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流言傳誦江湖,震動了各地的豪雄、霸主!
數年前江湖上掀起的一次大殺劫,使數百年一直未嘗平靜過的江湖,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局面,這平靜卻為一項傳誦於江湖的旖旎流言震起漣漪,沒有人能預言這徵兆是福、是禍,但它卻充滿著香艷、綺麗……
它像是一陣風,突然而來留給人難忘的回憶,和深深的懷念……
它像是一縷輕煙,消然而去,未留下一點痕跡,是那般飄忽。
無數人為它瘋狂,無數人為它憂慮,無數人憧憬那飄緲的奇遇,但它是那麼遙遠,是那般無法捉摸,唯一能給人預測的徵象,那事情必然發生在明月這夜。
有不少江湖高手,不惜為此奔波萬里,希望能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但他們失敗了,也更增加了這旖旎傳說的神秘。
這日,日落時分,湖南長沙府,突然掀起了一陣奇異的波動,使這座古老的名城,籠罩了一層神秘的喜氣。
威震三湘的神刀柳遠,突然接到了一封紅色的簡帖,簡帖上指明要神刀柳遠親自拆閱。
和柳遠同時接到這紅色簡帖的有長沙知府張人清、此人素負詩名,文采風流,不足三十歲,由翰林院編修,外放長沙知府,除了這兩個首要之外,長沙府所有的人物,和那些走馬章台,稍有文名、風流自賞的紈褲弟子,都接到一封紅色簡帖。
柬封上寫著袖呈,親拆,是以,接到那簡帖之人,大都是親自拆閱。
拆開封柬,裡面是一張雪白的素箋,只見上面寫道:接著此柬者,都是有緣人,今夜二更,敬備玉液瓊漿,恭候台光,請移玉城西仙女廟,手持此箋,迎月而立,自有迎駕之人。下面署名多情仙子。
這封突如其來的怪柬,震動了長沙名城,不少接得這封怪函的人,心中都驚喜交集,不知該如何才好,喜的是這封怪函充滿著人嚮往的誘惑,江湖上傳誦的綺麗艷事,竟然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驚的是這函中的赴會之法一是那般詭奇、神秘,使人有著莫測凶吉的恐怖!
且說那神刀柳遠,初更過後,換了一件深藍色的長衫,暗中帶了八口柳葉飛刀,靴套中暗藏了一把手叉子,依約赴會而去。
那仙女廟在城西六七里處,是一處十分荒涼的地方,柳遠趕到了仙女廟,那廟前早已站著一個長衫福履,手執摺扇的文士。
只見那長衫文上,手中執著一張白箋,面東而立,仰臉塵昔明月,呆呆出神,正是那簡帖上規定的動作。
只聽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仙女廟中突然走出來幾個青衣小婢,走到那中年文上身前,低言數語,護擁部中年文上而去。
就在那人一轉身間,柳遠突然看清了那中午文士,競是紊有風流之名的府台大人張人清,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那多情仙子,究竟是何許人物,不但和武林人物來往,而且竟結交官府……。」忖思之間,突聽一個十分嬌柔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柳大英雄,既然應邀而來,何必隱在暗處……」
柳遠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好敏銳的眼光。口中卻微笑接道:「在下不知如何求見,有勞姑娘相問了。」
隨著一陣迎面香風,急步走出一個玄裝少女,月光下只見她面含笑意,行了過來,接道:「柳大英雄,請過來登馬上路吧!」
柳遠暗中忖道:「既然來了,那就索性聽她們擺佈好了。」一言不發隨著那玄衣少女行去。
只見仙女廟中,幾處暗影之中,分站著十幾個青衣婢女;每人手中,都牽著一匹鞍鐙俱全的健馬,肅立待命。
玄衣少女突然由懷中摸出一條黑色帶子,說道:「委屈柳大英雄,請蒙上眼睛如何?」
柳遠略一沉吟,笑道:「儘管出手。」
玄衣少女嫣然一笑,展開黑中,蒙上了柳遠的眼睛。
柳遠覺出那蒙臉黑中包住了雙目之後,竟是連一點微弱的光線也不透,心中忽覺不對,念頭還未轉完,突覺雙臂肘間的「曲池穴」一麻,兩條手臂,頓然失去了作用。
只聽柔音細細,起自耳際,道:「柳大英雄,請暫時忍耐一二,閣下乃是我們仙子的貴賓,自會受盡優待,但此刻卻不得不先讓柳大英雄受點委屈,但這片刻的委屈?卻換得我家仙子半宵溫存,和那旖旎難忘的輕歌妙舞,足以補償。」
神刀柳遠心中雖然有點忿怒,但人己受制,雙臂穴道被點,只好強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動,裝出一付平靜神情,淡淡說道:「柳某既然赴約,早已把生死之事,不放在心上了。」但覺一雙滑嫩的手掌不停在身上搜動,暗帶的飛刀、匕首盡力人搜去。
那柔柔清音又在耳邊響起,道:「柳大俠這些飛刀、匕首暫時由我保管,待此會終了,再行交還,請上馬吧!」
柳遠被人搜出凶器,自知禮屈,不再多言,舉步跨上馬背,健馬立時放蹄奔去。
那神刀柳遠雖被點了雙臂穴道,蒙了眼睛,但他對長沙百里之內的地形十分熟悉,心中暗辨方位,算計健馬奔行的方向,發覺自己正向西奔行,仍是去岳麓山的方向。
心念初動,突覺胯下坐騎忽的轉了一個方向向北行去,不及十丈,又折轉向西。
柳遠雖然熟悉地形,但連經數十次折轉之後,也被鬧的暈頭轉向,忘了方位,不知奔向何處,奔行的健馬忽又緩了下來,一陣美妙的樂聲,遙遙飄傳過來。
身旁響起了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道:「到了,我家仙子已然奏起了迎賓的樂聲。」
但覺兩時間被人拍了兩掌,解開了被點的「曲池穴」。
神刀柳遠舒展了一下雙臂,本能的伸手去解那蒙面黑中。
就在他雙手還未觸及蒙面黑紗之際,頓覺眼前一亮,那蒙面黑中已被人解開。
一個美麗的青衣少女垂著長長的秀髮,俏立馬前,柳眉舒展,臉上喜氣洋洋,手中捧著一束鮮花,嬌聲說道:「小婢奉命迎賓……」
神刀柳遠原來鬧的一肚子氣,但見那青衣少女容色如花,笑容嬌稚,一肚子怒火,頓時消失,心中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神刀柳遠是何等的英雄人物,難道還真要和這些小姑娘們生氣不成……。
心中意念轉動,人卻翻身下馬,連聲說道:「不敢,不敢,有勞姑娘了。」
青衣少女臉上的笑容更見嫵媚,纖纖的王指,摘下了一朵鮮花,插在柳遠的衣襟之上,笑道:「盛宴已開,佳賓已齊,只在等你柳犬俠一個人了。」
柳遠微微一笑,道:「那真是失禮的很。」
青衣少女道:「小婢走前一步,替柳大俠帶路。」舉步向前行去。
柳遠道:「有勞玉趾,在下心中十分不安。」舉步隨在那青衣少女身後行去。
他心中蹩有一腔怒火,全在那青衣少女輕顰淺笑中,化作雲煙散去。
穿過了一片疏落的雜林,景物忽然一變,只見一座五色的帳幕矗立在草地上,百盞以上的五色綵燈環繞四周,筵席已張,佳賓滿座,數十個美麗的青衣少女蝴蝶般繞奔筵席之間,送上佳餚。
天上明月如畫,人間玉女如花,加上那五色帳幕中傳出的動人樂聲,撩人綺思,直疑是誤入天台。
那捧花少女,緩步前導,把柳遠帶入了席位上。
並列兩旁的首席上,已然坐著一位長衫福履的中年,正是那長沙知府張人清。
神九柳遠不但在武林享有盛名,而且家產萬貫,為長沙府數一數二的富豪,和張人清甚是熟悉,當下微一欠身,抱拳說道:「府台大人。」
張人清微微一笑,道:「此時此情,只宜吟風談月,你我之間,也該以兄弟相稱才好,柳兄請坐。」
神刀柳遠道:「這豈不折煞在下麼。」
張人清答非所問的接道:「人生幾得月當頭,柳兄快請入坐,莫負今宵好月光。」
此人豁達不羈,不拘小節,一派名士氣度。
那神刀柳遠亦是豪放人物,眼見張人情那等放蕩情懷,不禁激起豪氣,哈哈一笑,大步入坐。
五色帳幕中,樂聲忽然一變,絃管和鳴,輕快悅耳,十幾個白衣白裙的美麗少女,魚貫由五色帳幕中走了出來,柳腰款擺,蓮步生花,配著那行雲流水的樂聲,姿態動人至極。
環伺在四周的青衣少女,齊齊移動蓮步,伸出皓腕,執起酒壺,穿花蝴蝶般繞行在席位之間,動作輕快熟練,不大工夫,每個席位前的酒杯,都斟滿了酒。
一陣陣酒菜芳香,撲入鼻中。碧空如洗,明月在天,美女如花,輕歌曼舞,如夢如幻,撩人綺念。
環坐在四周之人,初時還可自持,正襟而坐,過了片刻,都有些心猿意馬,難再自禁,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味醇厚,直沁心肺,在座之人,不是武林中人,就是走馬章台,風流自命的富豪子弟,大都是善酒之人,但這等佳釀醇酒,竟是從未飲過,一杯下肚,無不交口稱讚。
張人清放下酒杯,笑道:「只飲此一杯美酒,已不虛今夜之行……」
只聽交嗚絃管聲,忽又一變,那隨著樂聲婆娑而舞的白衣少女,也隨著慢了下來。
一縷清音,由那五色幕帳中婉轉而出,混入了悅耳動人的絃管聲中。
歌聲低沉,充滿誘惑,十幾個白衣白裙的少女,突然分向四周席前行去,長髮和衣裙隨著搖曳生姿的舞步,姍姍移動。
月光下,只見那些白衣少女,一一個個柳眉生春,星目含情,櫻唇微啟,玉齒隱現,臉上是一股自惜自憐的神色,媚態橫生中,混入了一抹輕愁薄怨。
像春閨怨婦,夢想遠道未歸的丈夫……。
像懷春少女,沉醉在情郎懷抱……。
兩種大不相同的情態,混合成一種嬌羞,冶蕩的嫵媚。
四座佳賓,都不禁為之心神搖動起來,雙目圓睜,盯注那些白衣少女身上。
張人清輕輕歎息一聲,道:「雲鬢花顏金步搖,月明酒香舞春宵,仙子多情寵召宴,苦無緣作護花人。」
神刀柳遠又干了面前的酒,哈哈一笑,接道:「我柳遠走遍了大江甫北,見過了無數美麗的女子,但卻從未見今夜中這般標緻的妞兒,當直是叫人……」
突然間樂聲頓住,五色幕帳中,緩步走出個絕世無倫的綠裝少女。
那翩翩起舞的十幾個白衣少女,已然夠美,但這綠衣少女現身之後,那十幾個姿容絕世的白衣女,立時黯然失色。
她身後緊隨著四個青衣垂譬小婢,前兩個各抱一個玉鼎,鼎中香煙裊裊,第三個是抱著一個琵琶,第四個雙手托著一個木盤,也不知放的何物?
但見那綠衣少女行至場中,星目放射出兩道奇光,環顧了四週一眼,輕啟櫻唇說道:
「今宵承各位賞光,賤妾未能善盡地主之誼,簡慢之處,還得請諸位大度包涵……」
張人清突然起身說道:「聽姑娘的口氣,想來定然是多情仙子!」
綠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多情最易成恨事,願各位多自珍惜。」
神刀柳遠接口道:「仙子既是無情,為什麼飛箋召來我等?」
綠衣少女道:「滿座佳賓各有所長,有的文采風流,有的英挺動人,妾雖多情,只有一人,如何能同時兼顧到這多佳客……」
她嫣然一笑,接道:「不過賤妾隨行舞姬待婢中,尚都薄具姿色,諸位如能看得起她們,儘管請去同坐。」言下之意,無疑說明,遍場佳麗,任君選擇。
張人清哈哈一笑,道:「仙於多情,果非是浪得虛名語聲微微一頓,環顧了四週一眼,說道:「各位兄弟,咱門不能負了主人的雅意。」離坐而起,大步向一個白衣少女行去,探手一把,抓向玉腕。
那白衣女竟是不肯閃避,任他一把抓住玉腕,口中嚶嚀一聲,倒向張人清的懷中。
他這一來,立時引得四座佳賓,紛紛站了起來,各自奔向一位姑娘。
那站在場中的綠衣少女,突然從一個青衣小婢手中接過琵琶,玉指撥動,掙掙幾聲弦響,四周佳賓突然感覺到心頭一震,迷亂的神智,忽的清醒過來。
神刀柳遠突然放開手中白衣少女,大步向場中那綠衣少女行去,口中縱聲大笑,道:
「多情仙子……」右手一伸,五指如鉤,疾向那綠衣少女左腕之上抓去。
但見那綠衣少女嬌軀一閃,輕靈異常的避開了柳遠的右手,躲入另一位藍衣少年的身後。
神刀柳遠一把未曾抓住,立時疾追過去,左手一撥那藍衣少年,右手仍向那綠衣少女抓去。
但聞「媽呀!」一聲,那藍衣少年,橫裡摔出去四五尺遠,撞在另一個少年身上,兩個人一齊跌倒在地上。
那綠衣少女卻輕快絕倫的閃到了另一個黑衣大漢身旁。
神刀柳遠酒性已然發作,難以自制,瞧也未瞧那摔倒的藍衣少年,疾向綠衣少女衝去,右手疾伸而出,抓向那綠衣少女的後背。
但聞蓬然一聲輕震,撞在另一隻伸過來的手掌之上。
原來那黑衣大漢,眼看那美艷如花,嬌麗動人的綠衣少女,行近身側,那肯放過機會,右手一伸,抓了過去,但那綠衣少女靈活無比,奔行的嬌軀,陡然向後一仰,收住了奔行之勢,橫裡一閃,避開三尺,黑衣大漢伸出五指,正好擊向柳遠伸來的手上。
神刀柳遠一心想著那綠衣少女艷麗的脊色,動人的笑靨。
再加上腹中的烈酒作怪,早已失去自制能力,眼看有人攔住了去路,不禁大怒,不問青紅皂白,呼的一拳打了過去。
那黑衣大漢的酒意,尤重過神刀柳遠,也未看來人是誰。
和柳遠一般心意,揚手打出了一拳。
這一拳,兩人都是蓄力而發,拳勢強猛異常,但聞蓬的一聲大震,兩人的拳頭接實,那黑衣大漢被震的向後連退三步,撞翻一個白衣少年,才拿住了樁,收注後退之勢,但那神刀柳遠,也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場中形勢,形成了瘋狂的混亂,應邀而來的與會之人,都已忘去身份,滿場追逐那白衣少女。
奇怪的是,那些看上去嬌麗柔弱的小姑娘,個個都靈活迅快,穿行在紛亂的人群中,竟是沒有一個被人抓住。
瘋狂的追逐,延續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才逐漸的靜了下來,那些人終因是些走馬章台,吟風弄月的紈褲少年,早已累得不支倒了下去,能夠勉強支撐不倒的大都是武林中人。
只見那綠衣少女手中琵琶,弦音忽震,錚錚幾聲,立時又有不少人倒了下去。
琵琶彈奏出醉人的樂聲,倒臥地上的人,也是愈來愈多,終於,武功最高的柳遠也摔倒地上。
場中恢復了原有的沉寂!
綠衣女停下懷抱中的琵琶,四下打量了一眼,突然格格嬌笑起來。
聲音清亮,靜夜中傳出老遠。
只聽那笑聲逐漸不對,月光下清晰可見她順腮而下的淚水,那笑聲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嗚咽的哭聲。
原本是一幅充滿著誘惑的畫面,陡然間,變成了一片觸目淒涼的景象。
那舞姿美妙,撩人綺念的白衣女,和那些執壺斟酒,輕顰淺笑的青衣小婢,一個個都失去歡愉之色,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淡淡的憂鬱,似是在她們那美麗的笑容之後,深藏著傷心的往事。
四個玄裝少女,並肩出了那五色幕帳,行到那綠衣少女身前,齊齊跪了下去,黯然說道:「姑娘保重身體要緊。」
綠衣女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緩緩說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四個玄裝少女齊聲應道:「四更過後,五更不到。」
綠衣女道:「咱們也該上路了。」有氣無力的拖著手中琵琶,緩步向那五彩幕帳中行去。
四個玄裝少女,望著她緩步而去的背影,流露出無限的淒涼,每次的歡笑過後,都無法在她心底裡留下一絲餘韻。
左首一個玄裝少女低聲說道:「我瞧咱們不用再這般胡鬧下去了,由冀北到江南,迢遙萬里,閱人何止千萬,但竟然無一人能獲姑娘芳心,這麼看來,再鬧下去也是枉費心機。」
第二個玄衣少女接道:「姑娘用情太專,根本就沒有仔細的看過與會之人,這些年來,咱們路行萬里,閱過千萬人,如是無一人能強過那姓楊的,我倒是有些不信。」
第三個玄衣少女道:「就算姑娘少有留心,但我卻是用心瞧了,單只論倜儻風流,那確有強過楊相公的,如是論及那清雅氣質,柔中含剛的英挺風標,確實無一人能和楊相公相提並論。」
第四個玄裝少女接道:「以我瞧來,咱們也不用費上如許大勁,天涯海角的找姑爺了,乾脆去把那姓楊的搶來就是。」
左首玄裝少女搖頭說道:「不成,咱們去搶來楊相公,姑娘也未必高興,何況那沈姑娘和李姑娘豈不都要活活守寡了次?」
第四個玄裝少女接道:「管它哩!只要能讓姑娘高興,理他什麼沈姑娘、李姑娘守不守寡!」
第二個玄衣少女道:「四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我瞧咱們姑娘,已經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大約除了那位姓楊的之外,世間再沒有她芳心暗許之人了……」
第四個玄衣少女接道:「是啊!還是二姊明白事理,眼下咱們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讓那待咱們恩比天高,情比海深的姑娘,憂鬱成疾,含恨而逝,一條路就是讓那李姑娘、沈姑娘守守活寡,三位姊姊請仔細的想上一想,咱們該走那條路才是?」
左首第一位玄裝少女,似乎是四人中的首腦,為人也較為持重,凝目沉思了一陣,道:「如若咱們把此意告訴姑娘,她決然不同意。」
那站在最右,也是四人中最小的一位玄衣少女,道:「為什麼要事先和姑娘商量呢?
咱們先動手把那姓楊的抓來,造成已成之勢,姑娘縱然在表面上責罵咱們幾句,但心中定然是喜歡的很。」
那年齡最大的玄衣少女道:「四妹,姑娘的憂傷和悲痛,為姊的並非不明白,亦非是不夠關心,但你這主意,卻是萬萬的行不通,一則是咱們姑娘決不同意,二則那楊相公武功高強,非咱們能抵……」
第四個玄衣少女道:「那不要緊,咱們可以用迷藥先把他迷倒呀!」
左首玄衣少女臉色一變,道:「這等江湖上下五門的手段,咱們也能用麼?」
那第四個玄衣少女年齡雖是最小,但她的性格,卻強悍的很,固執己見的說道:
「為什麼不能用?咱們只不過是借藥力迷倒姓楊的罷了,又不是用它來作什麼壞事。」
第二個玄衣少女接道:「四妹怎麼可以和大姊抬槓,大姊說不行,想是定然不行。」
那第四個玄衣少女抗聲說道:「姑娘待咱們情深恩重,咱們豈能忍心看到她終日裡憂鬱愁苦,此舉縱然損人,但也顧它不得了。」
只聽那五色幕帳中傳出一陣清亮的聲音,道:「叫她們快些收拾一下,咱們快些走啦。」
四個玄衣少女應了一聲,顧不得再多辯論,分頭督促那青衣婢女,整理行裝,收拾衣物,她們已有過無數的經驗,收拾起來,快速異常,不過頓飯工夫,已然收拾乾淨,除了那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人外,收拾的不留絲毫痕跡。
四輛快速的篷車,數十匹長程健馬,劃破了夜的沉寂,也帶走了數十個風姿綽約的少女,只留下那如夢如幻的回憶!
月落鳥啼,東方天際間透出曙光,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晨露清風,吹醒了神刀柳遠,只見他緩緩伸動一下雙臂,挺身坐了起來。
抬頭看去,只見一片曠野,那五色幕帳,五色花燈,和那風情撩人、艷麗如花的少女,早都走的一個不剩,那裡還有一絲一毫可資迫尋的痕跡。
只在心田中留下溫馨旖旎的記憶。
他緩緩站起身來,四下望了一陣,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形態百出,有橫身而臥,有仰面睡倒,也有蟋腿抱足的怪模怪樣,加上彼起此落的鼾聲,組成一付百態雜陳的畫面。
神刀柳遠呆呆打量四周形勢一陣,突然奔到那長沙知府張人清倒臥之處,抱起張人清疾奔而去。
天到中午,所有倒臥在荒野的人,都逐漸醒了過來。
昨夜那美麗的半宵,留給了他們難忘的回憶,但此刻的狼狽形態,又使他們心中生出了慚愧之感,彼此之間,互不招呼,誰先醒來就搶先而去。
長沙古城,又回復了往日的平靜,但那溫馨神秘的傳說,卻逐漸流傳開去。
正當那流言廣傳之際,另一個消息也隨著播傳出來。
那是神刀柳遠突然的失蹤,自從那夜的事件之後,從無人再記得見過柳遠,即使柳遠常常走動的地方,都絕了他的蹤跡。
於是,另一項謠傳附會而起,說神刀柳遠已被那多情仙子召去,常伴身側,過著那無拘無束的神仙生活。
這附會而起的流言,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每人都為柳遠的艷福而慨歎自己福淺命薄……。
其實,神刀柳遠正孤寂的策馬在北上的大道上,退蹤那馬車的形蹤。
他不但富甲一方,而且頗有俠骨,那日與會的人大都留戀在多情仙子留下的溫馨回憶中時,他卻獨具慧眼,認定這是武林人物耍出的把戲,或是正在進行著一件震盪江湖的陰謀,是以覺得必須追查出一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悄然趕回那夜會見多情仙子的地方,果然,除了發現雜亂的馬蹄痕跡之外,還有車輪的軌轍。
他對自己的判斷更增加了幾分信心,仔細的查過那馬跡輪痕的去向,便單刀匹馬追了下去。
這柳遠膽大心細,沿途之上,雖然遇上了很多疑陣,但都被他細心勘破,未為所惑。
一則因為那多情仙子在迢迢萬里的行程中,從未出過事故.難免日久疏懶雖然布下了很多疑陣,導人入錯亂之境。
但已不如先前一般細心,粗枝大葉的佈置了一下,遇上了神刀柳遠這般細心的武林高手,不但未能淆亂他的耳目,反而切下了可資追尋的痕跡,但他鑒定那疑陣,也用去不少時間,是以,數百里行程中,始終未能追上那多情仙子的馬車。
這日,太陽下山時候,到了岳陽境內。
這是條行人如梭的官道,往來車馬眾多,反而失去了可資追查的跡象。
柳遠沿途探聽,有無成群的馬車疾馳而過、但得到的答覆是,上日數起,幸好,那些車馬,說是奔入了岳陽城內。
一抹靈光,疾快由柳遠的腦際閃過,心中暗暗忖道:這岳陽武事最盛,那名震邏跡的「水月山莊」就在岳陽附近,那多情仙子,或將在岳陽製造出一場鬧局……。
這神刀柳遠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機智亦有過人之處,經過了一番忖思,分析之後,料定那多情仙子等一行必然留在岳陽,因此決定在岳陽暫息行蹤,當下找了一處僻靜客棧,住了下來,換過一身土布裝束,臉上塗了一層鍋灰,出店而去。
他為人精細異常,生恐被那多情仙子屬下認了出來,才易容改裝,準備尋各處客棧,找尋那多情仙於一行人的落足之處。
這時,夜幕已垂,華燈初上,街上行人如梭,接踵擦肩。
神刀柳遠連走了數十家客棧,仍然找不出多情仙子的落腳之處。
但此人信心堅強,雖然連走了數十家客棧都找不到多情仙子,但仍是不肯灰心,這時已然是初更過後,各處酒樓、飯館大都關門休息,只有那名聞天下的岳陽樓,仍是燈火輝煌。
柳遠行近岳陽樓時,突覺腹中有些飢餓,便信步登樓。
他衣著土裡土氣,臉上又塗了鍋灰,看上去似是初由鄉下入城的鄉巴佬,天下的車、船、店、腳、牙,沒有不勢利的,那岳陽樓中的跑堂小二,也不例外,看柳遠走進店來,只冷冷的望他一眼,理也不理。
柳遠富甲一方,一向是揮金如上,長沙府酒樓、飯館,見到了神刀柳遠,無不是卑躬屈膝,恭迎恭送,此刻受店家如此冷落,可算他有生以來,從未經過的事情,不禁感慨叢生。
他強自按下了心頭的怒火,沒有發作出來,回顧了幾個跑堂小二一眼,緩步向樓上走去。
忽聽一聲呼喝道:「慢著。」一個店小二急奔而來,橫身擋在樓梯口處,冷冷說道:
「你幹什麼?」
柳遠道:「上樓吃酒。」
店小二上下打量著柳遠,冷漠地一笑,道:「我瞧你還是將就一下,隨便在樓下吃碗白飯淡面就算了。」
柳遠長長吁一口氣,壓制下暴發的怒火,道:「為什麼,我不能上樓喝酒?」
店小二道:「樓上價錢貴,你吃了付不出錢,丟人現眼,倒不如在樓下將就一下算了。」
柳遠淡淡一笑,道:「你們這岳陽樓,最貴的灑席,一桌何價?」
店小二怔了一怔,道:「算了,說出來嚇你一跳,我看是不用……」
柳遠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錠黃金,接道:「這個夠麼?」
店小二看那一錠黃金,少說點也在十四兩以上,心中已知道看走了眼,回頭一個大揖,道:「大人不見小人怪,小的有眼無珠,您老不要生氣……」身子一閃讓開去路,哈腰擺手說道:「大爺快請樓上坐。」神刀柳遠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把一錠黃金拋了過去,道:「這個送你買杯茶喝。」大步上樓而去了。
店小二接著一錠黃金,不禁為之目瞪口呆,這岳陽樓雖是天下聞名,不乏豪客,但像這等滴水未進,出手就是十兩以上黃金的小賞,卻是從未有過的事。
待他神志清醒,那柳遠已然走上樓去,急急趕了上去,柳遠已然在一處靠窗的席位上坐了下來。
這時,樓上酒客尚甚稀少,連同柳遠,只不過有四個人。
靠北角一桌席位上,兩個黃衫及膝,面如冠玉,手套金環,星目劍眉的俊俏少年,對面而坐,舉杯對飲。
這兩人不但衣著二樣,面目身材,無不酷肖,加上肩上斜插著形式一一般的一柄奇形長劍,看上去實叫人無法分辨。
柳遠打量了兩人一陣,暗暗專道:這兩人生的面貌一樣,也還罷了,穿著這般同一形式的衣服,背著同一形式的兵刃,豈不是有意的讓人無法分辨?
回首望去,身後丈餘外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全身黑衣,形容古怪的老者,瘦骨鱗峋,長髮披垂,除了兩隻眼睛神光閃動之外,全身再無一點活人氣息。
那店小二急急奔到柳遠身前,低聲說道:「大爺吃點什麼?
小的去給您老準備。」他原本想把那錠黃金送還柳遠,行近柳遠時,又突然改變了心意,悄然把黃金藏入懷中。
柳遠道:「替我來一桌上等的酒席……」
店小二應了一聲,急急下樓而去。
這樓上雖然有四個人,但卻聽不到一點聲音,柳遠隱隱感覺到,這沉默中潛伏著無比的緊張。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突然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有如巨錘擊打樓梯一般,震的耳中嗡嗡作響。
柳遠心中一動,暗道:「看來今宵這岳陽樓上,有好戲可瞧了,來人落是如此之重,分明是有意如此的……。
忖思之中,那人已然登上了樓梯,直向那黑衣老者席位上走去。
柳遠轉頭望去,只見來人頭大如斗,五短身材,挺著一個大肚子,頭戴虎皮帽,身穿羊皮衣,手中提著一柄形如鹿角般的枴杖,行近那黑衣老者席位前面,一語不發的坐了下去。
那瘦骨鱗峋的黑衣人,恍如未聞未見,望也未望來人一眼。
神刀柳遠看的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兩人似友非友,似敵非敵,但卻又似事先約好一般,實叫人瞧不出一點徵象……」
念頭還未轉完,樓梯口處,又走上一個人來,此人來的無聲無息,以柳遠的耳目,竟未聽出他登樓的步履之聲。
抬頭看,只見來人又瘦又高,穿了一件藍色的長衫,站在那裡有如一根竹竿豎在樓梯口處,一雙眼睛,有如利刀在眼上拉了一道口子,如不是他目中透射出兩道神光,很難看得出他有一對眼睛。
兩道又濃又長的眉毛,緊緊和眼睛連在一起,長的一付怪樣子。
他五官齊全,毫無短缺,只是生的位置太擠了些,嘴巴、鼻子都往眼睛上擠,雖是生的小頭小臉,但因五官擠在一起,看上去那張臉顯得很大。
只見他閃動一雙小眼睛,四下打量一陣,突然向黑衣老者席位上走去,不言不語的坐了下去。
這三人坐在一張桌位上,看上去十分好笑,當真是各具典型,極盡奇觀。忽聽那兩個衣著、面貌一般模樣的黃衣少年哈哈一笑,道:「看來,伏牛三惡人,已經到齊了。」
那枯瘦的黑衣老者冷冰冰的接道:「不錯,咱們三兄弟到齊了。」
靠東首的一個黃衣少年,道:「那很好,咱們可以開始了吧!」
那五短身材,挺著大肚子,頭戴虎皮帽,身穿羊皮衣的矮子,道:「兩位劃出道兒來吧!咱們兄弟是無不奉陪。」
柳遠暗暗忖道:原來這五人是早已約好在此見面,準備比武的了。
只聽靠西首的黃衣少年接道:「咱們是文比呢?還是武比?」
那瘦長有如竹竿的人,說道:「文比如何?武比又如何?」
這幾人雖是談論比武大事,」但卻是誰也不肯瞧誰一眼。
東首黃衣少年說道:「文比,咱們就在岳陽樓上動手,你們三人,每人打我兩人一拳,咱們兩人再各擊你們一拳,看看那個承受不起,誰的傷勢最重,就算誰輸……」
他微微一頓,又道:「如是武比,咱們就不受任何限制,拳掌、兵刃、暗器,各盡所能,打上一場了。」
那枯瘦的黑衣人道:「咱們終年打雁,豈能被雁兒啄了眼去……」
那頭戴虎皮帽的矮子道:「不錯,咱們不能在陰溝裡翻了船。」
那瘦如竹竿的人接道:「文比太雅了,還是武比的好。」
西首黃衣少年,突然放下杯子,道:「好,咱們立刻就走如何?」
這時,雙方都已站了起來,準備下樓而去。
柳遠心中甚急,暗道:這幾人都是我要找之人,看來得跟著他們了……。
但見五個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柳遠叫的一席酒菜卻還未送到,但勢又不能留此不去,只好起身下樓,遠遠的釘著幾人暗中跟蹤。
一路上,他都在暗中想著兩個少年的奇形衣著似是聽人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幾人下得樓後,折向南關行去,但覺地勢逐漸荒涼,片刻之間,已然人蹤不見。
兩個當先而行的黃衣少年陡然停了下來,道:「此地僻靜無人,咱們就在此地比試如何?」
那頭戴虎皮帽的矮子四下打量一眼,道:「好小於還不給我滾出來,難道要老人家伸手把你抓出來麼?」
柳遠吃了一驚,正待起身,突然站起了一條人影。
只聽那矮胖大漢說道:「偷瞧人家比武,乃武林中一大忌,你自己講,該當何罪?」
柳遠仔細瞧,那人素不相識,只聽他冷冷說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閣下未免說的大過自信了吧!」
那瘦高有如竹竿的大漢道:「這小子不知我們兄弟是誰,我去收拾他……」
黑衣人冷冷說道:「不行,先辦我們的正事。」
兩個黃衣少年低言數語,東首一個突然轉身一躍,飛落劉丈餘外處,說道:「你們三兄弟是一齊上呢?還是一個一個來?」
那頭戴虎皮帽的矮胖大漢冷笑一聲,道:「咱們三大惡人,向來是以一對一,從不群毆,在下先來領教。」縱身一躍,飛衝過來,揚起手中那形如鹿角的怪形兵刃,接道:
「你亮兵刃吧!」
黃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我赤手空拳接你的兵刃,如是超過三招,那就算我敗了。」
柳遠隱身暗處,聽得怔了一怔,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氣那矮胖大漢怒聲喝道:「有這等事!」手中兵刃一抖,點了過去。
他那形如鹿角的兵刃,一招點來,有如七八件兵刃點出一般,籠罩了數尺方圓。
只見那黃衣少年身子陡然一轉,不知如何閃開了點來的那一招,右手一揮,反擊過去,夜色黝暗,柳遠無法看清那黃衣少年的手法,卻聽得一聲悶哼,那矮胖大漢突然倒了下伏牛三惡,在江湖聲名甚著,遠到江南、西北地區,都聽到他們凶名,但竟在一交手間,傷在那黃衣少年手下。
只聽那黃衣少年哈哈一笑,道:「伏牛三惡,情義深重,想來卻不致被嚇唬住,不敢救人吧?」
這幾句話,無疑是向餘下未傷的兩人挑戰,雖然說的還算客氣,但卻用詞刻薄,極盡諷刺之能事。
那瘦如竹竿的高個子冷冷說道:「暗施算計,勝之不武……」
黃衣少年道:「你們兩位如是分開動手,還得多上一次麻煩,我瞧兩位還是一起動手的好。」
那乾枯的黑衣老者怒道:「你自己要我們兩人聯手,如是傷在我們手下,那可是自找苦吃。」
那黃衣少年,早已盤弓坐馬,蓄勢待敵。
但聽那竹竿一般之人,大聲喝道:「你自己要討苦頭……」話還未完,突然中斷,蓬然一聲,倒在地上。
伏牛三惡人,片刻間倒下去了兩個,只餘下那黑衣枯瘦老者,靜靜立在夜色中。
那黃衣少年突然一伏身子,飛躍而起,直向那黑衣老者衝去。
他的動作迅速無比,有如電光激射而去,那黑衣人拍出一掌後,不知怎的亦被點中了穴道。
兩個黃衣少年,相視一笑,高聲說道:「你們都被我點中了奇經、大穴,七日內不會發作,但一過七日,那被點奇經、大穴上,就將逐漸的麻木僵硬而成潰爛……」
語聲微微一頓之後,環顧了四週一眼,接道:「但眼下你們卻有一個最後機會,三日之後,請重上岳陽樓去,去見過一位和我一般模樣的人,只要你們求得他答應,你們就有救了。」也不待伏牛三惡答話,轉身大步而去。
柳遠隱身在花叢中,瞧的十分真切,只是想不出那兩個黃衣少年是誰,竟有那般驚人的功力。
兩個黃衣少年去後,大約過有一盞熱茶時分,那黑衣枯瘦老者,突然挺身而起,施展推宮過穴手法,在兩個同伴身上推拿起來。
柳遠看得吃了一驚,忖道:好啊!當真是這山尤比那山高,原來這黑衣枯瘦老者,是偽裝被點穴道,不知是何居心?
忖思之間,那頭戴皮帽、身著皮衣的矮子,當先醒了過來,緊接著那形如竹竿之人,也跟著醒了過來。那矮子一拍尖上的皮帽子,道:「兩個小子都走了麼?」
黑衣人冷冷說道:「都走了。」
那奇高的瘦子接道:「不知那娃兒用的什麼手法,我連看也未看清楚,就被點了穴道……」
黑衣老者冷漠的說道,「咱們伏牛三惡,闖了大半輩子江湖,從未遇上此等情事,今日之事,如是傳揚於江湖之上,咱們也無顏在江湖立足了!」
那矮子一挺大腹,道:「幸好是無人見到。」
鼻子、眼睛擠到一處的瘦長之人,道:「那小子臨去之際,留下了話,說是點了的咱們的奇經、大穴,七日後傷勢才會發作,不知是真是假?」
黑衣老者道:「一點都不錯。」
胖矮子接道:「你老大見多識廣,難道就沒法子解救麼?」
黑衣者者道:「我能解開被他點中的穴道,但卻無法救治那受他內力透肌打傷的經脈。」
長瘦的接道:「這麼說將起來,咱們還真得重去那岳陽樓了?」
黑衣老者道:「如是咱們都不怕死,那就不用去了。」
胖矮子道:「死雖不可怕,但那不死不活的味道,卻是難以禁受……」目光一轉,望著那黑衣人道:「大哥之意呢。」
黑衣老者道:「如是害怕受罪,還是去的好些,」瘦高個子道:「小弟亦是此意,但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胖矮子道:「大哥和三弟的公決,我豈可單獨行動。」
黑衣人冷漠的說道:「看那兩個小子的衣著裝束,很像一個人……」
這也正是神刀柳遠心中的疑問?當下凝神聽去。
只聽胖矮子問道:「大哥心中所想,可是那金環二郎陶玉麼?」
黑衣老者道:「不錯,當今之世,除了那金環二郎之外,從無人再穿著那等衣著,奇怪的是陶玉只有一個,但那兩個小子,卻是長的一般模樣,叫人想不出是怎麼回事!」
柳遠心中一震,忖道:金環二郎陶玉,不錯啊!就是那身怪模樣的衣著,我早該想起此人才是。
只見那黑衣老人轉過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這三人雖是稱兄道弟,但彼此之間,顯得十分冷漠。
那胖矮子和瘦長漢子,也是一語不發,跟在那黑衣老者身後而去,轉眼之間,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了。
直待三人去遠,神刀柳遠才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灰塵,正待轉身而,突然衣抉飄風,劃空而夾,一個人影電奔而至,攔住了柳遠的去路。
柳遠定神一看,只見來人正是那伏牛三惡中的黑衣老者,不禁一呆。
那黑衣老者冷冷說道:「你藏在此地瞧了很久麼?」
柳遠雖明知據實而言,對方為保持顏面,必將動殺人滅口之機,但他也算是霸居長沙一方的雄主,不善謊言,沉吟了一陣,道:「不錯。」
黑衣老者道:「那你是全都瞧到了?」
柳遠道:「都瞧到了,但在下和你們伏牛三雄,素無嫌怨,自是當守口如瓶……」
黑衣老者接道:「這般承諾,在下豈能相信?」
柳遠道:「那該如何?」
黑衣老者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想個死法,在我眼前死去,咱們兄弟才能安心。」
柳遠淡淡一笑,道:「若是在下不想死呢?」
黑衣老者道:「貪生怕死,人之常情,你既是無法自行下手,說不得只有在下代為效勞了!」揚手一指,點向柳遠死穴。
柳遠暗暗忖道:人稱他們兄弟為三大惡人,看來的確是不錯,閃身避開一指,刷的一聲,抽出背上單刀。
黑衣老者道:「單看拔刀手法,當是一位小有名氣之人,那是勿怪你不願輕易的死了?」口中說話,人卻掌指並出,攻向柳遠,招招具是制命的毒著。
柳遠心中惱怒,暗道:彼此無怨無仇,下手如此歹毒:非得給點顏色瞧瞧不可,手中單刀暗蓄真力,待勢反擊。
那黑衣老者連攻了七掌八指,都被柳遠閃避開去,才知遇上勁敵,立時收斂狂做之態。
就在他心念轉動,掌指一緩間,柳遠已展開了猛烈的反擊,暗蓄真力的單刀,順勢推出,左右旋動,劃出一圈銀虹,迫使那黑衣老者收掌躍避,柳遠卻借勢衝了上去,展開單刀,著著迫攻。
要知雙方相若的高手相搏,有不得毫釐失錯,先機如失,就失去還手之力。
柳遠和那黑衣老者的武功相差有限,但他手中多了一,把單刀,已把劣勢拉平,那黑衣老者來勢凶凶,先存了輕敵之心,柳遠卻是全心全意的拒擋敵勢,待那黑衣老者警覺到遇上了勁敵時,已晚了一步,已被柳遠佔盡了先機,控制全局。
但那黑衣老者,乃久年在江湖闖蕩的人,在半生中,鬥過無數高手,雖處劣勢,但卻心神不亂,拳掌招術反而更見沉著,待機施展反擊。
柳遠連攻了七十餘刀,仍未傷得對方,心知情勢不妙,細看對方,拳掌的路道,十分沉穩,門戶封閉緊嚴,已不似來時那等狂傲、輕敵的氣焰,如若不能把握優勢,克敵制勝,待對方搶去先機,展開反擊時,就難以應付了……。
忖思之間,突聽那黑衣老者冷冷喝道:「小心了!」呼呼劈出兩掌。
這兩拳不但來勢威猛,而且攻來的方向,亦是十分詭奇怪異,柳遠雖是手中有刀,也不禁被迫的向後退了兩步,心中暗道:要糟,如被他搶去先機,只怕今宵之戰……。
那知黑衣老者呼呼疾攻兩拳,搶得先機之後,突然回頭疾奔而去。
這一來,倒大出了柳遠的意外,何以他在取得制勝先機時,突然回身而去?
他久已聞得伏牛三惡的凶名,一向是心狠手辣,才被江湖上稱為伏牛三惡人,今宵卻似故意手下留情一般。
他望著那去如驚鴻黑衣老者的背影,迅快的消失於夜色中,才還刀入鞘,重回到岳陽城中。
孤獨行程中,他突然發覺了自己是這般微不足道,能夠在江湖叫響萬兒的人,似乎武功都強過他很多……。
自己辛辛苦苦的來追查那神秘的馬車,和多情仙子,真的追上了,又該如何?
心念轉動,雄心忽消,數日來的豪興、熱情,有如被冷水澆下,再也提不起一點勁頭。
突然間,車輪轆轆,疾馳而至。
如果在一個時辰之前,這轆轆車聲,必然將使這柳遠精神大振,但此刻,他意興闌珊,連轉頭望那馬車的興頭也沒有馬車疾快的馳近了柳遠身側,馬頭忽然一轉,攔住了柳遠的去路。
車簾起處,躍出來一個全身青衣的美麗的少女,舉手理著鬢邊的散發,笑道:「柳大官人,別來無恙,有勞千里追蹤,足見官人多情,小婢奉命迎賓,大官人請來上車吧!」
柳遠豪興已消,輕輕歎息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青衣女道:「大官人貴人多望事,連小婢也記不得了?」
柳遠道:「你可是那多情仙子的隨身使女?」
青衣女道:「不錯,大官人由長沙追來岳陽,披星戴月,十分辛苦,仙子大為感動,特遣小婢來迎接官人。」
柳遠道:「請上復仙子,就說我柳某人要即返長沙,無暇拜晤了。」
青衣少女臉色一變,道:「大官人說的好生輕鬆,你既是無心,何苦要千里追蹤。」
柳遠道:「在下來此時,雖然是豪興勃勃,但此刻卻已興意全消了!」
青衣少女道:「如是小婢請不去柳大官人,必將受仙子責罰,我看大官人還是上車的好。」
柳遠拱手說道:「在下實已無再見仙子之興,有勞姑娘代為美言一二。」
青衣女冷笑一聲,道:「不吃敬酒,吃罰酒,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柳遠呆了一呆,道:「姑娘之意呢?」
青衣女冷冷地道:「我加上一個請字,不過是對你客氣,其實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柳遠微微了笑,道:「姑娘準備勉強麼?」
青衣女道:「你可是有些不信?」右腕一揮,欺身而進。
神刀柳遠但覺得手腕一麻,單刀已被青衣女奪了過去,心神微微一震,還未完全清醒,刀鋒已然逼在前胸之上!
手法的乾淨俐落,卻是未聞未見之學。
只聽那青衣女冷冷的說道:「上車吧!」
神刀柳遠自知反抗也是枉然,一語不發的掀起車簾,上了馬車。
青衣女放下車簾,馬車疾快的向前奔馳而去。
車中布設,十分舒適,隱隱間有一股清香的脂粉氣味。
那多情仙子的美麗情影,陡然間浮在神刀柳遠的腦際,那情影隨著他轉動的心念,不斷的擴大,終於在眼前描繪出一付美麗的形貌,不禁輕輕歎息一聲,忖道:一個人能得一親那絕世玉容的芳澤,縱然死了,那也算不虛此生……。
他的思想,逐漸為多情仙子那美麗的幻影佔據,陶醉在幻夢中。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那青衣女掀開車簾,高聲說道:「到了,下車啦!」
她一連呼叫數聲,柳遠才似大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睜開眼來,說道:「到了麼?」
青衣女冷冷說道:「你可是被嚇糊塗了?」
柳遠也不答話,舉步下了馬車。
夜色中,只見一片幢幢屋影,似是停在一座大莊院前。
耳際間又響起那青衣女嬌脆的聲音,道:「你最好是閉上眼睛……。」
柳遠道:「閉上眼睛,我怎能走路。」
青衣女道:「我牽著你走。」
柳遠果然依言閉上雙目,青衣女牽著他一隻衣袖,向前行去,一面說道:「你這人心地還好,等會見著我們姑娘時,說話要小心一些,如果不再惹惱她,也許這檔事也就算了。」
柳遠道:「什麼事啊?」
青衣女道:「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故意在裝糊塗?」
柳遠道:「只有不知。那有故作糊塗之理。」
青衣女道:「你家產萬貫,不坐在家裡享福,苦苦的追查我們行蹤為何?就憑這一樁事,殺了你也是活該!」
柳遠道:「你們那位姑娘很凶麼?」
青衣女道:「這就很難說了,她脾氣好時,你忤逆她一點也不要緊,如是不樂之時,一點事就要挨罵了!」
柳遠道:「這麼說來,你們是常常的挨罵了?」
青衣女未答柳遠之言,卻回過頭來道:「你一直沒有閉上眼睛麼?」
柳遠暗暗忖道:我既然答應了她,怎的竟會忘去……。
只聽那青衣女道:「哼!我已經告訴你了,閉不閉眼,是你的事,你以後瞎了眼,不能怪我。」
柳遠吃了一驚,暗道:她說的這般嚴重,倒不似故作聳聽危言、只怕這其間當真有什麼古怪……。
四下打量一陣,才發覺自己正穿行一座花園中,夜風中花香芬芳。
青衣女突然加快了腳步,行近一座廳前,那廳門緊緊關閉著,不見燈光,四周花樹環繞,青衣女右手在門上輕叩三下,木門大開,一推柳遠,道:「進去吧!」
她雖是生的嬌小美麗,但腕力卻是很強,柳遠被她用力一推,竟身不由己的走了進去。
兩扇廳門,突然關了起來,室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這情景充滿著神秘的恐怖,柳遠本能的伸手去摸刀把,一手抓空,才知身上單刀早已被人取去。
只聽一個冷漠的女子聲音,由花廳一角中傳了過來,道:
「你快馬兼程,追查我們行蹤,是什麼用心?」
柳遠用盡了目力瞧去,竟然瞧不出一點徵象,雖然他可憑藉傳來的聲音,判別出那人的停身之處,他自信憑藉自己的目力,雖無法辨視出室中細小之物,但一個人決逃不過目光。
只聽那冷漠的聲音又傳了來,道:「我們仙子雖是生性仁慈,但如激惱了她,那就很難說了,你如是裝聾作啞,那可是自討苦吃了。」
柳遠一提真氣,暗自戒備,應道:「在下初時確有追查諸位行蹤之心、但此刻已經是意興索然。」
那冷漠的女子聲音接道:「為什麼?」
柳遠道:「那多情仙子雖然玩世不恭,但並無惡行,在下縱然追尋到諸位行蹤,也無可責之言。」
室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火光,燃起了一支紅燭。
一個全身黑衣的少女,高舉著紅燭走了過來。
柳遠恍然大悟,暗道:原來她穿著一身黑衣,隱在花廳一角,如再舉起衣袖,掩住五官,就使人無法瞧見。
只見那黑衣女把紅燭放在木案之上,說道:「你既無惡念、邪心,罪行不大,但你千里追蹤,亦不能說毫無懲罰。」
柳遠一皺眉頭,道:「如是在下不願接受呢?」
黑衣女忽然啟唇一笑,道:「為什麼呢?」
柳遠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黑衣女接道:「不成,如是要你死,你想活也活不成,如是不讓你死,你想死也死不了,你罪不致死,我怎能殺了你。」突然一伸右手,疾向柳遠抓去。
柳遠右腕一沉,避開了掌勢,右手反擊一掌。
黑衣女嬌軀一轉,人已閃到柳遠的身後,柳遠右手疾收,正待向後退去,突然右手「曲池」穴上一麻,一條右臂軟軟垂了下去,緊接著左臂「曲池」穴上也被點中,兩條手臂作用齊失。
這柳遠也算是一方豪雄,動手不過一招,就被人點了雙臂穴道。心中一股激憤,實難忍耐,怒聲喝道:「臭丫頭……」三個字剛剛出口,突覺啞穴一麻,再也接不下去了。
那黑衣女緩緩轉到柳遠身前,說道:「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再也沒有法子洩露所見的事了。」
柳遠心中怒火高張,雙目盡赤,但手不能揮,口不能言,心中干自著急。
只聽那黑衣少女接道:「我這奇特點穴手法,雖然點了你身上三處穴道,但卻不傷身體,回家去好好休養一年,穴道即可自解,這一年之中,不可妄動怒火,怒則傷身,室外已替你備了健馬,你可以走了。」呼的一聲,吹熄了案上燭火,室中又恢復一片黑暗。
柳遠依在一處壁上,準備待胸中一股激動、憤怒稍為平息之後,再作決定。
黑暗中柳遠隱隱感覺到那黑衣少女已然走去,這座黝暗的大廳中目下已無人主持。
他長長吁一口氣,緩步向外走去。
廳門外早已站著一位身穿青衣的姑娘,冷肅的站在六七尺外,冷冰冰的說道:「你再不出來,我也走了……」語聲微微一一頓,道:「此刻,我送你上馬。」
柳遠心中暗道:既已無反抗之能,那就不如一切聽憑她們安排,看看又是如何?舉步行了過去。
那青衣小婢直待柳遠行近身前,才轉身帶路。
穿越了幾重庭院,到了大門之外,果然有一匹鞍鏡俱全的長程健馬。
青衣女道:「可要我扶你上馬。」
柳遠不知雙臂的「曲池」穴,身上啞穴被點之後,是否影響到其他武功,當下一提真氣,突然一躍,直向馬背上飛了過去,蓬然一聲微震,已騎在馬背上。
那青衣女突然上前兩步,輕輕在健馬身上拍了一下。
但聞健馬一聲長嘶,放蹄而去,如驚鴻,眨眼間,已走的蹤影不見。
神刀柳遠單人一騎,奔馳在夜色中,仰望著天空閃爍的繁星,更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獨。
他想縱聲大叫,以舒情懷,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用盡了氣力,想揮動一下雙臂,但那兩條臂膀已然不聽使喚。
一個完好的人,陡然間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這痛苦實有著比死亡更難忍受之感。
他縱馬狂奔在荒涼的原野中,有如一個發了瘋的狂人。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大色曙光已現,那匹長程健馬已跑的遍體大汗,力盡難支,呼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這柳遠雖然被點了雙臂上的「曲池」穴,手不能動,口不能言,但他心智無損,武功仍在,經過一陣發狂的奔馳之後,那急躁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一種人類生存的本能,使他開始適應這突然的變化,他望望那倒在地上的長程健馬,心中突然生出強烈的求上之望,暗道:我柳遠豈能因穴道的暫時受制,就此消沉,她那獨門點穴手法,難道世間真就無人能夠解得麼?
他緩緩站起身來,辨識了一下方向,不禁長長一歎,原個他快馬狂奔了大半夜,仍然在岳陽附近。太陽逐漸升起,金黃色陽光,照著那含露草木,一切都顯出蓬勃的生機。
只聽得得蹄聲,由遠而近,瞬息問快馬已到柳遠的停身之處。
馬上坐著一個姿容絕世,全身白衣的女子,長髮和衣袂不停在晨風中飄動。
此刻的柳遠,心中對女人充滿著敵意、畏懼,看那白衣女策馬而來,冷峻的望了她一眼,趕忙別過頭。
那白衣女目光銳利至極,柳遠那充滿敵意的一眼,似已被她發覺,馬頭一轉,直奔過來問道:「你可是遇上強盜了。」
原來柳遠從馬上摔下,沾了滿身土。
柳遠強忍心中的激動,頭也不回,裝作未聞。
只聽鞍鐙微響,白衣女竟然躍下馬來。
一縷柔柔清音傳入耳際,道:「你被人點了穴道。」
隨著這喝問之聲,一掌拍向了柳遠的右臂。
柳遠意識中感覺到一掌拍來,但卻是閃避不開,只覺右臂上經脈一震,似是隨著那拍來的掌勢中,挾著一股暗勁,透肌而入,震盪經脈,本能的一抬右臂。
那知右臂竟應勢而起。
柳遠還未來得及轉動念頭,那柔柔清音又在耳際響起,道:「你左臂也被人家點傷了。」呼的一掌,又擊在左肘上。
神刀柳遠那無法舉動的雙臂,陡然間完全恢復,心中大為震動,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她嬌艷如花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心情問無限平和,緩緩說道:「你被人家用透骨打穴的手法,傷了經脈,這手法十分怪異,和一般點穴手法大不相同,當今之世,很少人能夠解得……」
語聲微頓,卻不見柳遠說話,又自接了下去道:「不過傷你經脈的人,心地很好,下手甚有分寸,縱然是無人幫你活開被傷的經脈,一年之後,即可自動復原。」
柳遠初時對她原抱有很深的敵意,但見她平和的笑容,誠懇的言詞,毫無做作譏諷之意,心念頓時一變,心想說幾句感謝之言,卻又無法出口。
那白衣女皺了一下眉頭,道:「你怎麼不說話呢?……」但見他目中流露出感激之意,心中忽然動了懷疑,接道:「你是天生的啞子麼?」
柳遠搖搖頭,黯然一笑。
白衣女道:「那是不願理我了?」
柳遠心中大急,舉起雙手一陣亂搖。
白衣女凝目沉思了片刻,笑道:「我明白啦!你可是被人點了穴道?」
柳遠點點頭,目光流現出求救之色。
白衣女緩步走了過去,輕揚玉腕,解開他啞穴上的禁制笑道:「那點你穴道的人壞死啦,點了兩臂上的穴道不算數又點了你的啞穴。」
柳遠長長吐出一口悶氣,道,「在下長沙柳遠,我承姑娘援救,感激不盡,不知姑娘可否留下姓名,也好讓在下日後報答。」
白衣女凝目沉思片刻,道:「不用報答了,江湖上偶伸援手,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話至此處,雙頰上突然泛現出兩圈紅暈,徽帶嬌羞的接道:「你一定要問我的姓名,叫楊夫人就行了。」
柳遠自言自語道:「楊夫人,楊夫人……我明白了,你可是楊夢寰大俠的夫人麼?」
白衣女笑道:「不錯啊!你可是敬佩我那寰哥哥麼?」
柳遠道:「楊大俠武功絕世,俠名震盪江湖,武林中人有准不敬佩於他,唉!除了楊夫人外,世界上還能有幾人具此等身手!」
白衣女微微一笑道:「多謝你誇獎我那寰哥哥,他實在是個很好的人,江湖上人人敬重他,我心中很……」
只聽一陣尖冷的長笑傳了過來,道:「沈姑娘仍然是處子之身,怎的自稱起楊夫人了?」
白衣女轉頭望去,只見兩丈外站著三個面目俊俏的少年,身著黃色及膝大褂,腰束一條三寸寬的白絲腰帶,淡黃綢褲,粉底快靴,高捲著袖管,背上斜插金環劍,三個人一般的裝束,每人手腕上都帶著一個金環,日光丁閃閃耀目,不禁心頭一震,失聲叫道:
「陶玉,你沒有摔死麼?……」
只見那居中的黃衣少年格格一笑,道:「好啊!霞琳姑娘,你還能記得故人……」
沈霞琳臉色突然一變,冷冷笑道:「哼!你不用騙我了,你不是陶玉。」
那居中的黃衣少年微微一怔,道:「怎麼?我那裡不像了。」
沈霞琳道:「你長像倒和那陶玉是一般模樣,但那陶玉只有一個,你們三個卻長的一般模樣,自然不是陶玉了。」
陶玉微微一笑,道:「幾年不見,沈姑娘的見識,竟是大有進境了。」
沈霞琳道:「我已經長大了,誰也別想騙得過我!」
陶玉道,「不論在下是否就是那陶玉,但沈姑娘一眼之間能夠看出我像陶玉,那是足見沈姑娘尚未忘懷昔年之情……」
沈霞琳心中大急,厲聲喝道:「誰對你有情了,那時我不過是看在寰哥哥的份上,因為你是他的朋友,才肯聽他的話,誰知道你竟是個很壞很壞的人……」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這些往事,你如何知道?」
陶玉道:「因為都是我親身經歷的事,豈有不知之理!」沈霞琳訝然說道:「這麼說將起來,你當真是那陶玉了!」
陶玉道:「貨真價實,一點不錯。」
沈霞琳望著他身後站立的兩個黃衣少年,道:「那兩人又是誰呢?」
陶玉微微一笑,道:「那是我門下弟子。」
沈霞琳道:「怎麼會長的和你一樣呢?」
陶玉道:「形貌相同,衣著一樣,一眼看去,自是一般,沈姑娘如是仔細的看上一陣,就可分辨出真偽來了。」說話之間,舉步行了過來。
沈霞琳微微一一笑,道:「我不要仔細瞧你了,你如是真的陶玉,吃過這一次苦頭,也該改過自新,做個好人,如你是那假冒陶玉之名,瞧不瞧你都是一樣。」
陶玉呆了一呆,停下了腳步,道:「沈姑娘還是這般的坦誠性格。」
沈霞琳道:「你這話不是說的很奇怪麼,一個人的生性一自是終身不變……」
陶玉臉色一變,接道:「不錯,一個人的性格,應該是終身不變,在下心中對你沈姑娘一直是念念不忘。」
沈霞琳搖搖頭,道:「我已經是楊夫人了,你以後不用再叫沈姑娘啦!」
陶玉道:「你騙得過別人,如何能騙得過我陶玉,眼下你仍是處子之身。」
沈霞琳粉臉一紅,道:「我和寰哥雖無夫妻之實,但已有夫妻之名。」
陶玉見沈霞琳說她與楊夢寰雖無夫妻之賣,但已有夫妻之名,不由冷冷說道:「既是虛有其名,那你就不用再回去了。」
沈霞琳奇道:「我不加家去,要去那裡?」
陶玉道:「跟著我走,日後我如達到那稱霸武林之願,你就是天下武林盟主的夫人了。」
沈霞琳道:「你這人講起話來,怎麼沒有一點分寸,我和寰哥哥,恩愛夫妻,生死與共,你是他的朋友,這般的對我輕薄,豈不是大笑話麼?」
陶玉怒聲說道:「誰是他的朋友了,那楊夢寰奪去了我的師妹,害得我吃盡了苦頭,我這次重出江湖,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他算帳。」
沈霞琳微微一笑道:「我一點也不害怕,你決然打他不過。」
陶玉冷笑一聲道:「你認為我要去找他當面比武麼?」
沈霞琳道:「你要和他分個高下,自然是非要比武不可了。」
陶玉道:「我先要奪其所愛,使他折騰一陣,然後再搏殺於他。」
沈霞琳道:「你要用什麼方法折磨他呢?」
陶玉道:「我先要把你帶走,然後我再派人送信給他,告訴他你沈霞琳已經是我陶玉的了……」
沈霞琳臉色大變,怒聲接道:「你這人胡說八道……」
陶玉格格大笑道:「我說的句句都是真實之言,沈姑娘如是不信,那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沈霞琳一轉身,跑近愛馬旁邊,伸手拔出鞍上掛的長劍,說道:「你說話太無禮貌,我要好好的教訓你一次才行。」她左手領動劍決,封住了門戶,接道:「你出手吧!」
陶玉冷然一笑,道:「沈霞琳,幾年不見,不知你的武功如何……」
沈霞琳接道:「當然是大有進步,五年前衰哥哥大破天龍幫後,已被江湖上尊為一代名家,這些年來,我和那紅姊姊都在跟著寰哥哥練武功……」
陶玉一聽沈霞琳提到師妹,心中不由、一陣暗痛,歷聲喝道:「那李瑤紅怎麼樣了?」
沈霞琳道:「她很好啊。」
陶玉雙目圓睜,怒聲喝道:「好!我先把你搶到再說……」一伏身,弩箭離弦一般,直向沈霞琳衝了過來。
沈霞琳長劍一閃,劃出了一圈銀虹,封住了門戶。
陶玉眼看無法得手,立時仰身而退,一來一往之間,不過眨眼工夫。
沈霞琳看他進退之間的快速身法,不禁吃了一驚,暗道:
「這人動作好快,看將起來,似是還要強過衰哥哥了。」
陶玉冷笑一聲道:「好啊,幾年不見,沈姑娘武功果然是有了很大的進境。」
沈霞琳正待答話,瞥見人影一閃,陶玉已疾如閃電般衝了過來,不禁心頭駭然,匆忙間疾舉長劍,一招「天女揮戈」以攻迎攻。
那知長劍剛剛舉起,突覺右腕一麻,腕力頓失,長劍陡然落地。
陶玉格格一笑道:「這是天罡指力,你可曾學過麼?」
談笑聲中,左手已托住沈霞琳時間關節。
沈霞琳道:「天罡指乃『歸元秘復』上的武功,我那蘭姊姊最擅此技。」
陶玉道:「楊夢寰可會『天罡指』麼?」
沈霞琳道:「當然會了,那『歸元秘笈』上記載的武功,他大都學過。」
陶玉道:「不知他有幾成火候?」
沈霞琳正待答覆,心中突然一動,冷冷說道:「你想由我口中問出寰哥哥的虛實……」
陶玉笑道:「好啊,幾年不見,你倒是懂事多了。」右手連揮,又點了沈霞琳三處穴道,接著又道:「想你必已學過自行解穴之法,那只好多點你幾處穴道了。」
沈霞琳道:「你仍然這樣壞,將來定然不得好死。」
陶玉道:「將來的事,待將來再說,但眼下你已被我生擒,那楊夢寰搶走了我的師妹,我陶玉奪了他的妻子,豈不是很應該麼?」
沈霞琳心知多言無益,索性不說話。
陶玉緩緩轉過身,目光凝注在神刀柳遠身上,冷冷說道:
「你自己自絕呢?還是要我動手?」
柳遠抬起雙掌護住前胸,道:「在下雖然自知非敵,但也不甘束手待斃。」
陶玉道:「好!那我就讓你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陡然欺身而上。
柳遠右掌急揮,一招「飛鈸撞鐘」迎胸搗去。
掌勢出手,突然肘間一麻,右臂時間關節,已被陶玉托住。
柳遠萬想不到,連一招都無法攻出,長歎一聲,道,「想不到我柳遠習了數十年的武功,竟然無能接你一招。」
陶玉道:「你既然敗的心服口服,想來死的定也能瞑目九泉了?」有手微一用力,錯了柳遠右腕關節。
柳遠悶哼一聲,痛出了一身大汗。
陶玉格格一笑,道:「味道如何?」
沈霞琳星目圓睜,怒聲喝道:「住手!」
陶玉已然托起柳遠左肘關節,聽得沈姑娘喝叫之言,回身笑道:「沈姑娘有何吩咐?」
沈霞琳道:「我要你放開他。」
陶玉道:「為什麼?」
沈霞琳道:「他不是你一合之敵,殺了他也算不得英雄。」
陶玉笑道:「在你沈姑娘的眼中,我陶玉早已是無情無義的小人,那也不用充什麼英雄好漢了。」
沈霞琳隨著年齡的的增長,人已成熟了很多,當下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
陶玉道:「你明白什麼?」
沈霞琳道:「你可是怕他去告訴我寰哥哥,殺他滅口?」
陶玉道:「我還要楊夢寰知道我擄了他的妻子,豈會怕他知道?」
沈霞琳道:「你如不怕我寰哥哥知道此事,那就放了他去『水月山莊』報訊。」
陶玉道:「這豈不太便宜楊夢寰了麼?我要先故佈疑陣,使他疑神疑鬼的鬧個六神不安,然後再知道你已為我所有。」
沈霞琳歎道:「你當真是越長越壞了!」
陶玉右手一抬,又錯開了柳遠左臂關節。
神刀柳遠極力忍耐,但仍然忍不住這錯骨椎心的痛苦,失聲而呼。
陶玉格格一笑,道:「我還道你是鐵打銅澆的人,當真能忍得下這傷筋錯骨之苦!」
雙手齊出,又錯開了柳遠雙肩關節。
柳遠只痛得汗如雨下,大叫一聲,暈倒地上。
陶玉又錯開柳遠雙膝關節,回頭對沈霞琳,道:「他幾處重要關節都被錯開,一身武功,作用全失,但兩三天內也死不了。……」
沈霞琳道:「他人已痛的暈了過去,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陶玉道:「一頓飯工夫之內,他自會清醒過來,我要他躺在這裡,慢慢死去。」
沈霞琳道:「那要數日夜之久,你不怕別人救了他麼?」
陶玉笑道:「除非有人能接上他被錯開的筋骨,否則只要一動他,必將劇疼刺心……」突然伏下身去,自動接上了柳遠的右肩、右肘關節。
沈霞琳只瞧的茫然不解,道:「你這是幹什麼?」
陶玉笑道:「我與他留下一條有用的右手,如果是有人救他,觸動他的筋骨,他在刺骨椎心的劇疼之下,必將失去了理性,揮動右臂,擊傷那救他之人,如是救他的人不會武功,定將被他一掌擊斃。」
沈霞琳歎道:「禍連無辜,你當真是毒如蛇蠍。」
陶玉道:「那只怪救他的人多管閒事;如何能夠怪得我呢?」右手一伸,點了柳遠啞穴。
沈霞琳道:「這又是什麼惡主意?」
陶玉道:「簡單的很,我要他口不能言,無法告訴那救他的人,不要動到他的傷處,才能造成誤會,傷害那救他的人。」
沈霞琳道:「世上惡人都可恕,只有陶玉不可恕!」
陶玉冷冷說道:「我陶玉死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那是死後的事,但沈姑娘不要忘記,你此刻已為我陶玉生擒,我可使你死,也可使你生,也可讓你受盡羞辱,歷盡痛苦……」
沈霞琳接道:「我不怕死。」
陶玉臉色一變,右手一揮,砰砰兩聲,左右開弓,打了沈霞琳兩個耳括子,他陰沉的一笑,冷然接道:「在下已沒有五年前那份憐香惜玉之心,沈姑娘如若頂撞在下,那是自討苦吃。」
這兩記耳光,落手奇重,只打的沈霞琳雙頰紅腫甚高,口中鮮血淚淚而下。
沈霞琳一咬牙齒,強忍著傷疼,不再言語,心中卻念頭電轉,忖思著如何設法把此訊通知楊夢寰。
陶玉回顧了躺在地上的神刀柳遠一眼,臉上閃掠過一抹獰笑,探手一把抱起沈霞琳,疾奔而去。
那兩個衣著、形貌都和陶玉一般的少年,正是陶玉四靈化身中的朱雀、玄武,緊隨在陶玉身後,急奔而去。
荒涼的郊野中,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金色的陽光照射在青草地上,顯得是那樣柔和、安祥。
柳遠揮動一下僅可伸動的右臂,抓起了一顆石子,瞪著一雙無法轉動的眼睛,望著官道。
他雖兩腿左臂關節盡為錯開,但他的心智並未受損,他極力忍受著痛苦,希望能藉著一條尚可活動的右臂之力,把消息傳入「水月山莊」。
他心中冷笑著,忖道:陶玉啊!陶玉啊!你千般算計,萬般算計,該想到我右手可以寫字,一樣能把消息傳到「水月山莊」中去……。
一股倔強的意念支持著他,使他一直保持著清醒的神智。
太陽光照花了他的眼睛,但他仍一瞬不瞬的望著官道。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轆轆的輪聲,劃破了荒野的沉寂,也驚動了神刀柳遠。
他伸動一下右臂,抓起了自己的頭髮,猛力向上一提,這一動,震動了他的傷處,只疼得出了一身大汗。
但終於他瞧到了一輛馬車,由正西方向馳來。
他聽著輪聲漸漸的接近,算準了距離,突然一振右腕,拋出手中的石塊。
但聞蓬然一聲,石塊正擊在車輪上。
他的心計沒有的,果然驚動了馬車中人。
但聞腳步之聲,行近身側,一個土布衣褲的車伕打扮的大漢,緩緩步行了過來。
柳遠舉起右手在頭上揮繞了一周,示意他蹲下身來。
那大漢如何能解得柳遠之意,停下腳步,歎道:「你可是遇上了強盜,唉!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你不用謝我了,我抱你上車。」伸手抓柳遠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