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尋著聲音趕過去,看見一個劍童正和一個比他高上三倍的怪物纏鬥一處。
只見那怪物狀似無頭的武將,身上披著殘缺的盔甲,渾身傷痕,胸前一處巨大的傷痕從左肩劃至下腹,露出白森森的條條肋骨,紅肉張牙舞爪地翻捲在傷口兩側,卻沒見到血流出來。
「張尉,那怪物被打成這樣,估計快死了吧,你,你就別上了。」唐謐看到張尉上身蓄力,右手放到背著的鐵劍柄上,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開口阻止道。
「那人好像是桓瀾。」白芷薇低叫。
「可不是麼,張尉,你別打攪人家練功啊。」唐謐把張尉按在劍柄上的手拉了下來,「咱們好好學習學習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如何殺妖吧。」
張尉一看兩個女孩子果真瞪大了眼睛,一幅認真學習的模樣,便也放鬆下來。但見桓瀾劍法精奇流暢,把那怪物罩在一片劍光之中動彈不得。可是再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不對,原來這上下翻飛的劍竟是很難刺中那怪物,那怪物招式雖不花哨,卻每每化解得恰到好處,更可怕的是,那怪物手無寸鐵,分明是用一雙肉臂來阻擋利劍的,但那手臂上卻無分毫傷口,桓瀾的鐵劍擊在上面就猶如擊到鋼筋鐵骨。
「不好,那怪物似乎刀槍不入。」白芷薇也發現了。
「桓瀾,好像漸漸落了下風。」唐謐覺得有些不對了,道「如此下去,桓瀾可能會不住的。」
「你們拿好『沉荻』,我去幫忙。」張尉說,想到三人裡功夫好的就是自己,拔了劍就準備衝過去。
「回來,那怪物刀槍不入,你衝上去能解決問題麼?」唐謐攔住他,心裡突然覺得真正害怕起來,如果桓瀾都鬥不過那怪物,我們怎麼辦,這「沉荻」擋得住如此力量的怪物麼?
「我看那些傷口不似是桓瀾劃的,這遍體鱗傷的無頭武將,會不會是『屍王』?」白芷薇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有些抖。
「那是什麼?」唐謐問。
「好像是天地間至強的妖物。傳說魔王的戰將死後心有不甘,戾氣不散,就會變為『屍王』,滿身傷痕仍要為魔王拚殺,直到灰飛煙滅方止。」
「很厲害麼?」唐謐這話剛出口,就聽「嘶」地一聲,桓瀾的袍袖被那怪物撕去了半截。
「不行,桓瀾這樣下去要沒命的。」張尉掙開唐謐,一個箭步衝過去,加入戰局。
此時桓瀾已經打得臉色發白,看到張尉衝了過來,對他叫道「張尉,你先頂住他,我退出去,施『破甲』之術,破了他這金剛不壞之身才能殺死他。」
「好,放心。」
張尉揮劍強攻幾招,桓瀾趁機退出戰局,手捏劍訣,迎空舞動,突然指向那怪物,大喝一聲「破!」
只見這時張尉正揮劍劈向那怪物揮來的一隻巨臂,隨著桓瀾這一聲怒喝,張尉的鐵劍竟是深深切入剛才那猶如銅牆鐵壁的肉體。桓瀾一看術法得手,連忙揮劍又衝上去,與張尉一起對敵。
但不知是桓瀾術法不精還是兩人的鐵劍不利,雖然他們一劍一劍砍在那怪物的手臂上,卻只能傷及皮肉,無法斬斷其雙臂,那怪物揮著皮肉破敗的巨臂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不行,芷薇,他們打不過那個怪物,咱們必須跑。」
「唐謐,你說怎麼辦。」
「我們兩個賭一下這怪物也怕『沉荻』,咱們兩個牽好手,一起跑過去,看看能不能逼退那怪物,如果能的話,拉上這兩個傢伙就跑,我怕這兩個小孩意氣用事,非要跟那怪物決出個勝負。」
「好。」
話落,兩人牽手衝了過去,果然在「沉荻」的光暈快要觸到那怪物的時候,它猛地向後一躥,似乎是要躲避「沉荻」的光暈。
兩個女孩趁機一人拉住一個男孩,叫一聲「快跑!」不由分說,帶著他們拔腿就跑。
那怪物反應過來,惡嚎一聲,緊追不捨。
四個人一陣猛跑,終於衝入了青石階,一回頭,發現那怪物已經不見了。
「還,還是這,青,青石階的結界厲害,總,總算安全了。」唐謐上氣不接下氣。
「那個,你放手。」桓瀾對唐謐說,臉上有可疑的緋紅。
「嗯?」唐謐這才發現自己還死死拉著桓瀾缺了半截袖子的手臂,心裡暗笑,一不留神吃了小朋友的豆腐了。
鬆開手,仍有意逗他一下「怎麼每次見你都這麼狼狽啊?不是罰跪就是逃跑」
「還不是都因為你瞎摻和。」桓瀾沒好氣地說。
「我瞎摻和?桓瀾,今天我沒讓你謝我救命之恩只是因為我是君子。」唐謐覺得這小孩也有點太不懂事了,不過是功夫好點,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今天如果不逃的話,你小命還有麼。
「本來不必跑的,你們不是有個可以防禦的寶物麼,我可以躲入它的光暈中休息一下再戰。」桓瀾仍是不服氣。
唐謐無語了,無奈地看著這個衣冠不整的戰爭狂。
「再戰你也未必能贏,『沉荻』也未必能擋得住那怪物的全力攻擊,你要是不信,咱們把『沉荻』給你,你再回去找那怪物好了。不過是在劍童中功夫好一些,也非天下無敵,逃跑一次有什麼可介懷的。」白芷薇氣順以後開了口。
唐謐聽了差點想摟住白芷薇的脖子親她一下,芷薇你真是我的最佳代言人,句句都是我的心聲,以後咱們兩個搭檔,難聽話都由你說了。
桓瀾此時被堵得無話可說,他心裡自然也是知道白芷薇說得沒錯,但畢竟是年少輕狂,最不懂得低頭的年紀,冷著臉說「那就拿來吧,我再去。」
白芷薇瞟他一眼,把「沉荻」遞過去,當真是一點台階都不給桓瀾。
唐謐見了,覺得還是不要鬧出人命吧,便想開口打個圓場,誰知張尉卻先開了口「桓瀾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那怪物厲害,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好,走吧。」
「等等。」唐謐一個箭步擋到兩人身前,面露怒色,「張尉你用用腦袋想想好不好,你們兩個能殺了那個怪物麼?退一步,就算能殺,殺來做什麼?別只知道一味好勇鬥狠。」
張尉一愣,覺得唐謐說得也對,剛才自己因為與那怪物激鬥,心裡好像被激起一團火,還沒等那火熄滅,就被唐謐他們拉著逃命了,只覺得胸中的熱血還未平息,一聽桓瀾要再去,想都沒想就也要跟了去。可此時再想想,這件事確實不是如此就能解決的。
唐謐又轉向桓瀾,問道「桓瀾,我也不攔著你,可是我只問你,你為何一定要殺死那怪物,為了殺它賠上性命值得麼?芷薇懷疑那怪物就是『屍王』,我知道你功夫不弱,可對付『屍王』又有幾分把握?若是為了找你們中午說的什麼寶物,慕容斐不是說在赤峰四翼蛇身上麼,你又何苦和『屍王』拚命?我承認你比我們本事都大,但那也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吧。」
桓瀾被唐謐說得一時無語,停了半晌,態度緩和下來「我是在追蹤赤峰四翼蛇時遇上那個怪物的。不過,它若真是『屍王』,咱們就更不能不管此事了,傳說『屍王』是魔王的死士,怎麼會出現在蜀山上?」
「管也不一定要你們兩個現在衝過去殺它啊,咱們報告殿監大人,讓他處理不是更好麼。」
桓瀾略一沉吟「不可,我今晚在幻海中還看到一個蜀山的人,雖沒看清面目,但那人身穿灰袍。」
此話一出,剩下三人均是面色一寒,只因大家都知道,蜀山上的人都是以袍服的顏色來區分的,術宗為藏藍色,劍宗為黛黑色,氣宗為月白色,而著灰色的只有兩個人,就是掌門和御劍堂殿監。
「你又如何知道那人是蜀山的?」白芷薇也有疑惑。
「我本來是在無憂峰這邊追蹤一條赤峰四翼蛇,見它向幻海方向逃去便也追了過去,一入幻海,那蛇頓失蹤影,卻看見不遠處林子裡一個穿灰袍的身影一閃,我趕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可是他的輕功比我好太多,一轉眼就不見了,然後便遇上了那個怪物。我可以肯定那穿灰袍人的輕功身法是蜀山的。」
「你的意思是那人和『屍王』有關?」張尉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此事不宜馬上跟其他人說。」
「這我也同意,暫時咱們四個人知道就好了,這件事還有很多疑問,比如那怪物是否是『屍王』,那灰袍人是誰,他和那怪物有沒有關係。」唐謐說,「現在,只能我們四個人先暗中調查此事。」
那三個少年一聽到「暗中調查」,眼睛似乎都有些放光,唐謐馬上意識到這是個危險信號,心想,這三個人啊,兩個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還有一個最擅長以血淋淋的事實打擊別人,碰到一起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便繼續說「不過既然是一起調查,大家凡事要有商量,不可衝動妄為,言語上也要照顧別人的情緒,可好。」
三人齊齊點頭,不期然間唐謐似乎隱隱就成了此事的領頭人。
這時,忽聽山腳下傳來一聲悠遠的鐘鳴,四人臉上都是一變。
張尉第一個著急起來,叫道「快走,御劍堂的晚鐘響了,四十響後若沒回去便要扣言行考績分了。」
於是四人在石階上發足飛奔,一路衝下山去。
唐謐發覺自己竟是許多年沒有如此無拘無束地奔跑過了,只覺得夜風在耳邊呼呼作響,身體仿若俯衝一樣掠過蜿蜒向下的石階,肺部有力地擠壓再呼入清冽的空氣,嗓子被急速而過的空氣摩擦得微微疼痛。
在這樣真實的微痛中,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只不過是一個在巍巍群山間自由奔跑的孩子。
芷薇突然大叫一聲。
「怎麼了?」張尉急停下來問,桓瀾和唐謐也忙剎住腳步看向白芷薇。
白芷薇喘了口氣道「唐謐,咱們司院秦嬤嬤不是說,說要二十響前回梅苑麼。」
「對啊。」唐謐這才想起梅苑總管事的司院,就是那個變態的,似乎是混過黑社會的,滿嘴刻薄難聽話的秦嬤嬤在她們入苑的第一天就說過,不論御劍堂什麼規矩,這梅苑的規矩是晚鐘二十響前必須入苑。
「現在幾響了?」唐謐忙問。
「十五響了吧。」白芷薇回答,不知是由於急速奔跑還是想起了秦嬤嬤厚厚的能夠吐出各種匪夷所思難聽話的嘴唇,臉色有些青白。
桓瀾和張尉自然也是知道梅苑司院秦嬤嬤的厲害,兩人對看一眼,桓瀾忽然一抬左手,呼道「煥雷」
名叫「煥雷」的黑色巨鳥瞬間出現在桓瀾身側,他一擺手道「快上去,你們兩個體輕,煥雷應該勉強能載得動。」
待白芷薇和唐謐躍上煥雷,兩人才想起最怕晚歸的該是張尉才對,目光投向張尉正要開口,張尉已經明白她們要說什麼,滿不在乎地搖著頭「再有二十響我就跑到了,你們快走吧。你們走了我和桓瀾用輕功跑得才快呢!」
話落,桓瀾一抬手示意,煥雷便騰空而起,載著二人向山下飛掠而去。