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很依賴巴特,不管巴特去劈柴還是去擠牛奶,它總是緊隨其後,這讓巴特無法安心工作。他劈柴時小鹿在他身後轉來轉去,他不得不注意,以免斧子落到小鹿身上。擠牛奶時也一樣,他將小鹿關在廄欄外,小鹿就從木條的縫隙中看他,還呦呦地叫,直到他擠完牛奶。巴特盡可能擠出更多牛奶,這樣小鹿就能多吃些。他希望小鹿快快長大,跟在他後頭和他一起玩耍。
六月的天氣潮濕悶熱。貝尼躺在床上,渾身是汗。瓊斯更是如此,勞動使他的衣服被汗浸透了。他脫去上衣,露出了濃密的胸毛。汗水粘在胸毛上,就像草地上的露珠,閃閃發亮。媽媽把他的衣服拿去洗了,洗完後晾在了太陽下。
「這下好多了,剛才上面滿是臭汗,可真讓人難以接受。」看著洗乾淨的襯衫,媽媽滿意地說。
她走進屋子,對躺在床上的貝尼說:「知道嗎?我看見他的鬍子和胸毛時,還以為一頭熊進咱們屋裡來了。我真好奇他一天能吃下那麼多東西。」貝尼默默地聽著妻子在耳邊喋喋不休,「不過瓊斯倒真是個幹活的好手,他在咱家的這一個禮拜,鋤完了玉米豌豆和甜薯,還在豌豆地和凹穴間新開出了兩畝地。他伐了一堆橡樹、松樹和無數的小樹,並將樹茬和枝葉全部削去,這樣,當柴燒的時候就輕鬆多了。」
瓊斯說:「你們可以在新開的地上種些海島棉,這樣來年就能收穫棉花了。」
「是嗎?」媽媽有點懷疑,「可是我從沒見你們收穫棉花。」
「我們家的人不是干莊稼活的料,我們雖然也種地,可打獵、釀酒和做生意才是我們喜歡的生活。」瓊斯說得很從容。
「這樣的生活,不會有苦惱嗎?」
「有時候也會啊,難道你不知道我的祖父嗎?人們喊他『苦惱的卡西姆』。」
媽媽很喜歡瓊斯,因為他不像她想像的那樣脾氣暴躁,相反,他脾氣好得像頭牛,幹起活來更像。她會在夜裡私下對貝尼說:「他幹活的時候真像一頭公牛,不過他好黑,跟鷲鳥一樣哩。」
「都是因為那一臉黑鬍子,如果我也有那樣的鬍子,肯定會像一隻烏鴉。」貝尼打趣地說。
他的傷正日漸好轉,腫脹已經退下去了,力氣也在逐日恢復。但現在他還不能用力,稍一用力,心臟就會劇烈跳動,呼吸也會變得困難。他必須平躺下來,好半天之後才能恢復正常。
巴特這幾天很興奮,不光是因為小鹿,還因為住在他們家的瓊斯。他經常從貝尼的房間轉到地裡看幹活的瓊斯,然後又從地裡晃到小鹿的棚屋裡,樂在其中。
媽媽說:「你別總晃來晃去,看看瓊斯怎麼幹活,這樣他回家之後,你就可以照他的樣子做了。」
第八天早晨,瓊斯他把巴特叫到玉米地裡,指著那半行已經變空的玉米稈說:「昨晚有幾個壞傢伙來這裡偷過玉米。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是浣熊嗎?」巴特好奇地問。
「當然不是,是狐狸。昨天來了二十幾隻狐狸,這些壞傢伙在玉米地裡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聚會。」
「哈哈……」巴特笑起來,「聚餐的狐狸,我還真想見見它們。」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應該帶著槍,將它們趕走。我們今晚就來收拾它們,你必須認真學習。傍晚我帶你到凹穴那邊的樹上去偷些野蜂蜜,然後我們去收拾那幫狐狸。」
巴特急切地盼望夜晚的到來,那樣他就能和瓊斯一起去打獵了。跟瓊斯出去和跟貝尼出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卡西姆兄弟們無論做什麼都是瘋狂和吵鬧的,而且他們會帶動周圍的人變得和他們一樣瘋狂。跟貝尼在一起,就會愜意得多,能欣賞飛鳥怎樣從他身邊經過,或者去聽聽鱷魚在沼澤裡的喘息。瓊斯幹完活回來時,貝尼正在熟睡,巴特看著他爸爸,他希望貝尼能跟他們一起去打獵,那樣就更完美了。
瓊斯對巴特的媽媽說:「麻煩給我準備一隻裝豬油的桶,還要給我一把斧子和一些布,我要用它們來燒濃煙。」
巴特的媽媽找了好久,拿出來一堆零碎的布條遞給瓊斯——巴特家布很少,衣服都是補了又補,直到不能再穿為止。瓊斯有些嫌棄地看著那些零碎布條說:「我想,我們還能用苔蘚吧。」
「你們可要當心些,千萬別被野蜂蟄了。」媽媽叮囑他們,「我祖父有一次被野蜂蟄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好。」
「沒關係。」瓊斯邊說邊帶著巴特走出了院子,小鹿緊跟在他們後面。
瓊斯發現了小鹿,「你最好把它關起來,不然它有可能被野蜂蟄死。」
巴特不情願地將小鹿引到棚屋裡關起來,為了它的安全只能這麼做。貝尼不和他們一起去,真是遺憾啊。他盯著那棵有野蜂窩的樹已經整整一個春天了,就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野蜂會從茉莉、桑葚和冬青的花朵上采許多蜂蜜,為它們過冬做好準備。現在紅月桂和火炬松的花開得正艷,不久漆樹、黃花跟翠菊也會競相開放,野蜂一定已經收集了不少好東西。
瓊斯說:「草翅膀最喜歡和我們一起去弄蜜。在那麼多的野蜂中他都能很鎮定地工作,看著他你甚至會覺得,那個蜂巢是野蜂送給他的禮物。」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到了凹穴。
「我不理解你們為何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弄水。」瓊斯說,「如果不是我要走了,我一定幫你們挖一口井,就在你們屋子的旁邊。」
「難道你要回去了嗎?」
「是的,不知道草翅膀怎麼樣了,我很擔心他,而且我從未嘗試過這麼久不喝威士忌。」
他們來到了那棵枯樹下。樹的半腰上有一個黑漆漆的大洞,野蜂從那兒飛進飛出。瓊斯抱著一大堆西班牙苔蘚,指著樹根下面那一堆乾草和羽毛說:「有一隻沒頭腦的林鴨想在樹下做窩,可是野蜂把它趕走了。」說完他開始砍那棵枯樹。
空中響起一陣嗡嗡聲,彷彿好幾百條響尾蛇一起搖動著尾巴。瓊斯還在繼續砍著,鄰近的橡樹上,松鼠們也開始吱吱地叫起來。嗡嗡聲越來越大,終於,野蜂如一顆顆子彈一般從他們頭上嗖嗖地飛過。
「快把燻煙點起來,快!」瓊斯沖巴特大喊。
巴特將那些破布和西班牙苔蘚捲成一團,打開火石筒,用鋼片擊打起火石來。他回想著爸爸點火時的樣子,他也想做好,可他從沒用過這東西,他有些緊張。終於,火星爆出來,點燃了破布,巴特對著那堆破布猛吹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點燃的火又熄滅了。瓊斯放下斧子,跑到巴特身邊,搶過火石和鋼片,將火點燃了,然後小心翼翼地吹著那簇小火苗兒,最後破布終於燒起來了。他將火湊近了那堆苔蘚,濃煙立刻冒出來。
一切準備就緒。瓊斯又跑回老樹那兒,竭盡全力朝樹幹砍去。只聽「轟」的一聲,粗壯的樹幹倒在地上。野蜂像一團烏雲,怒吼著從老樹裡飛出來。瓊斯迅速取過那堆冒著濃煙的破布,將它丟進樹洞裡,狂奔著逃開。他一邊跑一邊大吼,還不斷地用手拍自己的肩膀和胸膛,看起來比平時還像一頭熊。巴特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一股灼熱的刺痛從他的脖子傳到了大腦。
「快跳到水裡去。」瓊斯對他大喊。
他們連滾帶爬地翻下岸坡,跳到池塘裡。池水很淺,不能將他們完全淹沒。還有野蜂繼續攻擊他們,瓊斯從池底挖了一把泥漿,抹到巴特的臉和脖子上,然後又往自己的身上抹了一些。野蜂們束手無策了,嚶嚶地圍著他們亂轉,過了好久才不甘心地離去。
瓊斯小心翼翼地將身子從水裡抬起來:「現在他們應該平靜了,可我們也變成了兩隻豬。」
巴特看看瓊斯,又看看自己。他們的衣服上、臉上都沾滿了泥巴,而且泥巴還結成了硬塊。他不由地大笑起來。
瓊斯領著巴特回到凹穴的南岸,在巴特家的水槽邊洗淨了衣服,還洗了個澡。
「小傢伙,你剛才笑什麼?」
「沒什麼?你看我們倆現在多乾淨啊。」其實巴特想起了他媽媽曾經說過的話——「如果蜜蜂能讓那些骯髒又粗魯的卡西姆們變得乾淨一些,那我真想要它一窩。」
那些野蜂在瓊斯身上留了足有半打的刺,巴特就幸運多了,只被蟄了兩下。他們來到那棵老樹跟前,野蜂已經被熏暈了,僅有少量聚集在洞穴周圍尋找著它們的皇后。
瓊斯找了一個較大的裂口,用刀將缺口弄得更大,然後將周圍的碎木屑清理乾淨,插進去獵刀。等他拔出獵刀時驚歎起來:「天哪,這裡足有一大盆蜂蜜,樹腔裡都是。今天運氣實在太好了!」
他拿出一片木屑,金色的蜜汁還在往下滴。真是上好的純淨花蜜啊。他們高興地將提來的那只桶裝得滿滿的拎了回去。
「這下有蜜可吃了,一大盆餅乾蘸這些蜜都蘸不完。」瓊斯說,「我還沒見過哪個蜂巢裡有這麼多蜜呢。明天回去跟那幾個傢伙說,他們肯定不會相信。」這次他們的收穫實在豐厚。
「你可以帶一些回家,畢竟這是你的功勞……」媽媽有些吞吞吐吐。
「不用了,只要讓我吃點就夠了。我看好了幾棵樹,就在沼澤地那邊,如果在那兒我什麼也得不到,再來找你們要吧。」
「你真是太好了。」媽媽喜悅地說,「以後若有我能幫忙的,請儘管開口,我們一定會盡力。」
「我不想你回去。」巴特拽著瓊斯的衣服。
「是嗎?那麼希望我留下?」瓊斯笑著問。巴特點點頭。瓊斯逗他說,「難道你怕我走後,你就沒時間照顧小鹿了?」
「當然不是。」巴特急忙辯解。瓊斯哈哈大笑起來。
吃晚飯時瓊斯有些坐不住了,他仰望著天空,兩隻腳還動來動去。
「真是個適合騎馬的好夜晚。」他說。
「怎麼?難道你現在就要走嗎?為什麼這麼急?」巴特問。
瓊斯停止了動作:「我就是這樣,無論何時,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每一個地方都是起初很滿意,後來就不明原因地不滿起來。我記得我和鮑勃還有漢斯去販馬,時候不到我就要回來,一路上就像吃了炸藥一樣,直到回到家我才安靜下來。」他停了一會兒,看著天邊的落日,又低聲說道,「我現在很擔心草翅膀,我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假如草翅膀病得特厲害,家裡應該會派人來通知啊!」
「問題就在這兒,假如他們不知道你爸爸病得有多厲害,一定會叫我回去的。可現在正是你們家需要幫助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是肯定不會來叫我的。」
他焦躁不安地等著天黑,想盡快做完自己的事情,早點回家。巴特想和他說說貝尼打獵時有多厲害,可轉念一想,這會佔據他們打獵的時間,於是他閉上嘴巴默默地準備松脂片,好用來點火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