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盪在魏王宮上空的張揚笑聲嚇得那「侍寢」的隊伍一陣慌亂,隨即有尖利的聲音喊叫起來「來人啊,抓刺客。」這一聲可謂石破驚天,嚇得那兩個抬著人的內侍手一哆嗦,連人帶毯子摔在了地上,毯子裡頓時傳來女子的驚呼和咒罵,接著一個只穿白色褥衣褥褲的女子從毯子裡爬了出來,雲鬢歪斜,甚是狼狽。唐謐和白芷薇在殿頂上看了,笑得更加放肆,白芷薇高聲衝下面叫著「真是膽小的奴才,出了事不用身子護住主子,倒先扔了主子,今日本魔女就先取了你們這幾個膽小鬼的性命。」
此話一出,那隊人看著頭頂大殿上四個黑黢黢的身影,只覺得他們的衣襟在夜風中獵獵翻飛,身形詭異得猶如妖魔,竟是信以為真,驚叫著四散而逃,唯有那要去「侍寢」的女子被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瑟縮成一團。
這番響動立時引來了宮中巡夜的護衛,一時間,只聽見四面八方都有報警的金鑼聲響起,人聲大作,「抓刺客」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唐謐看見四方都有人影向這裡匯聚,童心乎起,道「快,大家蒙面,跟他們玩兒玩
桓瀾一看事情鬧大了,忙說「別,我下去解釋。」
白芷薇正在興頭上,根本沒聽他的,已經撕下一塊衣擺,先幫無法行動的唐謐蒙上了臉,張尉則是一貫對唐謐的惡作劇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想也沒多想,習慣性地就背上了她。桓瀾見了。忽然心中一鬆,想管他的呢,索性胡鬧到底了。
四人剛準備好。正殿下方已經被侍衛們包圍,十多道黑色地影子竄上殿頂向他們襲來。唐謐見了。像跑步比賽的發令員一樣高喊了一聲尉、白芷薇和桓瀾三人便開始發足在殿頂上疾奔,幾人眼見著那些圍攻過來的護衛抽劍刺來,也不迎擊,單憑魔羅舞輕快詭異地步法四下趨避。
若說單打獨鬥,幾人武功或許勝不了宮中的高手。但是憑借魔羅舞逃命卻綽綽有餘。侍衛們只覺得這幾人在夜裡真地猶如鬼魅一樣,身形忽左忽右,眨眼間就衝出包圍,躍向緊鄰著大殿的側殿屋頂。
大殿下的侍衛統領反應過來,高聲喝令眾侍衛放箭,可是此時月亮恰巧沒入了厚厚的雲層,侍衛們站在被燈火照得雪亮的迴廊和殿牆下,看向殿頂地暗處,只覺得更是漆黑一片。放出的箭十有八九都是憑著感覺瞎射而出,不但沒有射中唐謐四人,反而險些誤傷殿頂上追蹤他們的侍衛。那統領一看。馬上命人去找宮內總管,讓他調集所有內侍。用竹竿子在王宮各處挑高了燈籠照亮屋頂。
魏國王宮是在當年大周王宮的基礎上擴建而成。歷經數百年,龐大無比。唐謐四人在屋頂上跳來跳去。只覺得腳下的屋頂高低錯落,連綿不絕,任人飛躍。一會兒,四人便看見各處的屋簷下面都升起了一根根掛著燈籠的長竹竿,而且,不知道從哪裡還冒出了一隊人,舉著挑燈的竹竿在地上跟著他們四處跑.電腦站更新最快.
唐謐看了更覺得有趣,大笑道「好,好,舞台和聚光燈都備齊了,演出開始。」說完,她慫恿往張尉往近處房頂上的幾盞燈掠去,頓時底下傳來一片驚呼「在這裡,在這裡。」只見底下那隊舉燈地內侍,還有大隊的護衛都急速跑著向他們湧來。屋頂上剛剛被甩掉的侍衛也縱躍而來。
張尉此時已經明白唐謐地心意,一見眾人被吸引過來了,立時閃身就沒入燈光照不見的黑暗,領著白芷薇和桓瀾襲向另一處被竹竿挑起地燈籠。
地下地眾人只覺得這些「刺客」忽地在這邊的屋頂上一閃,忽地又在那邊地房脊上一晃,詭異到了極點。就連在屋頂上追蹤的侍衛們,也被這東亮一塊西暗一塊的情形搞得頭暈眼花,常常是眼睛剛適應了黑暗,就不知從哪裡的地上有人捅了一隻燈籠上來,雪亮亮一片照得人睜不開眼。而剛追入一片亮光之中,那幾個「刺客」又隱入了黑暗中,侍衛們由亮處看去,只覺得更加漆黑一片,哪裡還看得見「刺客」的身影。
於是,在殿頂追蹤的侍衛便大聲朝地上挑燈的內侍罵道「他奶奶的,斷子絕孫的東西,誰叫你們點燈來著,給老子撤了。」
地上的內侍們大黑夜裡被侍衛統領喊來挑著燈滿世界跑已經頗為不滿了,現在又被侍衛罵「斷子絕孫」,正是戳到了這些被閹之人的痛處,也不只是誰脾性大一些,一甩長竹竿,就把一盞燈籠往房頂上的侍衛砸去。
房頂上的侍衛們品級都較高,平日裡就跋扈些,此時正追得窩火,見那些內侍竟然敢還擊,便隨手把屋頂上的瓦片丟下去,這些人手上都頗有功夫,一片瓦砸下來也能要人命。底下的內侍頓時傷了幾個。這下子可惹了眾怒,地上的內侍們人多,呼叫間便聚集了一幫人,石頭、燈籠、竹竿兜頭蓋臉往房頂上砸去。
雙方剛一開打,弓箭手們恰巧趕到,有機靈的內侍不等弓箭手明白情勢,就貓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刺客在屋頂上,快放箭。」
這一聲叫喚,把弓箭手也稀里糊塗地拉進了戰局,一時間,火上澆油,亂做了一團。
唐謐看著被他們攪和得天翻地覆的局面,臉上掛著惡作劇得逞的壞笑,高呼一聲「天下大亂了,快撤。」
幾人在屋頂上高高低低一陣疾奔,漸漸遠離了是非之地,看準一處偏僻無燈的宮院,跳了下去。
少年們站在院子裡,才發覺剛才因為跑得又急又快。幾人都有些氣息不勻,此時再想想剛才的情形,只覺得又是驚險又是有趣。相視而望,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桓瀾自幼生於宮廷。早已習慣了拘謹守禮,今日這番胡鬧,只覺得格外痛快,扭頭看見唐謐笑成了一條線的眼睛,忍不住就想要是她一直能在自己身邊的話。這一生都會如此快活吧。四人笑聲未落,黑夜裡一條人影已經悄無聲息地襲了過來,桓瀾武功最好,感到有掌風掃過,回手就是一掌擋過去。不料那人武功極強,桓瀾與他一對掌,便被震得往後退了三步,大驚之下,看向那人。只見她長髮低綰,原來是個女子。
這女子白皙地瓜子臉上紋滿了纏繞彎曲的黑色籐蔓,一雙眼睛卻嫵媚動人。顧盼流彩。桓瀾心頭一緊,喝道「你是什麼人。」
不想唐謐和白芷薇卻同時叫了一聲「玉面姐姐。」
玉面有些驚訝地看向唐謐和白芷薇。問道「你們是誰?」
白芷薇忙拉下自己和唐謐的蒙面巾。道「是我們啊。」
玉面看清了兩個小姑娘地樣貌,神情微動。有些不置信地說「你們來刺殺魏王做什麼?既然是你們,看在當年救命之恩的份上,我就放你們一馬。快快走吧,只是下次再敢來地話,我就不能不管了。」
唐謐一聽此話,知道玉面是魏王的人,忙解釋道「姐姐,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刺客,是客人。是公子桓瀾,那,就是他的客人。」
桓瀾此時也除去了蒙面,玉面上下一打量,半信半疑地說「倒是有幾分像魏王,只是你們黑夜裡跑到王宮屋頂上做什麼去?」
唐謐笑了笑說「不幹什麼,最近過得又鬱悶又憋氣,想到最高的屋頂上透透氣,開開心。」
玉面這才注意到唐謐一直是伏在一個少年的背上,問道「你受傷了?」
「可不是,要不為什麼鬱悶憋氣呢。」唐謐答道。
玉面伸手握住唐謐地腕子,凝神片刻,說「內力恢復了七八成,看來老莫的靈藥的確不錯。只是,你這樣子,應該找高手每日為你調息,打通全身筋脈,怎麼不待在蜀山?」
唐謐知道玉面並非敵人,但是總不好告訴她自己懷疑蜀山的每一個人,特別是如今那三個武功最高的人,想了想,道「我們穆殿監剛剛過世了,蜀山的人亂作一團,哪有人記得我。桓瀾說魏王宮的醫官不錯,我們又恰巧在華山剛參加完和清源寺比武,便來到此處養病。」
玉面聽了,佈滿籐蔓紋身的面孔**了一下,克制住驚訝,問道「你們穆殿監怎麼死的?」
「被巨大地妖猿打死的。」唐謐簡單地解釋道「當時我恰巧在,也被那妖猿打傷了。」
「巨大的妖猿?」玉面低頭沉思,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對唐謐說「你看我說過,要大亂吧,這些被鎮住地妖物都出來了。」
唐謐以為玉面知道妖猿是魔王的魂獸,忙問道「玉面姐姐,那妖猿三人高地樣子,像魂獸一樣可大可小,我看似乎像傳說中魔王地魂獸,你知道麼?」玉面搖搖頭,肯定地說「人死了魂獸就會消亡,不會是魔王的魂獸,可能是別地什麼妖物。你知道,因為墮……」說到此處,她忽然想起當年自己是在蜀山的屋頂上偷聽到墮天的轉世已死這件事,不可以隨便跟這些小娃娃說,便道「墮天大人當年布下的鎮妖之術也是有時限的,如今都過了一百多年,力量有些削弱,這些妖物中力量大的便鎮不住了。」
「玉面姐姐,墮天大人當年是用什麼方式鎮住魔王麾下的妖物呢?」白芷薇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了,你們殿監如果在世,問他去最合適不過。好像墮天大人離世的時候,寫了一封信給繼任掌門和各位宗主以及御劍堂殿監,佈置自己的身後事,似乎有講到些此事。」玉面說到這裡,補了一句「這我也只是聽我爹略略提及,我爹是前任氣宗宗主。若想知道這些,除了蜀山,恐怕還要去趙國,據說墮天大人去世前最後一次離開蜀山就是去趙國都城邯鄲。」
玉面講到這裡,猛地想起了站在一旁的桓瀾,美目一瞪,道「小子,你怎麼見了我還不叫師父?」
桓瀾聽見唐謐她們都管這個滿臉紋身的古怪女子叫「姐姐」,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叫她「師父」,若是叫了,豈不是比唐謐她們低了一輩,眉一橫,道「在下劍宗弟子,為何要叫尊駕師父,就是叫師叔也很勉強。」
「桓滄是我的徒弟,你是他弟弟,叫一聲師父沒有什麼不可。」玉面完全看不出桓瀾的心思,轉回頭又對唐謐說「既然你在此處遇見我,也算是造化,以後就由我每天給你調息吧,也算報了當日你救我之恩。」
唐謐聽了,自然高興,馬上笑著應承道「那好,謝謝姐姐。」
桓瀾卻忽然覺得好像心頭被人重擊了一下,緊張地跟了一句「那,還用我們幫你調息麼?」
唐謐道「是啊,你不問的話我都忘了問。玉面姐姐,前一段是她們三個每日給我調息,你看還需要麼?」
「不用,我一個人足以,人多了不見得好。」玉面答道。
「好,那大家就別來了。」唐謐說。
這句話壓在桓瀾的心頭,讓他方才剎那鼓起的勇氣消失無蹤,少年垂下頭,想也許下次吧,下次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如果周圍安靜,氣氛又好,最好月亮也是這樣躲在雲裡,我再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