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愁終於瘋狂般撲上去,將那雞肉吞下。 
這一口不吃還罷,這一口吃下,那肉的滋昧,刺激得他不但身子顫抖,就連靈魂都顫抖起來, 
他整個人都已投入饑餓的魔火,被折磨、被煎熬!那已不是肉體的痛苦,那痛苦已屬於靈魂。 
萬老夫人柔聲笑道:“孩子,請吧,那些都是你已背熟了的,你說出來有多容易,總比忍受饑餓要容易得多……” 
胡不愁縮起身子,將頭夾在膝蓋裡。但萬老夫人的語聲,那似乎帶著魔力的語聲,還是要往他耳朵裡鑽進去。 
萬老夫人道:“只要你說出來,不但這整個雞腿是你的,還有這燒肉——豬肉、牛肉,還有灑著胡椒的羊肉,蒸得又白又大的饅頭……” 
胡不愁狂吼道:“住口!……求求你,住口” 
如淒厲的吼聲,當真有如負傷的野獸所發出的,令人聞之心碎,但萬老夫人卻似全未聽到。 
她還是緩緩接著道:“你瞧,這豬肉烤得多好,肉皮又香又脆,還有這羊肉,肥肥的羊肉,你若夾在饅頭裡吃,只要輕輕咬一口,保險你一嘴都是油。”胡不愁嘶聲道:“我——我說——” 
萬老夫人大害道:“你肯說了麼?” 
胡不愁捶著胸,撞著頭,但口中終於哀呼道:“我肯說了……我不是人…-我肯說了…… 
海盜們將水天姬抬了出去,遠遠地抬到右舷接近船尾的一個避風處,粗豪的笑聲,才又爆發出來。 
一個麻面漢子,左耳吊著只金環,腰帶上斜插著柄閃亮的彎刀,神情看來最是詭異,此刻哈哈笑道:“不想那老怪物這麼大年紀了,還是個老風騷,競還耍弄個年輕的小伙子,關在船裡搗鬼。” 
另一個身子奇大,腦袋卻奇小,奇大的身子穿著件小綠馬甲,奇小的腦袋上卻扎著條大紅頭巾,桀桀笑道:“只是這老風騷眼光也太差了,選來選去,競選了那麼個大頭猴子!那把瘦骨頭,哪禁得起她折騰。” 
另一人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就因為她年紀大了,所以才不敢找咱們,否則要散的可就是她那把老骨頭了。” 
小腦袋冷笑道:“你懂,你懂個屁,越老的才越有勁。”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上?” 
小腦袋重重往地上“碎”一口,道:“我小鯉魚就算八中沒見過女人,也不會要她,你瞧她那一身死肉……啐!” 
目光一轉,突然笑道:“何況這裡還有個美人兒在等著,各位若是我的好兄弟,就讓我小鯉魚先拔個頭籌如何?” 
麻面大漢道:“那不行,她哪禁得起你。”… 
另一人笑道:“還是讓我吧,我最斯文。” 
突聽一人冷冷道:“你們都站在一邊去。” 
只見此人黑皮靴,黑包頭,全黑的灑腳褲子,用條黑布帶扎住,一臉生鐵般黝黑的橫肉,右眼上戴著個黑眼罩,竟是個獨眼龍、 
但他雖是獨眼,那一只眼睛裡發出來的光,卻比別人兩只眼睛還亮,還凶,還令人害怕。 
海盜們見了他,競果然都退了一步。 
那小鯉魚賠笑道:“龍老大若是要,自然該龍老大占先的!” 
獨眼龍冷冷道:“不要。” 
小鯉魚喜道:“老大若是不要,那麼我……” 
獨眼龍道:“你去到廚房弄碗熱湯,弄塊肉來。” 
小鯉魚怔了怔,吶訥道:“但……但咱們不能給她吃的。” 
獨眼龍厲聲道:“誰說的?” 
小鯉魚道:“那老……老……” 
獨眼龍怒道:“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小鯉魚再也不敢說話,但瞧了地上的水天姬一眼,瞧見她那最易激起男子獸欲的衰弱模樣,終於硬著頭皮道:“但……但這女子若是有了氣力,咱們只怕就動不了她了。” 
獨眼龍冷冷道:“咱們本就不動她。” 
這句話說出來,海盜們全都嚇了一跳——就連水天姬,她神智雖已全都麻木,但也嚇了一跳。 
她若是能張開眼睛瞧瞧,便可瞧見海盜們臉上那副難受,那副失望的模樣,終於還是小鯉魚壯起膽子,道:“但……龍老大,這已是到嘴的肥肉,咱們為何不……” 
獨眼龍冷冷截曰道:“你想動她?”小鯉魚賠笑道:“老大你也該可憐可憐小兄弟們,兄弟們已有七八個月沒上岸了,七八個月沒見過女人,這滋味可真不是人受的。” 
話猶未了,獨跟龍已掄起蒲扇般的大手,“吧”的給了他一巴掌,直將他整個人都打得飛了出去。 
獨眼龍一只眼睛裡凶光四掃,厲聲道:“還有誰要說話?” 
這些凶神惡煞般的海盜,在他面前,居然一個個全都服服貼帖,竟真的沒有一個再敢說話的。 
獨眼龍道:“誰到廚房裡去拿東西?” 
海盜們爭先恐後,一齊湧了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提著肉,端著湯,拿著饅頭,奔了出來。 
獨眼龍冷笑道:“你們面上雖然聽話,心裡必定不服,龍老大與這女子非親非放,為什麼要強出頭來放她?” 
海盜們心裡說是,口中卻齊聲道:“不……不是。” 
’獨眼龍怒吼道:“是不是?” 
海盜們這才齊地垂首道:“是。” 
獨眼龍冷笑道:“但你們若認為龍老大不講理,你們就錯了,我要放這女子,自然是有緣故、有道理的。” 
他不等別人說語,便又接道:“我且問你們,那老妖婆可恨不可恨?” 
海盜們這次卻是真心的了,齊聲吼道:“可恨!” 
獨眼龍道:“咱們若將這老妖婆帶回岸上,還有沒有臉去見頭兒?就算頭兒不怪咱們,但這種丟人的事若是傳出去,咱們這條船還能在海上混麼?” 
這句話更是說到大家心裡,一個個咬牙切齒,罵道; 
“這老怪物,老不死!” 
獨眼龍冷笑道:“你們除了在嘴裡罵,還能將她怎樣?” 
海盜們面面相覷,頹然道:“咱們非但打也打不過她,就連罵也罵不過她。” 
獨眼龍厲聲道:“這就是了,咱們既沒法子,就得找人幫忙。” 
海盜們苦著臉道:“找誰?在大海上咱們能找誰?” 
獨眼龍指著水天姬,一字字道:“就是這位姑娘。” 
海盜們聳然道:“她?……找她?” 
獨眼龍冷笑道:“你們這群呆鳥,難道未曾見到那老妖婆對這位始娘是何等懼伯?若不是這位姑娘已餓得沒有力氣,那老妖婆只怕立刻就要跪下。”海盜們想了想,齊地展顏笑道:“不錯…。.-的確如此……到底是龍老大有頭腦。”獨眼龍叱道; 
“既已知道不錯,還不快些將熱湯送上。” 
水天姬慢慢的喝下了那碗熱湯,又吃了半個饅頭,一小塊肉,眼睛終於睜開了,眼睛裡又有了光。 
她終於坐了起來,嫣然一笑,道:“謝謝你們。” 
她不笑也沒什麼,這一笑,卻令海盜們全都瞧得呆了,他們做夢也未想到過世上竟有如此動人的微笑。 
水天姬瞧見他們的模樣,笑得更甜了,輕笑道:“我本來已准備死的,但你們卻救了我,也救了他,我……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們才好。” 
突然盈盈站起,在每人面頰上都親了一下。 
海盜們本已呆住了,這一下更都變成了木頭人,就算用刀在他們身上砍一刀,也沒人會覺得疼的。獨眼龍吃咆道:“姑娘,你……在下……” 
這大漢方才還威風凜凜,不可一世,但此刻在水天姬面前,卻似已變成了個小孩子,連話都說不出。 
水天姬嫣然笑道:“你放心,你們的事,包在我身上。” 
獨眼龍道:“那……那老妖婆。” 
水天姬道:“她這次再也逃不了的。” 
獨眼龍瞧了她一眼,瞧見了那甜蜜而動人的微笑,那溫柔而可親的微笑,終於鼓足勇氣,又道:“但……但像姑娘這樣的人,也能下手殺人麼?姑娘你可殺過人麼?” 
他方才還蠻有把握,但此刻瞧見水天姬撫媚的笑容,卻又不敢相信自己了。 
水天姬嬌笑道:“我一個人也沒殺過。” 
獨眼龍歎道:“這……只怕……” 
水天姬嬌笑著截口道:“我沒有殺過一個人……我只殺過五千多個。” 
獨眼龍怔在那裡,直翻白眼,海盜們更是一個個目瞪曰呆,水天姬卻伸直了四肢,舒服地躺了下去。 
海風歐亂了她的頭發,也吹起了她本已不像衣裳的衣裳,她那雙瑩白修長的玉腿,便完全露了出來。 
這雙腿雖已有些髒,雖已不如昔日的光澤豐潤,但那柔和的曲線,玲瓏的足踝,仍足打動所有男人的心。 
水天姬卻完全不在乎。 
她像是根本就未將這些男人當作人似的。 
但這些男人可受不了啦,一個個喉結上下移動,不住地咽口水,一個個雖不敢看,卻又忍不住要看。 
獨眼龍終於忍不住道:“姑……姑娘還不去?” 
水天姬道:“體力還未恢復就去,萬一打起來怎麼辦?” 
她說“萬一”,意思自然是說萬老夫人是不太敢和她動手的。 
獨眼龍只有垂首道:“哦!” 
又過了半晌,又忍不住道:“和姑娘一齊上船的那位是……” 
水天姬道:“他叫胡不愁,他……” 
嫣然一笑,又道:“你看他怎樣?” 
她這嫣然一笑,已無異說出了她和胡不愁的關系。 
獨眼龍當然只有賠笑道:“很好很好,只是……恐怕……稍為太弱了些。” 
水天姬笑道:“他弱?……嘿!他若不是被餓了十幾天,像你們這樣的人,他一個最少可以打你們八百五十個。” 
獨眼龍道:“是……是,但現在,他卻是危險已極。” 
水天姬笑道:“危險?……他若真有危險,我還會躺在這裡麼?他若真有危險,莫說我還能走就是爬也要爬去的。” 
獨眼龍道:“但……但那老妖婆。” 
水天姬道:“你放心,那老妖婆絕不會殺他的,就算他打了那老妖婆八個耳光,就算他咬下那妖婆一只耳朵,那老妖婆也不敢動他的。” 
獨眼龍一只眼睛瞪得有兩只那麼大,道:“為什麼?” 
水天姬道:“因為那老妖婆有件事要求他。” 
獨眼龍更奇怪了,道:“那老妖婆反而要求他?” 
水天姬笑道:“嗯!你不相信?” 
獨眼龍道:“但姑娘未曾瞧見,怎會知道?” 
水天姬道:“我不用瞧見也能猜得到的,他……” 
語聲未了,突然一聲尖銳的慘呼傳了過來。 
這慘呼之聲竟是萬老夫人發出的。 
獨眼龍聳然道:“老妖婆……這是怎麼回事?”水天姬亦是怒喜俱集,道:“扶我進去。” 
獨眼龍俯身扶起了她,手指觸到她肌膚的時候,身子突然起了陣異樣的顫抖,幾乎要突然窒息。 
水天姬道:“扶我過去。” 
獨眼龍深深吸了口氣,道:“是,但……但……” 
水天姬道:“還但什麼,快!” 
獨眼龍道:“但姑娘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怎能……” 
水天姬輕叱道:“誰說我連走路的氣力都沒有,我只不過要將每分力氣都留給那妖婆,知道麼?……快! 
獨眼龍長長吐了口氣,道:“是!” 
以他的氣力,像水天姬這麼重的人,他十個都能舉起,但不知怎地,此刻水天姬這溫暖而柔軟的身子靠在他身上,他竟覺重得很,他簡直連氣都透不過來,他簡直連路都幾乎走不動了。 
但他總算還是走到那艙房門口。 
船艙中又靜了下來,門還是關得緊緊的。 
水天姬道:“撞開門。” 
海盜們動手的本事雖不行,但撞門的本事總是有的,幾個人肩靠著肩一撞,“砰”的門已大開。 
只見萬老夫人左手捂著右臉,滿臉都是鮮血,胡不愁軟軟的靠在椅子上,嘴上競也滿是血痕。 
萬老夫人的右手,正扼住胡不愁的脖子,艙門一開,她手立刻松了,倒退三步,怒叱道:“什麼……” 
“人”字還未出口,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水天姬,她便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門一開,水天姬就站直了。 
她臉上又充滿了那種動人心魄的微笑,看來容光煥發,誰也不會想到她方才還是個奄奄一息的人。 
她微笑著道:“萬老夫人,你好麼?” 
萬老夫人身子雖已僵如木石,但臉上每一絲肉都在顫抖著,嘴雖然張得奇大,語聲卻嘶啞得幾乎聽不出。 
她嘶聲道:“你……你怎會……” 
水天姬微笑道:“奇怪吧?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奇怪。但我如今卻已知道,饑餓雖是種可怕的病,但好得卻很快。” 
她微笑著一步步定過去,萬老夫人一步步往後退。 
水天姬走到胡不愁身旁,萬老夫人整個身子已貼住艙壁,看來就像是掛在牆上的一團肥肉。 
水天姬媚笑道:“萬老夫人,你怕什麼呀?我最多也不過只能殺死你而已,最多也不過只能將你切成一塊塊的,拋進海裡喂鯊魚,這又有什麼好怕的。” 
萬老夫人道:“水……水姑娘,我……我又沒有對……對不起你們,你……你瞧,連我的耳朵都已被胡少俠咬掉了。” 
她放下手,右邊臉上,果然已沒了耳朵。 
水天姬格格笑道:“唷!這是怎麼回事呀……哦!我猜著了,大概是胡不愁說話的聲音太小,你聽不清,所以將耳朵湊上去,哪知胡不愁卻當真餓了,連你的耳朵都要吃,唉……他的胃口可真不錯。” 
海盜們忍不住都想笑,但又有些驚異:“想不到這已餓得半死不活的男子,居然還能要這老妖婆上當。” 
萬老夫人方才的確是上了胡不愁的當了,此刻苦著臉勉強笑道; 
“水姑娘猜的真不錯,簡直好像親眼瞧見似的。” 
水天姬笑道:“過獎過獎……但胡不愁說的究竟是什麼好聽的事呀?競能使萬老夫人也這般著急地想去聽。” 
萬老夫人道“這……他……”水天姬道:“哦,我知道了,他說的必定是紫衣候武功之秘,是麼?” 
萬老夫人頹然垂首,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水天姬笑道:“你既已聽到紫衣侯武功之秘,現在武功想必進步很多了,只怕……只伯我已不再是你的敵手。” 
萬老夫人道:“哪……哪有這麼快。” 
水天姬道:“幸好沒有這麼快,否則我還想活麼?” 
萬老夫人道:“是……不是……是……” 
水天姬悠悠道:“我既然想活,你就莫想活了。” 
萬老夫人嘶聲道:“水姑娘……求求你。” 
水天姬柔聲笑道:“你若不等我動手,還可死得舒服些,否則……唉!”萬老夫人已噗地跪了下去,大呼道:“求求你,看在我兒子的份上,饒了我吧!”水天姬道:“你兒子?你兒子是誰?關我屁事。” 
萬老夫人突又呼道:“水姑娘,只要你饒了我,我就說出件秘密,極大的秘密。” 
水天姬眼被一轉,笑道:“你且先將自己‘肩井’、‘氣血’、左右雙膝關節的穴道點了,也許我還會聽你說話。” 
萬老夫人趕緊道:“是,是。” 
競真的舉起手,向自己這四處大穴狠狠點了下去,下手果然沒有容情——她怎敢在水天姬面前做假。 
水天姬嬌笑道:“奇怪,你怎麼真的不敢和我動手?其實我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呀,你和我動手,我還真打不過你。” 
萬老夫人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整個人又怔住了,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吃吃道:“我……你……” 
水天姬格格笑道:“常聽江湖人言,萬老夫人寧可跪下求饒,也絕不肯打沒把握的架,所以才能活到現在,但這次你卻上當了。” 
萬老夫人面如死灰,喃喃道:‘‘我輸了……我輸了,水姑娘當真厲害,我老婆子輸得口服心服,比當真動過手還要服輸。” 
水天姬道:“好,那是什麼秘密,你說吧!” 
她方才雖未真個動手,但卻無異打了一仗,而且這一仗之驚險與激烈,也絕不在真個動手之下。 
此刻她面上雖帶著笑,額角卻已沁出了汗珠——方才她哪有氣力動手,她使出所有氣力,也不過僅能站直而已。她知道自己身子若是站得稍有不穩,萬老夫人便會發出致命之一擊。 
她知道自己正是站在生死邊緣之上。 
站直身子,正是她致勝購武器。 
萬老夫人凝注著她,默然半晌.終於長歎一聲,道:“好,我說,那秘密乃是有關水姑娘與方寶玉的。” 
水,又清又冷。方寶玉以‘千斤墜’的身法,筆直沉入了水底。 
他判斷這湖泊必定與世上所有的湖泊都絕不相同,他心頭頗有自信,而他這判斷,也是錯不了的。 
他正是以生命在作賭。 
他果然沒有錯。 
這湖泊雖大,卻不深,而且簡直可說是淺得出乎他意外,他身子入水,一瞬間,足尖便已觸及湖底。 
水的壓力也就自然不大,他閉著一口氣,向前走。 
然後,他張開眼睛,水很清——一 
這水底的景象,立刻使他目定口吊,怔在那裡。 
方寶玉第一眼瞧見的是個人——是個女人。 
這女子像魚似的游行在水底,游行在她面前,她那美麗而動人的胴體,幾乎是完全赤裸著的。她秀發像海草般散開著,眼睛卻似珍珠。 
她嘴角帶著笑,競游入寶玉懷裡,那豐滿的胸膛,那修長的腿,已幾乎纏住了寶玉的身子。 
寶玉站在那裡,沒有閃避。 
這湖底裸女卻牽起了寶玉的手,點了點頭。 
那意思正是在說:隨我來。 
寶玉毫不遲疑,隨她游去。 
於是他便又瞧見,這淺淺的湖底竟有如龍王的宮殿一般,到處有巨大的,閃著紅光的珊瑚,奇異的貝殼,彩色鮮艷的魚。 
這一切已足令人目眩神迷,何況珊瑚珠貝間,還不斷有身材誘人的裸女,如游魚般穿梭來去。 
這哪裡是人間景象? 
寶玉若非眼見,又怎會相信這是真的? 
那裸女拉著他,游入了一個巖石的洞窟。巖洞中的水更清、更冷、更平靜。 
然後,他使瞧見四個以珍珠綴成的字。 
“水宮之門。” 
這四個字方入他眼,那裸女已拉著他向上一躥—— 
他的頭便已出水,他眼前已被一片輝煌的光輝所迷,他耳畔己聽到一個嬌媚的聲音帶笑道:“方少俠才來麼?我家娘娘已久等了。” 
方寶玉此刻是在個不大的水池裡,水池是以晶瑩的玉石砌成的,雕塑得精致,華麗而奇詭。 
水池通向外面的湖泊,池面與湖面齊平,於是這水池便成了由外面湖泊通向神秘水宮的門戶。 
單只這構思之奇,設想之妙,已足令人傾倒,何況這水宮本身之奇麗,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水池本在這巖洞的中央,光怪陸離的鍾乳,人間罕睹的珠貝,交織成一片眩目的采光,映得這巖洞說不出的奇麗、輝煌。 
采光下,水池旁,含笑卓立著一個長發如雲的少女,她那健美的胴體上,唯一穿著的衣裳,便是那七彩之毫光。 
但她的神情卻毫不羞澀,她的笑容仍是落落大方。 
她筆直的站著,將那動人的胴體完全暴露在寶玉面前,只因她絲毫不覺可恥,反覺得十分驕傲。 
那的確是值得驕傲的身材,只是寶玉卻有些消受不起,他身子躍上水池,眼睛卻不敢向上瞧一眼。只聽那少女笑道:“我身子很難看麼?”寶玉怔了怔,笑道:“哪裡……”那少女道:“我身子既不難看,方少俠為何不敢看我?”寶玉又怔了怔,道:‘這……”那少女笑道:“方少俠可是因為我沒穿衣裳?”她不等寶玉答話,便又笑著接口道:“但方少俠可知人為什麼要穿衣裳”寶玉又怔了怔,道:“這……因為……人本是要穿衣裳的。”那少女道:“但原因是什麼?”寶玉道:“因為……因為御寒。”那少女笑道:“但這裡並不冷呀!”寶玉道:“那麼……便是因為羞恥之心。”那少女道:“為何要有羞恥之心?父母生下的清白身子,為何不能給別……這只因人們本身有了罪惡之心,才會覺得羞恥,是麼?”寶玉道:“咳……咳咳!”那少女笑道:“所以衣裳本是罪惡的產物,是麼?”寶玉道:“咳咳,還是相煩姑娘帶在下去見宮主。” 
那少女笑道:“我先問你,我說的話對不對?” 
寶玉只有苦笑道:“聽來似乎不錯。” 
那少女道:“既然不錯,就請方少俠也將衣服脫了吧!” 
寶玉什麼也不怕的,但這句話卻當真令他駭了一跳,情不自禁後退兩步,“暖通”又掉下水裡。 
他眼睛抬處,只見水池旁不知何時,已多出十多雙腿,每雙腿都是晶瑩豐潤,每雙腿都是健康、結實而修長。 
只聽那少女格格笑道:“方少俠身上莫非有些見不得人的地方?否則為何如此害怕?” 
少女們一齊銀鈴般嬌笑起來。 
寶玉還未入水宮之前,早已經過深思熟慮,無論遇著的是多麼大的凶險,他都有應付的法子。 
但此刻,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遇著的非但不是凶險的暗算,而竟是這許多美麗的,赤裸的少女。 
他所有的應付之策,此刻競一個也用不上。 
只聽“噗通噗通”一連串聲響,少女們已一個個跳了下來,嬌笑著,打著水花,擁向方寶玉。 
寶玉忍不住喝道:“你們再過來,我就原路退回了。” 
這句話他脫口說出,也明知是沒有用的,無論是誰,在著急時都會說出這祥的話,卻從來沒有人被嚇退過。 
方寶玉急不擇言,說要原路退回去,這從來沒有用的話,此刻卻有用的,少女們雖未被嚇退,卻當真再也沒人敢過來。 
寶玉眼珠子一轉,展顏笑道:“我知道不但我急著見你家宮主,你家宮主也同樣在等著見我的,我若真的原路退回,你們就摻了,是麼?” 
他一面說話,一面游過去。 
少女們競果然紛紛讓開了路,眼睜睜瞧著他又躍上水池身上的水,就要往前走。他走了兩步,那長發少女又笑喝道:我還有話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