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 正文 第十部:再度失手
    我不出聲,只是望著她,她四面一望,以純正的英語道:「遊戲結束了!」

    我猛地一愣,面色也不禁為之一變,但是她卻「格格」一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衛斯理竟經不起一嚇,有人要見你,你跟我走吧。」

    我竭力使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現出一個笑容來。但是我深信,我現出來的那個笑容,一定難看到了極點,因為在那女子的面上,我發現了一個女人看到了死老鼠似的神情。

    我吸了一口氣,道:「到甚麼地方去?」

    她笑了笑,道:「多嘴的人甚麼也得不到,反倒是沉默可以瞭解一切。」

    她說的是一句諺語,我立即想起,這樣的諺語,流行在南美州一帶,難怪這個女子有著東西方混合的美麗,原來她也是來自南美的。

    我在槍口的威脅下,不得不站了起來。

    而我一站起,她便向後退了開去,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本來,我的確想是趁站起身來的機會,向她撲了過去的。

    但是她的動作,這樣機警,倒也令得我不敢輕易嘗試。那女子吩咐道:「你走在前面,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為了性命,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好演員的。」

    我轉過身去,走到書房的門口。

    在那兩步路中,我心念電轉,不知想了多少念頭,我決定來到樓梯口,便開始逃脫她的掌握。當然,我不會沿著樓梯滾下去那樣笨,因為如果這樣做的話,不等我滾到了一半,我就沒命了。

    我之所以有把握一到樓梯口就能逃脫,那是因為我平日的生活,頗多冒險之處,所以,就在樓梯日上,我自己設計,弄了一道活門。

    那扇活門上,平時鋪著一小方地氈,根本看不出來,按鈕就在樓梯的扶手上,一按之下,活門打開,我人便可以跌下去,落在地窖中。

    當然,跌下四公尺,並不是甚麼好玩的事情,但卻比被一個美麗的女子用槍指住好得多了。

    我因為有了逃脫的把握,所以心情也輕鬆了起來,心中暗忖,不知道為甚麼,在驚險偵探小說中,美麗的女子,總和手槍有著不可分隔的關係,如今才知道事實上的確有這樣的情形。

    我計劃得很好,如果不是那一陣驚心動魄的門鈴聲,五秒鐘之後,我已經可以置身地窖之中,從後門逃出去了!

    那一陣電鈴聲,使得我和那女子,都停了下來,那女子一側身,便到了門後,沉聲道:「要知道,我仍然在你的背後,別動!」

    我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因為這一次在按門鈴的,一定是張小娟了!我只得呆呆地站著不動,老蔡走到了門前,將門打開來,張小娟幾乎是衝了進來。

    我連忙道:「張小姐!」張小娟抬起頭來,面上滿是怒容地望著我,道:「好,好!」她一連說了兩個「好」字,也不知道她是甚麼意思,便蹬蹬蹬地走了上來。

    我身後的那個女子道:「請她進來,不要讓她知道在你身後有人!」

    在那片刻之間,我也沒有善策,只得眼看張小娟來到了我的面前。張小娟在我面前站定,雙手插腰,叫道:「衛斯理!」

    我應道:「有!」張小娟「哼」地一聲,道:「我問你,你為甚麼派人將我押了起來?」

    我不禁一愣,道:「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張小娟冷笑道:「若不是你做的好事,何以你在我失蹤期間,敢以如此肯定地向我父親保證,我能夠安全歸來?」我連忙道:「張小姐,這事情說來話長,你還是快回去吧,再遲,便要有麻煩了!」

    張小娟面色一沉,道:「我不走,我要你承認,一切壞事,全是你的主使!」

    我大聲道:「你再在這兒無理取鬧,我可不客氣了,滾!」

    我一面說,一面手向樓梯下一指,我只求張小姐快快離去,免遭毒手,至於會不會因此而得罪她,那我卻也顧不得了!

    張小娟冷笑了一聲,道:「你這個無賴——」她罵了我一句,頓了一頓,胸口急速地起伏著,顯得她的心中十分憤怒。

    我相信,她罵我是「無賴」,可能是她一生之中所說最粗暴的話了。

    頓了一頓之後,她續道:「你想這樣子就將我支走,可沒有那麼容易,我有話要和你說!」我心中實是急到了極點!張小娟不知好歹地在發小姐脾氣,但是在我的書房中,卻有一個最危險的人物,以槍口對準著我。我想了一想,老實不客氣,一伸手,便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臂。

    大概是我當時所現出來的神情,實在太過凶狠了吧,所以張小娟臉都白了,她掙扎著,道:「你……你要幹甚麼?」

    事情已到了這一地步,實在已沒有我多作考慮的餘地,我用力一扯,將張小娟扯近我的身子來,張小娟更是大驚失色,但是我隨即一鬆手,向前輕輕地推了一堆,張小娟踉蹌跌出,差點滾下樓梯去,我「哈哈」大笑,道:「快滾吧!」

    張小娟勉力站定了身子,她面上所現出的那種被侮辱之後的憤怒的神情,表示出她如果有能力的話,簡直會將我活吞下去!

    她望了我約有半分鐘,我只覺得這半分鐘不知有多少長,這才聽得她狠狠地道:「好,我們以後,再也不能合作了,你休想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正當我在想著,張小娟這最後一句話是甚麼意思之際,張小娟已一個轉身,幾乎像衝下去一樣,衝出了我的大門。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立即聽得背後傳來一聲嬌笑,道:「這樣對付一個美麗小姐,不是太過份些了麼?」我回過頭去,先看到那可怕的槍管,再見到那美麗的臉龐,我笑道:「等一會我對付你的時候,你才知道甚麼叫作過份!」

    那女子柳眉一揚,作了一個十分調皮的表情,道:「是麼?」

    我不再多說甚麼,只是道:「我們怎麼樣。」那女子道:「還是一樣,走。」我聳了聳肩,向前走去,那女子跟在後面。

    我來到了樓梯口,略停了一停,伸手按在樓梯的扶手上,轉過頭來。我一轉過頭,那女子便極警覺地向後退出了兩步,我正是要她後退,我右手立即按在那個暗掣上,樓板一鬆,我已向下落去!

    在我向下落去之際,我聽到那女子發出一聲驚叫!

    我心中暗暗好笑,身子一縮,已經落在一堆不知甚麼雜物上面。那暗門自從做好以來,還是第一次使用,我心中在暗忖,在地窖中應該張一張網,那麼便不會落在雜物的上面,像如今那樣,將自己的背脊碰得十分疼痛了。

    我一躍而起,在黑暗中想像著那女子在發現我突然墮下時的驚訝的神態,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不是自負,但甚麼人要將我制住,那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我一面想著,一面走到電燈開關前面,將燈打了開來。我本來是準備打開了燈後,立即從地窖的門,走到街上去,等候那女子出門來,再將那女子制住的。

    但是,在電燈一著之後,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四個滿面橫肉的漢子,正冷冷地望著我,我立即要有所動作,而其中的一個道:「聰明點,別動!」

    我聽了他的話,因為我不是蠢人:那四個大漢子的手中,都有著殺傷力極強的德國軍用手槍。

    那個向我講話的大漢一側頭,向另一個道:「去看看,上面發生了甚麼事?」一個大漢應聲由後門走了出去,不一會,便和那女子一起走了進來。那女子直向我的面,滿面怒容,來到了我的面前,纖手一揚,便向我的面上摑來,我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但是她的動作極快,左手立即又揚了起來,我連忙一側首,面上仍是被她打了一下。

    她厲聲道:「放開我!」

    我向那四個虎視眈眈的大漢望了一眼,手一鬆,將那女子放了開來,那女子退後了幾步,惡狠狠地道:「你會嘗到戲弄我的後果的。」

    我笑道:「我準備著。」

    那女子又惡狠狠地望了我一眼,道:「我們走!」那四個大漢,一齊答應了一聲,都站了起來。那女子喝道:「還不走麼?」

    我彎了彎腰,道:「小姐先請!」

    那女子揚了揚手槍,道:「你不走麼?」

    我盡量地使自己的態度輕鬆,以求尋找機會逃走,可是看來,那沒有甚麼希望,我只好等到了他們要我去的目的地再說了。

    我走出了門,那女子和四個大漢,跟在後面,只見後門停著一輛十分華麗的車子,從車上,又躍下了兩個大漢來,一共是七個人,將我擁上了車子,那個女子就緊緊地靠著我而坐,車窗上被拉上了布簾,車子向前,飛馳而去!

    我笑道:「小姐,我們這樣坐法,應該是十分親密的朋友了,但是我還不知小姐的名字啦。」

    坐在前面的一個大漢冷冷地道:「衛斯理,你如果想多吃苦頭,便多得罪莎芭。要是不想多吃苦頭,還是閉上你的鳥嘴!」

    我若無其事,絲毫不理會那大漢的威脅,道:「原來是莎芭小姐,失敬失敬。」我一面說,一面故作輕眺地用手肘去碰碰她柔軟的腰部,她憤怒地轉過頭來望我,我卻以閃電的動作,在她的櫻唇上,「嘖」地一聲,偷吻了一下!

    我看到我的動作,令得車中的幾個大漢的面色,為之大變。

    莎芭眼中,射出了火一樣的光芒,她望了我一會,才以葡萄牙語道:「你們看到發生了甚麼事情沒有?」那六個大漢齊聲道:「沒有,我們甚麼也沒有看到。」莎芭道:「說得對,這個人,我要留著,慢慢地,由我自己來收拾他。」

    她在說那兩句話的時候,面上的神情,像是一條眼鏡蛇在盤旋一樣。我聽得他們以葡萄牙語來交談,便可以肯定,他們是來自巴西的了。

    我見到那幾個大漢對待莎芭的那種戰戰兢兢的神色,也知道莎芭不僅是以她的美麗脅服著眾人的,她在她的那個集團中,一定還有著極高的地位。

    我仍然保持著輕鬆的態度,不斷地取笑著,大膽地挨靠著莎芭的身子。莎芭則一聲不出。車子駛了約莫半個小時,才停了下來。

    莎芭和那幾個大漢,又將我撥出了車子。

    我出了車子一看,只見車子是停在一個十分僻靜的海灘上,有一艘快艇,正泊在海邊,莎芭直到這時,才又開口道:「上艇去。」

    我笑著道:「要放逐我麼?」莎芭並不出聲,我向艇走去,到了水邊,我一躍上艇,但是我卻並不落腳在艇上,而是落在小艇尾部的馬達上。

    在落腳之際,我用力重重地一踏,我聽得馬達的內部,發出了「格」地一聲。我那一踏,力道十分大,那格地一聲,無疑地是說,馬達的內部,已經有了損壞,那也正是我的目的。

    我立即身形一縮,到了艇身中。這次,我真的不是自負了,我相信我的破壞行動,未曾為他們發現。

    那六個大漢陸續上艇來,小艇擠得很,莎芭則在船首,不再靠著我。一個大漢,用力發動著馬達,但是他足足花了十來分鐘,馬達仍是不動。

    莎芭不耐煩道:「蠢才,怎麼回事?」

    海邊的風很大,天氣很冷,但是那大漢卻滿面大汗,道:「壞了!」莎芭愣了一愣,立即向我望來,我卻若無其事地望著海面。

    我心中十分佩服莎芭立即想到是我破壞了馬達。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趁如今這個機會逃走。馬達不能發動,他們一定會用槳划小艇,那我便可以在劃到水深的時候,泅水而逃。

    但如果我不逃的話,我便有機會見真正的敵人——我相信,莎芭要帶我去見的,一定便是我面對的真正敵人。

    我在思索著的時候,小艇已經離開了海灘,不出我之所料,莎芭下令以船槳替代馬達,我也決定了不逃走,我要擊敗敵人,便絕不能怕危險。

    而我既然在霍華德的口中,知道了張小龍的發明如此重要,那我實是非盡我的力量,去鑿毀那些擄劫了張小龍的野心家不可。

    在六個大漢輪流划動之下,小艇很快地便劃出了兩三里,莎芭四面望著,沒有多久,便道:「來了!」我循她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艘白色的遊艇,正破浪而來,速度奇快。

    不一會,那遊艇便到了小艇的旁邊,停了下來,我又是第一個踏上遊艇的人,莎芭跟在我的後面,跟著我走進了船艙。

    我一進船艙,就看到一個男子,背對著我,獨自在玩著撲克牌。我和莎芭走了進去,他仍然不停止他一個人的牌戲,只是道:「衛先生來了麼?」

    莎芭代我答道:「是,他來了。」

    那人道:「請他坐下。」我早已老實不客氣地在他前面的一個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時候,我已經可以看清他的面容了。

    他是一個中年人,面上有著一個疤痕,神情十分冷峻,他看來像是德國人,而且可能還是德國的貴族,因為他臉上有著那種特徵。

    我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之後,他仍然在玩著牌戲,我足足等了五分鐘,他連看都不向我看一眼,我心中不禁大怒,在莎芭的手槍威脅下,我身子不致亂動,但是我也是有辦法懲戒他的,我鼓足了氣,一口氣「呼」地向桌面吹了出去。

    我是有著相當深的中國武學根底的人,這一口氣吹出,他面前的紙牌,全部疾揚了起來,向他的面上擊去,那人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身法,向後退去,同時,以更快的手法,拔出了手槍,「砰砰」兩聲過處,我只覺得兩邊鬢際,一陣灼熱。

    我連忙回頭看時,身後的窗玻璃,已經碎裂,我伸手摸了摸鬢際,頭髮都焦了一片。

    我不禁呆了半晌,槍法准,我自己也有這個本領,但是在那麼快的拔槍手法之下,幾乎沒有任何瞄準的時間,而射出兩槍,卻能不打死對方,而使子彈在射擊目標的人的髮際擦過,這實是難以想像的絕技!

    那人冷冷地望著我,緩緩地吹著從槍口冒出來的濃煙,道:「我不喜歡開玩笑。」

    我也冷冷地道:「同樣的,我也不喜歡開玩笑,你請我來這裡作甚麼?」那人以十分優美高傲的姿態,將手槍放回衣袋,道:「有人要見你。」

    我本來以為,那人大約是這個集團的首腦了。但如今聽得他如此說法,他分明還不是。

    我立即問道:「甚麼人?甚麼人要見我?」

    那人冷冷地道:「大概就是你正在尋找的人。」他一面說,一面揮了揮手,向莎芭道:「開船!」莎芭答應了一聲,向外走去。

    不到兩分鐘,遊艇已經疾駛而去,我向窗外望了一眼,遊艇是向南駛出去,速度大約是每小時二十里,那男子不再和我說甚麼,只是兀然地坐著,我也不和他交談,過了兩個小時,我又聽得一陣「軋軋」的機動聲,自天上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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