她。
「……今天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嗎?……」
「……好。」涼子羞赧地回答。
這個時候,小南和瀨名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嚇死我了。把大家都叫來,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小南說。
「就是嘛……」
「不過,這些新新人類真是不簡單,才一分手,馬上就去找下一個對像……」
「這件事……她該不會是故意的吧?」瀨名猜測這。
「嗯……?」
「她可能認為,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真二可能不會再出現在『劇場』。真二現在不是無處可去,又沒去上班嗎!」
「嗯,說的也對……真二說過,再不去上班的話,就會被解雇……」
「所以,她才故意說自己交了新的男友,這樣真二才有台階可下,重回『劇場』
工作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就不難理解露露今天異常的行為了。
「……」露露的犧牲,讓小南感到一陣心疼。
而另一邊,露露和齊籐則在「劇場」酒店前,等桃子出來。
「今天,其謝謝你……」露露向齊籐致謝。他則汗流浹背地說道:「不客氣。不過,我倒是捏了一把冷汗。沒想到小南也在場。我留經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對不起她的事情?」
「其實,我心裡也很不好過。我也希望她能一直待在公司。可是上司卻要我把接不到CASE的模特兒,一個個砍掉。這大概就是身為小型模特兒公司中級幹部的悲哀吧?啊,對不起,對不起……淨跟你說些公司的事。」
「我聽過很多人不同的心聲,總覺得身處困境的人最具有魅力。」
「嗯……!」露露出人意外的反應,令他愕然。
「所以我喜歡中級幹部或製作人之類的男人。」
「咦……?」經她這麼-說,齊籐臉上立刻泛起薔薇色的紅暈。「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就在他們兩人熱情相望時,桃子走出來了。
「讓你們久等了。廁所裡一大堆人……哎呀,你們在打情罵俏呀?」
☆ ☆ ☆
小南和瀨名來到公寓旁的籃球場上,開始玩球。小南先投一球。原本以為會進,沒想到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應該這樣瞄準才對。」
「這樣嗎?」小南一邊問瀨名,一邊按照他的指導,重新投球。這次仍然沒進。
「再來一次……」小南又試了一次,還是投進。「我真笨。」
小南苦笑著,瀨名突如其來冒出一句話。
「……什麼時候搬出去?」
「什麼……?」
「你不是要搬出去嗎!」瀨名看著小南的眼睛說這。
「……你怎麼知道?」
「交了男朋友,或是有了錢,就立刻搬走。」
「這不是你剛住進來時說過的話嗎?」
「……」我真的這樣說過嗎……?
「我在客廳看到了。出租公寓的平面圖。」
「……嗯……我的工作大致上了軌道……而且也不能老是在這裡打擾你……「並且又交了杉崎這個男朋友……對不對?」
「……」小南沒有否認。
「這樣很好啊!」
「……」小南突然很想哭,但她強忍下來,裝出一百滿不在乎的表情。
「這樣的結果不是很完美嗎!當朝倉逃婚,你穿著白無垢站在我的門前時,我還不知這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呢!」
「真是太好了。」瀨名由衷地為她加油。他跑過去,撿起了球,接著帶球上籃,漂亮地投進一記球。然後,他回過頭來,對著小南微七。小南也報以笑容。
可是,他們兩個人的笑容都十分不自然。
初夏的艷陽天,露露像個模特兒那樣,優雅地站在街上的商店前,等著他的到來。不一會兒,齊籐咚咚咚地跑過來。露露假裝在生氣,他則緊張地猛擦汗。看到他這種樣子,露露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他們就一起去逛街了,沒想到這樣的約會竟也滿愉快的。
真二和涼子則在另外一個街角約會。他們經過一家美容院前時,涼子停下了腳步。真二走在前面,回過頭來,用充滿疑惑的表情看著她。
涼子用手指當做剪刀,在自己的頭髮上比畫著,似乎在詢問他:「剪短好嗎?」
真二猶豫地露出「真的要剪短嗎?」的表情時,涼子馬上將頭髮攏到腦後,弄出短髮的模樣給他看。真二依然拿不定主意,於是涼子鬆開手,將頭發放下。髮絲輕飄飄地垂下來,又回復原來的髮型。真二臉上的表情顯示,還是這個髮型比較好,然後笑著做出「OK」的手勢。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迎面來了一個頭髮染成紫色、模仿射亂Q打扮的人。真二正想用手指他,告訴涼子這種髮型最適合她的時候,卻被涼子用眼神制止。等那個人擦身而過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 ☆ ☆
受到教授的鼓勵,而重新找到目標的瀨名,送走學生之後,便開始在音樂教室裡,練彈比賽的指定曲。這次比賽也許會改變他的人生,所以他也就練得特別起勁。
小南剪下雜誌上刊載杉崎攝影作品的部分,整理歸檔。這就是小南曾經搞丟的相片。此時,杉崎的助手回到了工作室,小南說了聲「你回來啦」之後,便起身去泡咖啡。白板上的行程表,記載著杉崎的歸國日期。那一天即將來臨。
☆ ☆ ☆
桃子終究是桃子,還是離不了模特兒這個老本行。她以冷峻的表情,面對鏡頭擺POSE。當個模特兒,畢竟是她目前的角色。
誰也沒有清楚地意識到,其實大家都已經展開各自的人生。
☆ ☆ ☆
停在瀨名公寓前的卡車,上面已經漸漸堆滿小南的行李。今天只要先把行李運去新居就行了。桃子和真二也來幫忙搬家。
真二扛著紙箱走下樓梯,對小南說:「老姊,你多少也讀點書嘛!怎麼紙箱裡裝的全是衣服呢?」
「少管閒事。」
真二叫住了要上樓拿行李的桃子。「啊,桃子,這是最後一箱了。」
「哦……好。」
「剩下的就是我這個人了。」小南說。
「老姊,明天你就搬過去住了,今晚我們來辦個烤肉派對吧!」真二徵求她的意見。
「嗯!也好。」小南雖然這麼回答,但胸口卻感到一陣痛楚。
「學姊,你很捨不得離開這裡吧?」桃子這問著。
「才不會呢!嗯,這些東西,就麻煩你們幫我載到這個地方。」小南將鑰匙和地圖交給真二。「OK。」
「那,學姊你呢?」桃子問這。
「嗯……杉崎今天回來。」原來小南要去成田機場接他。
「七點應該回得來吧?我們不是有個烤肉派對嗎?這可是為了慶祝老姊搬家才舉行的喔!」
「嗯,我去機場接他,再到咖啡廳坐一會兒就回來。」
「你可以帶他一起來參加嘛!」真二說。
「不用啦,他大概也很累吧!」
「說的也對。他是不是去亞馬遜河!」
「是紐約啦!」
「抱歉,請問可以出發了嗎!」司機問真二。
「哦,走吧!」真二和桃子坐上了卡車。
「不好意思,一切麻煩你們了……」
「學姊,為了表示你的謝意,烤肉的材料就由你去買吧!」桃子對留下來的小南說。
「OK。」
「你可別像朝倉那樣消失無蹤喔!」真二挖苦她。
「神經!」小南一直覺得很落寞,就連回嘴的口氣都比平時溫和許多。
杉崎和小南在機場相會後,一起走進機場附設的咖啡廳。杉崎臨走前告訴她有話要說,小南想早點如道,杉崎到底要說什麼。既興奮又期待的小南,聽了杉崎的話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嗯……?……你剛剛說什麼……?」
「我是說……嗯,重點就是……」杉崎結結巴巴地說。
「重點是……?」
「我離過婚……」
「離過婚……」
「沒錯。」
「杉崎先生,你……?」
「沒錯。」
「什麼啊……!原來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嗎……!」還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小南鬆了一口氣。
「生氣了嗎!」杉崎心驚膽跳地看著小南。
「不是啦……只是自從在婚禮當天被放鴿子之後,我就變得不太能接受任何刺激。」
「那,你沒生氣囉!」
「……可是,可是,你為什麼從來沒說過呢……!」她板起了臉孔。「雖然這麼說,自己還不是才剛把朝倉的事告訴他而已……」小南自言自語這。
「……我害怕。」
「我怕你討厭我。」
「抱歉……」看到他沮喪的神情,小南立刻用開朗的語調安慰他。
「哎呀,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離婚這種事,現在早就不稀奇了。你看我,還好當初沒去戶政單位登記,現在才能全身而退,要不然差一點就演變成離婚記了……所以囉,那根本不算什麼……」話說到這裡,小南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改口問這:「嗯……你……應該……沒有小孩……吧?」
「──有一個男孩。」杉崎垂下了雙眼。
「……怎麼可能……」連小南乍聽這個答案,也不禁感到茫然。
和倉田約好的時間早就過了,瀨名急急忙性地奔向約定的那家咖啡店。
「抱歉抱歉。上課的時間拖長了。又是那些混小子……什麼事啊!你要告訴我什麼重要的事?」倉田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搞什麼嘛,把我叫來這裡……」
「大學的就業課裡,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倉田盡可能說得很輕鬆,接著拿出一張求才廣告給瀨名看。
「……!」原來是想工作啊!沒想到他要說的居然是這件事,瀨名嚇了一跳。
「這是一家跟音樂相關的公司,做的是一般性質的工作。工作內容好像是屬於業務方面的吧……!雖然跟鋼琴沒有直接的關係……可是我想把它接下來。」
「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
「可是,研究所方面呢!」
「今年,我鄉下老家的生意一直很差,連學費都不能給我了。往後,還得靠我寄錢回去才行呢……!」
「而且,念完研究所的出路,也是可以預期的……」
「好一點的,就當個國中或高中的音樂老師。再好一點的,可當個大學的臨時講師……至於當個本行的鋼琴家嘛……就我們認識的學長中,又有誰呢?一「……」確實汝有半個人。
「其實,你早就知這自己的實力了。」
「別誤會,聽我說完。瀨名也和我一起去那兒上班吧!」倉田說。
「嗯……!」
「我們年紀愈大,就愈來愈難找到工作。大學畢業後,隨著年齡增長,這種情形就愈是明顯。不但如此,連鋼琴也不能拿來當飯吃。」
「對了對了,佐佐木教授問過我,要不要去參加音和堂古典鋼琴大賽。他說可以推薦我去……」
「啊……他也跟我提過……」
「果然如此。他真是仁慈呀!」倉田自我解嘲這。
「嗯……!」仁慈……?
「教授很清楚我們大概一輩子也出不了頭,所以才會有這種念頭吧!他大概認為,只要有參加音和堂大賽的經驗就夠了吧!」
「……」是這樣嗎……!自己完全不知情,只是一味努力練習指定曲,這又算什麼呢!
「總之,那是不可能的。獲勝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一而已。我已經不想再參加鋼琴大賽了。我好累……」
「……」瀨名滿腔的衝勁,因為倉田的一席話,而愈來愈消沉。
回到公寓後,瀨名喃喃地說:「真是仁慈呀……」
瀨名把手上的郵件隨意放到桌上,他發現其中有一封航空信,於是拿了起來。那是去茱麗亞音樂學院留學的齊籐貴子寄來的明信片。
「老師,您好嗎?我很好……我原本是想這麼對老師說的,可是一來到這裡,才發現每個人都那麼優秀,令我好訝異。反正,我想,自己原本就是一隻井底之蛙吧!老師,您曾經告訴我,學音樂要懂得樂在其中。請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樂在其中呢?」
瀨名的確曾對貴子那樣說過,自己也如此堅信著。可是,如今,就連老師自己也漸漸喪失信心了呀,貴子……玄關傳來開門聲,小南走了進來。瀨名悄悄地將明信片放回桌上。在晚霞餘暉染紅的屋子裡,兩個人四日相對。小南看起來地無精打采。
「你回來啦。」小南說。
「我回來了。」瀨名答道。
「……說反了啦!」小南這麼一說,瀨名馬上改口。「你回來啦!」
「我回來了。」語畢,小南坐在沙發上,呼─地歎了一口氣。瀨名也呼─地歎了一口氣。兩人相繼歎氣,叉五盟了對方一眼。
儘管彼此都猜不出對方歎氣的原因,卻也都不想去這問對方,「今天怎麼了!」
瀨名和小南,再一次探探地歎了一口氣。
「啊……真二他們說要來這裡烤肉。」小南說這。
「哦,我知道。」
「也對,他們應該告訴過你了。」
「他們幾點會來!」
「嗯,說是七點,可是一定會遲到的。」
「要不要出去買點東西?」
「遵旨。」小南中氣十足地回答,瀨名訝異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呀!」
「我在學昨天看的那出『鬼平犯科帳』裡頭的台辭。」
「你看那種節目啊?」從來都不知這小南喜歡看古裝劇。
「你不知道嗎?我好喜歡看喔!」兩個人一起走向玄關。不知怎麼地,小南好像心情愈來愈好,彷彿回復了平日的她。
到了超級市場,小南輕快地配合店內音樂的節奏,推著推車到處轉。
「別這樣,車子會被你弄壞啦。」小南完全不聽瀨名的勸阻。
「對了,買肉、買肉……」小南趕緊衝到肉品區。「還要買手制香腸。」
「洋蔥、青椒……還有呢?」瀨名問這。「對了,真二說,他會從『劇場』偷帶青菜出來……算了,還是買吧!」說著,小南又繼續探購。
「買瓶香檳吧?」瀨名突然想到這個主意。
「為什麼?」
「制這氣氛呀!」
「喂,我們兩個這樣子出來買東西……看起來像不像一對情侶呀?」小南故意發出嬌嗔的聲音。瀨名立刻回她一句:「看起來倒像是阿姨帶著外甥。」
「……大概是吧!」有好一陣子,兩個人相處起來總是怪不自然的,現在,以往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對了,蕃薯,蕃薯。」小南將蕃薯放進推車裡,瀨名看了頻頻皺眉。
「不會吧……連蕃薯……也要拿來烤!」
「甜甜的,好好吃唷!」
「一般人是不會拿來烤的呢!」
「怎麼不會呢?」
「只有歧阜縣的人才會這麼做。」瀨名調侃小南。
「啊……氣死我了。」
「要不然就是一九六○年代出生的人才會那麼做。」瀨名乘勝這擊,再度惹火了小南。
「……瀨名,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一九七二年。」
「天哪……迪士尼樂園是你幾歲時蓋好的!」
「小時候,爸媽帶我去過……」
「你小時候居然已經有迪士尼樂園了,其令人難以相信!」小南深刻地感受到兩人年齡的差距,瀨名卻無視她的感受,繼續挑選烤肉醬。「烤肉醬還是用傳統的老牌子好了……」
「不不不。這種中國王朝烤肉醬才好吃。啊,肚子好像餓了,餓死了。我現在好想吃烤肉喔!就算現在有人要請我吃法國菜,我也不願意。」
說著說著,兩人走到收銀機前等著結帳。此時,小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啊……忘了買蒜頭。蒜頭……」
小南拿了蒜頭,正打算回去結帳時,突然在玩具區停下了腳步。那裡擺設了很多煙火。小南伸手拿了一組煙火,然後走向結帳台。
在公寓頂樓,一切都準備妥當,可是人卻還沒有到齊。兩人決定先烤肉。瀨名忙驅散圍繞在小南身邊的濃煙,而當他看到肥肉的部份居然冒出火苗時,又嚇得不知所措。小南在一旁看了,笑他是個膽小鬼。兩個人就這樣一邊嬉鬧,一邊等待其人到來。
「他們怎麼這麼慢啊!」小南發著牢騷。瀨名則安慰她道:「大概快來了吧!這個已經烤好了。」他把肉放到小南的盤子裡。
「哦,謝謝。」小南立刻咬了一大口。「好好吃喔!」小南綻放出笑容。
「你嘴邊沾到東西了。」瀨名抽了一張面紙給嘴邊沾著烤肉醬的小南。愛乾淨的他,隨時都會把這些東西放在身邊。
「要烤青菜囉!」瀨名說完後,小南馬上指定菜單。「啊,我要吃蕃薯。」
「知道了,知道了。」瀨名將蕃薯放在鐵網上,觀察火候。
小南一邊吃肉,一邊看著被炭火映得滿臉通紅的瀨名。他的側面很漂亮。他專心地烤東西,一點都沒發現小南投過來的目光。從明天開始,就不能再這樣看瀨名了。想到這裡。小南變得有點感傷。
「啊……」小南抬頭望著天空。雨一滴滴地從天上落下來。
「下雨了……」瀨名才說完,雨就突然傾盆而至。
兩人趕忙收拾烤肉用具。「拿去那裡,那裡。」瀨名拿著鐵網指示小南。「這就來!」她模仿壽司師傅的語調回答他。
突然下起一陣大雨,真二趕緊衝入公寓的大門,可是卻被等在那裡的桃子拉到外而的馬路上。
「幹什麼啦!」他特地買了香檳和葡萄酒。
「你別管那麼多。」桃子扯著他的袖子,一直往前走。
「可是,大家都來了呀!」
「沒有人來。」
「為什麼?」
「我已經打電話給涼子和露露,告訴她們今天活動取消了。」
「為什麼!不是說好風雨無阻嗎!」
「因為我們不能去打擾學姊和瀨名的LASTNIGHT。」
「LAST……NIGHT……」
「今天是他們的最後一個晚上了。」
「這種簡單的英文我還聽得懂。」被當成聽不懂英文的人,真二有些氣惱。
「你一定不太瞭解吧?」桃子異於平日地嚴肅。
「那兩個人,是那種關係嗎?」
「也不全然是那樣,可是又很像是那樣,一會兒是,一會兒又不是。反正就是那種是又不是的關係啦!」
「我最討厭這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才不會囉嗦哩!」
「……因為野獸的……頭腦,通常都比較簡單。」桃子喃喃說著。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老姊今天不是去接杉崎嗎?應該不會和瀨名有什麼瓜葛才對呀!」
「我就說你不懂嘛!這就是所謂的婚前的一夜情。」
「你是否因為忘卻了那一場夢而悔恨!不要原諒我,就算是被你憎恨,也請你別忘了我!即使事過多年,你仍是我青春歲月中唯一的遺憾∼」
「中鳥美雪唱的嗎!」
「才不是哩。」是松任谷由實唱的。桃子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真二痛得哇哇大叫。
「桃子…很痛耶……」
瀨名和小南在屋中繼續烤肉。小南將香檳注入優美的高腳杯中,然後說了聲「乾杯」。
「好……乾杯。」兩人輕輕碰了一下酒杯後,立刻啜飲了一口。
「好好喝。」小南的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神情。瀨名對她說:「行李全都搬走了嗎!只要跟我說一聲,我一定幫你的,怎麼不告訴我呢?不是明天才搬的嗎!」
「嗯……我想先把行李搬過去,真二和桃子都來幫忙了……雨下得這麼大,他們今天大概不會來了吧……?」
窗外一片漆黑,雨仍然持續下著。一時之間,兩個人的對話好像凍結在雨聲中。
尷尬的氣氛將兩人團團圍住。為了驅散這股氣氛,瀨名開始尋找話題。
「你要結婚了!」
「嗯……?」
「跟杉崎先生。」
「嗯……還不知這耶!不過,大概不會吧!」
「為什麼……?」
「……杉崎也……已經有一個小孩了。」聽到這句話,瀨名噗地把口中的香檳噴出來。
「好可惜喔!」小南拿起面紙擦拭桌面。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瀨名真的十分震驚。
「他又沒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是真的……?」
「真的。」
「怎麼會這樣?」
「什麼叫『怎麼會這樣』?他離過一次婚,這個孩子是他跟前妻生的。」
「幾歲了?」
「要不要加糖!」
「都這個節骨眼了,你還在那裡裝傻。我們又不是在喝咖啡。我是問你,那個孩子多大了!」
「哦……我沒問他。」
「什麼……!」
「我還真的忘了問呢……「男孩還是女孩!」
「哦……這個我問了……應該是……男孩吧……」
「你到底問了些什麼呀!」瀨名漸感焦慮。
「可是……人家先是聽到他離了婚,而且又有個小孩,就已經負荷不了了,哪還有心思再去問些什麼啊!」
「……真受不了你。」簡直令人無法置信。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目前孩子和他的前妻住在一起,除了定期付贍養費之外,好像已經沒有瓜葛了。」小南還是一派天真,瀨名則一臉嚴肅地對她說:「你還是再等等看比較好。」
「嗯……?」
「我是指結婚這件事。」
「為什麼?」
「難這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居然一直瞞著這件事。」
「哼,他才不是故意要隱瞞呢!」
「我看他根本就是在瞞著你,他騙你的。」
「他才沒騙我呢!他只是沒有機會說罷了。」為了袒護杉崎,小南扯著嗓門大聲爭辯著,瀨名見狀,更是氣得火冒三丈。「我說他根本就是在說謊!」
「你幹什麼呀……你這是幹什麼呀,是不是故意要找杉崎的麻煩?」
「我覺得這件事,未免太不可思議了。那麼搶手的攝影師,居然會對小南一見鍾情。」
「喂……喂喂喂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
「我的意思很清楚呀!長得帥的攝影師,通常都喜歡跟女人玩玩。你只不過是那一堆女孩中的一位罷了。難這不是嗎!」
「什麼!你這是什麼說法!什麼嘛!簡直令人無法置信。」
「聽清楚了嗎!你才令人無法置信呢!都這把年紀了,表面上看起來,像個老大姊,事實上什麼都不懂。」
「我不懂什麼!!」
「再怎麼說,好歹你也活了三十年,未免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吧?」
「……是嗎?」咦,真的是那樣嗎?小南突然反省起自己。
「你看,你現在不就立刻產生疑問了嗎?」
「真的嗎?我太容易相信別人嗎?」自己一點都不知這。
「錯不了的。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被朝倉逃婚的。朝倉這個人,根本就是個大好人。會被這種人騙,你也真是的啊!」
「你是不是要說,我真是個大笨蛋?」
「總而言之,你還是暫時不要接受他的求婚吧!」
「……他根本就還沒向我求婚。」小南不得已說了出來。
「嗯……!」瀨名大感訝異,盯著小南猛看。「還沒向你求婚!」
「他根本沒向我求婚啊!」小南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瀨名忍不住取笑她:「什麼啊,原來是這樣子啊!」
「啊,你現在是不是又認為,我是那堆女孩中的一個?」
「你在說什麼!」
「你難這不是在想,小南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老女人,怎麼還會有人對她一見鍾情呢!所以你一定認為,我只不過是杉崎眾多女友中的一個吧!」
「我才沒這麼想呢!」
「你有。」
「我又沒這麼說,你別亂發火好不好?」
「嘴巴雖然沒有說,可是眼睛卻是那麼說。」
「狗屁不通。」
「杉崎先生,絕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
「是嗎!」瀨名輕輕帶過這個問題,拿起電硯遙控器,打開電源,開始看起職棒新聞。
小南對他這種態度十分惱火,她快步走到電視機前,關掉電源。瀨名再度用遙控器打開電視。小南又按掉開關。
再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於是瀨名把遙控器用力扔在沙發上,忿忿地往自己房間走去。他的舉動刺痛了小南,她突然在他的身後大吼起來。
「我要跟杉崎結婚。因為它是個好人,是個成熟的男人,又有經濟基礎,我不需要你在背後說他的閒話!我跟杉崎的事,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跟你毫不相干!」
「是嗎?算我多管閒事。」瀨名輕描淡寫地說完後,突然回過頭來,丟下一句重話。
「不過,我勸你還是別奢塑隨便找個人嫁了,就能為你帶來幸福。」
瀨名這句話,令小南更是怒不可遏,她氣得將遙控器擲向瀨名關上的房門。
兩個人共度的最後一個夜晚,居然就這樣落幕了。
夏天的清晨,天亮得特別早。當太陽照進屋內時,小南悄然離去。為了不想和瀨名打照面,小南在他起床前,早一步出門。她提著旅行袋,慢慢走下公寓的樓梯。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抬頭向上望。然而,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再改變了。小兩再度邁開了腳步。
出了公寓大門,小南走到馬路對面,她抬頭看著公寓,看到了屋頂上的看板。
「DON'TWORRY,BEHAPPY」……小南輕聲地呼喚他的名字。「瀨─名。」
三樓的窗戶沒有反應。她用稍微大一點的音量再叫他一次。「瀨─名!」
仍然沒有動靜。小南突然大聲地叫出來。「瀨─名。」
終於,窗戶拉開了,小南心頭一震。
瀨名突然從窗口探出頭來。他還是那副氣定神閒的表情。
「……拜拜!」看到瀨名,小南整個胸口都揪成了一團。她擠出一絲笑容。
「哦。」
「哦什麼,人家跟你說拜拜,你也要跟人家說拜拜呀!」
「多保重。」
「好感傷喔!」
「……」瀨名沒說話,只是看著小南。
「昨天我們大吵一架,我真是被你這個王八蛋氣死了,真想把你碎屍萬段。可是到了今天,又覺得有些感傷。」
「……是啊。」
「你也這麼覺得嗎?」
「有那麼一點。」只有一點點嗎?……於是,小南脫口說這:「早知這會這樣,不如做一次愛,好好地發洩一下!」
「……老姊啊,光天化日之下這種話怎麼能在大馬路上說呢?」
瀨名又像往常一般教訓她,小南不覺笑了出來。她一邊笑,一邊看著瀨名。
瀨名也-腆她笑著。「這個……你忘了。」瀨名拿起一袋煙火給小南看。
「……昨天本來想和你一起在頂樓放煙火的。可是,後來下大雨,只好作罷。」
「送你好了。」
「……」瀨名噗哧地笑了出來。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小南鞠了個躬,霎時,眼中充滿了淚水。她低著頭,強忍著不讓它流出來。她就這樣一直低著頭,為的是不想讓瀨名看到。瀨名看著低頭的小南。
這時,有一輛卡車駛過小南面前,她趁機抬起頭來。
她又堆滿了笑容,同瀨名用力揮手。「拜拜!」
「拜拜!」瀨名也揮著手。
小南一轉身,便快步離去。瀨名一直目送著她。
小南沒有回頭,只是不斷地往前走。走著走著,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但是,她不敢擦眼淚,因為怕瀨名發現她在哭。她繼續往前走,仍舊止不住淚水。即使如此,小南還是抬頭挺胸,看著前方邁開大步。她沒有回頭,一逕地向前走。
瀨名一直目送小南的背影消失在盡頭。
看不到小南的背影之後,他將小南送他的煙火放在沙發上。
瀨名推開半掩的門,走進了小南的房間。他第一次看到行李搬空後的房間。這裡原本堆滿了衣服和鞋子,現在卻空無一吻。瀨名發現。小南為了愛乾淨的他,把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這時他整個胸口糾緊在一起。
然後,他靜靜地關上房門。有一件事,在瀨名的心中畫上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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