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光景,喬和教授工作著,等待著,希望著。他們談情說愛,偶爾相會。他們寫了那麼多的情書,以致一時洛陽紙貴,勞裡如是說。第二年開始冷靜些了,因為他們還未見到光明的前景,馬奇嬸嬸也突然過世了。他們最初的悲痛過去後——雖然老太太尖酸刻薄,他們還是愛她的——他們有理由高興起來,因為她將梅園遺留給了喬,這使得種種歡樂之事成為可能。
「那是個很不錯的老莊園,會帶來大筆進項的,你肯定會打算賣掉它,」勞裡這麼說。
「不,我不賣,」喬決然回答。她撫弄著那只肥壯的長卷毛狗。出於對它原先的女主人的尊重,喬領養了它。
「你不是說要住在那兒吧?」
「是的,我要住那兒去。」
「可是,我親愛的姑娘,那是間非常大的宅子,管理它要很多很多的錢。光是花園和果園就得兩三個人照看。我想巴爾對農活也不在行。」「要是我這麼提議,他會在那方面努力的。」「你期待靠那裡的農產品過活?嗯,聽起來其樂無窮,可你會發現農活非常艱苦。」「我們打算種的莊稼是有利可圖的。」喬笑了起來。
「什麼樣的莊稼這麼讓你心馳神往,夫人?」「男孩子,我想為小孩子們辦一個學校——一個愉快的、家庭般的好學校。我來照顧他們,弗裡茨教他們。」「那可真是喬式計劃!這不正是她的風格嗎?」勞裡聽著,向其他家庭成員吁求贊同。他們和他一樣吃驚不已。
「我喜歡那個計劃,」馬奇太太決然說道。
「我也喜歡,」她丈夫補充道。想到有機會對現代青年試行蘇格拉底的教育法,他便十分贊同了。
「這對喬是個很大的牽累,」梅格說,一邊撫摸兒子的頭,兒子正全神貫注地聽著。
「喬能這麼做的,她會為之幸福,這是個絕妙的主意。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吧,「勞倫斯叫道。他一直渴望幫這對情侶的忙,可是他知道他們會拒絕他的幫助。
「我知道你會支持我的,先生。艾美也會的——我從她的眼神看出來了,雖然她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好啦,我親愛的人們,」喬認真地說道,」你們得理解這不是我一時心血來潮,而是醞釀已久的計劃。在弗裡茨來之前,我常想著,等我發了財,家裡又沒人需要我時,我就去租間大房子,收養那些沒有母親照顧的、可憐的小棄兒,讓他們的生活及時得到改善。我看到許多棄兒因為得不到適時的幫助而走向墮落。
我非常樂意為他們做些事情。我似乎能感覺到他們的需要,我同情他們的煩惱。哦,我是多麼地希望做他們的母親啊!」馬奇太太向喬伸出了手,喬也握住媽媽的手。她熱淚盈眶了,臉上卻掛著笑。她像以前那樣熱情洋溢地說起話來。她們已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她這樣熱烈的情緒了。
「我曾經將我的計劃告訴過弗裡茨,他說那正是他想做的,他同意等我富裕了就著手去做。上帝保佑那好心人!他一生都在這麼做——我是說,他幫助窮孩子們,自己富不起來,將來也決富不了。錢在他的袋子裡擱不長,積蓄不起來,而現在多虧了我那善良的老嬸子,我不配得到她這樣的愛。我富有了,至少我這樣認為。要是我們成功地開辦一個學校,我們能在梅園生活得相當不錯。那地方正適合男孩子們,宅子很大,傢俱既結實又簡單。有許多屋子可容下十幾個孩子,屋外有非常好的場地。孩子們能在花園和果園幫忙:這樣的工作有益健康,是不是,先生?而且弗裡茨可以用他的方式訓練、教育孩子們。爸爸會幫弗裡茨的。我可以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愛撫他們,管教他們,媽媽會支持我的。我一直盼望能有許多孩子,盡情和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們狂歡作樂。想想那是什麼樣的享受!——我擁有了梅園,還有一大群孩子和我一起共享田莊!」喬興奮地手舞足蹈,全家人爆發了一陣歡笑。勞倫斯先生大笑著,使得他們擔心他會笑出中風來。
「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笑聲停止時,喬神情嚴肅地說,」我的教授開辦學校,而我寧願住在我自己的田莊,沒有什麼比這更自然、更適當的了。」「她已經擺出架子了,」勞裡說。他把這個想法當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可以請教你打算用什麼來維持學校呢?要是所有的學生都是流浪兒,用世俗的觀點來看,我恐怕你的莊稼不會有利可圖的,巴爾夫人。」「哎呀,特迪,別掃興,我當然也會收些有錢的學生——也許就像那樣開始,然後等到學校開起來了,我就能收下一兩個流浪兒,只為增添興趣。富人的孩子和窮人的孩子一樣,也需要照顧和安慰。我見過一些不幸的小東西們,他們被丟給僕人管。還有些遲鈍的孩子被逼著上進。這真是殘忍。一些孩子因為調教不當或被忽視而變得不規矩,還有些孩子失去了母親。而且,即使是最好的孩子也要經過少年時期,那一時期最需要人們耐心友善地對待他們。可是,人們嘲笑他們,粗暴地對待他們,盡量地讓他們處於視線之外,人們期望著他們突然從小孩子一變而成氣質優良的大小伙子。他們極少抱怨——這些膽大的小東西們——但是他們有感覺的。
我見識過,完全瞭解。對這些小莽漢們我特別有興趣,我想讓他們知道,儘管他們笨手笨腳,頭腦不清,我看出這些男孩子們心地善良、熱情、誠實。我也有過經驗,難道我不是教育了一個男孩,使他的家人為之感到自豪、光榮嗎?」「我作證你作出過那樣的努力,」勞裡帶著感激的神情說。
「而且,我的成功超出我所預料的,因為,瞧你,一個穩重、精明的商人,用你的錢財做了大量的好事。你不是在積蓄美元,而是在積蓄窮人的祝福。你不僅僅是個商人,你崇尚善美之事,並享有其中的樂趣,你讓別人分享你一半的財富,就像過去常做的那樣。特迪,我真為你驕傲,你日見長進,雖然你不讓大家說,但大家都感到了這一點。是的,等我有了一群孩子,我就會指著你對他們說:'孩子們,那就是你們的榜樣。'」可憐的勞裡眼睛不知往哪兒看了,因為這一陣讚揚使得所有的臉都轉向他,大家讚許地看著他,他又產生了以前那種羞怯。
「我說,喬,那太過分了,」他又以從前那種男孩氣語調開了腔,」你是為我做了許多,我無法感激你,只能盡力不讓你失望。最近你完全拋棄我了,喬,可我還是得到了最好的幫助,所以,要說我有什麼長進,你得感謝這兩位。」他一隻手輕輕地放在爺爺花白的頭上,另一隻手放在艾美的金髮上,這三個人從來離不開多遠。
「我真的認為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家庭!」喬脫口而出。
此時她的精神異常高漲。」我自己成了家後,希望和另外三個家庭一樣幸福。我瞭解也非常喜歡那三個家庭,要是約翰和弗裡茨也在這裡,那真是地球上的一個小天堂,」她接著說道,聲音放低了些。那天晚上,一家人快活地談論著家庭計劃、希望、打算,喬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心中溢滿了幸福。她跪在一直靠近自己的那張空床邊,柔情萬端地想著貝思,以此平靜自己的心情。
那一年過得令人非常吃驚,事情似乎發生得非同尋常地迅速順利。喬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結了婚,在梅園安頓了下來,接著,六七個小男孩如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來,學校辦得火紅,令人驚奇。學生們有窮孩子,也有富孩子,因為,勞倫斯先生不斷地發現引人憐憫的貧窮人家,懇求巴爾夫婦可憐孩子,而他會高興地付些錢加以資助。
有心的老先生用這種方式智勝了高傲的喬,為她帶來了她心願所繫的那些孩子。
這工作開始時自然費力,喬犯著莫名其妙的錯誤,然而,教授安全地將她引進平靜的水面,最不受管束的流浪兒,最終也被征服了。喬是多麼地欣賞她的"男孩荒野"啊!梅園以前乾乾淨淨,井然有序,如今,大批的湯姆們、迪克們、哈里們出沒於這片神聖的領地。要是那可敬可憐的馬奇嬸嬸看到這一切,她老人家會怎樣地悲歎啊!然而,畢竟這事情中還有某種勸善懲惡的成份,因為方園幾里路之內的男孩子們都非常害怕老太太,現在小亡命者們無拘無束地大吃著禁果李子,不受責罵地用骯髒的靴子踢著礫石,在大空場地上玩著板球,而以前那兒有著易怒的"有著彎角的牛",吸引著魯莽的小傢伙們過去,被牛角挑起。如今這裡成了這種男孩子的天堂。勞裡建議它應叫作"巴爾花院",這對主人是種讚揚,對居住在這裡的人們來說比喻貼切。
學校決不趕時尚,教授也沒積蓄其錢財,但是正像喬計劃的那樣——"對那些需要教導、照料、愛撫的男孩子們,這個地方幸福,像家一樣。」很快,大宅子裡每間屋子都滿了,花園裡每一小塊地都有了主人,倉庫與棚屋裡出現了定期的動物展覽,因為允許他們養寵物。一天三次,喬坐在長餐桌的一端向她的弗裡茨笑著,桌子兩邊各坐著一排幸福的孩子,他們都很有感情地看著她,他們對"巴爾媽媽」吐露知心話,對她心存感激,充滿愛戀。現在,她有足夠的男孩子了,她從不厭煩他們,雖然他們決不是天使,有些孩子使教授及夫人大傷腦筋。但是,她相信,即使在最淘氣、最莽撞、最讓應為花園:巴爾英語發音不標準,勞裡是在模仿他的發音。
人煩心的小流浪兒們身上也有優點,這給了她耐心、技巧,最終使她成功。巴爾爸爸像太陽一樣親切地照耀著他們,巴爾媽媽一天要寬恕他們七七四十九次,在這種情況下,只要那男孩是凡人,就不可能頑抗到底。這些孩子們對她的友誼,他們干了壞事後悔罪時鼻子的抽齊聲和低聲說話聲,他們有趣又感人的小秘密話,他們可愛的熱情、希望和計劃,甚至他們的不幸,這些對喬來說都是非常珍貴的,因為那使她更加喜愛他們。這些男孩子們有的遲鈍,有的靦腆;有的虛弱,有的鬧人;有的孩子說話口齒不清,有的說話結結巴巴;有一兩個孩子跛腿;還有一個快樂的小混血兒,別的地方都不接受他,而"巴爾花院"卻歡迎他,儘管有些人預料接受他會毀了這學校。
的確,儘管工作繁忙,焦慮重重,還有永無止境的忙亂,喬在那裡是個幸福的婦人。她由衷地欣賞這一切,她感到男孩們對她的稱頌要比世間任何讚揚都更令人滿意。現在,她只對她一群熱情的信徒及敬慕者講故事。隨著歲月的流逝,她自己的兩個孩子出世了,為她增添了幸福——羅布,以爺爺的名字命名;特迪,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傢伙,他似乎繼承了爸爸快活的脾氣、媽媽旺盛的精神。在那一群混亂的男孩堆裡,他們怎樣能活潑地成長,這始終是奶奶和幾個姨的一個謎。然而,他們如同春天的蒲公英茁壯成長。那些粗魯的保姆們很愛他們,對他們照顧得也很好。
梅園有許許多多節假日,最愉快的節日便是每年一度摘蘋果的時候。那時,馬奇夫婦、勞倫斯夫婦、布魯剋夫婦,還有巴爾夫婦全體出動,幹上一整天。喬結婚五年後,又到了那天,喬如魚得水。她用針別起了身上的長袍,帽子壓根兒沒戴在頭上。她胳膊下夾著兒子,四處奔著,隨時準備應付可能出現的驚險事件。小特迪有刀槍不入的能耐,他沒發生過任何事情。喬從來沒擔心過他,無論是他被一個男孩一下弄上樹去,還是另一個男孩馱著他飛跑開去,還是當他那溺愛的爸爸給他吃酸味的冬季粗蘋果時,她都不擔心。他爸爸帶有日耳曼人的幻想,認為孩子們能消化任何東西,從醃菜到鈕扣、釘子,還有他們的小鞋。他知道她的小特迪最後總會安然無恙,面色紅潤,髒兮兮卻靜悄悄地出現的,她總是熱情歡迎他回來,喬百般柔情地愛她的孩子們。
四點時,勞動暫停。籃子空了,摘蘋果的人休息了,他們互相比著衣服的撕裂處和身上的擦傷。喬,梅格,還有一支大男孩組成的小分隊,在草地上擺著晚餐。這頓戶外茶點總是這一天最快樂的時分。在這種場合,不誇張地說,地上流淌著牛奶與蜂蜜,因為,他們不要孩子們坐在桌邊吃,而是允許他們隨意喫茶點——這種自由是個刺激,男孩子們心中熱愛它。他們最大限度地充分利用了這個難得的特權。一些孩子做著有趣的實驗,倒立著喝牛奶,另一些孩子做著蛙跳遊戲,中間停頓時便吃著餡餅,使遊戲更有誘惑力。餅乾撒遍了田野,吃了一半的蘋果棲息在樹上,像是一種新的鳥類。小女孩們私下開著茶會,小特迪在能吃的東西之間隨心所欲地徘徊著。
大家都再也吃不下東西了,這時,教授第一次正式提議乾杯,在這種時候總是要乾杯的——"馬奇嬸嬸,上帝保佑她!」那好人由衷地敬酒。他決忘不了他欠老太太太多。男孩子們靜靜地喝乾酒。他們一直受著教誨:腦中常記老太太。
「現在,為奶奶六十歲生日乾杯!祝她長壽,三呼萬歲!」這是由衷的提議,讀者完全可以相信。他們又一次開始歡呼起來,很難止祝他們為每個人的健康都乾了杯,從勞倫斯先生到那只吃驚的豚鼠——勞倫斯先生被視為他們特別的恩主,而那只豚鼠離開它適當的屬地來尋找它的小主人。然後,德米作為長孫,向當天的女人贈送各種禮品。禮品太多了,只好用獨輪手推車運到喜慶場地。一些禮品很好笑,然而,在別人眼裡看來有瑕疵的東西,奶奶看著都能用作裝飾品——孩子們的禮品都是他們自己製作的。黛西的小手指耐心地為手帕鑲了邊,那一針一線在馬奇太太看來都比刺繡的要好;德米的鞋盒子是機械技藝的奇跡,雖然那盒子蓋不上;羅布的腳凳腿扭動著立不穩定,她卻說令人舒服;艾美的孩子送給她的書上用大寫字母東倒西歪地寫著——"贈親愛的奶奶,她的小貝思。」任何貴重的書都不及這本書好。
在贈禮儀式進行中間,那幫男孩子神秘地消失不見了。馬奇太太想感謝她的孫兒孫女們,卻感動得不能自持,小特迪用他的圍裙為奶奶擦去淚水。教授突然開始唱了起來。於是,從他們頭上方,不同的聲音接上了歌詞,一顆顆樹間迴盪著看不見的合唱隊的歌聲。男孩子們誠心誠意地唱著。這支小歌是喬寫的詞,勞裡譜的曲,教授訓練孩子們唱的。在這個場合演唱效果極佳。這真是一件新鮮事,結果大獲成功,馬奇太太遏制不住驚喜,她堅持要和每一隻沒有父親的鳥兒握手,從高個兒的弗朗茲和埃米爾到那小混血兒,這些孩子們聲音非常甜美動聽。
這一切結束後,孩子們四下散開去做最後的嬉戲,馬奇太太和女兒們留在節日的樹下。
「我想,我不應該再把自己叫做'不幸的喬』了,我最大的願望已經這樣美妙地得到了滿足,」巴爾太太說著,一邊將小特迪的小拳頭拽出了牛奶罐,她正興高采烈地用手在罐裡攪和著呢。」可是,你的生活和你很久以前想像的大不相同,你可記得我們的空中樓閣?」艾美問道。她看著勞裡和約翰在和孩子們玩著板球。
「親愛的人們!看到他們忘掉事務嬉耍一天,真讓我高興,」喬回答。她現在說話帶上了人類母親式的慈愛口氣。
「是的,我記得。可是我那時嚮往的生活現在看來似乎自私、孤寂、清冷。然而,我並沒有放棄寫本好書的希望,我可以等待,我確信我生活裡有了這樣的經驗和例證,書會寫得更好。」喬指著遠處蹦蹦跳跳的孩子們,又指指爸爸。爸爸倚著教授的胳膊,兩人在陽光裡正走來走去,熱烈地談著什麼兩人都非常感興趣的話題。喬接著指了指坐在那裡的媽媽。女兒們崇敬地圍繞著她。她膝上、腳邊坐著她的孫兒孫女,好像大家都從她那兒得到了幫助和幸福,她那張臉在他們看來永遠不會衰老。
「我的空想幾乎都實現了,的確,我那時希求美好的事物,但是,我心中知道,假如我有一個小家,有約翰和一些這樣可愛的孩子,我就應該滿足了。我得到了這一切,感謝上帝。
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梅格將手放在她的高個子兒子的頭上,臉上的表情充滿溫柔與虔誠的滿足。
「我的樓閣和我的計劃完全兩樣。但是,我不會像喬那樣更改的。我沒放棄我所有的藝術希望,也沒把自己局限於幫助別人實現美夢。我已經開始製作一個孩子塑像。勞裡說那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件。我自己也這麼認為。我打算用大理石製作。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事,至少我可以保留我的小天使的形象。」艾美說著,一大滴淚珠落在了睡在她臂彎裡的孩子的金髮上,她深深愛著的這個女兒,弱不經風,失去她的擔心是艾美幸福生活中的陰影,這個不幸對父親母親都有很大影響,因為愛情與痛苦把兩個人緊密地聯結在一起。艾美的性情變得更加甜美、深沉、溫柔,勞裡變得更加嚴肅、強艦堅強。
兩個人都懂得了,美貌、青春、好運,甚至愛情自身都不能使幸運的人免於焦慮、疼痛、損失與痛苦,因為——每個人生活中都會有不幸的雨點落下,一些日子會變得黑暗、哀傷、淒涼。
「她身體有起色了呢,我確信這一點,親愛的,別灰心,要有希望,要保持快樂,」馬奇太太說道。心地溫和的黛西從奶奶膝上俯過身去,將她紅潤的臉頰貼在了小表妹蒼白的臉頰上。
「我根本就不應灰心,我有你鼓勵,媽咪,有勞裡承擔一大半負擔,」艾美熱情地說,」他從不讓我看出他的焦慮。他對我那麼溫柔、耐心,對小貝思又是那麼盡心。這對我來說總是很大的支持與安慰,我怎麼愛他都不過分。所以,儘管我有這個不幸,我還是能像梅格那樣說:'感謝上帝,我是個幸福的女人。'」「我沒有必要再說了。大家都看得出來,我得到的幸福遠遠超過了我應享有的,」喬接著說。她掃視她的好丈夫和在她身邊草地上翻滾著的胖孩子們。」弗裡茨越來越老,越來越胖了,而我像個影子日漸消瘦了。我已經三十歲了,我們根本富不起來!梅園說不上哪天夜裡會給燒掉,因為那個不肯改悔的湯米-邦斯非要在被褥下抽香蕨木煙。他已經三次燒著了自己。可是儘管有這些不太浪漫的事情,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我一生中從來沒有像這樣快活過。請原諒我的措辭。
和那些男孩們生活在一起,我時不時禁不住用他們的表述法。」「是的,喬,我想,你將會有個好收成的,」馬奇太太開口說,她嚇走了一隻大黑蟋蟀。它盯著小特迪看,嚇得他臉上變了色。
「收穫沒你的一半好,媽媽。你看,你耐心地播下種子,然後收穫,為此我們怎麼也謝不夠你,」喬帶著她那可愛的急躁叫道。她的急躁年齡再大也改不了。
「我希望,每年多一些麥子,少一些稗子,」艾美輕輕地說。
「一大捆麥子,但是我知道,你心裡有地方裝下它的,親愛的媽咪,」梅格語調溫柔地補充道。
馬奇太太深深地感動了。她只能伸開雙臂,彷彿要把她的兒孫們摟抱過來。她的表情和聲音裡都充滿了母親的慈愛、感謝與謙讓——「哦,我的姑娘們,不管你們今後怎樣,我想,沒有什麼比這更能給你們巨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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