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大戰於皋,二人拚力對敵,沒分勝負。要講他們的能耐,可以說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常茂要敗中取勝,甩出了龜背五爪金龍抓。
於皋不懂啊!他聽到響聲,剛一愣神,那大飛抓就抓住了他的後背。本來他穿的是箭袖,勒著十字袢。這下正好,連十字袢、衣服和皮肉,都給抓住了。常茂見飛抓奏效,往懷裡就。
於皋疼痛難忍,「哎喲」一聲,撒手扔刀,從馬脖子上就掉了下去。
常茂趕緊收回飛抓,揣到百寶囊內,撥馬來到於皋面前,把禹王神槊一舉,厲聲喝喊:「藍靛頦,你不是給你爹報仇嗎?這回跟你爹一塊兒去吧!」話音一落,「嗚」!將梁砸來。
小英雄於皋一看,急忙緊閉了雙目。心裡說,完了!爹爹,兒對不起您,學了十幾年的武藝,不但沒給您報了仇,反而連我也搭上了。
於皋正閉目等死,可是,常茂的大槊砸到半截,又抽了回去:「藍靛頦,把眼睜開,茂太爺有話要對你說。」
「啊?!你因何不打?」
「哼!你拿我當成仇人,我可沒拿你當成仇人。那老賬不怕算,不過,茂太爺有軍務在身,沒工夫聽你扯淡。今天,我先饒你不死。你若願意把仇扣解開,言歸於好,那我歡迎,我們明營正缺你這樣的大將;如果執迷不誤,非要報仇不可,你最好再學點能耐,茂太爺等著你!」說到此處,沖小弟兄們喊話,「眾將官!」
「喳!」
「隨本帥趕奔南京!」
「是!」
霎時間,這一行人躍馬揚鞭。「嗒嗒嗒嗒」疾馳而去。
於皋站起身來,-呆呆看了半天,口打咳聲,感歎道:「唉,都怪我經師不到、學藝不高啊!常茂,咱們會有見面的時候。」說罷,他垂頭喪氣,與丁普朗率領嘍兵,回到康郎山。往後,丁普朗病故,他又到興隆山投奔明營。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單說常茂眾人。他們奔南京去了嗎?沒有。先到周家寨,將詳情告知周善。一切料理停妥,這才奔赴京城。
至此,元帥徐達的病體已經痊癒,軍師劉伯溫也考察還朝。這一天,馬皇后升坐八寶金殿,正與元帥、軍師商議前敵戰事,忽見黃門官走來,跪奏道:「啟稟娘娘得知,常茂率領眾人還朝。」
「啊?」馬皇后聽罷,又驚又喜,忙傳口旨,「快讓他們進殿!」
「遵旨!」黃門官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時間不長,就見常茂等人風塵僕僕,走上金殿,跪倒丹墀:「參見皇后,千歲,千千歲!」
「常茂,你們快快平身落座。」
「謝娘娘!」眾人站起身來,坐在一旁。
馬娘娘問道:「愛卿,前敵軍情如何?」
常茂說道:「唉,別提了,一言難盡哪!」接著,就把詳情稟報了一番,並將皇上的聖旨遞上。
馬皇后看罷,又轉遞給元帥和軍師。
軍師劉伯溫說道:「救兵如救火。前敵既需水兵,就應速速調遣」。
徐達聽罷,連連點頭,忙將水兵部署情況,稟知娘娘。
馬皇后聽罷,忙傳鳳旨:「宣於廷玉上殿!」
「遵旨!」黃門官轉身下殿。
書中交待:這於廷玉精通水性,對水戰很有韜略。現在,他官拜水軍元帥。
時間不長,於廷玉邁步上殿,跪倒磕頭:「臣於廷玉參見娘娘千歲!」
馬皇后說道:「眼下前敵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命你點水兵五千,戰船五百隻,三日之後,速到九江增援。」
「臣遵旨!」說罷,站起身形,接過鳳旨,轉身下殿。
馬皇后又與元帥、軍師商量了一番。爾後,發下鳳旨:命劉伯溫、徐達隨軍前往。
諸事安排已畢,捲簾散朝。
話休絮煩。三日後,水軍大帥於廷玉,檢點水兵五千,戰船五百,就要出發。
這時,元帥徐達、軍師劉伯溫與常茂等人,也披掛整齊,趕到碼頭。他們另乘大船一隻,排列在水軍中央。
一切料理妥當,於廷玉傳下將令。霎時間,戰船啟動,奔赴九江。
這一天,大軍來到了九江的江沿。常茂帶領一幫小兄弟,保護著徐達、劉伯溫,向皇上交旨。朱元璋見了元帥、軍師,激動得熱淚盈眶。當即傳下口旨,全軍祝賀。
這一下兒,朱元璋有了主心骨。他與劉伯溫、徐達商量一番,當即寫好戰表,命人送交陳友諒,約定日期,在江面上決一死戰。
自從常茂他們回朝搬兵,雙方也未交鋒。現在,眼看又要動手,明營的將官、軍校,樂得手舞足蹈,直蹦老高。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都想一鼓作氣,將陳友諒生擒活拿。
到了預約之期,朱元璋、劉伯溫、徐達以及所有眾將,全都準備停妥。他們先騎馬到了江邊,然後下馬登舟,將馬牽到船上。霎時,旌旗飄擺,鼓號喧天,殺奔九江岸。
再說陳友諒。自從明營援兵趕來,他們也加強了設防。他與九江王陳友必、大帥張定邊,在江面備下戰船一干只,在此應戰。
朱元璋乘坐的是金頂鵝黃鬧龍舟。他穩坐在二層樓的欄杆後面,左右有元帥徐達和軍師劉伯溫相陪。朱元璋閃龍目往對面的船上觀瞧:但見陳友諒面似銀盆,五綹鬚髯,頭頂黃金盔,體掛黃金甲,外罩杏黃緞子袞龍袍,腰懸寶劍。看那神態,真是威風凜凜,令人望而生畏。
朱元璋看罷,用手點指,破口大罵:「對面可是鼠輩陳友諒?」
陳友諒也用手指著朱元璋,說道:「不錯,正是本王。爾可是醜鬼朱元璋?」
這兩個人,一張口就沒好聽的。
朱元璋又說道:「陳友諒!今日江面以上,決一死戰。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來來來,趕緊派人出陣!」
陳友諒冷笑一聲,說道:「那是自然。朱元璋,今天我定叫你有來無回。」話音一落,便傳下旨意。
霎時間,就見水軍大帥張定邊,頭戴分水魚皮帽,魚尾牙蓮子箍,身穿分水服,懷抱一對分水蛾眉刺,點手喚過小船,「噌」!飛身形跳到船頭。緊接著,水兵蕩槳搖櫓,「嘩——」二十隻快船,直奔明軍的船隊而來。
元帥徐達向朱元璋、劉伯溫一使眼色,馬上傳令,命水軍大帥於廷玉接戰。
於廷玉早有準備。也是頭城魚皮帽,身穿分水服,手中擎劈水電光刀,點手喚過船隻,前去接戰。
常茂他們站在船頭,觀敵-陣。在水裡打仗,跟陸地上可不一樣。江面之上,無風三尺浪。偏趕上今日有風,那浪就更大了。耳輪中只聽著「嘩——嘩——」浪聲滔滔,把船隻顛簸得忽上忽下。常茂他們瞅著都頭暈,忙用雙手緊挨欄杆。
再看水軍大帥於延玉。他手中晃劈水電光刀,跟張定邊船打對頭,各顯本領,戰在一處。
這時,兵對兵,將對將,小船往來,殺聲震耳。從日出直打到日落,也未分出輸贏。又打了一陣兒,張定邊有點兒招架不住,飛身跳入水中,率領小船,敗歸本隊。
於廷玉見敵人敗陣,將掌中的寶刀一舉,代傳軍令:「追!」
霎時間,這二十幾隻快船,風馳電掣一般,追向前去。
朱元璋一看,樂得直拍巴掌:「好,事成有望也!」轉臉沖徐達說道,「元帥,趕緊傳令,乘勝追擊!」
徐達略一思索,操起令字旗,在空中晃了幾晃。就見那幾百隻小船,全都衝過大江。
等他們渡過大江,陳友諒的船隊已退入鄱陽湖內。朱元璋窮追不捨,也趕了進去。到在湖內一看,只見天連水,水連天,四外茫茫,一望無際。又追了一程,再找陳友諒的船隊,蹤跡不見。
這時,夜闌人靜,船上點起了火把。元帥徐達向四外踅摸多時,不覺皺起眉頭,對朱元璋說道:「主公,咱們地理不熟,小心上當。如今咱已打了勝仗,乾脆,見好就收吧,明日白天再戰不遲。」
朱元璋覺得有理,點頭說道:「對,撤兵!」
朱元璋想著要撤兵,可是,來不及了。為什麼?他們早已進了人家的埋伏圈。還沒等調過船頭,就見黑暗之中,發出閃閃的火光。緊接著,又傳來「咚咚」的炮聲。原來,這是陳友諒事先安排的炮隊,正在集中火力,向明營的船隊猛轟。人家炮無虛發,時間不長,就擊沉明營的好多船隻。
朱元璋一看,嚇得渾身哆嗦,忙問徐達:「大帥,這該如何是好?」
徐達說道:「既然中了埋伏,唯有破釜沉舟,死戰而已!」
軍師劉伯溫也說道:「劈開牢籠飛綵鳳,掙斷鐵索走蚊龍。背水一戰,死裡求生。」
話倒好說,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呀!眼下,朱元璋的軍隊,全讓人家包圍了,那真是插翅難飛,還往哪兒跑啊?沒過一個時辰,就損傷了戰船三百餘隻。
朱元璋一看,頓覺天傾地陷:「完了,蒼天絕我朱某人也!」龍目之中,不由落下了淚水。
此時,有人向朱元璋稟報:「啟奏我主得知,陳友諒命水兵下好了攔江壩、絕戶網,把歸路已全部截斷。另外,他們的大船滿載石頭,潛入江底,攔住了水路。」
皇上、元帥、軍師聽了,不由-呆呆發愣。
正在這時,炮聲戛然而止。朱元璋不解其詳,與軍師、元帥竊竊議論。
這陣兒,就聽頭頂上有人高聲說話:「朱元璋,抬起頭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朱元璋手把欄杆,仰面觀瞧,就見頭頂上火光閃閃,亮如白晝。藉著光亮再一細瞅,正是陳友諒。在他兩旁,還有文武相伴。
陳友諒用手一指,厲聲喝喊:「朱元璋啊朱元璋,現在你已身逢絕地,中了我的埋伏。告訴你,此地名叫截龍嶺,你犯了地名啦!你是真龍也好,草龍也罷,該著你歸位了。你來看——」說著,他將龍袍一甩,往山頭上指去。
朱元璋順著方向一瞧,就見截龍嶺的山頭上,幾百門大炮,正對準了自己的大船。
明營眾將知道:「神仙難躲一溜煙。」只要陳友諒傳下旨意,他們立即就會化為灰燼。
陳友諒又接著說道:「朱元璋,常言說,『國無二主,天無二日』。你私自南京稱帝,把我陳友諒該置於何地?我就是為報此仇,才如此行事。別看你有雄師百萬,哼,遠水不解近渴。今天,你已置身於我的炮口之下,只要我兩片嘴唇一碰,你們就會火化為灰。可話又說回來了,本王只與你朱元璋一人有仇,跟別人無恨。只要你一人死在我的面前,我便將別人恩放。你若不死,我馬上傳旨開炮。」
九江王陳友必也趕緊幫腔:「朱元璋,聽見沒有?你一人去死,就沒別人的事了。怎麼樣?」
「啊呀!」朱元璋聽罷,腦袋「嗡」了一聲,低頭不語。
陳友諒見狀,狂聲大笑:「哈哈哈哈,貪生怕死之輩!休要耽擱時間,速給本王一個回答。」
此時,軍帥劉伯溫接了話茬兒:「事關重大,容我等三思。」
陳友諒說道:「好。不過,休要延誤,本王只給你們一盞茶的工夫。」
劉伯溫點頭,隨同戰將,把朱元璋擁進船艙。
九江王陳友必一看,思索片刻,對陳友諒說道:「哥哥,朱元璋歷來詭計多端。乾脆,開炮得了,以免中計。」
「不!炮再厲害,能將他所有的人馬打絕?如今,江岸以上,還有他的雄兵百萬。若將朱元璋他們打死,激起眾怒,豈不因小失大?常言道,『人無頭不走』。只要殺死朱元璋,餘者碌碌之輩,那就不堪一擊了。」
「那——他們要跑了呢?」
「胡說!他已魚游釜中,還往哪裡逃跑?」
陳友必聽罷,覺得有理。面對朱元璋的船艙,高聲吼叫:「哎——朱元璋,不出來送死,你還磨蹭什麼?」
又過了片刻,就見朱元璋二次出艙。他站在船頭,仰面對陳友諒說道:「陳友諒,我雖一死,不足留戀。只是這些文武群臣,他們鞍前馬後,跟隨我征戰多年,我不忍心讓他們受到株連。」
陳友諒說道:「剛才本王有言在先,駟馬難追。只要你一死,我立即下令,撤去攔江壩、絕戶網,任由他們逃命。」
「好!」朱元璋拽出龍泉寶劍,托在掌中,不住地感歎道,「蒼天哪!想我朱某出身貧寒,從小受盡了人間折磨。我只說步入戎馬生涯,以解救父老兄妹出水火,不料壯志未酬,今日卻含冤屈死九江。陳友諒啊陳友諒,今生不能報仇,死後變為厲鬼,也要與你算賬!」
陳友諒聽罷,狂聲大笑:「哈哈哈哈!朱元璋,再橫又有何益?你快抹脖子吧,抹!」
再看朱元璋。他眼往四周掃視了一番,將龍泉劍橫擔脖頸,緊閉雙目,「噗」!揮劍自刎。只聽「撲通」一聲,死屍栽到船頭,鮮血染紅了船板。
頃刻間,明營文武百官,跪倒在死屍旁邊,哭天喊地,痛不欲生。
陳友諒瞪著眼睛,看得清楚。心中暗笑道,朱元璋,你也有今日呀!哼,將來的天下,就是我陳某人的了。
再說明營眾將。皇上一死,頓感天傾地塌。一個個膽戰心驚,忐忑不安。二王胡大海哭訴道:「老四,你死得好慘哪!哥哥想救你,可又沒辦法,你的英靈多多體諒吧!」說到此處,抬起頭來,對陳友諒高聲喊話:「陳友諒,算你高明,把我們皇上逼死。可是,方纔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若算,放我們回去;若不算,你就開炮!」
陳友諒說道:「二王千歲,休要如此講話。常言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只恨朱元璋一人,與你們無關。」說罷,傳下口旨,「來呀,撤掉攔江壩、絕戶網,放各位英雄出湖。」
陳友諒傳令已畢,軍兵依言而行。徐達率領明營船隊,退出鄱陽湖,回歸連營。
陳友必見明營撤兵,甚為不滿,忙對陳友諒說道:「哥哥,我看此事有點兒玄乎。」
「噯!」陳友諒不屑一顧地說,「你放心吧!來呀,收兵撤隊!」說罷,領兵回營,熱烈祝賀。
時過三天,陳友諒正在帳內議論軍情,探事藍旗進帳跪報道:「明營的將士在江邊紮下大營。他們高挑白幡,為朱元璋超度亡魂。」
陳友諒一聽,對陳友必說道:「兄弟,你看怎樣?他們辦喪事都忙不過來,還有心思打仗?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又有探馬稟報:「胡大海前來求見王爺!」
眾人一聽,先是一愣,接著,就議論開來:「胡大海他來做甚?殺了他!」
「對,宰了他!」
霎時間,大帳之內,拽寶劍的拽寶劍,抽腰刀的抽腰刀,一個個橫眉立目,拉開了架式。
陳友諒把手一擺,喝喊道:「且慢!」止住眾人,心中思索起來。
陳友必見狀,緊逼一句:「哥哥,你還琢磨什麼?乾脆,把他亂刃分屍得了!」
「不!兄弟你想,朱元璋一死,明營內部肯定動盪不安,背不住出了什麼事情。要不,胡大海他也不敢冒險而來。」他轉臉又問報事軍卒,「胡大海帶來多少人馬?」
「帶四個家人,乘一葉扁舟而來。」
陳友諒一聽,狂聲大笑:「哈哈哈哈!二弟,聽見沒有?看來,準有要事,待咱面見與他。如若有詐,再殺他不遲。」
陳友必點了點頭,立即傳話:「排刀手伺候!」
他們點齊了五百彪形大漢,一個個懷抱鬼頭大刀,亞賽凶神惡煞一般,立列在兩廂。
再看九江王陳友必。他週身上下收拾緊襯利落,帶著水軍大帥張定邊和一百位衛隊,雄赳赳,氣昂昂,來到王宮外,抬頭一看,果不其然,胡大海跟四個家人站在那裡。只見胡大海兩眼紅腫,跟桃一樣,腰裡還繫條白色孝帶。
陳友必看罷,心中琢磨,嗯,有門兒!常言說,「勝者王侯敗者賊」。大概胡大海無路可走,求我們安排後路來了。想到這裡,跨前一步,問道:「對面可是二王千歲嗎?你不在明營,來見我家弟兄,有何貴幹?」
胡大海聞聽此言,把眼淚一擦,說道:「陳王爺,大事不好了!」說罷,便嚎啕痛哭起來。
陳友必不知其詳,站在那裡,呆呆發愣。
欲知胡大海為何前來,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