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間對於蜀山來說最大的事就是月末的天壽日。這一年由於穆顯葬禮的關係,各地來的蜀山人尤其多,輪到最後祭拜劍童們時,唐謐已經被無量峰重陽殿外的大日頭曬得有點發昏,一走進有些昏暗的大殿內,只覺得眼睛發花,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如今她已算年長的劍童,祭拜時排的位置也靠前,頭一次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牌位後王凜的畫像。那人遠沒有唐謐想像中英俊,一雙眼角微垂,透著些散漫的氣息,眉毛倒是生得甚好,濃密英挺,是五官中最出色的一處。這原本該是張看上去隨和的面孔,但是下頜的線條卻硬朗堅毅,讓人相信他的確是可以揮劍斬殺魔王的墮天。
唐謐著了魔一樣看著王凜的畫像一陣失神,腦子裡空空的,仿若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直到身邊的白芷薇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袍袖,才猛然回神,匆忙下跪。
祭禮結束之後便是無量殿外的客宴,今年的獅戲輪到司徒慎他們那一殿的劍童,唐謐聽說那扮金色獅子兩人中便有一個君南芙,不禁邊看邊瞟向張尉。不知道那少年知不知情,神情倒是極其專著,好一會兒才察覺唐謐在看他,扭頭笑笑,道「沒有你們那時候舞得好看。」
熱鬧的獅戲最後以金獅那組獲勝而告終,幾個劍童卸下行頭的時候,張尉看到君南芙竟然是金色的獅尾,獅頭則是司徒慎,於是神色微僵,不自覺地把眼光轉向了別處。唐謐輕按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聲說「大頭,我找機會會去和她道歉,你也不要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吧。不值得。」
張尉看向唐謐,那少女總是帶著狡黠笑容的面孔。這時候乾淨透明如春日的晴空,也並未使用她習慣地高高在上的語氣,帶著三分商量七分關心,雖然並未說什麼溫情的話,卻讓他覺得心下如沐春風。心情也豁然開朗,不由得笑說「好,我知道。」
幾個扮獅子地劍童退下去後,蕭無極走到無量殿的殿前高台上,例行地說了些感謝來賓地客套話,然後是對蜀山這幾年連續有重要的人物仙逝表示難過,特別是對御劍堂殿監穆顯死於魔王魂獸一事尤其憤慨,這樣自然就說起這些年魔道重興之事,便也順帶自責了幾句。
這幾句自責原本是客套話而已。座下的武林豪傑原本不會有任何人就此說什麼,卻聽他身後不遠同顧青城和司徒慎站在一排的謝尚冷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你就應該交出掌門人的位置。以謝失職之罪。」
謝尚說這話時用了內力,在場地武林群豪和蜀山眾弟子都聽得真切.wap,更新最快.剎那間偌大的殿前空場上鴉雀無聲。呼吸相聞。所有人都注視著高台上的兩個凝然不動的灰色身影,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蕭無極緩緩回身。以一派掌門的威嚴口氣問道「謝殿監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二十二年前的掌門人比武的時候,是師父我自己離開的,可以說是把掌門之位拱手讓給你這個徒弟,可惜給了你這麼長地時間,你卻把蜀山越搞越糟,我如今要收回這掌門人之位了。」謝尚說話的時候,故意把師父這兩個字咬得極重,投向蕭無極的目光隱含恨意。
蕭無極在觸到那眼光地剎那,立時明白了幾分,知道此時已經避無可避,說「謝殿監的意思是,今日要當著諸多武林豪傑地面把二十二年前沒有比地一場比武再重新比過,對麼?」
謝尚冷笑道「如果徒兒你覺得這樣就可以心服口服地離開,當然最好。」此時,顧青城和司徒明都有所動容,顧青城搶言道「請掌門和殿監三思,不論有何過結,都是陳年舊事了,何必在此地如此呢。」
在場的武林豪傑也多曾是蜀山弟子或者與蜀山有千絲萬縷地聯繫,誰都不想看見在這種時候蜀山權利最高的兩人反目,也紛紛出來相勸。不料不管有多少人來做和事老,謝尚卻是一點不領情,執意要與蕭無極比武。
蕭無極最是瞭解謝尚的性子,知道他雖然於武功上造詣極高,但是脾氣卻仍然猶如任性的年輕人一般,若是已經決定了什麼,完全不會顧忌其他,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可蕭無極卻是謹慎多慮之人,眼見著此戰難免,而自己又沒有打贏的把握,心念急轉,說「謝殿監,以你我二人之位,在這裡當著這麼多武林豪傑的面大打出手總是不妥,不如這樣,如果你我一定要比試的話,就換一種比法如何?」
「你且說說如何比。」
「你我各挑一個蜀山弟子,在三炷香的時間裡各自傳一套武功給兩人,這武功不得是蜀山原有的武功,必須由你我自創,然後這兩名蜀山弟子來比武決勝負,如何?」蕭無極問道。他提出這個建議自有他的盤算,一來是他忌憚謝尚武功厲害,想避過其鋒芒。二來他這十來年的確苦思出一套脫胎與蜀山劍法的新劍法,雖然謝尚可能也創了新武功,但也可能沒有,若是後者的話,三炷香時間讓謝尚編出一套武功再教給別人,就算是劍仙也做不到。三來就算謝尚也創了新武功,他自己佔著對蜀山弟子更加瞭解的便利,相信自己挑出來的人一定更加適合自己的新武功。而最後,就算是他自己教的弟子輸了,只要不是自己輸,萬事就都還有迴旋的餘地。
謝尚並非想不到這幾層,但是他有多聰明就有十倍於其上的驕傲,作為徒弟的蕭無極既然如此說,他便立時答應道「好,你先選人。」
蕭無極已經料定謝尚不會拒絕,看看無量殿下的眾多蜀山弟子。說「桓瀾,你來。」
蕭無極原以為謝尚會多少要躊躇一下,卻見他想也沒想就說「張尉。你出來。」
謝尚此話一出,底下有知道張尉的人已經驚得「啊!」了一聲。待眾人都看見人群後走出來一個身穿藍色袍服,衣襟繡著三朵金色紋樣地少年時,竊竊低語聲便響了起來「劍童,怎麼是個劍童。」「才是禮水殿的劍童啊。」
張尉自己也覺得意外,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幾人在小心留意著蕭無極等人的舉動,可是完全沒有看到謝尚和蕭無極有任何翻臉地事情,怎們在這時候謝尚會突然如此呢?而挑自己去比武就更是奇怪了。他在被點到名字的瞬間向唐謐投去徵詢地目光,唐謐就算再怎樣有急智,此時也完全不知道怎樣做才是正確的,只好說「盡你全力去比就好了,我們行一步看一步。」
張尉聽了,心中有了底,這才邁步走出人群。躬身施禮,說「弟子在。」
謝尚把張尉帶到無量殿後的一間偏院,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比之兩年前他初見這少年時,張尉已經長高了不少。孩子氣的臉上也顯出些許稜角。那雙眼睛倒是清透不變。他心中覺得滿意,唇角微微噙笑。說「我現在要教你地這套劍法為我這二十年來精研所得,名為幻亂八劍,這八劍招數看似簡單,但是實則深奧,非心力極強之人不能用。因為這八劍依靠強有力的劍魂才能施展,使出的時候可以迷亂對手的八識,也就是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藏識、末那識和阿賴耶識。你初學此劍,能迷亂對手的前五識就算不錯,若是能達到惑亂藏識,敵人就會無力控制自己去還擊,若能達到惑亂末那識,敵人則會耽與你劍下創造的幻象,而如若惑亂了阿賴耶識,敵人就會完全失去自我成為你操控的傀儡。」
張尉聽了臉色驟變,有些不自信地說「這麼厲害的武功,我,我怎麼能馬上學會。」
「不怕,我雖然說得厲害,但是我自己也就只能達到惑亂藏識這一步。雖然你心力或許不強,但心力在這劍法中最大的作用是不讓自己被惑亂其中。而你擁有劍魂之力極強地沉風,心中卻不為幻象所動,正是學這劍法的極好材料。我看過你在天音林中舞劍的樣子,你這劍地劍魂如此之強,一定是前代劍主有什麼特殊變故所至。」說到這裡,他謝尚把手按在沉風上,道「如果我沒記錯,這是那孩子的劍,沈牧,對不對?你地樣貌有八分和他相似。」
張尉不曾聽唐謐和白芷薇講過他與沈牧地事,第一次聽說自己和父親口中不敗的將軍相似,愣了愣,卻知道此時不是想這些地時候,忙說「可是,謝殿監,我如今已經恢復心力了,讓我看不見幻象的那保護之力在天音林遇險之後就消失了。」
謝尚沒料到會如此,神色微動,沉吟半晌,說「沒事,雖然麻煩了一點,你還是與其他人不同的。你明白和感受過那種就是面對力量再強大的幻象也毫無感知的狀態,對不對,這就夠了。你知道,那種心有壁壘的狀態你自己也可以建立起來,有兩種方法,一是靠強大的心力,蜀山的絕頂高手都可以做到,二是靠一種天生的空靈悟性,對紛亂幻塵的不知不覺,墮天大人屬於後一種。而你,本來資質就純然,現在又體驗過那種不迷不惑的感覺,應該可以學得。」
謝尚說完,拔出腰間佩劍,那是一柄窄長的,泛著暗藍色光澤的銀劍,劍鋒不動亦有寒氣湧出。他橫劍胸前,以最平實的起式開始第一招,邊演示邊說「你看好了,我先慢慢舞一遍教你招式,之後再教你心決。」
張尉認真看謝尚舞完一遍,對這劍法的招式已經大約明白了五成。這倒不是說謝尚這自創的劍法招式有多簡單,而是張尉之前看過蜀山秘洞中的壁畫,對劍法的認識已經高於他這個年齡的劍童很多,雖然仍缺乏更多的修習與實戰,但是對為何每一招要如此而為的領悟與理解已經頗為不凡。
謝尚見張尉看過這一遍之後神色安然,就知道這少年心中恐怕有了把握,隨即手把手指點了一遍,又讓他自行演練了兩次,看上去已經像模像樣,這才開始教授心決。與招式相較之下,這套劍法的心決反而極難,要求劍魂與劍主之間通過心力的溝通,配合招式釋放出可以惑亂八識的力量,張尉費盡力氣也只掌握了六成,此時三炷香的時間已到,謝尚雖然不是很滿意卻也只能如此,一拍他的肩頭,說「去吧,這樣也該足夠了。」
看到有人說上一章採訪小白的內容有點像採訪李宇春啊,呵呵,是滴,鉤子某次看到那個採訪,覺得有意思,就記住了,修改修改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