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躲就能完事了嗎?
結果,退豈能退得開?
麥無名的右掌毫釐不差的已經貼在他心口大穴上了。
「怎麼說?」
麥無名依舊是氣定神閒、瀟灑如常。
程計生亦已豁出去了,不答反問,他不欲被人譏為在陰溝裡翻船,這個少年人,決不會是長遠鏢局裡的鏢師,就算送掉了命,也得做一個明白鬼呀!
「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位嘛!他乃是『麥小雲』麥少俠。」
這話乃出自祝政強之口,因為,他感到欣喜,他感到興奮,他也感到神氣呢!無淪如何,自己總算是一個跟著月亮走的禿子,頭頂也有光呀!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但他們卻釋然了,輸得不冤枉,輸得不窩囊,連「萬壇」之主也贏不了人家一招半式,他們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個「麥小雲」!
「夫復何說。」程計生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說:「那邊房舍旁靠裡面的那一輛中就是鏢銀,我們還原封未動,盧長遠,你真是求對了人。」
余曼芬一步跨了上來,她側著螓首、展著臉龐。
「你……你真叫麥小雲?」
天真、稚氣,只不過一個大孩子嘛!
麥無名朝著她微微一笑,無心的,他笑而不答。
余曼芬也歡愉地笑了起來,有意的,她這一笑,鮮花開了、蘋果熟了,嬌羞、嫵媚,這乃天生的尤物!
盧長遠那邊卻感慨地向程計生說:「多謝程堂主慷慨賜回鏢銀,但在下還想請堂主解釋—件事情。」
「什麼事情,你問吧!」
程計生已經變得十分隨和、軟弱和無朝氣,只有江宏茂的牙根還在緊咬著,怨毒依舊蔓延著,哼!麥小雲,有朝一日……
「你剛才所說的二一添作五,究竟是什麼意思?」
程計生眼皮一翻說:「你真的不懂?」
盧長遠只是尷尬地笑笑,他不想回答,也不必回答,若真知道,又何必多此一問?
程計生又吐了一口氣說:「七八日前,本堂正在蘭溪分舵巡察,而貴鏢局的副總鏢頭卻夤衣來訪,他說:『長遠鏢局經營不善,虧損纍纍,幾乎已經到達山窮水盡的地步,幸老天見憐,就在這燈滅油干的時候,有客人委託一批數目可觀的黃金護送去青田,敝局主擬央請貴幫在中途攔劫,佯稱遇盜,鏢局就藉機宣告倒閉歇業,所得黃金,各分一半,以作退休養老之用。為掩人耳日起見,敝局主在途中仍舊奮力應戰,以絕悠悠眾口……」
盧長遠越聽越心驚、越聽越顫慄,他咬牙切齒,他眼睚唇裂,狠聲的、沉痛的說:「奚聖川,你這賊子!我盧長遠待你不薄,竟然做出這神人共憤、敗德喪行之事來?盧某人若有吞佔這批黃金之心,大可以悶聲不響,遠走高飛,又何必非央請萬里船幫?賊子,你……你……」
他眼布血絲,他語不成聲……
「在下經過考慮,也就答應下來。」程計生歉疚地說:「盧局主,對不起,我這一劍的確也太重了一點。」
盧長遠略一振作,他說:「程堂主說哪裡話來?這叫做當頭棒喝,是我盧長遠二眼蒙油,用人不當,該有此報,至於程堂主的隆情高義,在下也必有所報。」
「黃金就在那輛篷車之中。」程計生用手指了一指說:「盧局主不妨親自過目一下。」
「不必了,盧某人信得過堂主……」
程計生接著說:「既然如此,在下也就『送佛送上西天』,你車也不必雇了,原車原銀,原馬奉送。」他轉向呂天成說:「呂堂主,請你派人套馬……」
忽然發覺對方還是晃蕩著右臂,立即左手按上呂天成的肩頭,右掌朝肘下關節處猛然一撞,按上了。
江宏茂的眸子一陣閃爍,卻走上二步說:「程堂主,你真要把東西還給人家?」
程計生二眼一翻,沒好氣的說:「怎麼?本座自知幫內需銀很急,一諾千金,或許有嫌過份的豪放,但大半也是迫於時勢,我自承技不如人,你行嗎?」
這也是有點借題發揮,由於對方在平時靠著裙帶關係,目中無人,趾高氣揚所致。
「我……」
江宏茂語塞了。
車馬已經套好了,祝政強縱身掠上了駕駛座,他拉韁執鞭,準備著出發了。
盧長遠雙手捧住了麥無名的右手,一臉激動地說:「麥少俠,大恩不敢言謝,長遠鏢局永遠恭迎著你的光臨。」
「盧局主言重。」
「麥少俠今欲何去?我們一起上路好嗎?」
「不了,我還想在此地逛留—二天,你走吧!」
「那就再見了。」盧長遠踩上篷車的踏板,揮動右手說:「各位再見了。」
「再見。」
大門再次打了開來,車轔轔,馬昂昂,緩緩地向外滑出去了。
「各位,我們後會有期。」
麥無名雙拳一抱,也跟著走了。
余曼芬跟上一步,她臉上有落寞,她心中有依戀。
「麥……麥大哥,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嗎?」
麥無名笑笑說:「人生聚散無常,那就要看機緣了。」
「再見……」
余曼芬輕輕的說、傷感的說。
永嘉的街道有不少,大大小小,縱縱橫橫,其中有熱鬧的,也有冷靜的,就在冷靜的後街盡頭,那裡矗立著一座城隍廟。
這座城隍廟規模不小,它佔地四畝有零,香火也成正比的鼎盛十分。
華夏民間一般所信奉的宗教,十之八九不外乎釋、道、儒教。
釋、道、儒三教不但平和共存,而且是三體一位,已經熔合成一爐,彼此相輔相助,彼此互敬互重,不排斥、不攻訐,默默的宣揚著做人的道理。
吃齋念佛,頂禮膜拜,幾乎已成為老年人們所專擅,尤其是中年以上的婦女。
壯年一代的男人必須要為生活而奔波,壯年一代的婦女也必須要為家計而*勞,他們接下了,擔承了上代傳下來的生活擔子,兢兢業業,不稍或懈。
年老的身弱力衰下,箕裘有繼了,他們如今所能做的,就是為子孫求福運,為自己祈來生,因此,庵堂寺院,可以說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城隍廟裡的善男信女或許略有不同,但也是老的多、少的少,也是女的多、男的少。
城隍廟裡所供奉的菩薩,當然是城隍菩薩了,但是附帶著的還有城隍菩薩的下屬,如牛頭、馬面、無常、判官以及一些執勤的鬼鬼卒卒。
這裡是陰間的門戶,這裡是陰間的終點,他們察的是陽世間善惡,他們執的是陰間裡刑典。
死亡是人人所恐懼的,苦難也是人人所害怕的,因此,抱佛腳、燒高香就不乏其人了。
有些人平日壞事做盡,但卻也木魚敲敲,有些人白天百般害人,夜裡卻在口念彌陀,就這樣,古人悟出一句諺語來:「若覓黑良心,吃素念佛淘裡尋。」
冥紙千萬,忌地終日,真能消去罪孽惡行嗎?唉!
這天下午,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步入了這間城隍廟裡,他踱蹀在眾多善男信女之間,猶如雞中之鶴、人中之龍,顯得特出,惹眼十分。
廟祝拿來了一束細香、一捆銀紙,匆匆的走了過來。
「這位公子,你是來祈福的還是來許願?」
「哦!我是來找人。」
「找人?公子找的是准?男的還是女的?」
年輕人歉然地笑笑說:「我也不知道他是男的還是女的?不過依常理判斷,對方應該是位男士。」
廟祝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遲疑地說:「公子找的難道不是失散的同伴或者親人嗎?」
「不是,我找的乃是城隍廟裡的管事。」
廟祝感到詫異了,他不禁認真的多看了這位年輕人幾眼,好奇地說:「公子不認識我們的管事?」
年輕人笑意依舊地說:「是的,以前不認識,以後就會認識了。」
這不是廢話嗎?沒有見過以前當然不認識,見過以後又當然會認識。
廟祝聽了感覺好笑,但是,來者是客,客人來訪,焉能過份的放肆?說不定對方是世子殿下哩!
「好吧!那請你跟我來。」
「謝謝。」
廟祝領著年輕人穿過了大殿,進入一間廂房之內。
「杜老,有人找你。」
被稱「杜老」的人坐在一張書桌上,哦!這張桌子本來讀書寫字用的,但現在它上面滿堆著錫箔細香、蠟燭黃錢,還能叫書桌嗎?不知它是升了位還是墜了格?
那個人的年紀,看起來有六十多歲了,個子生得又瘦又小,瘦得活像山中樹上蹦跳的那種動物,只差了一根尾巴,不然的話,真是「沐猴而冠」了。
兩眼炯炯,下吻外突,露在嘴唇外面的二顆門牙,又黃又闊。
杜老見廟祝領進來的年輕人顯得眼生,是自己的年紀老了?是對方業已長大了?還是彼此間從來未曾見過面?
「公子貴姓?」
「我姓麥。」
姓杜的老人聽了心頭陡地—震,他似有所覺,但口中還是繼續問:「麥公子是……」
年輕人伸手由懷中摸出一面鬼頭銀牌遞向杜老人的面前說:「杜老請看看這……」
姓杜的老人只不過瞄了一眼,他霍地由座椅上跳了起來,立即捧手躬身蹴然說:「麥公子裡面請,裡面請……」
姓麥的年輕人,哦!他是麥無名,麥無名含著笑意走了進去,不用吩咐,廟祝就已經自動獻上了香茗。
「阿斌,你到外廂照顧去吧!我和這位麥公子有要事商談,別再帶其他的人進來了,若有信徒解箴,就請他們稍為等待一下。」
「是。」
阿斌應了一聲就出去了,並且隨手帶上了門。
當然,阿斌乃是那個廟祝的名字。
一待廟祝退了出去,姓杜的老人又躬下了身子。
「屬下杜衡,參見特使。」
「杜老少禮。」
麥無名連忙伸手扶住了杜衡的雙臂。
「特使下臨永嘉,不知……」
麥無名接著說:「沒有什麼?我只是路過這裡,不過,萬里船幫的人平時*行若何?」
「永閩總舵一般尚稱安份,有一個叫張三的,『土地』已經查報了二次,再有—次,也就是『惡貫滿盈』之日,屆時屬下當立即下手緝拿。」
「其他的呢?」
「尚有一個叫呂天成的,他恣睢暴戾,任所欲為,『陽壽』業已屆滿,因其功力甚深,屬下自衡力有不逮,正擬上奏『地府』,請酌派『殿王』前來,拘提『歸位』。」
「可是執掌外三堂的那一個?」
「不錯,就是他。」
「如此不必再呈『地府』了,今夜三更,我即時將人提來,你準備解送好了。」
「有勞特使。」
「杜老客氣了,這乃我份內之事,又何勞之有。」麥無名接著說:「請問杜老,永嘉地區可有什麼名寺大院?」
「有,有。」杜衡說:「西郊有『白馬寺』,北邊『館頭』附近有『華宗寺』,再過去『雁蕩山』、『括蒼山』,有更多的古剎廟院。」
「多謝杜老。」麥無名說:「我落腳在『四喜』客棧,有事知會我一聲也就是了。」
麥無名起身要走,杜衡速即站了起來。
「特使不多坐一會?」
「不了。」
杜衡立即打開了房門,恭恭敬敬地送麥無名出了城隍廟的大門。
時間也真會與人作對,有時候,希望它能停留著不走,最好永遠是這個時刻,在歡慶宴會的日子,和戀人傾談的時分。
但是,它卻飛快的過去了,而且還比平常快得多,有時候,趕著它快些的走,它就是像老牛,就是像蜒蚰,一步一腳、一伸一縮的拖拖拉拉、延延宕宕的不肯走,捨不得走。
麥無名在「四喜」客棧的食堂內用過了晚餐,他泡上一杯茶,就這麼的等了。
看看人來客往,聽著猜拳行令,他心中感到好不無聊、好不厭煩……
好不容易等到二更時分,人聲寂了,食客稀了,他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因此也起身走出客棧的大門。
麥無名有銀子寄存在櫃檯上面,吃的,住的,到時候可以一起算,所以就不必再招呼茶房。
踱過了大街,走到了江畔,碼頭旁如今已經是冷冷清清的聽不到聲音,只有江風習習,只有漁火點點……
漸漸的,萬里船幫永閩總舵的舵地到了,其大門卻是緊緊的關閉著,一沒有守望,二沒有警衛,當然,又有誰會到此地來自尋麻煩呢?
萬里船幫威望赫赫,聲勢浩大,江湖上耀眼,武林中側目,敢找他們晦氣的人恐怕只打兩個麥小雲以及不為人知的地獄門了。
一朵白雲飄下下來,一隻白鶴掠了過來,只在圍牆上略—駐足,霎時就已經停留在「忠義廳」的屋瓦上了。
「忠義廳」內燈光閃爍,有幾個人正在廳裡面高淡闊淪,男子漢的話題,江湖人的習性,他們談的不外乎哪一家酒樓的餐餚美味可口,哪一家青樓的姑娘溫柔貌美……
「咯咯咯……篤篤篤……」
屋瓦上面的雲一定是雨雲,屋瓦上面的鶴必須是笨鶴,它滴滴嗒嗒的下起雨來,它行行走走的踱起步來。
時在深夜,哪裡有聽不見的?聲在頭頂,怎麼會聞不到的?「忠義廳」內的人當然全部發覺了。
「李七,這是什麼聲音?」
「誰知道?」
「是在下雨?」
「怎麼會?你沒看見星斗滿天?」
「莫非是野貓?」
李七搖搖頭說:「不會。野貓走路通常是不帶聲音的,除非它們是在打架,但打架必定和著嘶吼之聲的。」
「那是小偷了?」
「小偷?哈哈哈……」
李七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問話的那一個似乎有些惱怒了。
「張三,假如屋上是小偷的話,那他必定瞎了眼睛。」
「你帶他們兩個上去看看。」
張三公報私仇了,這裡面的人,職位以他為大。
「好嘛、好嘛!你又何必生氣呢?」李七站起來朝另外兩個黑衣大漢說:「走!你們跟我出去看看。」
月娘偷懶,群星爭輝,四周卻是灰濛濛的—片。
「在那裡,在那裡……」
其中一個幫丁戟著手指叫了起來。
「我也看見了,果然是貓!」
另一個幫丁也在附和著。
「呸!」李七啐了一口說:「貓哪裡會有這麼大?這是一隻狐狸!」
那個幫丁似乎有些不服氣也不相信,但是,他只是一個幫丁,而李七乃是小頭目,因此畏畏縮縮期期艾艾地說:「這裡是靠甌江,甌江旁邊怎麼會有狐狸呢?」
「怎麼?甌江旁邊就不能有狐狸啦?它不會從別處跑過來呀?」
「究竟是什麼東西呀?」
張三在屋子裡大聲嚷叫了起來。
「是狐狸,一隻白毛狐狸,也許是灰色的。」
李七似乎有十分的自信與把握。
「真是狐狸嗎?」
張三感到振奮與好奇,他立即也掠了出來,朝屋脊之處舉目凝望了一會說:「唔——不錯,貓沒有這麼大,江中的冷血動物絕對跑不到屋子上面來,其他的也想不出它是什麼?就算它是狐狸吧!」
李七說:「抓它下來怎麼樣?」
「好呀!你有這麼大的能耐你就上去抓吧!」
張三在暗削明刳了。
李七生硬的笑了一笑,雖然他們都瞭解誰的手底下有多少份量,但是樹要皮,人要面,對方這麼直洞洞的譏笑,心裡總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他訕然地說:「那我把它趕下來,你們在下面圍兜總可以吧!」
「可以,就這麼辦。」
李七頓時凝神屏氣,然後一個「旱地拔蔥」,上是上去了,但身形不住的前後搖晃,他連忙爬在瓦楞上喘息了一會,才學貓般的爬了過去。
哦!下來了,果然滾下來了,張三幾個人立即圍下過去,胡說八道,不是狐狸,那是什麼?是李七!
「李七,怎麼—回事?」
李七坐在地上爬不起來,可能是傷到了筋、閃著了腰。
「大概是狐狸受了驚嚇,回頭反噬,我不敢貿然下手,忽然一陣勁風過來,重心頓失,就這樣滾下來了。」
「哦!」張三抬頭又朝屋脊間瞧了一下說:「它還在呢!我上去看看。」
張三進門早,是第一班的頭目。李七年紀輕,是第二班的頭目,其實他們兩個的本事原是半斤八兩,誰也強不過誰去,就因為張三領一班,李七帶二班,—班就有資格管二班。
依樣葫蘆,元寶—對,兩個人都跌在地上眥牙,兩個人皆賴在地上睚眼,幸虧院子裡乃是黃泥地,不然,腿不斷,臂亦折!
張三到底是第一班的頭目,他比較硬朗,忍著疼痛撐起來了,遲疑著一會說:「上面好像有名堂,那不是狐狸。」他吩咐兩個幫丁:「你們快去報告堂主,說這裡有了事故。」
「是。」
兩個幫丁相偕快步走了。
萬里船幫內部職責所屬是:內堂管理總務、業務;刑堂司治刑罰、監察;其他的全是外堂的事了。
沒有多久,外堂堂主呂天成出來了,兩個幫丁早已經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稟告了他,是以他一到院子裡就什麼話也不問,抬著頭朝屋頂上瞧。
「那是人!」
到底他的功力高、目光尖,一眼就看出了屋頂上面乃是一個人。
「是人嗎?」
李七也站起來了,但卻是瘸著一條腿。
「是哪條道上的朋友,有事下來淡,有話下來講,別再縮在上面裝神弄鬼,等被提著下來的時候可就難堪了。」
「哼!冒什麼大氣?他們兩個不行,你行嗎?」
果然是人,屋頂上面有人在說話了。
「嘿!不行?看本座不揪你下來才怪!」
呂天成心中有氣,這不長眼睛的東西,下碼頭不打聽打聽此地是什麼地方,而且還目中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由一緊衣袖猶如箭矢一般的鑽了上去!
屋頂上白影更像一陣風,飄飄蕩蕩的飛動了起來。
「哪裡走?」
呂天成的功力果真不弱,一個「八步趕蟬」,在屋頂上竟然會施展出輕功絕藝來,難怪他囂張跋扈,難怪他予取於求,也難怪當地城內的城隍廟遲遲未敢下手,非得要驚動陰曹地府中的「殿主」前來援助不可!
但是,任他七步、八步,步伐怎會有「雲」飄得快?身形焉能比「風」吹得急?就這樣,二條人影一前—後的掠出了萬里船幫永閩總舵的舵中重地。
這原是「引蛇山洞」,這本乃「調虎離山」,前面的白影不疾不徐、乍緩還急的在相距三五丈之處飄浮著。
呂大成心頭突然一動,這朵「雲」好像曾經在哪裡見到過?但是,他太過狂妄,太過倨傲,不服這口氣,焉信那個邪?鋼牙猛咬,功力倏灌,由八步真的化成了七步,那是「七步羅雀」!
果然,他見功了,果然,他收效了,在越過城牆外面的不遠處,那朵「雲」已經被一株大樹阻擋著了。
「呂堂主,別來無恙!」
呂天成聞聲心頭不禁劇震了起來,他立即止步收身門中驚喊出聲了。
「啊!是你,我怎麼會沒有想到是你?」
「現在想到不也一樣嗎?」
呂天成究竟是一個人物,他憶起對方此舉必有所圖,凝神了,沉氣了,以便應付即將來臨的風雨。
「你想幹什麼?有什麼事情?」
「不想幹什麼,也沒有什麼事情。」麥無名談淡的說:「只是想請你到一個地方去休息休息、將養將養。」
呂天成疑雲頓起,他困惑地說:「什麼地方?」
「去了,你自己會明白。」
「可是關於余曼芬的事情?」
呂天成想來想去,對方引自己出來,也只有餘曼芬的事情最為可能,因為余曼芬對「麥小雲」似乎萌出情愫。
「你想到哪裡去了?」麥無名不由啞然失笑:「我和余曼芬是無瓜無葛,二不相識,哪會有事?」
呂天成心中立時電轉起來,他想不透了。不對,有一點他可以確定的,自己和對方也是無瓜無葛,那事情必不會是好事情,地方也決不是好地方了。
「對不起,我不想去。」
他返身即走,但是,雲又飄過來了,擋住他的去路。
「不想去也要去,你是非去不可。」
「你強人所難?」
「就算是吧!」麥無名說:「因為你的壞事做得太多了,應該需要反省反省、懺悔懺悔。」
呂天成聽出端倪了,果然,那不是一件好事情,也不是一個好地方,原來是要懲罰自己、整治自己。
他反抗了,霍然一掌拍了出去,無聲無息,出人意表。
但是,他就是雙手齊出也沒有用,連吃奶的勁全貫上又豈會是人家的對手?幾招下來,他已經是一隻待罪的羔羊了。
就這樣,麥無名替地獄門中做了第一件的事情,也替永嘉地區割去了一個毒瘤,除去了一個大害。
麥無名渡過了甌江,走入了館頭。
館頭是一個小小的山城,它的地勢已經處在雁蕩山的山脈丘陵之間了。
雁蕩山分為「南雁蕩」和「北雁蕩」,南雁蕩位在浙江省之極南端,鄰接福建省邊界地區。
館頭之北門是北雁蕩,北雁蕩峰巒秀麗,有無數柱狀紋巖的山峰,插雲聳天,其雄奇僅次於黃山。
瀑布流泉,廣佈四處,則媲美莫干勝景!
雁蕩山高達海拔一千一百餘公尺,又何謂之「雁」?又何稱之「蕩」?乃是因為它的峰頂有個湖泊,每當秋風蕭瑟、北雁南飛的時候,此地成為群雁佇足歇息之所,「雁蕩」就由此而得名了。
麥無名又步出了館頭,正朝「華宗寺」而去的時候,隱隱的卻聽見有人爭吵的聲音隨風傳了過來。
他耳有所聞,他心有所動,腳底下也不期然的加快了許多。
忽然前面不遠處的道路旁的—間小食店裡衝出一個人來,緊接著,跟出了兩個人,兩個人的後面,又出來了一個人。
「我不能答應,我不能答應……」
前面出來的那個人大慨年在「不惑」。他眼中含著淚,嘴角淌著血,口喃喃的、重複的在叨念著。
「你不答應就還錢,不還錢我就打死你!」
最後面的那個人穿著華服,一瞼飛揚,二十多歲,卻生得獐頭鼠目,以上的話就是由他口中爆出來的。
「我要還你錢,我要還你錢……」
「那你拿錢出來還呀!」
獐頭鼠目的人口氣咄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我現在沒有錢,過些日子……」
「不行!」獐頭鼠口的人說:「已經過了不少日子了,乾脆,把你的女兒給我,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我不能答應,我不能答應……」
中年男子又渾渾噩噩地叫了起來。
「不答應再給我打!」
兩個家奴似的漢子立即衝了上去,他們—邊—個,—手抓臂,一手舉拳正待敲下去的時候,那個小食店裡又跌跌撞撞奔出一個人來。
「不要再打了,你們不要打了。我答應你也就是了,嗚……」
是—位姑娘,那是一位雙十年華的姑娘,姑娘身穿碎花衣褲,體態倒也長得花嬌柳媚。
她啼哭著、她啜泣著,如雨打梨花,像水淋海棠,一把就抱住了那個中年男子的肩膀。
年輕漢子的口停住不嚷了,他浮上勝利的笑容,兩個家奴的手停住不下了,他們也露出得意的神色。
「爹,你就當沒有生我這個女兒吧!嗚……」
「你是爹的命根子,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將你給糟蹋了。」
中年人也是一臉憤怒,老淚縱橫。
「什麼糟蹋?這是少爺看得起你!」
獐頭鼠日的年輕人聲色懼厲的糾正著。
「走吧!」其中一個家奴冷冷地說:「真是不知好歹,城裡吃得好、穿得好,哪一樣不比這裡強?孤魂野鬼似的。」
另一個家奴拉著姑娘的手正待走,中年男子又一把牽住他女兒的另一隻手,就這樣拉拉扯扯,就這柞哭哭啼啼。
「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住手!」
大路一端,在這個時候也響起了聲音,這聲音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它能震人耳鼓,它能驚人心房,當然是出自麥無名的口中了。
麥無名趕上幾步,他已經聽了一個大概、瞭解了部分情況,不由毅然的伸手了。
兩個壯漢雙雙的怔了一怔,未幾,那個開腔的一個又朝著麥無名開口說話了。
「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過路的。」
「這就奇怪了,誰也沒有擋著你的路,你窮吼什麼?」
那個漢子竟然是聲勢洶洶。
「你們這樣做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過不過份是我們的事,礙著你什麼了?」
「雖然沒有礙著我什麼,但是,強擄民女,法既不容,你們不怕坐牢吃官司嗎?」
獐頭鼠目的年輕人一步跨了上來,他接口說:「欠債不還,以人相抵,這也是天公地道的事呢!」
果然,這也是不成理由的理由。
「他們欠你多少銀子?」
「不多,三十兩紋銀。」
麥無名探手由懷中摸出了大小二錠元寶,大的一錠二十兩,小的一錠十兩,合起來正好是三十兩紋銀。
「這裡就是三十兩銀子,你拿著走路吧!」
獐頭鼠目的年輕人雙手一背,二眼朝天,他不屑一顧地說:「這是你的銀子?」
麥無名說:「不錯。」
「這就是了,你並沒有欠我銀子,我為什麼要拿?」
「我替他們還債也不礙你們的事呀!」
「不一樣,橋歸橋,路歸路,我們是三不搭格。」
「你要的不就是銀子?其他的又何必管呢?」
「當然要管。」獐頭鼠目的人看了麥無名一眼說:「他們是你的親戚?」
「不是。」
「他們是你的朋友?」
麥無名朝中年父女二人瞥了一眼說:「也不是。」
獐頭鼠目的人輕蔑地笑了一笑說:「這就是了,你們非親非故,別說他們倆不一定會接受你的銀子,萬一收了,保不定你的居心更是不良了,那又怎麼辦呢?」
唇槍舌劍,犀利似刀!
「你……」
「我怎麼樣?」獐頭鼠目的人冷冷地說:「我說錯了嗎?」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誰是小人?誰又是君子?」
「你明明強*人家……」
「有時候暗的要比明的陰得多呢!你說是嗎?」獐頭鼠目的人突然宏聲地說:「拖她回去!」
「是。」
兩個壯漢一把推開了中年男子,一人一手,硬架著姑娘朝館頭方面走去。
麥無名再次探手入懷,他放進了銀子,立即一個迴旋,一手一掌,兩個壯漢就踉踉蹌蹌地跌了出去。
獐頭鼠目的人見狀掠了過來,原來他也是一個會家子,但是手底下卻比嘴皮子差得遠,二招五式一過,也已經脹紅了面孔敗下去了。
「你有種別走,少爺馬上叫人來收拾你。」
麥無名既然已經跨上了馬,為了尊嚴,為了不虎頭蛇尾,他也只有「硬挺二六八」,耗上了。
硬挺二六八是「牌九」中「接龍」的俚語。
情勢使然,活*出去,猶同「撲克」之「排七」,在無牌可下的時候,孤張「八」是非出不可!
「好吧!我就等你半個時辰。」
「走,我們回去。」
獐頭鼠目的人領著兩個壯漢朝館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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