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的牆,起得再高,不是石塊,就是磚頭,絕沒有整幅的。而只要是砌成的牆,就一定有縫。怕你嚴絲合縫,縫細得看不見,也還是有縫的。
有縫在,就有可趁之機,壁虎甲就能從石縫或是磚縫之中插進去,就能靠這一點憑藉,身子如同壁虎一樣地爬升上去。
自然,壁虎甲是十分有效的爬牆上具,但如果不是使用者的身手靈巧,也上不了直上直下的高牆!
他們在爬牆之前繞到了一角陰暗的,月光照不到處,兩條黑影,貼著牆向上升去,無聲無息,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兩人相隔約有兩丈許,恰好是八角形的兩個轉角處──那裡的磚縫更多,易於攀援。
沒有多久,他們就上了牆頭,一上牆頭之後,他們不禁呆住了。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整個禁地,被高檔圈著的地方,竟全是密封的!
相信整個屯子的人都不知道有這種情形──沒有比高牆更高的高地,如何能知道牆頂上是什麼?
密封的也是大青磚,只是有幾個小方塊,看來像是通氣孔。年叔叔和軍師互望了一眼,神情都奇怪之至,兩人都向那幾個像是通氣孔一樣的所在,指了一指,兩人都矮著身,各自選定了一個目標,以極快的速度,向前竄了過去,一下子就到了一個小方孔的旁邊。
兩人這時相隔有一丈遠近,兩人看到小方孔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活動,他們先互望了一眼,然後,就湊向那小方孔,向下看去。
這時,他們兩人的情形,極像是在看「拉洋片」──那是一種街頭的娛樂,如畫片上的故事,一幅一幅更換,看的人,都付了錢,自一個小方孔中去觀看。
當時,他們兩人各看各的,後來一印證,看到的情形全一樣。在一開始的時候,下面十分黑暗,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十分空蕩,彷彿地下還挖得十分深,決不止就是圍牆的高度。
他們動作一致,在看不到什麼之際,都一起側轉頭,貼耳向小方孔,聽了一下,聽到了一陣相當沉默的「轟轟」聲響。
這種聲響,他們剛才在伏地聽聲的時候,也曾聽到過,可是卻難以辨認那是什麼聲音──聽來十分空洞,像是有許多極大的風箱,正在扯動。
他們在聽了一會之後,又湊在小氣孔,去看下面的情形。大凡夜行人,視力都有過人之處,再加上眼睛對黑暗有一定的適應力,所以,沒有多久,他們就隱約可以看到下面的一些情形。
他們首先看到的,是有許多人在移動,約有幾十個,移動得很快,在黑暗之中看來,移動的人,真像是黑暗的一個組成部份,十分特異和詭異,難以形容。
當時,他們對這種現象,都不是很能確定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後來,兩人一討論,都覺得有一種形容,最是恰當:那些在移動著的人,並不是實體,只是虛影,所以才能那麼毫無隔膜地溶在黑暗之中活動。
年叔叔說到這裡,又向方一甲望去,方一甲緩慢地摸著下頷,神情十分認真地點著頭:「對,這樣說……十分確切……那些人,真的只是黑暗之中的……影子……」
年輕人聽得莫名其炒,他只覺得事情越來越怪。到那時為止,他只知道,他叔叔帶他去見方一甲,是為了印證多年之前,在黃金屯子看到的情形──有什麼目的,年輕人還不知道。
年叔叔、軍師、方一甲三個人看到的情形,顯然全是一樣的,因為這時,對那種難以形容的景象,他們都有「共同的語言」。
可是年輕人不明白,怎麼一些在活動的人,會給人以影子的感覺?
所以,當時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口:「影子是平面,和人體不同,兩者之間,不能混淆!」
方一甲和年叔叔都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然後年叔叔才遲疑地道:「可以說……是立體的影子?」
凡是影子都是平面的,所以,「立體的影子」這種說法,實在是無法成立的,年輕人當時,揚了揚眉,正想對他的叔叔的話,提出相反的意見,卻不料方一甲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對,立體的影子!那……簡直就是鬼影幢幢!」
年叔叔也在這時候,向年輕人望了一眼,示意他發揮一下想像力。
年輕人不禁苦笑,「鬼影幢幢」只不過是一種文學上的描述,真正的情形是怎樣的,誰也說不上來,但如果運用一下想像力,真的看到了鬼影幢幢的情形,鬼影自然也不能全以平面的形式出現。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只能貼在地上和牆上,無法在眼前移動和晃來晃去。
真要有「鬼影幢幢」的效果,看來那些鬼影,也非說是立體的影子不可!年輕人當時深吸了一口氣:「可以理解為那些人的衣服,和背景的黑暗,十分相近,所以人就有『溶解』了的感覺很多魔術,就利用這種視覺上的錯覺來進行的!」
年叔叔和方一甲對年輕人的意見,都沒有置評,過了一會,方一甲才低聲說了一句:「你如果親眼見過那種情形,就不會那麼說!」
大家自然記得,一切是由於年輕人向公主說起曾見過方一甲那件事開始的,在倒敘又倒敘之中,事情逐步發展。年輕人在說到「立體的影子」那一段時,顯然那是他多年來藏在心中的疑惑,所以,他暫停了敘述,向公主望來,徵求公主的意見。
公主先是笑了一下:「有趣之極,立體的影子,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接著,她眉心微蹙:「也可以這樣假設,已經有了的立體投影,就是立體的影子!」
年輕人不禁「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大有「一言驚醒夢中人」的感覺,這些年來,他就未留想到這一點!
立體投影,呈現在眼前的,就是立體的影子!
他用力緊擁了公主一下,才又繼續他的敘述。
年叔叔和軍師的眼睛,更能適應黑暗時,他們發現那些在移動的人影,正不斷地在轉著圈子,看起來,像是有許多人,一起在推著一個大磨一樣。
而且,人影轉動得越來越快,漸漸地,在圓圈的中心,有光亮透出來,那是一種金亮的,奪目之極的光采。當這種光采才一迸射出來的時候,簡直令人的眼睛感到刺痛,所以年叔叔和軍師,不約而同,也自然而然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被那種金亮的強光刺激得閉上了眼睛,只不過是極短的時間,大約不超過一秒鐘。可是在他們還未來得及睜開眼之前,就知道一定有非常的變故發生了──他們還閉著眼,可是卻已感到了更強烈的光芒,像是對準了太陽而閉上眼睛一樣,可以感到一片血紅。
他們都急於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麼一下子又睜開眼來,可是什麼也看不見──由於光線太強烈了,和剛才黑暗之中看不到東西一樣,光線太強了,也一樣什麼都看不到。強光充滿了金色的光采,他們都把雙眼瞇成了一道縫,使強光的刺激,減低到最低程度,他們同時,看到了一條金龍!
年叔叔在陳述到這一節的時候,他是這樣說的:「當我把雙眼瞇成一線之後,我就看到了四條金龍,四條飛躍的,翻滾的,流動的……有難以形容的勁疾動感的……四條金龍。」
年輕人當時的反應是:「叔叔,雖然你加了那麼多形容詞,可是我還是無法明白,那……四條金龍是怎麼一回事,真是四條龍?金色的龍?」
年叔叔略想了一想,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年輕人不要打斷他的敘述。
年叔叔當時所見到的情形,確然令人震驚,他看到的景象,首先使他想到的,就是四條金龍,自四個不同的方向,一起向中間飛過來,因為情景實在是這樣。
強光令得他雙眼刺痛,難以堅持下去,可是景像是如此異樣,他又非堅持不可,那四條金龍迸射出來的金亮色的光芒,令得人眼花一撩亂,但是,他終於看清楚了些,那四股射向中間,在中間部分,形成了一個金色液汁的漩渦的,並不是金龍,而是自四股直徑足有一尺的金液噴泉,正由四個不同的方向注向中央!
年叔叔當時就可以肯定,那四股金液,並不是金色的水,而真正是黃金的溶液,因為它顯然極高溫,不斷有各種顏色的火焰迸射出來,而且那種沉重翻浪,氣勢迫人的感覺,是真正黃金的感覺。
說來十分美妙,什麼叫作「真正黃金的感覺」呢?似乎是全然不可捉摸的,但是人類自古以來,就對黃金有特殊的感情,所以雖然不是很容易解釋,事實上,人人都有黃金的感覺。
當時,年叔叔心頭狂跳,那麼巨大的黃金噴泉注入中央,引起漩渦的黃金液汁,在凝固了之後,會變成多少黃金?
難怪人人都說黃金屯子之中黃金如山,看起來,比山還要多,那四股金泉,竟是凌空噴射過來的。黃金的熔點極高,是攝氏一千零六十五度,可是,年叔叔沒有感到灼熱。瞧金泉噴過來,宛若四條金龍飛撲而來的聲勢,也一定會有十分巨大的聲響才是,可是卻又靜寂無聲。
年叔叔還想去留意那些「立體人影」,看看在強光之下,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可是由於光線太強,他看到的,仍然是難以形容的人影。
一切只不過持續了兩分鐘左右,突然,四股粗大的金泉,一下子全注入了中間部分,金液的漩渦轉了幾轉,就下沉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眼前成了一片黑暗!
年叔叔和軍師的身子都十分僵硬,又過了約莫一分鐘,一陣突如其來的犬吠聲,陡然響了起來。一犬吠影,百犬吠聲,剎那之間,四面八方,全是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這種情形,對於正在從事偷窺行為的年叔叔和軍師兩人,自然不利之至,他們兩人從極度的震驚之中,驚醒了過來,動作一致,一連幾個翻滾,到了高牆的邊口,再聳身一躍,就便從高牆之上,跳了下來,再也顧不得利用「壁虎甲」了!
落地之後,他們打了一個手勢,一直向前奔,直到奔出了屯子,犬吠聲也漸漸靜了下來,他們才在一個亂石崗子上停了下來,不住喘著氣。
然後,是軍師先開口,他用手抹著臉,一臉的汗,給他順手甩了開去,他說的是:「我們酒喝多了!」
年叔叔雖然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卻搖了搖頭,他說的是:「我們看到了什麼?」
軍師道:「四條金龍!姥姥!真的是四條金龍在運金子,真的!」
即使在當時,年叔叔的科學知識,也在軍師之上,所以他仍然搖著頭。
可是,剛才看到的是什麼情景,年叔叔還是一點說不出來!
軍師有一個大膽之極的提議:「再回去看看!」
剛才!犬吠聲一起,他們兩人不約而同,一起沒命奔逃,直到逃出了屯子,倒並不是他們膽子小,處事驚惶失措,而是看到的景象,實在太今人吃驚,以致在猝然之間,使他們行事失去了平日的水準。
一聽得軍師這樣提議,年叔叔心中一動,可是他看了看天,東方已顯了魚肚白,太陽就快升起了,軍師自己曾答應過總團長,天亮之前一定離開的,再要回屯子去,只怕會生出大風波來,所以他搖了搖頭:「算了吧,算是他樂家養了四條金龍,從四座礦山替他們運金子,人各有命,那四條金龍就算給了你,你養得了嗎?」
軍師居然認真想了一會,才搖了搖頭,歎了一聲:「半條也養不起!」
年叔叔雖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景象,可是他知道那確是奇特之極,其中有說不出的古怪,可能牽涉甚大。所以,在他們分手時,年叔叔又叮囑:「這件事,處處透著怪異,要是沒有人問起,也就不必對人說什麼了。」
軍師忙道:「我也是這樣想。」
然後,軍師又對年叔叔說:「我那在法蘭西念洋書的妹妹,人是很不錯的!」
年叔叔不知道如何搭腔才好,只好笑了笑──從這以後,每次兩人見面,臨分手時,軍師總要說上一句同樣的話,年叔叔每次都是笑笑算數。
自然,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當時是全然不知道的。可是日後之所以會發生了一些事,和當時的言行,卻一定有重大的關係。
年叔叔說完了經過,望向方一甲。方一甲沉聲道:「我的情形,和你們一樣,時間約遲了兩個月,看到了四條金龍,在……唉,真不知如何說才好,真是四面八方,都有溶了的黃金注入,可是忽然之間,眼前一黑,卻又什麼也看不到了!」
年叔叔問:「你以後沒有進一步注意?」方一甲搖了搖頭:「沒有,每一想起,心中就有莫名的驚惶,避之唯恐不及,怎會再去打探!」他停了片刻,忽然問:「你是如何知道我曾有這一段經歷的?」
在一旁的年輕人,也正想問同樣的問題,所以也及時向他叔叔望去!
年叔叔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偶然的一個機會,知道你和黃金屯子的樂家,關係不錯,常年供應他們上佳的人參──也住了一段時間,後來不告而別,我就料想你的行動和當年我們經歷一樣,剛才一提起,你就等於已經承認了!」
年輕人自小對叔叔十分崇拜,可是這時,聽得他叔叔這樣說,不禁皺了皺眉,心中大不以為然,因為他叔叔的這番話,簡直牽強之極,幾乎完全不成理由!
可是看方一甲的反應,卻十分沉緬在往事之中,並沒有什麼懷疑,也就在這時候,年輕人看到他叔叔向他作了一個不經意的,別人看到了絕不會留意的手勢──那是他們約好的暗號,這樣的手勢,代表了「先別問,等一回再說」的意思。
所以年輕人暫不出聲,等方一甲和年叔叔又說了一會話,告辭離去之後,年輕人才問:「叔叔,你是怎麼知道方一甲也去窺伺過人家的秘密的!」
年叔叔歎了一聲:「說起來很慚愧,有一次,我在天津衛,遇上了樂老爺子的一個侄子,是在樂家很掌權的人,他才幫方一甲買了幾支上好人參,當晚和我喝酒,卻告訴我說:那姓方的不是東西,我們樂家待他如上賓,誰知道他竟夤夜來偷窺我們的秘密!」
年輕人吃了一驚:「樂家的人……什麼都知道了?」
年叔叔苦笑,伸手撫了撫臉:「當時我也嚇了一跳,可是樂老四卻又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我想這就叫作賊心虛,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吧。我當然不能全無反應,所以就回了一句:『秘密要是能叫人看了去,那也不叫作秘密了!』樂四當時就大笑:可不是,就算叫他看上一百次,他也不知道看到的是什麼情形!」
年叔叔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歎了一聲:「當時我心中的好奇,至於極點,因為姓樂的這樣說,他是一定知道那種情景是什麼的了。我看到他有七八分酒意,就想在他口中套出秘密來──」
年輕人性急:「結果怎樣?他說了些什麼?」
年叔叔長歎一聲:「唉,別提了,那是我一生人之中,所栽的三個觔斗之一。我才拿話去套他,他就哈哈大笑,用力拍著我的肩頭,道:『年爺,別白費心機了,你是我們的好朋友,可是要是太管閒事了,好朋友做不成,那多無趣,各人有各人的事,年爺如果少金子用,只管開口就是!』一番話說得我連喝了七八杯酒,才遮住了臉上的羞意!」
年輕人「啊」的一聲:「你們去偷窺一事,樂家的人也知道。」
年叔叔的回答很簡單:「我想是。」
年輕人道:「他們居然不發作?」
年叔叔緩緩地道:「我想是這樣,他們確然十分豪氣,也不是不想和別人分享秘密,必然有難以言宣的苦衷,所以,若是有人硬要去窺視的話,他們也不十分阻攔──反正看到了,也沒人知道是什麼事,至多相信有四條金龍在替他們運金,與他們無損。」
年輕人當時,好奇心也大作,問:「那黃金屯子,現在還在?」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和當年軍師、年叔叔夜探禁地,相隔了大約四分之一世紀,二十五年。難怪年輕人有此一問,自然,在這四分之一世紀中,發生的事情極多,滄海桑田,幾乎什麼都發生了大變化之故。
年叔叔望著年輕人,像是知道年輕人遲早會有這個問題一樣。過了一會,他才回答:「不多久就烽火連天,連場大規模的戰事,大批人逃荒離開,赤地千里,根本沒有人知道那一帶的消息。等到稍為安定了一些,都傳說,黃金屯子不見了。」
年輕人呆了一呆:「不見了?那是什麼意思!」
年叔叔道:「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消失了,徹底的消失,屯子變成了平地,人也不知去向──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見過樂家的人,古怪至於極點!」
年叔叔說到這裡,仍然神情怪異之至,年輕人也感到十分怪異,就算是經過了劇烈的戰爭,總也有一點痕跡可尋的,哪裡會有什麼都不見了的情形?就算是古代瑪雅人神秘消失,他們建造的魏峨古城,也還存在!
年叔叔又道:「我聽到了這個訊息,好幾次想自己再去看看,可是一直抽不出時間來,這次恰好經過這裡,想起方一甲在這裡,就帶你一起來看看他,希望能得點什麼線索,可是他什麼也不知道,甚至連黃金屯子消失了,他也不知道!」
年輕人仍然不住搖著頭:「不能想像!與這個屯子有牽連的人很多,那些馬匪呢?和屯子有生意來往的人呢?至少成千上萬,不可能沒有人知道的!」
年叔叔笑了起來:「這就是我這次帶你來見方一甲的原因,我想你知道,在中國漠北的原野上,曾有這樣的一樁怪事發生過,以後有機會,不妨注意一下,我相信可以有十分驚人的發展!」
年輕人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日後,在他的冒險生活之中,他也的確相當留意這件事。
可是年輕人冒險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大,擴及到了全世界的範圍之中,不再和年叔叔那樣,偏於一隅,而且,當年發生在那麼荒涼地方的事,雖然一樣充滿了人性的醜惡和良善,充滿了愛和恨,悲歡離合,但畢竟和時代脫了節,所以問起來,再見多識廣的人,都不知道,至多只聽說過一些梗概而已。
所以,整件事,只留在年輕人的記憶之中,他也一直沒有和公主提起過。
一來,是由於和公主的冒險生活的程度,遠遠超過了這件事;二來,這件事涉及的中國極北方的背景,連年輕人自己,也不能完全瞭解,要轉述給公主聽,自然得費不少時間去解釋,考慮到公主對之根本不會有興趣,所以才沒有提起過。
直到這次,偶然地在報上看到了廣告,想起了登廣告者可能是方一甲,這才將陳年舊事,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公主聽了之後,大有嗔意:「這種類似有趣的故事,你還有多少?限你一天一個,全說來聽!」
年輕人吐了吐舌頭:「我還以為你沒有興趣聽,嗯,如果說不出來,是不是要殺頭?還是要接受別的處罰?總望陛下開恩!」
年輕人和公主打情罵俏,公主忽然感歎:「整個故事之中,什麼情節最神秘感人?」
年輕人道:「自然是叔叔他們看到的那情景!」
公主搖頭:「他們連看到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感人的?」
年輕人作了一個「請你說」的手勢,公主微側著頭:「軍師在那賣唱少女前獻藝這一節,十分動人!」年輕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公主又道:「還有,那兩個把一柄碧玉如意賣出來的少婦,也神秘之至,中國真是一個神秘的國家,不可思議的事太多!」
這件事,年輕人並不覺得如何,所以他道:「中國民間的寶物極多,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的珍藏,家道敗落了,自然拿出來賣,清朝覆亡之後,多少皇室中人,變賣宮中的寶物,有一座純金的寶塔,手工精絕,可是在賣出去的時候,只當十八斤金子賣!」
公主聽得眼睛睜得老大,年輕人笑:「這一類的故事多得很,慢慢說──你對整件事,有什麼設想?」公主吸了一口氣,並不立刻回答,過了一會,才道:「叔叔他們看到的情形,像是先進的煉金術?」
年輕人皺著眉:「煉金術?」
他在這樣反問的時候,神情十分嚴肅,公主佻皮地笑著,而且伸手去捏他的雙頰,把他的雙頰拉高外,使年輕人的臉變得十分滑稽。年輕人握住了公主的手腕,仍然用他的眼神繼續詢問。
公主解釋著:「我的猜測是,由四座金礦,都有通道,或是運輸帶,通向屯子的禁地之中,而運輸的過程,同時也是提煉黃金的過程,所以到了禁地的中心,已經是純金的熔液──這就是叔叔看到的『四條金龍』的真相!」
當公主在這樣說的時候,年輕人一直望著她,等她說完,年輕人才道:「就像是現代化的工廠一樣?嗯,譬如說,把一頭牛自一端趕進去,在另一端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牛肉罐頭了?」公主甜甜地笑著:「大抵是這樣──黃金的熔液,最後自然又被鑄成了金塊、金條,或是金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