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們的青春期 第一部 八 當年
    桓瀾來到梅苑東外牆角桃樹下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情景一高一矮兩個穿著朱紅色劍童袍服的小姑娘正在笑著聊天。三月的微風拂過,落英繽紛,簌簌飄落的粉白色花瓣輕輕落在兩人的身上。那樣細碎的小花瓣落在紅衣黑髮上,遠遠看去好像浮了層薄雪。高一些的小姑娘隨手幫低一些那個彈了彈肩上的落英,低的那個卻不在意,揮著手,連講帶比和,猶自興奮。然後,低的那個不經意一扭頭,看到桓瀾,小娃娃般的粉白面孔上綻出一個明朗的笑容,隨即向他招招手。高一些的那個也扭過臉,瓷器一樣細緻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著光,唇角勾著笑,向他點點頭。

    桓瀾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自己昨天好像和這兩個人相處得不是很愉快,怎麼今天見了她們這樣熟絡地和自己打招呼,也不覺得突兀,反倒生出幾分朋友間的親切呢。

    「桓瀾,吃完啦?煥雷好麼?」低一些的那個以奇怪的方式和桓瀾打招呼,因為在她心裡,煥雷就好像是桓瀾養的寵物一般,這就好像在問養狗的朋友你們家「笨笨」好麼一樣。

    「嗯,我好它就好。」桓瀾覺得這個叫唐謐的女孩問得有些傻,奇怪昨天怎麼會認為她非常聰明呢?

    「桓瀾,我們想跟你打聽一些張尉的事,聽說你們是一同入御劍堂修習的,還分在一組。」白芷薇笑著問。

    桓瀾想起昨天這個叫白芷薇的女孩說起話來能把人嗆得氣都出不來,原來卻也是可以和顏悅色和人正常說話的。

    「什麼事啊?張尉不願意告訴你們麼?」

    「那到不是,是我們覺得問他可能傷他自尊。我們想知道張尉剛來蜀山的時候表現如何,我們覺得他也不笨,怎麼過個一殿大試都這麼不容易?」白芷薇說。

    「是啊,不是都說一殿大試最容易,是人都能過麼?」唐謐也問。

    張尉剛來的時候什麼樣子?

    桓瀾想起分組那天,自己拿著竹籤正四下觀望,一個壯實的小子忽地一下蹦到自己面前,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誒,我和你一組的。」

    那小子膚色黝黑,濃眉大眼,很是精神,拱拳一拜道「我叫張尉。」

    「桓瀾。」

    這時候,又有一個男劍童舉著竹籤跑過來,大呼小叫著「我和你們一組的,我叫司徒慎。」

    叫司徒慎的男孩面貌細緻得有些像女孩子,大約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為了顯出男子氣,便故意說話聲高氣足,行事風風火火。

    互通了名字,三人便閒閒隨意聊上幾句。桓瀾已經記不清當時都聊了什麼,只是最後說到各自的夢想時,張尉黑漆漆的眼睛突然一亮,說「我想蜀山修行結束後參加武舉,當大將軍。」

    「我想當蜀山第一高手。」司徒慎似乎信心十足。

    「我只要很強就可以了。」他記得自己那時這樣說。

    到底多強才算很強呢?

    就算現在桓瀾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我要多強,母親才會笑呢?

    唐謐見桓瀾不出聲,便提醒他「你回憶回憶,他是不是特貪玩,或者對什麼課特不開竅,總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沒有,張尉想練好武藝當大將軍,所以一來蜀山就挺認真的,頑皮的時候也有,但沒什麼出格之處。」桓瀾想了想說。

    唐謐和白芷薇對看了一眼,絕望地想,那就是真的很笨啊。

    「不過,好像大家注意到他很差勁是從一次劍術課開始的。」

    桓瀾記得,那次劍術課學的是切豆腐。

    教授劍術的殿判宣怡那天在每個劍童的面前擺了一個長凳,長凳上各放著三塊豆腐,仔細看看,每塊豆腐其實都是由手指厚的五層豆腐片壘起來的。

    劍童們看著豆腐,都不明就裡,好奇地望著宣殿判。

    宣殿判笑著說「前幾次,大家都在學劍法套路,今天要教大家學如何運劍。」

    然後,她掃了一眼眾劍童,隨意點了個人問道「張尉,氣宗的殿判教你們養精蓄銳之道,這『精』就是『精氣』,三力合而為精,你說說,這三力是哪三力?」

    「回殿判,體力、內力、心力謂之三力。」

    「那麼,咱們先來看看用體力如何運劍。」說完,宣殿判在地上擱了兩節大約碗口粗的斷木,繼續問道「豹山,你是不是大家當中臂力最大的?」

    豹山比其他劍童高出一個頭,身形是他們的兩倍寬,虎背熊腰。他點點頭,應道「是。」

    「拿你的劍全力擊斷此木。」宣殿判說。

    豹山走上前,依言蘊足力揮劍劈向一塊斷木,卡嚓一聲,那斷木便被辟成了兩半。

    這些劍童用的劍,全部是御劍堂統一發的鐵劍,並不是很鋒利,再加上十一二歲的孩子只是剛剛開始發育,力氣本來也不比**,這豹山竟能只憑蠻力就劈開一般**也很難一劍劈開的碗口粗木頭,就算眾人知道他天生神力,仍是不免驚歎。

    宣殿判看看略有得色的豹山,轉向眾人說「我知道你們內功還沒學幾天,可是司徒慎,你爹爹一定已經教過你一些咱們蜀山的內功心法,你用上內力來劈這一塊木頭。」

    司徒慎是氣宗掌門司徒明的么子,七歲便開始跟著父親學習蜀山的功夫,只見他走上前持劍一揮,也不見用了多大力,那木頭卻也斷成了兩截。

    司徒慎本來就長得容貌細緻,身形也瘦弱,卻和豹山一樣可以劍劈圓木,眾劍童不由得面露敬佩之色。

    宣殿判解釋道「豹山運劍只用體力,司徒慎則在運劍時蘊內力於掌上,故而雖然他力量不及豹山,卻也可以劈開木頭。假使現在他倆人為敵,略去劍法不談,便可以打個平手。但如果豹山有司徒慎的內力,或者反之司徒慎有豹山的體力,另一個人就很難敵得過了。」

    宣殿判講到這裡,看看眾劍童,續道「所以,以後你們修行有兩條路可以選,如果像豹山這樣在三力之中有一力是天賦異稟,便著力不斷加強,使之百倍勝於別人。如果不是,那麼就要三力相調,在運劍的時候三力和諧,一樣可以克敵制勝。」

    這時候,已有劍童忍不住問道「殿判,那心力又是如何運用呢?」

    宣殿判沒有馬上回答,她走到一個劍童的長凳前,指著豆腐說「要是在這豆腐上放一張紙,以劍劈紙,紙斷而豆腐完好如初,可有人能做到?」

    劍童們略略思考,便都搖了搖頭。

    宣殿判笑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放在豆腐上,隨手抽出身邊劍童的鐵劍一揮,再一抬手,鐵劍便「倉啷」一聲又飛回了那劍童背後的劍鞘中。

    眾劍童只覺得宣殿判這一劍隨意瀟灑,卻連那劍是否擊到那紙上也未看見,再看那紙還附在豆腐上,已經被豆腐表面的水汽打濕,也不知是斷了沒有。

    離得最近的那個劍童於是伸手去拉了一下那紙,那紙頓時分成兩半,而紙下豆腐卻完好無恙,「啊——」眾劍童忍不住齊齊讚歎。

    宣殿判待眾人的驚歎平息下去後,看著這些眼睛裡充滿探尋之光的少年們說「剛才這一劍,便用到了心力。」然後,她特意地看了一眼司徒慎,才繼續說「蜀山派開山以來,祖師爺便嚴令不得收十歲以下的稚子,便是因為孩童的心力太弱,無法自制,強行修煉難免拔苗助長。」

    說罷,她抽出自己的佩劍給劍童們看。那是一把細長的寶劍,劍尖如蛇信般分成兩半,輕輕抖動,銀白色的劍身上似乎有紅色的流光隱現。

    「你們的劍只是普通的鐵劍,以後等你們心力強了,便要用這種附有劍魂的寶劍,到那時,心意和劍魂相通,以心御劍,以力持劍,以氣護劍,便是蜀山劍道的根本。今日你們的劍雖未附劍魂,但要先學會如何以心力運劍,這是將來心通劍魂的基本。」宣殿判講完,命劍童們持劍準備。

    「心神凝於劍端,三力合一,這第一塊豆腐,橫五劍,每劍劈入前四層豆腐,第五層不得破。之後再豎五劍,每劍劈入第一層豆腐,餘下四層不得破。這第二塊豆腐……」宣殿判見她還未說完,已有心急的劍童作勢揮劍,趕忙大聲喝止「等等,你們每一劍,一定要在心中有一種完全控制於心,劍心相通,了然那劍鋒會止於何處的感覺才可出手,否則不得落劍。」

    劍童們聽了,漸漸揣摸出些許劍心相通的意味,便都凝神靜心,開始練習。

    這些劍童資質悟性本有差別,敏明如桓瀾,第一劍舉起許久才落下,此後卻是一劍快似一劍。而豹山顯然就魯鈍些,每一劍都似乎陪著小心,慢慢落下。待到下課,劍童們好歹算是都完成了宣殿判切豆腐的各種要求,此時,大家才發現有一人竟是一劍也未曾劈下。

    只見那人持劍站在那裡,握住劍柄的手指關節隱隱發白,全身蓄著氣力,雙眼如有深仇大恨般死死盯著豆腐,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前心後背俱被汗水濕了一片。

    「張尉,為何不落劍?」宣殿判關切地問。

    張尉抬起臉,面露委屈地說「宣殿判,我,我一點也感覺不出來。」話落,竟然難過地嗚嗚哭了起來。

    「啊?張大頭會哭?比這再丟臉的事他也不一定會哭吧。」唐謐撇撇嘴,對最後這個細節提出質疑。

    「現在習慣丟臉了,這個是當年事。」白芷薇輕描淡寫地跟了一句。

    桓瀾聽著這兩人如此說話,一時間有些疑惑,這兩個人,當真是張尉的朋友麼?

    此時卻聽白芷薇又接著說「可是資質再差,就算是個平凡人,一點點感覺總還是該有的,這件事確實透著蹊蹺。」

    「嗯,我看可以從這裡入手幫張尉研究研究。」唐謐贊同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老遠有一個穿靛青色劍童袍服男孩衝他們這邊擺手,大聲喚道「唐謐,白芷薇,快走啦,要上課了。」

    唐謐搖搖頭,故意誇張地大聲地衝他喊「知——道——啦——馬——上——來。」

    然後拉著白芷薇的手說「快走吧,三好學生兼智木殿副殿判張尉大人著急了。」

    白芷薇第一次聽到三好學生這個詞,卻會意地一笑,跟著唐謐跑了過去。

    沒走多遠,唐謐忽然想起什麼,扭頭沖還站在桃樹下的桓瀾說「桓瀾,晚上咱們吃完飯藏書閣集合啊。」

    瀾說,聲音很低,也不知唐謐她們聽到了沒有。

    他不習慣大聲說話,也不習慣說很多話,沒什麼朋友,也不懂得如何交朋友。即使很久以後,他都有這樣的疑惑,到底當年,自己是怎麼和唐謐、白芷薇、張尉這幾個人混到一起去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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