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正文 第九部:奧干古達的異動
    他講到這裡,停了一停。當然他不必再講下去,我和他都明白什麼意思。蔡根富當日,在一四四小組的礦坑之中,用高壓水力采煤機,殺了二十三個人,他實實在在不想殺那些人,只不過想殺爬在那些人身上的那種怪物!

    這情形,就像是剛才奧干古達射向那僕人的子彈,他決不是想殺那僕人,而是想射死「那東西」。奧干古達沒有別的選擇,蔡根富當時的情形也一樣,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這樣做!

    一想通了這一點,整件事的上半部,便豁然貫通!試想想,突然之間,有一百隻以上這樣的怪東西出現,如何不引起極度的驚惶?而當蔡根富在用高壓水力采煤機中噴出來的水柱,射向那些東西之前,他還能通過電話,緊急求見道格工程師,那已是出奇的鎮定了。不過後來,他一定也陷入了半瘋狂的狀態之中,以致他除了自小就講慣的土語之外,講不出第二句話來。

    在礦工死了之後,和道格工程師等人到來之前,其中有一個時間的間歇,那時候,照說,那一百零六隻「那東西」,應該和礦工同歸於盡的了,為什麼蔡根富又會用水柱射向道格工程師他們呢?

    這是我當時唯一想不通的一點,但是隨即我就明白是為什麼的了。

    奧干古達一直望著我:「天,你究竟做了一些什麼事?」

    我道:「我什麼也沒有做,只不過打破了那東西而已,你看,我還留起了一點,在那玻璃瓶中……」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我順手向那放在當眼處的玻璃瓶指去,一指之下,我伸出去的手指,縮不回來了,奧干古達也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在玻璃瓶中,本來只是一點液體,已經呈凍狀,可是這時,卻變成了一隻「那東西」,正在蠕動著,深棕色之中的那個「眼珠」,在閃著光,看樣子,像是正在拚命想擠出玻璃瓶來!

    我曾經用細胞來比擬「那東西」,「那東西」,竟然真的像細胞一樣,會分裂繁殖,而且在極短的時間中,就可以成長!

    我也明白了何以在奧干古達的屋子中,會有那麼多「那東西」出現,他們是在樓上成長了之後,再慢慢爬下來的!

    我猜測,這一隻怪物,由於早已被蔡根富「弄死」了的緣故,所以由「原生質」——我借用了細胞中一個組成部分的名稱……變成怪物的時間,比較慢些。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一定更快!

    而事實上,這時,我和奧干古達都已看到,流出來的液汁,都已凝成了一團一團。在凝成了一團一團之中,顏色開始變幻,漸漸變成深棕色。

    一看到了這樣的變化,我和奧干古達兩人,都大叫一聲,奧干古達拉著我直奔了出去:「車房裡有汽油!」

    我已經知道他準備幹什麼,我絕對同意他的決定。我們奔出屋子,用最快的速度奔進車房,一人提了一桶汽油,再奔回來。

    那時,凝聚成一團一團的東西,已變成了深棕色,中間已開始現出一團黑色的東西。

    我們將汽油淋上去,退出來,我用打火機打著火,連打火機一起拋進去。「轟」地一聲,烈焰燃燒,我們後退著,進了車子,駛出了一百公尺左右,才停下車來,向屋子看看。

    這時,濃煙和烈火,已從窗口冒了出來,鄰居也發現了失火,有很多人奔過來。

    我和奧干古達互望著,各自苦笑,都只好希望火能夠徹底消滅這種東西!不多久,消防車也來了,當消防員和消防官跳下車來,準備救火時,奧干古達下了車,大聲叫道:「不要撲救,讓它燒!」

    在附近的所有人,都以極度的錯愕的眼光望定了奧干古達,但顯然由於奧干古達在這個國家中的地位高,是以沒有人敢提出異議來。

    再過一會,警方人員也來了,奧干古達要警方人員將附近聚集的人全驅散。火足足燒了一小時,才逐漸弱了下來,奧干古達的豪華住宅,也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奧干古達望了我一眼,低聲道:「他們完了?」

    我道:「要去看一看才能知道,可是如今,我們無法進入火場。」

    奧干古達將消防官召了來,吩咐他向屋子射水,又過了半小時,我和奧干古達一起利用消防員的裝備,進入了火場。

    這一場火,燒得極其徹底,當我們又走進屋子之際,幾乎什麼也沒有剩下。

    比拉爾曾利用這裡,作為研究蔡根富事件的總部,一切有關資料,也全在這屋子裡,這時,也燒了個乾乾淨淨,一點都沒有剩下。

    我們仔細看屋中的一切,直到肯定完全沒有「那東西」的蹤跡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而當我們下樓之後,看到比拉爾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原來早已過了我們約定的時間,比拉爾在機場等我們,不見我們去,才找了來的。

    他一看到我和奧干古達,連聲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我說道:「我會對你詳細說的,請你別心急。」

    比拉爾道:「我們原來的計劃取消了麼?」

    奧干古達道:「當然去,這就出發!」

    比拉爾的神情十分疑惑,我們兩人拉著他進了車,直駛機場。

    三十分鐘後,直升機升空,在直升機中,奧干古達表現得很沉默,我一面駕機,一面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比拉爾。

    比拉爾聽得臉色發青,等我講完之後,他呆了半晌:「要不是奧干古達恰好趕來,你……只怕……也……」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向奧干古達望去:「你是怎麼會忽然回來的?」

    奧干古達苦笑道:「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我安排好了直升機,時間還有多,我總覺得有點不放心,怕衛斯理會闖禍,所以回來看看,誰知道才一進門,就看到了……看到了如此可怕的情景。當時,我除了拔槍射擊之外,簡直就不能做別的事。」

    比拉爾道:「絕沒有人怪你拔槍,任何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會這樣!」

    我說道:「現在,蔡根富在礦坑中殺人之謎,總算已經解決了!」

    比拉爾和奧干古達沉默了片刻,奧干古達才歎了一口氣:「是,蔡根富沒有罪,他並不想殺人,他只不過想殺死那些怪物!」

    比拉爾苦笑道:「如果不是蔡根富又發生了變化,事情已可以結束了!」

    奧干古達發出了「咕」地一聲,吞下了一口口水。我道:「在蔡根富身上發生的變化,也有了初步的推測。那東西,加上人,就成了維奇奇大神!」

    比拉爾叫了起來:「天,那東西!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東西?」

    奧干古達不出聲,我也不出聲,過了好一會,我才道:「在未有進一步資料之前,我們只好稱之為一種不知名的生物!」

    奧干古達道:「怪物!」

    我苦笑:「別忘了,這種生物和人結合,就是你們所崇拜的大神!」

    奧干古達搖著頭,道:「我們並不崇拜維奇奇大神,只是恐懼,因為那是災禍之神,他會帶來種種人力無法預防的災禍!這種恐懼,不知多少年來,深入人心!」

    我思緒仍相當亂,對照著地圖,向前飛著。我們已到了連綿不斷的山嶺上空,估計還有十餘小時的飛行,就可以到達目的地的上空。據奧干古達說,在直升機降落之後,還至少有一日行程,那是極其艱苦的旅程,所以我提議大家輪流休息。

    奧干古達和比拉爾,都沒有異議,可是看他們的情形,無論如何不像是睡得著。

    比拉爾在不斷地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真是想不到!」

    奧干古達則歎道:「我早就知道,事情有著太多不可測的因素!」

    我忍不住道:「所有不可測的事,都可以揭露其真相,我們已經逐步接近事實了!」

    奧干古達苦笑道:「真正的事實真相,可能比我們估計更加駭人!」

    我道:「那也是沒有辦法可想的事,總之,我們一定要探索到最後為止!」

    在我這句話之後,是長時間的沉默。我注視著窗外,下面起伏的山嶺,無窮無盡,向四面八方,伸延開去。整個維奇奇山脈,幅員極其廣大。我想起了當地土人的傳說:整個山脈,全是維奇奇大神創造的!

    這種像眼睛一樣的怪物,竟有那麼大的力量?實在不可想像。但是,從「那東西」一破裂之後,在轉眼之間,就可以化生出許多只來看,又似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駕駛了四小時,腦中一直被各式各樣的想像佔據著,四小時後,我離開了駕駛座,由比拉爾駕駛。不多久,飛越過了一個在山中的大湖。自上面看下去,大湖的湖水,極其平靜。

    直升機繼續向前飛,我對奧干古達道:「除非蔡根富不到那個山洞去,不然,他決計不會有那麼快的交通工具,我們一定可以先到那山洞中等他出現!」

    奧干古達道:「如果他來的話!」

    我道:「如果蔡根富如你所說,要利用他維奇奇大神的身份,影響一大群人,我想不出他還有什麼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奧干古達歎了一口氣,比拉爾道:「就算見到了他,又怎麼樣?將那東西從他的臉上,硬挖下來?」

    比拉爾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我不禁呆了一呆,這是我未曾想到過的。

    真的,見到了蔡根富,那又怎麼樣呢?是不是將「那東西」自他的臉上挖下來?挖下來之後,蔡根富的臉會變成什麼樣子?是恢復原狀,還是留下一個血淋淋的大洞?想到這裡,真叫人不由自主,背脊發涼。想到了這種事,叫人感到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完全不可測的,超越人類知識範圍以外的怪事!

    我呆了半晌,才道:「至少我們可以在蔡根富的口中,知道是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有些我們已經知道了,有些我們還不知道,一定要在他身上弄明白。」

    比拉爾沒有再出聲,又四小時後,他交由奧干古達駕駛,而在奧干古達駕駛了三小時後,最後一小時的航程,由我駕駛著。

    這時,已經過了黑夜,到了天明時分。不多久,朝陽升起,我們已經在密密層層山巒的中間,向四面八方望去,除了山之外,什麼也見不到。

    我很想問奧干古達上次怎麼在這樣的崇山峻嶺之中找到那個山洞,可是我提了兩三次,奧干古達都支吾其詞,沒有直接回答我,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可是又想不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到了天色大明,我根據地圖上的指示,開始低飛,找到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山頭,停下了直升機。等到機翼的「軋軋」聲停止,我跳下了直升機時,簡直有置身於另一個星球上的感覺。

    附近的山形十分奇特,長滿了大樹,全然無路可走。比拉爾忙著將他準備好的裝備、食物搬出來。我和奧干古達各自背負了一些,我用一柄鋒利的刀開路,向山下走去,到了半山。

    奧干古達指著一條依稀可以看到,但是已長滿了灌木的小路:「就是這條路!」

    比拉爾道:「上次你也是走這條路去的?」

    奧干古達不出聲,只是用力揮著利刃,去斬路上的灌木。我和比拉爾互望了一眼,比拉爾大有不滿的神情,我卻只是奇怪。

    因為自從我們三人見面以來,坦誠相對,可是為什麼一提起這件事,奧干古達就變得如此支吾?

    我知道奧干古達這樣做,一定有他的苦哀,所以當我看出比拉爾有進一步責問的意思時,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暫時不必追究。

    比拉爾仍然神情相當憤怒,奧干古達卻向前急急走著。我和比拉爾跟在後面……我們除了跟在他後面之外,別無他法,因為我們一點也不知道何處才是那個有大壁畫的山洞所在處,而他曾經到過一次。

    奧干古達給我的地圖,也只有直升機降落的那個山頭的所在處,至於下了直升機之後,應該如何走,只有他一個人才知道!

    我們跟著奧干古達,一直走了幾個小時,才在一道山溪旁,停了下來,一面休息,一面進食。在這時候,我更感到奧干古達的神態,和以前有所不同,他甚至有意離得我們相當遠,自己一個人,坐在山溪旁的一塊大石上。

    我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秉著中國人的傳統,比較含畜,但是比拉爾卻不同,他是西方人,而且,他認識奧干古達的時間比我長。盡避我一再暗示,可是比拉爾還是忍不住,大聲道:「奧干古達,我們三個人,三位一體,你是早已經承認了的!」

    奧干古達向我們望來:「是啊,現在,我們在一起!」

    比拉爾道:「在一起,要坦誠相對才好!」

    奧干古達聽到了比拉爾這樣直接的責問,低下了頭一會,才抬起頭來:「我沒有什麼事瞞著你們,真的沒有,信不信隨便你們!」

    我吸了一口氣:「可是,你……有點不同。」

    奧干古達苦笑道:「請原諒我,愈是離目的地近,我心中的恐懼……就愈甚!」

    我和比拉爾互望了一眼,對奧干古達都不再生氣,反倒同情起來,我們都認為奧干古達受了傳統的影響,是以產生了心理上的恐懼,因而變得精神恍惚!

    比拉爾也沒有再責問下去,我們休息了一小時,又繼續前進,愈向前走,看來四周圍的環境,也愈是荒涼。奇怪的是,經過之處,完全沒有動物。本來這樣的山嶺地區,應該十分多動物才是,可是完全見不到,只是許許多多的樹木,有的樹木上,纏滿了手臂粗細的騰。

    當晚,我們在山中露宿,輪流值夜。我被安排在最後一班,而比拉爾最先輪值。這樣的輪班次序,看來雖然無關緊要,但卻有相當干係。

    如果我值第一班,奧干古達來接替我,我被替下來之後,一定十分疲倦,那麼,在熟睡中,我可能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但如今我是接奧干古達的班,已經有了相當時間的休息,所以,即使輕微的聲音,也可以令得我醒過來,而我就是被那種輕微的聲音弄醒的。

    起先,我以為那只不過是風聲,我看了看手錶,離我輪值的時間,不過四十分鐘,反正已經睡夠了,我沒打算再睡。

    山間十分靜,那聲音雖然低,但如果凝神細聽,還是可以聽得到。我已經辨認出那不像是風聲,仔細聽來,像是有人在哭泣!

    真是不可思議,山裡怎會有人在哭?比拉爾就在我身邊,只有奧干古達在帳篷外面。

    難道,在外面哭泣的是奧干古達?

    一想到了這點,心中的疑惑,到了頂點,悄悄揭開了帳篷,向外看去。天色十分黑,我只是勉強可以看到奧干古達離我大約在二十公尺開外,身子伏在一株大樹的樹幹上,背對著我。

    雖然他背對著我,可是他的背部卻在抽搐著,而且那種哭泣聲,正是從他那邊傳來。

    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極點。奧干古達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極其能幹、自信、堅強的人。我實在想不到他竟然也有如此軟弱的內心,會在晚上一個人偷偷地哭!

    我本來想走過去問他為什麼這樣,可是我才將帳篷揭開了一些,立時又放了下來。那是因為在剎那之間,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奧干古達會有這樣奇特的行動,一定有極其重大的原因!我還是不要去驚動他,靜靜地觀蔡一下的好。

    我盡量使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來。事實上,奧干古達所發出的哭泣聲也極其低微,要不是山野間是如此寂靜的話,我也不容易聽得見!

    奧干古達伏在樹上,足足有十分鐘之久,維持原來的姿勢不變。我剛覺得有點不耐煩,就看到他移動了一下身子,先是將身子挺直,然後退後了兩步,再然後,整個人僕向下,伏在地上。他伏在地上的那姿勢,全然是一種崇拜的姿勢。只有最虔誠的宗教信徒,才會對他所崇敬的神擺出這樣的姿勢來!

    我仍然一聲不出地看著他,看到他伏了片刻,雙手揚起,上身也揚起,然後,雙手又緩緩按在地上。我知道自己料得不錯,他正在進行某一宗教儀式。

    他連續作了六七下這樣的動作之後,又發出了一陣嗚咽聲來,然後喃喃自語著。

    由於我和他之間距離相隔相當遠,他的講話聲又極其低微,是以根本聽不出他在講些甚麼,只是可以感得到,他的語音十分痛苦,而且使用的語言,也是當地的土語。

    又過了幾分鐘,奧干古達的身子直了起來,變成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當他跪在地上的時候,仍然是背對著我,我仍然看不到他臉部的神情,我只是看到他做了一個十分奇特的動作。他低下頭,拉開自己的衣服來,看情形,像是在察看他自己的胸口!

    一個人何以會對自己的胸口發生興趣,這真是莫名其妙之至。我看他不但看著自己的胸口,而且用一隻手,向自己的胸口按了一按,然後發出了一下雖然低沉,但是極其沉痛的呻吟聲。

    這一下呻吟聲將我嚇了一大跳,我可以肯定,我的朋友奧干古達,一定正遭遇著極度的困難。任何人,如果不是心中有極大的難題,決不會發出這樣沉痛的呻吟聲!奧干古達既然有了困難,我當然要設法幫助他!所以我已決定走出去問個究竟了。

    可是就在這時,情形又有了變化,奧干古達身子一挺,陡地站了起來,我看到他雙手緊捏著拳,揮動著。看起來倒像是在他的前面,有一個什麼極其兇惡的敵人。

    但是隨即我便發現,他並不是想打擊什麼人,他是在跳舞!那是一種舞姿十分奇特的舞蹈,動作誇張而簡單,極有原始風味!

    我看到了這種情形,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實在不知他在搗什麼鬼。

    他在舞蹈之際,身子旋轉著,有幾次,轉得臉向著我,由於距離和黑暗,我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不過從他舞蹈的動作,愈來愈輕鬆的情形看來,似乎剛才我的判斷錯了!

    這時,他不但跳著舞,而且口中還哼著一種節奏十分古怪的曲調,那種曲調,聽來倒有點像中國碼頭工人在肩負重物之際所發出來的「杭唷」、「杭唷」聲。

    他連續哼了、舞了十多分鐘,就停了下來。我看到他靜靜站著,取出煙來,點著。

    當他點煙之際,我藉著火光,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看來十分平靜,完全不像有什麼事發生過。我心中不禁好笑,心想非洲人到底是非洲人,半夜三更,做點古怪行動出來,或許是他們的傳統!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就沒有再看下去,退回幾步,躺了下來。

    我躺下之後不久,聽到了腳步聲,那一定是奧干古達來喚醒我換班輪值了。我想,他既然揀在一個人的時候做這樣古怪的動作,一定不會喜歡人家知道,所以我假作睡著。

    帳幕撩開,奧干古達進來,搖著我的身子,我睜開眼,裝出一副迷迷濛濛的神情。這時,我和他距離極近,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一點也沒有異狀。

    他壓低聲音:「輪到你了!外面很靜,什麼事也沒有!」

    我一面答應著,一面忍不住向他的胸口看了一眼,因為剛才我曾看到他全神貫注地低頭望著自己的胸口。當然,我向他胸口看去的時候,十分技巧,絕不讓他知道我在看他。

    自然,我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麼來,剛才,他曾拉開衣衫,但現在,衣衫的鈕扣已經全扣好了!

    我打了一個呵欠,披上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我在剛才奧干古達伏過的地方,以及那株樹前,停留了片刻,然後回到帳幕旁。接下來的時間中,我一直停留在帳幕之旁,想留意奧干古達是不是有什麼異動。可是卻一點異動都沒有。

    等到天亮,比拉爾先醒過來,奧干古達跟著也醒了,比拉爾弄著了火,煮早餐。奧干古達看來完全沒有異樣,我也將事情放過一邊,沒有和比拉爾講起。

    用完了早餐,我們繼續向前走,又翻了一個山頭之後,所經過的路,全是地形類似峽谷的森林。奧干古達不斷地揮著刀,在前面開路,我和比拉爾跟在他後面。比拉爾好幾次,像是有話要對我說,但是卻沒有開口。一直到中午時分,他才到我的身邊:「衛斯理,你不覺得奧干古達有點古怪麼?」

    我愣了一愣:「你發現了什麼?」

    比拉爾顯然想不到我會這樣反問他,也呆了片刻,才道:「一切事顯然和維奇奇大神有關。他既然曾到過那個山洞,為什麼直到如今為止,他只是埋頭趕路,一點也不和我們提起那山洞的一切?」

    我吸了一口氣,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奧干古達的態度,的確十分可疑。比拉爾說得對,他非但不願意提起那山洞中有關的一切,連他上次是怎麼來的,我和比拉爾都問過他,他也支吾其詞答不上來!

    比拉爾又道:「你看這裡,根本沒有路,也從來不像有人經過。我不相信他來過一次,隔了若干時日之後,還能在這麼許多崇山峻嶺、原始森林中認出路來!」

    我吃了一驚:「你是說他根本沒有到過那個山洞?」

    比拉爾道:「或許根本沒有那個山洞!」

    我更加吃驚:「那麼,他想帶我們到哪裡去?」

    比拉爾道:「應該向他問明白!」

    我向前看去,奧干古達在我們二十公尺之前,手中的刀正砍向前面的灌木叢,斬開了灌木上的野籐。看來他對於向前走,可以達某一個目的地這一點,具有絕對的信心。

    我道:「據他說,今天就可以到達那個山洞,無論如何,我們再趕半天的路,就可以有分曉了!」

    比拉爾點了點頭,同意了我的建議,然後,他又歎了一口氣:「我認識他也很久了,可是從來也沒有和他如此隔膜過!」

    比拉爾有了和奧干古達隔膜的感覺,當然那是由於奧干古達的態度的確有若幹不可解之處的緣故。我又想起他昨夜那種古怪的行動,剛想提出來和比拉爾說一說之際,忽然聽得奧干古達大叫一聲,雙手舉起,叫道:「你們快來看!」

    我和比拉爾一起向前奔去,來到了他的身邊,奧干古達的神情,極其興奮,指著前面的一片峭壁,道:「看!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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