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謐學劍沒幾天,卻也大概可以看出張尉的劍法有問題,從起式到運劍都帶著種勉強的感覺,好像力道不能完全注於劍上,掌中劍也難以隨心而動,特別是在和赤峰四翼蛇這種在空中可以靈活翻飛的敵人交手時,看上去就顯得格外笨拙。
好在張尉武功雖差,卻畢竟頂些用,司徒慎瞅準一個時機退出戰局,寶劍匆忙入鞘,雙手結印,大喝一聲「火」,一團火球便從他掌間激射而出,打在赤峰四翼蛇的身上。
這個術法恰恰也是唐謐剛剛學的,她記得閻楷之告訴他們,這個手印演化自佛家的金剛界自在印,雖然簡單,但卻可以五行皆得自在利用,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中變化來,是蜀山攻擊術法根本中的根本,名字叫做「五行金剛術」。閻楷之那時笑著說,其實只要真正學會這一招,便可以行走江湖了。
此時唐謐看到司徒慎施出這術法來,氣勢上確實挺有威力,可是那火球打到赤峰四翼蛇身上,卻好似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司徒慎也是一愣,心想此妖物莫不是不懼火術,隨即馬上喝道團夾雜著無數冰刀的雪球再次從他掌中射出,重擊到赤峰四翼蛇身上,發出清脆的冰凌碎裂的聲音,霎時間雪霧四起,迫得張尉和豹山也不得不暫時退開。可是待到雪霧散盡,那妖蛇卻仍然安然無恙地騰在半空中,赤紅的雙眼瞪著司徒慎,丟下張尉和豹山直撲司徒慎。
豹山和張尉撲過去要阻擋它,怎奈那妖蛇在空中要比他們靈活快速地多,根本已來不及。司徒慎見那妖蛇襲來,不及抽劍,就地一滾,避過它的利齒,卻避不過隨即橫掃過來的鞭尾,肋骨上被著著實實地抽了一尾,疼得他眼冒金星,胸中血氣翻湧。
唐謐和白芷薇看到此處,已經知道這三人絕對不是赤峰四翼蛇的對手,對視了一眼,手拉手衝過去,先讓「沉荻」的光暈護住受傷的司徒慎,再大聲招呼繼續與赤峰四翼蛇纏鬥的豹山和張尉「快進來,別逞能了。」
那兩人現下也明白這麼打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又擔心司徒慎,便且打且退,退至「沉荻」的光暈之中。
司徒慎雖然面貌秀氣,可是筋骨和脾氣都很硬,扶著豹山咬牙站起來,說「沒事,不信慕容斐殺得了,我們就不成。」
「會不會是那妖物身上有什麼防禦術法的寶物?或者……」白芷薇本來想說,或者是你的術法功力太弱,不過一看司徒慎慘白的臉色,便把後半句話生生嚥了回去。
「讓我想想,張尉,你們的這寶貝管用麼,它絕對不會進來吧?」司徒慎問。
唐謐張開手掌,把握在手中的「沉荻」給司徒慎看了一眼,說「那,就是這個,平時都挺管用的。」
此時,一直盤旋在眾人頭頂,不再攻擊的赤峰四翼蛇也看見了那顆「沉荻」,突然興奮起來,發出一種號角似的長鳴,引得眾人抬頭觀望。
那長鳴經久不息,從低昂變得尖利再低昂下去,如此反覆,叫得人從心底裡生出不安來。不一會兒,樹葉間有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一陣葉動枝搖,四隻赤峰四翼蛇已經飛到了他們的上空。
「怎麼辦,好像是衝著咱們的寶貝來的。」唐謐看到天空中那五隻赤峰四翼蛇的眼睛都死死盯著「沉荻」,似乎流露出貪婪的目光,。
「司徒慎,算了吧,咱們必須趕快走。」豹山扶著他說。
司徒慎心中雖有不甘,但此時也知道不能再戀戰,點頭道「走吧。」
他話音未落,突然,那和他們交手的赤峰四翼蛇張開嘴,從口中噴出一股泥漿似的東西,劈頭蓋臉澆在五個人身上。那東西帶著強烈的腥臭氣息,有些粘滑,一落到他們身上就快速變干,像黏膠一樣捆住他們。幾個人頓時連抬腳都很困難,只能互相攙扶著,一腳一腳,緩慢地向幻海深林外挪過去。
那五條妖蛇見到他們還能移動,張口又要吐東西,此時司徒慎已經有了防備,衝著豹山叫了一聲「豹山,風盾。」
唐謐看見那兩個人雙掌向外一番,就在一堆粘液從天而降的剎那,自己被保護進了一個強大的氣場裡。那些粘液在她的頭頂上,好像撞到了無形的牆壁一樣像被彈向四面法八方。
五條妖蛇見了這狀況,似乎更加腦怒,妖性大發,竟然從高空中俯衝下來,不斷用腦袋和尾巴撞擊籠罩著五人的光暈。它們每撞一下,唐謐就看到「沉荻」中心那個躍動的小光團會跟著閃爍一下,擔心地問張尉「大頭,你看看,你的寶貝頂得住麼?」
「這,若是它們不顧性命硬來,我,我也不知道。」張尉面露難色,他被「沉荻」保護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遇到這麼拼了命要闖進來的妖物,也不知道究竟會如何。
「這妖物見到寶貝就貪婪得不要命了,喂,你們幾個,別閒著,用術法驅趕一下它們。」司徒慎一邊跟著大家艱難移動,一邊要施術法維護風盾,實在無暇再顧及其他。
「不是術法沒用麼。」唐謐說,其實是術法剛學了個皮毛,還根本施不出來,可是這話,死也不能對幾個小孩說啊。
「那個妖蛇身上可能有防禦術法的寶物,別的妖蛇身上不見得有,你們對付別的。」司徒慎說完瞧了她和白芷薇一眼,加上一句,「不是不會吧。」
此時五隻妖蛇又一輪俯衝撞擊下來,「沉荻」中的小光團明滅閃爍得令人心悸,唐謐一咬牙,把「沉荻」遞到張尉手裡,對白芷薇說「芷薇,咱們且試試。」
白芷薇也是毫無把握,看看唐謐,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她雙手結印,眼睛盯住空中的一個妖蛇,集中心力,慢慢感覺著身體裡那難以捕捉的力量一點一點匯聚到掌心,忽然,有個瞬間,她發覺自己的世界裡只剩下她和那個盤旋在頭頂的妖蛇,耳邊清晰地傳來自己心臟「咚、咚、咚」的搏動聲。那妖蛇俯衝過來,越來越近,她的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喉間不受控制地發出低喝團火球立時從她掌中飛出,呼嘯著擊中那妖蛇的腹部,只聽那妖蛇嚎叫一聲,飛掠上高空,竟是徘徊不敢再下落。
白芷薇興奮地轉過頭,眼中流光四溢,對唐謐叫著「唐謐,唐謐,我做到了。」
唐謐看著從來波瀾不驚的白芷薇臉上那雀躍的神色,忽然覺得自己胸中也充滿一種躍躍欲試的**,她鎖定一個目標,雙手結印,在心中尋找著可以釋放出力量的那個突破點,漸漸地,這天清晨冥想時的感覺再次襲來,她的身體像處在困頓中的野獸一樣尋覓到危險的氣息,於是,力量源源不斷集聚到掌心,剎那間,她捕捉到一種什麼東西即將在身體中爆發的感覺,低喝一聲束冰箭應聲從掌中飛射而出,刺穿了那妖蛇的膜翼。那妖蛇還想在半空中掙扎,可是膜翼被穿了個洞,勉強飛在空中也無法再很有氣勢地俯衝下來,只能悻悻地在他們頭頂盤旋尾隨。
唐謐回望白芷薇,一樣難掩興奮之情,伸出手說「芷薇,我們擊一下掌慶祝勝利,以後,我們都用這個方式慶祝,這是只屬於咱們的慶祝方式。」
白芷薇笑著伸出手,迎向唐謐的手掌,「啪」地一聲,雙掌相擊。
這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張尉,果然見他正看著她們兩個,表情猶如饞嘴的孩子盯著別人手裡的糖塊。兩個人便一起笑了,「啪」「啪」兩掌打在張尉的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惡女,惡女。」
唐謐笑彎了眼睛,說「張尉,這是咱們的慶祝方式,記住嘍。」
待到唐謐和白芷薇想要再次調動心力施術法,卻發覺剛才一擊,已經是耗盡了兩人的全部心力,身體裡空蕩蕩地,再也抓不住什麼,只有一種疲倦的感覺蔓延向四肢百駭。
好在強敵去了兩個,「沉荻」受的衝擊變弱,他們五人一步一挪,總算艱難地走回了青石階。那幾條妖蛇觸到結界,終於不敢再前行。
一路下山,幾個人都有些沮喪,氣氛沉默得可怕。一貫擔任活躍氣氛角色的唐謐也因為疲累不想開口,這樣走了很久,張尉忽然說「那個,今天看到的,幻海初現的景色真是很壯麗啊。」
四週一片安靜。
「這樣的景色,以後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吧。」寂靜中豹山低低的聲音響起來。
那一刻,唐謐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如月下靜海的草地,還有在虛空中一點點清晰起來的碧色林海,不由說「真是很感動人的景色呢。」
「感動?」司徒慎有些奇怪為什麼唐謐用這個詞形容景色,可是回想起凝視那奇景的時候,那種所有話語凝結在心中的感受,心中一動,由衷地贊同說「是啊。」
「所以,不虛此行呢。」白芷薇說。她自己說完,都奇怪習慣潑涼水的自己怎麼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可是所有的人都會心地微笑了。
唐謐那時候頂著滿身腥臭的粘液,拖著疲乏的身體,卻笑著。
她想,大概,這就是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