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遠每星期必打來一次的問候電話無疑正是此刻單曉晨最需要的。
「嗨,晨,聽大舅說你與唐勁之間有點譜。」莫靖遠輕鬆的笑語不像是加班到深夜的人會有的。
「何必『聽說』,你自個兒不正是賽諸葛?」她揉揉鼻子,有些愛嬌地問:「還想知道什麼嗎?我親愛的哥哥。」
「既然知道哥哥我八卦,那就自己一一道來如何?」
「八字的那一撇還不知從何畫起呢。」她低語。
「他不喜歡富家千金,但我深信他也抵抗不了你的魅力。你是極特別的,晨。」
「你是哥哥,評語一面倒不客觀。少說大話了,也不怕別人笑。在愛情面前,每一個人都乎凡而渺小。」不確定的心思,相同的忐忑,公卿走卒一律平等。
「那傢伙的行為沒有太偏差吧?他是個極自製的人。」也之所以他很放心有這一號追求者。
「太自製了,我寧願他表現真自我。在不知道我身份之前,他很有趣的。」
「相信我,寶貝,本質上他就是冷靜的人。哥哥我與他共事三年,從來沒見過他可以稱之為『有趣』的一面,除非你的看法與眾不同。」
單曉晨思索了下,笑了。
「那我果真是特別的嘍。不過最近他可慘了,全莫氏的人都開始戲稱他為駙馬爺,天曉得他有多痛恨這個調侃。但他沒有對我發作,只是再也不帶我去公司了。我想不出理想的方法來化解這種尷尬,而又不會讓人覺得咱們在仗勢壓人的。」她敏銳的感覺到唐勁排斥富家千金的原因,首要是極端厭惡那種盛氣凌人的驕性。幸而莫家從不讓子女因有優渥的環境而養出驕慣脾性,否則相信唐勁是不屑相與的,
更別說籤下長約賣命了。
莫靖遠直接道:
「你其實什麼也不必做。他想追求你,就該想到自己將會面對什麼。我相信他不是那種衝動行事後再來埋怨後果的毛頭小子,也不致於把他調適不過來的情緒轉嫁到你身上。他應該是不願再製造供人磕牙的話題吧。」
「我做什麼大概都不會討好。」這一點她知道,但她希望自己能做一些什麼,而不是再度成了優先被保護的那一個。
「與其想為他做些什麼,不如對他做些什麼。為兩人之間的感情不斷加溫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唐勁不會被那些流言閒話動搖的,搞不好反而將他更推入你手中。」
「是嗎?」她不太相信這種說法。
「人都有他叛逆反骨的一面,尤其才高的人多少會氣傲。除了身世上的芥蒂,唐勁沒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相信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他逗著小妹:「想想看,想以自身收入來供養你,而且居然養得起,這可不是一點點才能就辦得到的。至少也要爬上莫氏核心當主事者才可以吧?只不過在他未登上層峰前,我是捨不得讓你陪著委屈的。」
她提醒這個護妹成癡的兄長:
「哥哥,我才十七歲,別當我就要嫁了好嗎?」忍不住歎笑:「夜茴很討厭他呢,覺得他太早出現了,有誘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是呀。要不是知道是他,我也會決定討厭著全天下想染指你的男人。」可憐天下兄長心……。
「為什麼他可以?」她不解。
莫靖遠道:
「第一,他絕對養得起你。第二,與他共事三年,我瞭解他。有才能有外表卻不招搖,更不會因此而大享飛來艷福。他是個有原則有潔癖的人,這很好。第三,他分析能力強,不會把自己的不愉快發洩在旁人身上;一旦做了的事,代表他早已準備承接最好與最壞的結果。對照當年母親的初戀情人,我覺得唐勁是個成熟的男人,雖然他才二十五歲。」
心上人能被最親的兄長承認是再甜美不過的事了。她唇邊止不住笑容。
「您把他講得好堅強,相形之下我簡直一無是處。『富家千金』的包裝下,內容:無,好大的一隻草包呀。」
「淘氣。」他笑斥,轉而問另一件事:「呂莫若那邊還好吧?我知道父親逃到大陸避不見面。她有來煩你是吧?」
「嗯,好幾次都被夜茴擋掉了。後來在呂女士對我惡聲惡氣後,終於知道我才是她要找的正主兒。不曉得是羞是愧,居然再也沒有出現了。我耳根清靜了不少。」
「懂得羞愧的人是不會將自己當商品販售的。沒那麼簡單。」他語氣中充滿深意。
「你做了什麼?」她聞出一絲不尋常。
「我不得不說唐勁的潛力十分驚人,非常有當壞人的本錢。」他在今日中午接到一份傳真,內容是近半個月以來唐某人的豐功偉業。嘖嘖,看不出來他的手段可以這麼狠絕。
「他不會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吧?」
「不會。基本上他對犯法的事沒興趣。」
「那他究竟做了什麼?」她的好奇心被高高勾起。
「去問他呀,寶貝。然後再回來說給我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
單曉晨吐吐舌頭,覺得自己總像是呆魚一般的永遠抗拒不了兄長丟下的香餌。
唐勁對呂莫若做了什麼?其實只是一些極微小的事而已。畢竟呂莫若的失禮並未對曉晨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若「回報」得太嚴重,未免有大驚小怪、仗勢欺人的嫌疑。
所以嘍,他做的真的並不多。
不知打哪得到一本二十年前早該絕版,並,該消失於茫茫書海中的古早春宮寫真集,將內容提供給某參週刊。媒體一向樂於八卦,在利用軼聞詭事大發利市的同時,也不免相對的被玩弄於指掌間。
如果說呂莫若事件沸沸揚揚至今可以稱之為三部曲,第一部不妨稱之為——鳳凰夢碎,星海癡情女慘遭企業少東玩弄遺棄,身懷六甲待滴血認親。
第二部曲,癡心無悔,含辛茹苦撫育子女近二十載,怎奈候門深似海,狼心如鐵,癡情女只求子女認祖歸宗。
而今堂堂邁入第三部曲了——曾經的純情玉女原來以脫衣起家,苦情女搖身一變為酒國名花。原來二十年前早是此道中人。
呂莫若的一生教三流雜誌唱大戲般的揮灑下來,真正是精采絕倫的三級社會寫實片。
數月前當她向媒體掀起這場緋聞時,正是以昔日的玉女紅星、今日的酒國名花,賣笑不賣身,只為辛苦拉拔兩名父親不願承認的子女長大成人。當下讓注目的人群一面倒向聲援她的行列,婦女團體更是聚眾數次往單氏大樓抗議,引發不少話題。
情勢在半個月前大逆轉。再笨的人也知道要避一下風頭來躲過群眾苛刻的批判。呂莫若正是在這種打算下,倉皇失措的退兵,跑到東南亞躲羞去了。
唐勁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甚至沒有抖出更多見不得人的醜事,但已嚇得呂莫若不敢再與他對上。唐勁很明確的讓她知道:他的計畫一旦施行,向來是沒有底限可言的。輕易的得知她所有聯絡管道,將她的生平大事一件件列了出來;之中有些陳年事跡是呂莫若幾乎要想不起來的。
他讓她知道:他沒有做不到的事——如果某事讓他決定卯起來要上的話。
花容失色的呂莫若恐怕會安分上好一陣子了。這正是他的目的:讓曉晨不被煩心事所打擾。
「難怪哥哥說你有當壞人的本錢。外表這麼斯文呢,一點也看不出手段可以這麼絕。」
單曉晨坐在莫家祖宅的溫室內,為唐勁倒了一杯親手泡的楓糖菊花茶。
唐勁逐漸接受了曉晨清淡的口味,倒也不覺得茶的甜味太淡。相反的,少了過多的糖、鹽、其它調味品,食物的本身特色才能真實的品嚐出來;當然,前提是食物本身必須夠道地。例如菊花茶,必須是新鮮碩美時採擷,必須嚴格的挑篩烘培,必須有恰當的熱水溫度來泡。然後,必須加入適當的糖來去苦澀卻又不能掩去其菊香味。曉晨一旦說起食經,總是神采飛揚。
他想,她忘了提及一個至大的重點:萬般皆備,若是沒有一雙巧手、一顆巧心、一張迷人和煦的笑臉,再好的茶也得失卻五分好滋味。
他覺得這菊花茶簡直是絕世飲品,因為是佳人以專注的巧心去調理。喝來齒頰留香,甘香的滿足隨熱液滑入食道,直往脾腎擴散,再放射至四肢百骸,再舒心不過。
「呂莫若的事,大概就這樣了吧?我聽夜茴說單晶晶也轉學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想從她這邊下手以取得單夫人寶座的女人。只不過那時哥哥在台灣,很多事到不了她面前。
「別在這時候煩你就行了。」他再斟了一杯啜飲,已漸漸能不覺得她的身世刺眼,以及看著她養尊處優的過日子不會引發苦澀的沉憤。
她就像是與生俱來要過這種日子。這種優雅的姿態,即使坐在他以前租來的六坪見方破舊小屋,想必也會像是女王坐在綴滿寶石的鳳椅上一般的尊雅吧?
如果因為自己一時的供應不起而怨念叢生,折磨彼此到惡言相向,那實在是太不成熟的行為了。
一時供不起不代表永遠的供不起。現在不行,日後則一定可以。他衷心希望自己可以守護住她這種自得愜意。
「高中生不該有太多的煩惱,我會替你排開所有的困擾。」
「像我哥哥?」
「本來那是老總裁交付的角色,但顯然行不通。」他搖搖頭。其實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走的居然是分析後萬萬不可行的錯誤路徑——心折於單家大小姐,他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媛千金。
可見他並沒有他自己以為的意志堅定,鋼鐵不摧。
「哪有唐特助做不到的事?靖棋表哥誇你呢,直說你是最可怕的後生小輩,二十五歲而已就光芒萬道的壓得他們三十歲的老人家不敢偷閒懈怠。」突然想了起來:」咦?你沒服兵役?」昨天聽到靖霖表哥讀完碩士便去當兵的消息,才突然想起唐勁的年紀似乎也該是服兵役的時候了,除非有什麼緩徵的理由
唐勁微撇唇角,閒淡道:
「我不是中華民國國籍,服什麼兵役?」
「呀?你的父母之中有誰是外籍?」她從沒想過他可能是混血兒。一點也不像呀,甚至口音也聽不出。
「我父親是馬來西亞華僑,被勒令終生不得再踏上台灣一步;我母親是台灣人。不過,我若想有台灣身份證,就勢必得否認有一名外籍父親的存在,以父不詳的身份去戶政單位登記。」他的語調平緩,似在說不相干的旁事。
單曉晨凝視他冷淡的臉,直覺知道這件事讓他非常不痛快,並且不願再提起。她沒進一步探問,只道:
「那你現在拿哪一國的身份證?」
「新加坡。我父母成了新加坡公民,我自然也就是了。」
「表哥說你的月收入是一般基層主管的五倍以上。是不是因為你要奉養父母的關係,所以你的生活仍是儉約?」幾日相處下來,知道他對別人可以相當大方,但對於自身的生活品質卻不甚要求。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隨便吃下三餐,不在乎吃下的是美味或無味,隨便喝茶喝咖啡,不計較入口的感覺是甘甜苦酸。工作、賺錢、工作、努力賺錢……。
如果人們努力工作是為了獲得成就感以及改善生活品質,那她真的懷疑工作狂們究竟知不知道何謂「改善生活品質」?
「我父母苦了一輩子,吃穿用度省得讓人無從想像。新加坡的房貸是固定一筆大支出,但不致於影響到我的肚皮生計。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麼優質生活。」他明白她的意思,也欣賞她觀察力的敏銳。
「才怪,你只是沒有閒情來醞釀。像我們這種閒人就罪過了,天天揮霍著時光,醉生夢死的當著千金小姐,成日想著嫁人而已。」
「你?嫁人?!」他差點嗆到:「我以為那是三十歲的淑女才拉的警報。」
「有對象的女孩兒都免不了幻想呀,我為什麼不行?」她不服的回答。
他定住動作,也不再言語,只看著她。常因她不經意的撩撥而亂了方寸;明示暗示她全擅長,他開始要懷疑起自己怎能掙扎那麼久而不豎白旗。他這個公事上受盡讚賞的人根本敵不了她一個笑語一個凝睇就會棄甲投降。
曉晨呀……她可會有一天是真正屬於他的曉晨?
她悄悄湊近他,雙手圈住他頸項,在陽光與樹葉交替嬉戲下,投射在他臉上的光華忽明忽暗,與他複雜難懂的眼色相映成趣。
「今天天氣很好,應該做一些讓我們心情會更好的事。」她心中打著壞主意,偷瞄他的唇瓣好幾眼。如果能夠壓下湍急的心律,相信她的計謀會輕易的成功
「別想。」他雙手箝住她的腰,恰好定住了她的動作,不讓她偷襲到他「秀色可餐」的唇。真的,曉晨看他唇的方式與看到美食的光采無二致。
「我……我又沒有……。」極心虛的囁嚅,努力要撇清自己心思再清純無邪不過。但結結巴巴的講下來,更加洩露了她「清純」到什麼程度。
「曉晨……。」他低頭看著她的頭頂心,一手悄悄上移,目標是她的下領。「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大了你七歲可沒有白活。」
「什麼嘛,我都聽不懂……。」想抗辯的小嘴突遭不明物體滅音。
唔……她瞪大眼……。
低沉的笑聲由他的喉震動入她口腔深處,相接了半晌的唇瓣終於稍分了寸許。」閉上眼好嗎?讓我們共同製造第一個美好的回憶以供我們五十年後回味。」
她撫住狂跳的心口,連忙閉上眼,羞澀震動滿身流竄,令她無所適從,一顆向來隨喜的心也紛亂得像要蹦出心口。只能做言行事,無從有思考的空間……。
在他的唇又覆上她的之時,她真的覺得人腦在必要時的確可以變成豆腐渣似的不中用……。
好燙、好羞、好……好……美……。
唐勁到日本出差三天,然後會轉到新加坡協助莫若康簽定一份合約,順便省親。完畢後,才會回台灣,約莫得花上十天的時間。
時序往前推進,轉走了春天的薰暖,逐來了炎夏的問候。五月了,天候已開始向高溫爬升。剛剛趕完了期中考,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懶散不大提得起勁。
微溫的一杯烏龍茶放在曉晨手中,打擾了她獨自在樹下乘涼的閒情;看到是夜茴,笑道:
「怎麼出來了?不是忙著幫我縫一隻背包?」
單夜茴道:
「前頭有訪客,要見嗎?是莫氏的員工,說是與你有一面之緣。見到總管擋駕,倨傲的以為我們擺架子囂張,好笑的竟是不以為自己失禮之至。」
「女的?男的?」她極少去莫氏,曾見過一些人都無法留下印象。稀奇的是有人居然因一面之緣而以為該被接見?就算今天那人找的不是被層層保護著的單曉晨,難道普通人家就會接受這種不分親疏的唐突行為嗎?
「是女的,名片上寫著趙川麗。」
「打發不掉?」她不以為夜茴的能耐只有爾爾。
單夜茴眸光可疑的閃過幾縷希冀。
「她自稱是唐勁的『好』朋友、『好』夥伴。」
單曉晨漫不經心的面孔驀地閃過訝然,而非單夜茴所盼望見到的凝重。
「好八卦呀,夜茴妹妹。」她懷疑夜茴有接受唐勁的一天。更明確的說:她不認為夜茴有承認唐勁成為她男友,甚至可能是日後夫婿的一天。
不在於唐勁這個人品性如何,而在於他「誘拐」了未成年少女的滔天大罪。尤其是那個未成年少女正好叫單曉晨。
「要見嗎?」夜茴躲過曉晨的低諷,不動聲色的問。
「見啊,為什麼不?正好可以印證一下是否像電視劇那樣的可笑。」她拍拍衣褲,看了下自己一身隨性的寬襯衫、羊毛合身褲,沾了草屑,有些髒了,決定換件衣服見客才不顯失禮。
「麻煩請她等十分鐘。她在偏廳是吧?」
「是的。」
夜茴收拾好放置樹下的書本、雜物、茶具,放入提籃內與她一同走回大屋。
趙川麗,唐勁特助室的組員之一,擅長編製各類報表與精算,本身有會計師的資格,因此才會在唐勁回台擔任董事長特助時,成了他手下。代表她的能力列入核心主事者的評估之列,是備受注目的。
她有瑞麗的外表與亮麗的求學生涯,考入了人人爭相擠人的莫氏,並在兩年的短時間內成了受重視的「種子」,讓她有資格活得比別人更自信昂然。
生來必須靠能力成就自己的人,面對生下來萬般皆備的人種,向來不脫兩種心態:一是嫉妒,一是輕睥。
趙川麗從不否認自己徹底瞧不起生來什麼都有,而本身卻是什麼也不會的阿斗型千金。而她認為單曉晨正是此中之最。
上回見過一面,卻來不及留下深刻的印象,只依稀記得是一名青澀而普通的小丫頭。沒什麼特別的。
嘖!架子還真大,要求見個面像是妄想見元首似的,還得層層通報,浪費了她半個小時的時間。漫不經心的喝完第二杯桂香蜜茶。對甜膩的小孩茶甚感厭惡。她猜偌大的單家恐怕沒有咖啡、酒之類的成人飲品。真是怠慢了客人,要客人將就小姑娘的口味。
「請問,是你要見我嗎?」單曉晨換上一襲粉藍的家居服,細羊毛料的連身背心裙,裡頭套著一件真絲的白襯衫,洋溢春天柔和的氣息。
眼尖的趙川麗一眼望見的是單曉晨翻領上別著的一隻藍寶石精刻而成的青蛙別針。四璞綴有數十顆小碎鑽,三公分長左右的蛙身是以一隻完美無瑕的藍寶石刻成。蛙眼鑲有兩顆貓眼石,簡單而高雅。
她脫口而出:
「LA CASA VHERNIER的寶石!」義大利知名的品牌,產量甚少,設計的方針采向藝術化,不見一絲匠氣。她留在法國看過展覽,對一系列動物造型的飾品心折不已,但昂貴的價格並非她這種月收入五、六萬的人買得起的。
「這應該不是仿品吧?」語氣不自覺地又尖銳了起來。
單曉晨微擰了眉,覺得眼前這名都會女性相當無禮。淡道:「趙小姐是特地來與我研究寶石的嗎?」
「喔不,只是想你這年紀似乎不宜配戴名賣珠寶。」趙川麗細細打量眼前這名十七歲的小女生。挑剔的眼光評量下:單曉晨太高、太瘦、太蒼白,也沒有莫靖遠的上好容貌,更沒有剛才出現的那名女孩的一半美貌,真正是乏善可陳。給予她此生用不盡的財富,應該算是老天的補償吧?
「聽說你與唐勁在交往?」肯定的問句高高在上的脫口而出。
「請問你是以什麼身份在問呢?」她挑了個陽光照得到的位置坐下。傭人正好送來奶茶,她道了謝,逕自舀了一小匙肉桂粉放入奶茶中攪拌,專注得像是再慎重不過的大事。
趙川麗淡嘲道:
「沒看過奶茶可以和藥喝的,真是小孩子,連吃藥也這麼大費周章。」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什麼叫肉桂。」曉晨輕啜了一口,才道:「如果你只是來,使潑,怒我沒空奉陪。我想你不會這麼無聊才對。」
「當然。」趙川麗很快地說:「事實上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唐勁在公司所受的壓力有多大吧?一個有才氣能力的人本來就容易受到嫉妒與中傷。以前他完美得讓人無話可說,但近半個月來,他卻無時不受人訕笑,都直接叫他駙馬爺了。你恐怕一點也不知道吧?」
「我為什麼該知道?」曉晨微笑。「事實上我比較好奇你前來的目的。」肉桂的香味隨溫熱的茶香緩緩飄散在屋內,很能引得人食指大動,她拈了一塊山植餅吃。
趙川麗發現單曉晨很會享受食物帶來的樂趣。酒紅茶具內倒著奶茶,和著咖啡色的肉桂以及細碎的檸檬末;酒紅色的磁盤上放著翡翠綠與黃相揉製成的小點心,一朵白玫瑰綴在點心旁,連她也要餓了起來;嫉妒的情緒也洶湧的氾濫起來。
吃完了一隻餅,發現來客消了音,她好奇的抬頭,正好接收到趙川麗來不及收拾的目光。
「要吃嗎?我請廚房再送一份過來。」她向來不與人共食——唐勁漸漸成了例外。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
「喔,真遺憾。」她自得的吃著。掀開一隻盅蓋,今天的驚喜是貝母糖梨,以肉桂與杏仁、貝母燉煮,讓梨子更顯美味。
「趙小姐,或許我該與你敞開來說。你是沒有立場談論我與唐勁之間的事的。唐勁有沒有受委屈,是他必須克服的問題,相同於我因為與他交住而受到莫名的聲討相同。莫名其妙的人不是我們,而是生事的人。」吃完了茶點,讓傭人撤下,她才意有所指的說著。
「我是為他著想。你們這種養尊處優的人不會明白我們力爭上游所耗費的努力與辛酸。」
「我不會因自己的好家世而感到抱歉。請你克制一下自己的熱心,不要因為自己心理不平衡就找人洩憤,這是極不成熟的行為。」她膩了這種無趣的「情敵」對話。對著門口道:「夜茴,你可以進來了。」
「吃飽了?今天的點心還可以嗎?」單夜茴不因自己被發現而羞窘,落落大方的走進來,眼下的失望不太掩得住:沒想到趙女士的功力淺薄至此。沒激怒曉晨分毫,反倒成曉晨下午茶的娛樂。
「貝母糖梨糖味有點重,下回試著用蜂蜜應該會好一些。」
「你說誰心理不平衡?我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我是T大會計系碩士,我——「
「你只是搞不清楚自己份量與角色的路人甲。」外表嬌柔的單夜茴不客氣的堵住她。這女人甚至連唐勁的朋友也算不上。真是失算了,竟由得這女人演一場鬧劇。可以想見世上搞不清楚狀況的人仍是很多。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不是唐勁的女友,卻敢來聲討叫囂。莫氏用人的眼光還真是可疑且詭異。
一個誘拐未成年少女的唐勁是其一,再一個自視甚高上門叫鬧的趙川麗是其二,光此二人,單夜茴便肯定莫氏遲早會走向衰敗之途。
結果,什麼也沒得到。回頭看見曉晨含笑的面孔,知道自己又要在這種奇詭的笑容下提心吊膽良久了。單夜茴歎氣。
真的真的非常討厭唐勁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