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誤解了柳遠那繞動右手之意,是在拜謝他相救之情。
因為柳遠除一條右臂之外,左臂和兩腿上的關節,都被陶玉錯開,難以掙動,眼看那車伕伸手抓向左臂,就是無法閃避。
只覺一陣筋斷骨折,裂心碎膽的劇疼,左臂硬被那大漢抓了起來。
事情果如陶玉所料,在這等裂心碎膽的痛苦之下,那還能多作思慮,右臂一揮,砰然一聲,擊在那大漢胯間。
那大漢被柳遠打了個仰面朝天,半晌才掙扎爬起,指著柳遠大聲喝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不分敵友,出手就打,我瞧你躺在這裡等著狗來吃吧。」轉身大步而去。
他似已被柳遠打的不輕,心中有些害怕,不敢再多停留了,轉身急步而去,片刻間輪聲轆轆,趕車而去。
足足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柳遠那震動的筋骨痛疼,才逐漸平復下來,抬頭看那車伕時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他長長吁一口氣,右手又抓起一顆石子,等待著第二個機這時,他被移動的方位,已無法看到官道,只能憑藉雙耳去聽。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才聽到一陣蹄聲傳來。
這時柳遠有了準備,早已用右手在地上寫了兩行字。
只聽蹄聲得得,由遠而近,柳遠憑聽覺算準了位置,猛投出了手中石塊。
果然,應手響起了一陣馬嘶,想是投出石塊,擊中那匹健馬。
他無法抬起頭看,只好舉起右手來,不停的搖晃,希望藉此能引起來人的注意。
但聞砰的一聲,一條馬鞭,正抽在柳遠的右腕上,雖然有些痛疼,但他足可忍耐,藉勢抓住鞭梢,用力一帶,手指指向預先寫好的字跡上。
果然那人驟不及防的被他一帶,身子直衝過來,正待發作,突然瞧到了地上字跡。
只見第一行寫道:「我被人點了啞穴。」
這時,柳遠因來人的方位移動,已可看清楚來人是一位十八九歲,身著藍色長衫的少年。
那藍衫少年回頭望了柳遠一眼道:「你可是不會說話……」大概他亦自覺到此言多餘,也不待柳遠回答,目光又移向下面一行字跡上,只見上面寫道:「請到『水月山莊』,就說楊夫人已為陶玉所擄去。」
只聽蹄聲得得,又一匹快馬奔馳而來。
那藍衣少年回顧來人一眼,道:「我帶你同去那『水月山莊』如何?」伸手去抱柳遠。
神刀柳遠嚇得連連揮著右手。
那藍衣少年愕然不解,凝目想了一陣,道:「你還是用手寫出來吧!」
柳遠無可奈何的伸出右手在地上寫道:我被人錯開了全身關節,全身不能碰得。
那藍衣人呆了一呆,道:「我雖然學過推宮過穴的手法,但卻從未學過替人接續關節,此事兄弟無能為力……」
突聽一個尖冷的聲音道:「這是西域三音神尼的『拂穴錯骨』手法,不足為奇。」
藍衣人轉頭看去,不知何時,身後己站著一位手持佛塵的道姑。
道姑生得十分美麗,只是眉字間有一股怨憤之氣,似是對世間所有的人物,都充滿著恨意。
藍衣人聽她口氣托大,本想出言譏諷她幾句,但一見她那泛現怨憤的臉色,竟是不敢多言。
只見那道姑放下手中拂塵,蹲下身子,伸出白嫩的雙手疾快的替柳遠接上被錯開的關節,說道:「這手法雖然歹毒但如在三十六個時辰之內施救,人就不會受到一點傷害,哼哼!他可是認為那『三音神尼』的『拂穴錯骨法』就無人能解得了麼?」
那藍衣少年暗中瞧了那道姑兩眼,只覺除了她臉上一股怨憤之氣外,秀眉櫻唇,美麗不可方物,不禁心頭一蕩,暗道:這出家人好生美艷,當下一伸大拇指道:「喝!仙姑武功了得,在下好生佩服。」
那道姑緩緩轉過臉去,雙目充滿怨毒之色,瞧了那藍衣少年一眼,冷冷說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藍衣少年吃了一驚,回身急奔而去,縱上馬背,放轡疾馳。
柳遠深深一揖,道:「多謝仙姑救命之恩。」
那道姑冷冷說道:「不用謝了……」微微一頓,接道「那錯開你關節的人,可是當真名叫陶玉麼?」
柳遠道:「自然是真陶玉了。」
那道姑道:「他穿了什麼衣著,仔細的說給我聽。」
柳遠道:「黃色及膝大褂,手套金環,背插金環劍。」
那道姑雙目中厲芒一閃,道:「果然是他,想不到他竟然未死……」突然厲聲接道:
「他往那個方向去了?」
柳遠略一沉思,指指正北道:「似乎向正北方去了。」
那道姑怒道:「什麼似乎不似乎的,你難道沒有看清楚麼?」
柳遠道:「不錯,在下確實未瞧清楚……」忽然想起昨夜那黃衣少年和伏牛三惡,訂下岳陽樓的約會,急急接道:「不過仙姑如要找那陶玉,還有一個辦法。」
那道姑道:「什麼辦法?」
柳遠道:「那陶玉邀約了伏牛三惡,在岳陽樓上見面,仙姑請到那岳陽樓去,或者可見著陶玉。」
那道姑冷冷望了柳遠一眼,道:「他們約好幾時見面?」
柳遠凝目思索了片刻,道:「他們約定的日期十分含糊,約了日期,但卻未講明時刻。」
道姑道:「怎樣一個約法?」
柳遠道:「前夜相約在三日之後,應該是後天才對。」
那道姑道:「後天就後天吧,我能等他很多年,難道還不能多等兩天。」
她自言自語,聽的柳遠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追問,心中忖道:此人不知是何許人物,和陶玉似乎有著很深的仇恨。
只聽那道姑冷冷問道:「你現在要到那裡去?」
柳遠道:「我要到水月山莊,去見那楊大俠,告訴他妻子被人擄去……」
那道姑道:「我瞧你不用去了。」
柳遠詫聲問道:「為什麼?」
那道姑道:「找到我也是一樣,別人都怕陶玉,但我卻不怕他。」
柳遠心中納悶,暗道:那楊夫人也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我豈可過河拆橋,不予置理,當下說道:「不行,我已答允那楊夫人,如何可以失信。」
那道姑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敢勉強去,我就再錯開你身上關節。」
柳遠聽得吃了一驚,暗道:這話倒也不儘是恐嚇之言,她能接上錯開的關節,再錯開自非難事……忖思之間,突聽那道姑冷冷說道:「從現在起,你就跟著我吧!」
柳遠道:「仙姑的救命之恩,在下是感激不盡,要我赴湯蹈火,那是萬死不辭,但在下去通知楊大俠一聲,似亦無害……」
那道姑冷冷接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不用再談這件事了。」轉身直向岳陽行去;
行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道:「走吧!」
柳遠略一沉吟,只好隨那道姑身後行人城中,問道:「咱們還要到那裡去?」
那道姑道:「找一個客棧住下,我利用這兩夭的空閒,傳你一點武功,到時候,也許有用你的地方哩!」
柳遠暗暗歎息一聲,忖道:看來是無法把訊息傳入「水月山莊」了。
只聽那道姑問道:「你認識楊夢寰麼?」
柳遠搖搖頭,道:「不認識,但那楊大俠鼎鼎大名,天下知聞,不認識他的人雖多,但不知他名的人那確是少之又少了。」
那道姑又道:「他的聲名如何?」
柳遠一伸大拇指道:「江湖之上,提起揚大俠楊夢寰三個字,誰不肅然起敬。」
那道姑充滿著忿恨的臉上,突然綻現出一抹笑容,自言自語道:「楊師弟能有今日,也算光了我們崑崙派的門戶了一一」柳遠聽得心中一動,不覺接口說道:「聽說那楊大俠,原本出身崑崙門下,姑娘想必也是崑崙門中弟子了。」
那道姑回過臉冷冷說道:「我不是。」
柳遠心頭納悶,暗暗忖道,這人有些瘋癲,明明聽她自稱崑崙門下,卻又不肯承認……。
流目四顧,只見街上行人側目,大都望向兩人,柳遠霍然警覺,暗道:我這一身裝束,帶著一個美麗的出家道姑同行,自然引起別人的好奇之心了。
轉眼看去,只見那道姑大步而行,似是毫無所覺,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女子只怕是真的有毛病,和她同行在一起,倒是真得小心一些才是。
那道姑當先帶路,行入了一家客棧之中。
柳遠隨她身後直入一座客房。
店夥計看了那道姑冷若冰霜的臉色,竟是不敢間話,直待兩人進了客房,才躬身說道:「兩位可是要住店麼?」
那道姑冷冷答道:「不住店來此作甚?多此一問。」
店夥計楞了一愣,悄然退出,隨手帶上了房門。
只聽那道姑尖聲喝道:「站住。」
聲音不大,卻充滿著煞氣,嚇得那店伙奔了回來,道:
「女菩薩還有什麼吩咐麼?」
那道姑冷漠的說道:「誰要你帶上門了。」
店夥計連連說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抱頭鼠竄而去。
柳遠望著她滿臉憤怒之容,亦不禁心頭凜然,只覺她隨時隨地都可以出手殺人。
只見她放下手中的拂塵說道:「過來,我傳你幾招武功。」這幾句話卻說的口氣大見緩和。
柳遠依言走了過去,那道姑果然一式一招地解說起來,這柳遠,武功本有根基,一聽之下,立時覺出,都是極具精奇的手法,立即全神集中學習。
那道姑傳過口訣之後,端然而坐,指點著柳遠練習,半日時光,就這般匆匆過去。
太陽沉下西山,夜幕低垂,室中一片漆黑,柳遠仍然沉醉在那幾招深奧的手法中,不住的揮拳出手,苦苦習練,渾然不覺間,黑夜已至。
直待他把三招手法練熟,天色已經是初更時光,這才警覺室中還未點燈,招呼了店伙,送上燈火,再看那道姑,還盤膝閉目而坐,運氣調息,一層茫茫如煙的白氣,不停的由她頂門面蒸蒸上騰,不禁吃了一驚,暗道:此人好精湛的內功。
那道姑似是練功正值緊要關頭,根本未曾留心到室中景物,柳遠點上燈火,她仍是毫無所覺。
柳遠想到未能通知那楊夢寰,內心極為不安,探手摸到懷中的黃金,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雖不能親自趕往那「水月山莊」,為何不可派人前往一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事想來不難。
心念轉動,悄然離室,喚過店家,借了筆墨,修好書信,一封,問道:「夥計,店中可有閒人麼?」
店夥計道:「東廓之下,住了一位客人,吃飯沒飯錢,終日無事,清閒的很。」
柳遠道:「好!快去喚他過來。」
店夥計應了一聲,片刻間帶來一個髯眉皆白,衣著襤樓的老人。
柳遠瞧了那人一眼,搖搖頭,道:「不行,此人年紀太大。」
那老人望了柳遠一眼,道:「老朽是者當益壯。」
柳遠仔細打量他一眼,果然發覺他臉色紅潤,雖然是髯眉皆白,毫無龍鍾老態,問道:「你可走得動麼?」
白眉老人道:「日行百里,算不得什麼稀奇。」
柳遠道:「你可知道那水月山莊麼?」
白眉老人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大大有名之處,天下誰人不知!」
柳遠道:「好!我有書信一封,快送往『水月山莊』。」探手入懷摸出黃金一錠,交給那店夥計,接道:「這塊金錠,暫存你處,待這老先生送信歸來,你扣除宿飯之後,餘下的銀錢都找還放他。」
老人接過書信,雙目中神光閃了一閃,大笑而去。
柳遠聽得那大笑之聲,心中突然覺出有異,回頭望時,那老人已閃出了店門,消失於黑暗之中,不禁吃了一,驚,暗道:
「好快的身法,難道我柳遠遇上了什麼深藏不露的高人麼?」
心念一轉,緩步而回,低聲對那店伙道:「那人住在這裡好久時間了?」
店夥計道:「不足十日。」
柳遠道:「他可曾付過飯錢。」
店夥計道:「他如能付宿飯之資,咱們做生意的,也不敢把他攆到廓沿上住了。」
柳遠心中大感奇怪,看那老人氣宇不凡,何以竟付不出宿飯之資,口中問道:「他可曾說些什麼?」
店夥計一抱拳,道:「大爺請恕小人之罪,小人才敢直言。」
柳遠心中愈奇怪,急道:「你說吧!」
店夥計道:「那老人說十日之內,自會有孝子賢孫來此替他老人家付帳、要我們店裡放心,他決不會賴我們一宿之資。」
柳遠一日夜間,連經了兩次生死大劫,脾氣好了甚多,心中暗道:好啊!你們明明知道,故意害我罷了。口中卻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那道姑只顧自己打坐調息,理也不理,柳遠的進進出出,她亦似渾如不覺。
.次晨天色微明,柳遠已然醒來,想到昨日學到的三招手法,也該溫習一下,當下輕啟房門,準備轉到後院中去,那知室門一開,竟赫然有一人站在門外。
那人身著黃色及膝短褂,高捲著一雙袖管,雙袖之上,各套著一雙金環,背上斜插著一支金環劍,唇紅齒白,俊俏動人。
這裝束,留給柳遠深刻無比的印象,不禁瞧的一呆。
黃衣人舉手輕輕一揮,低聲說道:「我不願驚動別人,所以進門都未叫,咱們到房裡談談吧!」
柳遠心中雖想拒絕,但他心中過深的畏懼,竟然講不出話,不自覺的向後退去。
那黃衣少年隨手關上了兩扇房門,微微一笑,道:「咱們合夥作一筆買賣如何?」
柳遠經過這。一陣子工夫之後,心神才逐漸平復下來,暗中提聚真氣,雙掌上凝聚功力,說道:「什麼買賣,、這句話說的聲音甚高,有意要驚動別人。」
那黃衣少年突然一伸右手,疾向他肘間點來,口中細聲細氣的接道:「講話不可以小心些麼?」
柳遠左掌一圈,右手疾快由黃影中穿了出來,擊向那黃衣少年右腕。
黃衣少年似是不存心和他動手,隨隨便便的點出一指,立時收回了掌勢,接道:
「這樁買賣,對你大是有利,只要你答應下來,終身受用不盡。」
柳遠忽然覺到,眼下這黃衣少年和那日錯開自己關節的少年聲音有些不對,不禁心中一動,問道:「你不是陶玉?」
黃衣少年道:「你看我是不是?」
柳遠道:「不是……」突覺腕脈一緊,右腕已被那黃衣少年拿住。
柳遠冷冷說道:「你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像,但心地的毒辣。
陰險卻是和他一樣。」
黃衣少年揚指點了他一處穴道,冷冷說道:「什麼人救了你,接續上你的斷骨,快說。」
柳遠還未來得及答話,室門砰然大開,一個身著道裝,手執拂塵的道姑當門而立,冷冰冰他說道:「是我,陶玉,想不到吧?」
黃衣少年抬頭瞧了那道姑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那女道姑臉色一變說道:「先放開他,咱們再慢慢算帳。」
那黃衣少年目光一轉,瞧到了那道姑目光隱含怨毒之情,直似擇人而噬,和她那柳眉櫻口的嬌美之貌,大相逕庭,不禁一皺眉頭,緩緩放下神刀柳遠,暗中提聚真氣戒備,冷冷問道:「你認得家……」突然想到了陶玉警告的話,如果武林中有人把他認作陶玉,不可以出言解釋。
那道姑拂塵一揮,唰的劈了過來,隨著那根根豎立的馬尾,帶起一股勁風。
黃衣少年吃了一驚,暗道:瞧不出這美貌年輕的道姑內功,如此精深!心中忖思,人卻橫裡避開三尺。
那道姑拂塵攻出,目光卻凝注在他雙腿之上,看他身形移動之勢,冷笑一聲,道:
「果然是你,我已經忍耐等待了許多年,今日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心中之恨。」
那黃衣少年哈哈一笑,道:「你對我積怨很深……」
道姑道:「傾盡長江之水,難洗心中之恨。」
黃衣少年笑道:「好!今日定有你報仇雪恨的機會就是,但在未動手之前,我要請教一事。」
那道姑道「什麼遺言。」
黃衣少年道:「請教法號。」
那道姑臉上泛現出重重殺機,一字一句的說道:「好,任你裝模作佯,也難減我報仇之心……。」
黃衣少年怒道:「那個裝模作佯?」
那道姑呆了一呆,道:「你當真不認識我了?」
黃衣少年道:「自然當真了,難道和你說笑不成?」
那道姑厲聲喝道:「童淑貞,你該記起了吧!」
黃衣少年道:「童淑貞,童淑貞……好一個陌生的名字……」翻腕抽出了背上的金環劍,接道:「你可以出手了。」
這一次倒是該她發起呆來,仔細的瞧了那黃衣少年一陣道:「你當真不是陶玉麼?」
神刀柳遠突然接口說道:「他不是。」
童涉貞回顧了柳遠道:「你怎麼知道?」
柳遠道:「昨天在下被那陶玉錯開關節,棄置荒郊時,曾經見過那真的陶玉,和他同行的有兩個黃衣少年,衣著相貌,都和陶玉一般模樣。」
童淑貞道:「既是一樣模樣,你如何辨得清楚。」
柳遠道:「在下從他說話聲音中辨別出來。」
那黃衣少年哈哈一笑,揚起手中金環劍,指著童淑貞道:
「找我也是一樣,能夠勝得我手中兵刃,再去找他不遲。」
童淑貞冷然說道:「你是誰?為什麼要和他穿著一樣的衣服,用著一樣的兵刃?」
黃衣少年道:「我是他身外化身……」
童淑貞冷笑一聲,接道:「擒你之後,再行逼供,不怕你不說實話。」手中拂塵一揮,掃了過去。
那黃衣少年正是陶玉四靈化身中的朱雀,專習劍道,眼看童淑貞拂塵掃來,金環劍隨著發動,幻起了朵朵劍花,擋開一擊,飛起一腳,踢開後窗,穿窗而出。
童淑貞冷冷說道:「還想走麼?」一提氣,如影隨形般,疾追出窗。
這兩人的身法迅快至極,柳遠探首窗外時,已不見了兩人蹤影,不禁搖頭一歎,道:
「江湖之上只怕將從此多事了……」語聲未落,突然右腕一麻,穴道竟被人緊緊扣住。
回頭看時,只見一個黃衫佩劍的俊美少年,臉上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不知何時進入室中。
柳遠自知非其敵手,縱然有心拚搏,也是絕難幸勝,何況右腕穴道,已被人扣住,想到那錯骨分筋之苦,不禁心中一寒,暗中把功力聚貫左掌,陡然反乎一擊,猛向天靈穴上拍去。
只見那黃衣少年右手一抬,疾快絕淪的一指點在了柳遠的左時「曲池穴」上,一條左臂,軟軟垂了下來。
黃衣少年哈哈一笑,道:「想死麼?沒有那麼容易。」
柳遠暗暗歎息一聲,忖道:這陶玉不知有好多化身,個個武功高強,心狠手辣,與其活著受罪,倒不如死了的好,只是楊夫人被擄之訊,不知是否已傳到「水月山莊」……。
那黃衣少年看柳遠沉吟不語,若有所思,當下冷笑一聲,道:「你不用再打尋死、逃走的主意,眼下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受盡人間最痛苦的折磨,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一條是聽受在下之命任在下……」
只聞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接道:「只怕是還有第三條路,快放開他。」
轉身望去,只見一個青衣青裙,頭挽宮譬的美麗少婦當門而立,一條左袖,在晨風中微微幌動。
黃衣少年微微一怔,道:「你是誰?」
那青衣少婦動作奇快無比,就在黃衣少年一句話間,人已欺近身側,說道:「師兄死裡逃生,還活在人間,足見皇天相待之厚,怎的還不洗面革心,仍這般黑心辣手。」
這黃衣少年乃是陶玉四靈化身中的蒼龍。
只見他凝目打量了青衣少婦兩眼,道:「你是誰?報上名來。」
青衣少婦一對大眼睛動了兩下,道:「師兄連我也不認了麼?」
蒼龍道:「咱們從未見過。」
青衣少婦臉色一變,道:「師兄當真翻臉不認人了,好,你既無師兄之義,我也不用講師妹之情了,我那霞琳妹妹現在何處?快說出來。」
蒼龍雖然不知詳情,但沈霞琳被擄一事,卻已聽陶玉說過,當下哈哈一笑,道:
「你可是由『水月山莊』中來的?」
青衣少婦怒道:「陶玉,你裝模作樣是何用心?」蒼龍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
「你可是說那楊夫人麼?」
青衣少婦忽然動了疑心,一雙眼神盯注在蒼龍臉上,道:
「咱們從小在一起長大,別人不知你的為人,我卻是清楚得,任你詭計多端,也別想瞞得過我。」一面留心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
蒼龍笑道:「你盯住我瞧什麼?」
青衣少婦道:「你當真不是陶玉。」
蒼龍答非所問的道:「那位沈姑娘就要變成陶夫人了。」
青衣少婦人已經漸趨冷靜,淡淡一笑,道:「你想得很好,只怕心機白費了。」右手一伸,緩緩向蒼龍右腕抓去。
她出手動作的緩慢,直似舉不起一條右臂。
蒼龍微微一皺眉,呼的劈出一掌。
掌勢出手,那青衣少婦抓來的右手,也突然由慢變快,一閃而至,擊向肘間關節。
蒼龍吃了一驚,霍然向後退去。
他忘了一雙手還牽著神刀柳遠,後退之勢,受此牽制,動作一緩。
就這一緩之間,青衣少婦指尖已然掃中了蒼龍的肘間。
在這危亡一發,生死須臾的瞬間,蒼龍那裡還顧得到別人,左手一鬆,放開柳遠,疾快的向後退出三尺。
饒是他應變迅快,時間仍被指尖掃中,一條左臂,再難運用。
柳遠自知非敵,身軀移向一側。
青衣少婦冷冷說道:「你果已練成了『歸元秘笈』上的武功?」
蒼龍怔了一怔,暗道:我這身武功,都是師父所傳,那裡是從『歸元秘笈』學來。
只聽那青衣少婦又道:「你可記得我爺爺那『乾元指力』嗎?」
蒼龍莫名所以的答道:「不記得了。」
青衣少婦道:「你果然不是陶玉,快些說你是誰?」
蒼龍道:「你得先報上名來。」
青衣少婦一字一句的說道:「李瑤紅,聽人說過麼?」
蒼龍搖搖頭,道:「沒有。」突然躍起拍出一掌。
李瑤紅右臂一揚,接下了這一掌,竟然被震的右臂一麻,心中吃了一驚,當下一提真氣,呼呼搶攻三掌。
她只有一條右臂,是以曾下過數年苦功,克服女人先天上的弱點,以增長掌力雄渾,劈出的掌力,一招強過一招。
那知對方竟然把三掌全都接了下來。
原來這蒼龍主掌,李瑤紅以掌力和他拚搏,正是他的專長。
室中勁風激盪,桌翻椅倒。
蒼龍接過李瑤紅三掌之後,突然高聲喝道:「住手。」
李瑤紅依言停下手來,說道:「有什麼話說?」
蒼龍道:「這室中地方狹小,施展不開,咱們找一處空曠地方,能夠施展開手腳之處,好好的比試一陣如何?」
李瑤紅道:「我志在尋找我那霞琳妹妹的下落,並無意和你比拚掌力。」
蒼龍哈哈一笑,道:「這比與不比,豈是你能決定的麼?」談笑中,陡然一躍,穿窗而出。
就在他躍起穿窗而出的同時,回臂劈出一掌。
一股強大的潛勁,直湧過來。
李瑤紅身子一側,右手斜裡拂出,引過撞擊過來的力道,一挫柳腰,疾快的迫了出去。
只見一條人影閃了一閃,已然消失不見。
柳遠目睹數日來所見高人的武功,才知自己一身所學,實不過武功中的皮毛功夫而已,求進之心,油然而生。
正在感慨之間,突然一聲輕咳傳了過來。
柳遠已然成了驚弓之鳥,這一聲輕咳,嚇的全身一顫。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飄飄的者者,當門而立,一身儒衫,滿面慈和。
只見那老者一拱手,道:「驚擾兄台,老朽這裡先行謝罪。」
兒日來連番的折磨,已使他以往的豪強之氣大減,抱拳還了一禮,道:「不敢,不敢,老前輩有何見教?」
那者者目中神光閃爍,一望之下,即知是一位內家高手,只見他淡淡一笑,道:
「請問兄台貴姓啊?」
柳遠道:「在下柳遠,世居長沙府。」
長髯老者道:「柳兄可認識那楊夢寰麼?」
柳遠道:「在下是久聞其名,心儀已久,只是緣慳一面,無由晉見。」
長髯老者道:「那你認得楊夫人了?」
柳遠道:「昨日見過一位楊夫人……」
長髯老者接道:「剛才那青衣少婦,不就是楊夫人麼?」
柳遠道:「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剛才她在和什麼人動手打架?」
柳遠沉吟了一陣,道:「陶玉的化身。」
那老者臉色一變,道:「陶玉還活在世上麼?」
柳遠道:「仍活在世上,昨日在下還被他錯開了身上關節。」
那老者長長吁一口氣,道:「如是他當真仍活在世上,想必已盡得那『歸元秘笈』上的武功。」
忽見柳遠臉色一變,道:「陶玉來了。」
那老者霍然回身,果見一個身著黃衣及膝大褂,粉面朱唇,高捲袖管,腕套金環的少年,停身在四五尺,正是五年前被那朱若蘭打落懸崖的陶玉,不禁呆了一呆,才拱手說道「賢侄果然仍活人世,還識得老夫麼?」
這黃衣少年乃陶玉四靈弟子之中的白虎,雙目轉動,打量了那老者一眼,道:「你是誰,口氣托大的很。」
那老者眉頭一皺,道:「賢侄當真連老夫也認不出了麼?」
白虎道:「什麼老夫老夫的,你難道沒名沒姓麼?」
那老者臉色一變,似欲發作,但他終放又忍了下去,道:
「老夫蕭天儀,賢侄總該想起了吧?」
白虎搖搖頭,道:「咱們素不相識,你這般倚老賣老,稱我賢侄,是何道理?」
蕭天儀臉色一變道:「你縱然練成了『歸元秘笈』上的武功,也不能對老夫這般無禮,無怪李兄談起你時,長吁短歎,自責甚深,說你心地歹毒,如若不死,必將為江湖上一大禍患。
白虎怒道:「你自拉自唱,說的什麼,快些給我閃開……」目光一轉,投注到柳遠身上,接道:「你可是叫柳遠麼?」
柳遠道:「不錯,在下正是。」心中卻是暗暗震驚道:這陶玉不知有多少化身,似是每一個都身懷上乘武功……。
只聽蕭天儀冷冷說道:「賢侄既然不識得老夫,老夫也下好勉強……」
白虎怒聲喝道:「你囉囉嗦嗦說些什麼?閃開……」右手一揮,橫裡掃來。
蕭天儀氣的冷哼一聲道:「好大的膽子。」右手五指箕張,扣向手腕。
白虎怒喝一聲,突然收回右手,道:「老匹夫可是想要討死。」雙拳連環擊出,眨眼間,連攻出六拳。
拳勢如巨斧開山一般,帶著呼嘯勁風。
蕭天儀道:「怪不得你如此狂妄,連老夫也不認了,原來是自恃武功高強。」雙手齊出,連封帶避的才把六拳讓開。
他雖是擋開了對方六拳,心中卻是震驚不已,對方如是拳再強兩分,自己就無能招架了。
要知陶玉四靈弟子中,白虎主拳,破山十拳,乃拳勢中剛猛無濤的絕學,蕭天儀接下了六拳之後,立時展開反擊,掌指齊出,夾雜著擒拿手法,專以點襲白虎雙臂上的要穴、腕脈。
那白虎對敵經驗不足,被蕭天儀快速攻勢,迫得無法還乎,雖然身具了世間最威猛的拳勢,卻是無法難以施展。
突然間傳過來一聲尖喝道:「住手。」
白虎應聲而退,躍退四尺。
蕭天儀抬頭看去,只見又一個黃衣少年,站在六尺以外,面上帶著微笑,赫然又是一個陶玉。
只見那人一抱拳,道:「老前輩別來無恙,還識得陶玉麼?」
蕭天儀望望白虎,又望望那自稱陶玉的黃衣少年,只覺兩人形貌,無一處不同,竟然無法分辯,呆了一呆,道:「你是陶玉麼?」
陶玉道:「正是在下。」
蕭大儀望著白虎,道:「這一位又是誰呢?」
陶玉道:「是晚輩四靈化身之一。」
蕭天儀口中啊的一聲,心中仍是有著懷疑。
陶玉道:「晚輩正想尋找老前輩,想不到竟在此不期而遇。」
蕭天儀道:「找我有什麼事?你那恩師……」
陶玉打斷了蕭天儀未完之言,接道:「晚輩想重振天龍幫,有勞老前輩助我一臂之力。」
蕭天儀道:「你師父是何等英雄人物,都不作死灰復燃之想,難道你還自信強過師父不成?」
陶玉笑道:「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我師父十年前,雖然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但今日武林,卻是我陶玉的天下了。」
蕭天儀臉泛不樂之色,道:「你是自信強過你那師父了?」
陶玉道:「老前輩適才和四靈化身對敵,覺著他武功如何?」
蕭天儀道:「不在老夫之下,」陶玉道:「這就是了,當今武林之中,又有幾人強過老前輩了?」
蕭天儀道:「你可知道這幾年來,最受武林尊仰的人是准麼?」
陶玉道:「晚輩數年未在江湖上走動,對武林形勢,隔閡不明。」
蕭天儀道:「兩年前,少林派首作東道,邀請九大門派,和各方豪雄,聚會少室峰頂,縱論武事,楊夢寰一篇宏論.使與會數百英雄,驚服不已……」
陶玉接道:「那我就先制服楊夢寰,以鎮天下英雄。」
蕭天儀道:「楊夢寰天縱奇才,已隱隱成為武林中的領袖,你這般輕言相侮……」
陶玉突然仰面哈哈大笑起來。
蕭天儀一皺眉頭,道:「你笑什麼?」
陶玉道:「楊夢寰能在短短數年中,成為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的偶像,倒可使我陶玉省去不少手腳了。」
蕭天儀道:「這話怎麼說?」
陶玉道:「當今武林之中,人人對那楊夢寰敬愛有加,視他有如天人,如是我陶玉能把楊夢寰控制手中,那豈不等於一舉間震驚天下英雄。」
蕭大儀道:「那楊夢寰一席活,能使與會少室峰頂的數百英雄,個個五體投地,驚服不已,武功是何等高強,你口口聲聲要把楊夢寰制服,談何容易?」
陶玉臉色一整,道:「老前輩可是不信麼?」
蕭大儀道:「老夫雖未應邀與那少室峰頂的英雄大會,但卻是親耳聽你那師父述明經過實情,楊夢寰那一篇宏論,確使人人佩服,開闊前所未有的武功途徑。」
陶玉冷冷接道:「老前輩請住口好麼?」
蕭大儀先是一怔,繼而怒聲喝道:「好!你既對老夫這般無禮,那是早已不把老夫放在眼中了……」
陶玉道:「雖未放在眼中,但卻唸唸難忘。」
蕭天儀冷漠的說道:「那也不必了。」
陶玉道:「那『歸元秘笈』之中,有幾則煉丹秘方,我要借重老前輩的博學醫道為我煉製秘丹。」
蕭天儀道:「這個恕老夫不能應命。」
陶玉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蕭天儀道:「老夫不願助你為惡,荼毒武林。」
陶玉道:「你可知道我要煉製的是什麼丹藥?」
蕭天儀道:「我雖不知你煉製的是什麼丹藥,但想來決不是什麼救人濟世之物。」
陶玉道:「你倒是明白的很……」語音微微一頓,接道:
「不過,放眼天下,老前輩的醫術,很少有人能及得,你心中雖然不願,也只有勉為其難了。」
蕭天儀怒道:「老夫不允,你又豈奈我何?」大步向前行去。
陶玉肩頭微動,疾如飄風一般,攔在蕭天儀的身前,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既然被我碰上了還能放你走麼?」
蕭天儀怒聲喝道:「你敢對老夫這般無禮,還不給我閃開。」
陶玉格格一笑,道:「得罪了。」右手一揮,疾向蕭天儀點了過去。
他的手法怪異至極,蕭天儀眼看他一指點來,就是閃避不開,竟眼看著被點中了穴道。
陶玉隨手一指,又點了蕭天儀的啞穴,笑道:「老前輩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能怪我陶玉無禮,暫請忍耐一二,助晚輩霸業有成後,自是不會虧待老前輩。」
蕭天儀被點了兩處穴道,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心中雖是激忿難忍,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只見陶玉舉手一招,說道:「白虎過來。」
白虎應聲而出,高聲說道:「師父有何吩咐?」
陶玉笑道:「把這位蕭老前輩帶回我們的居處,吩咐他們要好好的照顧,不得有絲毫失禮舉動。」
白虎應了一聲,背起蕭天儀飛奔而去。
陶玉緩緩把目光轉注到柳遠身上,冷笑一聲,道:「好長命啊!」
陶玉想到那錯骨分筋之苦,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道:「一個人生死有命,不足為惜。」
陶玉道:「死雖不可怕,但那不死不活的活罪,只怕是難受的很……」語音微微一頓,又道:「眼下有兩條路,可任你選擇,我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你武功雖不好,但資質不錯,得我指點一番,不難有所成就,如肯投我門下,不但可免去身受之苦,且將成就一身絕技,日後在武林之中,亦不失獨擋一面的雄主身份。」
柳遠輕輕咳了二聲,正待答話,陶玉卻突然欺身而上,右手快如閃電一般擊出去。
柳遠想待讓避,已是不及,又被點中穴道,一跤跌倒在地上。
陶玉順手提起柳遠,直奔入童淑貞的房中,把柳遠塞入床底,笑道:「你不妨冷靜的思考一下,然後再答覆我不遲。」大步出房而去。
柳遠被點了麻穴、啞穴,心中卻十分清醒,只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大概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室中響起了步履之聲,一人大步行入房中。
但來人是誰,柳遠卻無法瞧得。
凝神聽去,久久不聞聲息,似是那人入室之後,就靜靜的站著不動。
柳遠突覺腦際靈光一閃,暗暗忖道:更糟!來人不是陶五,亦將是他四靈弟子化身之一,靜止不動,分明是準備暗算那道姑,那道姑縱然武功高強,只怕也無法防備來人的暗算。
他眼看陶玉出手點那蕭天儀的穴道,武功確實高強得很,以他的身手,再隱在暗中突然施襲,是世間第一流的武功,只怕也是無法閃避……。
忽聽步履之聲傳了過來,一人直向室中走來。
但聞啊喲一聲尖叫,緊接著響起了陶玉的笑聲,道:「童姑娘,咱們數年不見,你倒是越發顯得美艷了。」
童淑貞愕然說道:「你是誰,快放開我。」
陶玉哈哈一笑,道:「怎麼?你竟連我也不認識了?」
童淑貞冷冷說道:「這世上有幾個陶玉?」
陶玉道:「一個,陶玉雖是只有一個,但卻有無數的化身。」
童淑貞道:「哼!就算你有一百個化身,我也要把它趕盡殺絕。」
陶玉道:「只我一人怕你就無法勝過,不用說狠活了。」
童淑貞道:「你放開我,咱們打上一場試試!」
陶玉笑道:「我聽說你得到天機真人遺留下的拳譜,不知可有此事?」
童淑貞道:「有又怎麼樣?」
陶玉笑道:「那是無怪你有些自負了,這幾年來,你必然苦下工夫,練習那拳譜上記載的武功。」
童淑貞道:「不錯,幾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記著心中的仇恨,苦練武功,亦是為報仇之用。」
陶玉看了童淑貞一眼,格格一笑,道:「你心中恨的那個?」
童淑貞厲聲說道:「你!陶玉,我恨不能生啖你的肉,生飲你的血,把你挫骨揚灰……」
陶玉冷笑道:「那麼嚴重麼?」
童淑貞道:「你如是還有一點男於氣概,就放開我,咱們各憑武功,分個生死出來,這般暗施謀算,也不覺得卑下可恥麼?」
陶玉臉色冷漠,毫無表情的道:「你縱然用盡世間最惡毒的名同來罵我,我陶玉也不在乎,不過你口口聲聲要和我比試武功,定當要你如願,你如勝得了我,固可啖我之肉,飲我之血,如果敗在我的手中,又該如何?」
童淑貞道:「那我就橫劍自絕,死在你的眼前,我苟且愉生,活在世上,只有一個未完的心願,那就是殺你報仇,如是殺你不了,活在世上,也是沒味的很。」
陶玉微笑道:「想不到你竟恨我如此之深?」
童淑貞切齒地道:「傾盡東海之水,也難洗我心頭之恨。」
陶玉重重咳了一聲,道:「你想不想我給你個報仇的機會。」
童淑貞道:「我忍辱活了數年,苦心習武,就在等待這一個機會。」
陶玉道:「這麼說來,我如此刻把你殺掉,你是心有不甘了?」
童淑貞道:「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陶玉道:「你如是想我給你個施展武功的機會,必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童淑貞道:「什麼條件?」
陶玉道:「第一是你不能死,第二是投我門下,為我效力,你為什麼不恨那沈霞琳、朱若蘭呢,如非她們佔去了楊夢寰。
我陶玉也不能得到你了……」
童淑貞怔了一怔,怒道:「你不用想破壞我那楊師弟,他為人光明正大,胸懷磊落,豈是你能及其萬一……」
陶玉接道:「情愛之事,和正大何關,你們崑崙門下,如苔沒有沈霞琳,楊夢寰和你童淑貞,豈不是一對壁人麼?如果你心中當真是充滿著怨毒、悲忿,應該去恨那沈霞琳奪去你心上情郎才是。」
童淑貞沉吟了一陣,抬起頭來,茫然說道:「我很喜歡楊師弟麼?……」
這心念深藏在童淑貞潛意識裡,縱是那童淑貞的本人,平日亦不覺得,此刻被陶玉反覆提出,使心中滿懷怨毒的童淑貞,登時有些茫然錯亂之感。
陶玉悄然移動右手,輕輕=指,彈在童淑貞「百會」穴上,說道:「楊夢寰到處留情,對我那瑤紅師妹,何嘗不是存下了始亂終棄之心,只因李滄瀾武功高強,天龍幫聲勢浩大,形勢迫的那楊夢寰非娶我師妹不可,如是你那授業恩師慧真子肯像那李滄瀾一般的為你作主,楊夢寰也不敢棄你不顧了。」
童淑貞「百會」穴被陶玉一指點傷,理性已然混亂,是非善惡之辨,已有些混亂不清,只覺心中念頭轉動,楊夢寰那滯灑英俊的形貌,不停在眼前閃轉晃動,茫然他說道:
「我那楊師弟也很喜歡我麼?」
陶玉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喜歡你了,那楊夢寰曾經親口告訴過我……」
童淑貞這些年來,修習玄門正宗內功,定力大增,一陣迷亂之後神智忽然一清,怒聲喝道:「我不信你的鬼話。」
陶玉心中一凜,暗道:短短的數年中,她內功如此精進,我已點傷她百會穴,她竟然仍有清醒之時,右手連揮,又點了童淑貞「通天」、「承靈」二處穴道。
這幾處要穴,都是人腦神經的要樞,童淑貞內功再深,也是承受不注,頓覺腦際間一片混亂。
陶玉重重的咳了一聲,道:「那楊夢寰親口對我說過,如不是沈霞琳從中作梗,他定然要娶你為妻的。」
童淑貞腦際中隱隱作疼,意識一片混亂,茫然說道:「這話當真麼?」
陶玉道:「自然不騙你了。」
童淑貞道:「好!我去找那沈霞琳算帳去。,」陶玉默查情形,童淑貞神智已亂,只是她心中的怨恨,還不深入,當下接道:「那楊夢寰因我奪得了你,曾經苦追我數千里,必欲殺我而後炔,昔年我擄走那沈霞琳時,他也未曾有過如此的激動。」
說話之間,放開了童淑貞右腕脈脈穴。童淑貞血脈暢通,精神隨著一振,道:「我要去問問楊師弟,這些話是真是假?」
原來那「歸元秘笈」之上,記有一種手法,可傷人大腦神經,使人記憶混淆不清,忘記過去,如若在她神經初受震傷之時,加深她模糊印象中的仇恨,此人就牢牢記著新仇,淡忘舊情,為人所用,陶玉心狠手辣,不念舊情,竟然拿著重淑貞當作試驗,借她潛意識中對那楊夢寰的一點暗戀之情,把童淑貞心中的仇恨,嫁移到楊夢寰和沈霞琳身上。
忽見童淑貞雙手抱頭,竟然呻吟不止。
陶玉默察反應,果然都和那「歸元秘笈」中記載相同,不禁心中大喜,高興得縱聲大笑起來。
大約過有一盞熱茶工夫,童淑貞突然站了起來,臉上一片茫然之色,望著陶玉,呆呆地道:「你笑什麼?」
陶玉道:「我笑你太過懦弱了,那楊夢寰本來十分喜歡你的,你卻把他甘心奉讓給那沈霞琳。」
童淑貞腦中的記憶,逐漸的淡失,陶玉在她腦際中播種新的仇恨,卻是愈來愈覺鮮明。
只聽陶玉輕輕咳了一聲,說道:「那楊夢寰本來對你十分喜愛,只因為了那沈霞琳,才對你始亂終棄,你如不殺了他們兩人,心中的氣憤,如何能夠平消?」
童淑貞腦中記憶,愈覺模糊,陶玉卻加重語氣,注入了新的仇恨。
她隱隱記得,自己確被人始亂終棄,當下喃喃自語的說道:「當真是楊師弟麼?」
陶玉道:「自然是楊夢寰了,如若不是那沈霞琳從中作梗、楊夢寰也不會對你這般寡情寡義了。」
童淑貞只覺腦中又疼又亂,哺哺自語道:「這要怎麼辦呢?」
陶玉道:「這還不簡單麼?殺了楊夢寰和沈霞琳就是了。」
童淑貞雙目中厲芒一閃,凝注在陶玉臉上,久久不發一言。
陶玉心中暗暗驚道:莫要她神智仍然清醒,記憶未失,我豈不是替那楊夢寰送了一個大好的幫手。
一時間心念不息,不知放她去呢,或是殺之以絕後患。
忽聽童淑貞大聲叫道:「不錯,殺了他們以雪我心中之恨。」縱身一躍,破門而去。
陶玉追了出去,童淑貞已躍上屋面,去如飄風,當下高聲喊道:「那楊夢寰住在『水月山莊』……」餘音未絕,童淑貞已走的蹤影不見。
柳遠聽的明白,但卻不知陶玉用的什麼手段,竟能在片刻之間,使那童淑貞心念大變,把蘊藏在心中的一腔怨恨,盡皆轉對到楊夢寰的身上。
心念轉動之間,突然腳被人一拖,從床下拉了出來。
柳遠感到這幾掌拍在身上,被點穴道悉數解開。
轉頭望去,只見陶玉面上帶著笑容,站在身側,心中一陣跳動,道:「閣下解我穴道,是何用心?」他雖明明知道其人定是陶玉,但見到陶玉之後仍不禁心頭一跳。
陶玉像貌本極俊秀,笑容亦很甜美,但看在柳遠眼中,卻有著一股森冷之氣。
只聽陶玉輕輕咳了一聲,道:「怎麼樣?你想好了沒有?」
柳遠道:「想什麼?」
陶玉冷笑一聲,道:「你大概很想念那不死不活的滋味。」右手一伸,已抓注了柳遠的左臂。
柳遠想到那分筋惜骨的痛苦,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一顆顆的汗珠兒,直向下滴。
陶玉格格一笑,道:「你心中很怕麼?」
柳遠道,「不錯,那分筋錯骨的痛苦,確不是一個人所能忍受,但如若讓我投你門下,助你為惡,我寧可再忍受一下那分筋錯骨之苦。」
陶五冷冷說道:「你倒是很有骨氣,不過我陶玉為人,向來不讓入稱心如願。」
柳遠倒抽了一口冷氣,道:「怎麼?難道你還有比那分筋錯骨更苦的方法麼?」
陶玉道:「你可是很敬慕那楊夢寰麼?」
柳遠道:「在下雖和那楊大俠緣慳一面,但對那楊大俠的風範,卻是心慕已久……」
陶玉怒聲接道:「好,那我就讓楊夢寰親手殺死你,叫你死得稱心如願,」柳遠心頭一凜,道:「如以楊大俠武功而論,舉手投足之間,自是可把在下置於死地,但那楊大俠仁義可欽,縱然在下確有開罪他的地方,也不至出手傷人。」他口中雖然說的強硬,但心裡卻是相信陶玉身具此能。
陶玉緩緩放開柳遠的手臂,道:「你可是有些不信麼。那咱們不妨就試試,你轉過身去!」
柳遠雖不怕死,但他氣志早為陶玉所奪,竟然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
陶玉緩緩舉起右手,說道:「我要擊傷你的大腦神經,讓你忘去了過去的事,我要在你記憶失去之後,在你大腦中播種下仇恨,讓你去殺死那楊夢寰,縱然那楊夢寰腹有行舟之量,也不會束手待斃讓你殺死,為求自保,那只有殺死你了。」
柳遠呆了一呆,道:「當真有這等神奇的武功麼?」
陶玉道:「其實說穿了並無神奇之處,只是一般人不知如何找到那穴道而已,而且落手的輕重,要恰到好處,重則傷命,輕則無法破壞腦中神經,無法使人神智錯亂,失去記憶。」
柳遠輕輕歎息一聲,道:「如是真有此等事情,在下寧可忍受那分筋錯骨之苦。」
陶玉笑道:「我講過要那楊夢寰親手將你殺死,決錯不了。」
舉手一掌,擊在柳遠的「百會」穴上。
柳遠只覺一股熱力,隨著陶玉那擊在頭上的掌指,直透而入,全身似是陡然間被投入火窟一般,一陣奇熱,出了一身大汗。
陶玉格格一笑,道:「怎麼樣?」
這時,柳遠的神志已經有些茫然無主,緩緩回頭說道:
「我身上很熱。」
陶玉笑道:「那就不錯。」連點兩指,彈在柳遠頭上要穴,接道:「現在有何感覺?」
柳遠正待答話,突覺腦間一陣劇疼如裂,抱頭蹲了下去。
一陣劇疼過後,柳遠大腦已受到劇烈的破壞,腦際空空洞洞,宛如一張白紙,忘記了過去。
陶玉舉手一招,道:「站起來。」
柳遠目光凝呆,隨著陶玉的手勢站了起來。
陶玉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柳遠茫然的啊了一聲,口齒啟動,道:「我叫……我叫……」竟然連自己的姓名也說不出來。
要知道這柳遠內功修為和那童淑貞相差很遠,腦中受到的破壞,也較那童淑貞強烈甚多,是以,連自己的姓名也已忘去。
陶玉一皺眉頭,道:「你叫柳遠。」
柳遠先是一怔,繼而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我叫柳遠,我叫柳遠。」
陶玉道:「你可知道誰是你的仇人麼?」
柳遠茫然搖頭,道:「不知道。」
陶玉道:「楊夢寰,那楊夢寰殺了你的父母,霸佔了你的產業妻兒,此仇此恨豈可不報。」
此刻柳遠的腦中一片空白,陶玉一句一字都深入了他腦際之中,口中喃喃自語道:
「楊夢寰……殺死了我的父母,霸佔了我……的產業妻兒,他是我的仇人,我要找他報仇。」
陶玉想不到這傷腦之術,竟有如此功效,想到日後憑仗此技,可把武林攪成一片混亂之局,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柳遠仍然誦念著那幾句話,一遍又一遍,生恐忘了一般。
陶玉停下了大笑之聲,道:「你都記熟了麼?」
柳遠道:「記熟了。」
陶玉道:「好,不要忘。」悄然一掌又拍在柳遠後腦的「玉枕」穴上。
柳遠只覺眼前一花,金星亂閃,半晌之後雙國才可視物。
陶玉滿臉莊嚴的說道:「那楊夢寰現住『水月山莊』,你找他報仇去吧!」
柳遠口中誦吟般地道:「楊夢寰住在『水月山莊』,我要去找他報仇。」
陶玉望著柳遠大步而去的背影,運氣說道:「那楊夢寰險毒狡詐,不用聽他解說。」
運功傳音,字字如箭,射入了柳遠的心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